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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天‧賢者







「你以為我是誰?」

「我,並不是無所不能。」





他很擅長等待,卻也厭惡等待。

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的等待中徘徊,等待著也許永遠不會到來的結局,是會讓人有著深刻哀傷而想哭的感覺的。

他時常感覺,為了一句話而選擇等待的自己,其實是個傻瓜。

偏偏有時候,即使知道自己很傻,卻也只能無能為力地選擇這麼繼續下去。

為了有所支柱,為了給予自己一個希望,也為了欺騙自己,還是有人需要著自己的。

所以在那個自己還拿著劍揮舞的時候,他選擇了閉上雙眼,封閉一切,當起了傻瓜,告訴自己等待總會有結果,等待的人必定回來。

結果,是從希望到失望,然後逐漸絕望。

他不再想等待,過深的失望無力壓在身上,讓他漸漸變的疲憊,無法露出笑容,甚至連看著陽光都嫌刺眼。

於是他丟棄了曾經陪伴他大半歲月、與他出生入死過的劍,親手將自己那頂由團長戴上的騎士頭盔摘下然後埋入土中,並將他的盔甲以一袋銀幣的低廉價錢賣給了黑市中的武器商,利用魔法改變了自己的髮色以及眼色,最後抹去自己原有的姓名,一人一騎地,離開了原先成長、熟悉而喧嘩的都市。

由於無法找到他的關係,在歷經好幾次的搜尋以及懸賞追緝都沒有結果後,騎士團的名單中,他的名字終於被掛上了「已陣亡」的字樣。

他親手抹滅了過去的自己,捨棄身為騎士的身分,以賢者的身份,在不起眼的小小村落中居住了下來。

看著來來往往的每個人臉上的笑容,慢慢地,他開始會跟著微微笑著。

他不相信有什麼永恆的事情,卻相當地希望著,和平能夠永遠籠罩在這塊小小的土地上,關愛著所有他愛的人,誰也不要與誰分離,就這麼維持著和平下去。

與那些願意對自己釋出小小善意的人在一起,會讓他感覺自己其實並不是那麼的孤單。

感覺著,其實自己是被需要的。

理智說著,他該再一次離開,該學會讓自己不受到傷害,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

可是,他卻無法離開。

那樣柔和的溫暖,以及毫無保留的笑容,讓他即使知道該離開,還是無法離去。

如果再不離開,會受到傷害。他告訴自己,喃喃地一再反覆。

雖然,即使他很清楚,卻也無法就這樣離開。

如果再不離開,會受傷。

他說。

結果,最後受傷的,卻是別人。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想哭的時候。

深綠色的眼眸睜開,靜靜地看著上頭木製的天花板,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吐出,抬起手臂蓋住了眼睛,像是剛做過惡夢清醒過來一樣。

「……現在是什麼情況?」微帶了點沙啞的嗓音,平靜地從他的口中發了出來,雖然掩蓋在眼上的手以及他的氣息,正微微地在顫抖著,說明其實他並不像表現的那麼冷靜。

坐在床邊削著蘋果的盜賊看了他一眼,繼續削著手中的蘋果。「嗯,沒事啊,來襲的魔物軍團被擊潰了,了不起。」盜賊語氣輕快地說著,臉上卻沒有笑容,手中的水果刀沿著蘋果的皮刮著,沒將果皮削斷,反而將連成一線的果皮越拉越長。

縱使沒有看向盜賊,也能夠明白的感受到那股憤怒,他以像是哭泣的聲音無聲輕笑著。

來襲的魔物軍團被擊潰了?他很清楚,那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力量,而是另一個說著要保護他,因此在他準備衝入敵軍從中進行攻擊時,將他打暈的人所做的。

那是星做的。

「他呢?」他問。

「沒死,還有辦法把你揹回來,看來還不錯,沒受什麼大傷的樣子。」盜賊仍舊是輕快卻飽含著怒意地說著。

他沉默著,微微顫抖的呼吸聲,開始變的急促了起來。

「你很聰明,我想你應該明白他的意思。」

盜賊這麼說著,伴隨著咬下蘋果的清脆聲音。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虛弱地說著。

「但是你很清楚當你說出了那樣的話時,他會怎麼想,即使如此你還是說了。」盜賊不滿地說了。「你以為那種話在我們聽來會有什麼感覺?我們很沒用嗎?一定要你一個人犧牲來保護我大家嗎?也許我跟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的戰力,但我們誰也不想只能被保護而已,你喜歡大家,我們也喜歡所有人,當你自私的決定自己去的時候,你知道我們心裡的感覺嗎?」

盜賊怒道,原本故意裝出的輕快語氣完全消失,滿滿的,都是這些日子來累積的怒氣以及擔心,

「對不起……」

「你是想跟我說,還是跟他說?」盜賊諷刺地說著。「親愛的,你很聰明,我想某些事情即使我沒有說,其實你也是很清楚的吧。」

「……你以為我是誰?」他說,聲音裡帶了一點,微微的哭音。「我並沒有你們所以為的那麼無所不能。」

「我知道,所以才更生氣。你明明可以多依賴我們一些,卻永遠都不,只想自己扛著。」盜賊有些悶悶地說著。「他說,他不會再讓你看到了。既然不能留在你的身邊和你一起,那麼他會走的遠遠的,到你永遠也看不到他的地方去……你明白他的意思吧?」

「嗯。」他應著。

因為太過了解,所以他明白,完全明白詩人選擇離開的原因,以及詩人是抱懷著什麼樣的心情選擇離開。所以,才會感覺眼眶的地方特別的燙,即使用冰冷的雙手緊緊掩蓋著,也無法阻止從眼中湧出的淚水。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感到如此的想哭。即使是當初明白了等待不會有結果時,也不曾如此。

他後悔了,深深地。

「也許我們沒辦法幫上你的忙,但是你要更信任我們一點。」

盜賊說,而他輕輕應了聲「嗯」。

哽咽在喉中無法說出的,是想對詩人說的抱歉,雖然傷害已經造成,道歉無法彌補什麼。

但連道歉都無能為力,卻更加令人感覺到痛苦。

張開了嘴,逸出的滿是隱忍的哭泣聲以及換不過氣的抽氣聲,於是他緊緊咬住了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即使微微顫抖的雙肩以及不斷落下的淚水,無聲地訴說著,對於即使在乎也無法再傳遞給對方的,他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