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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身，虎齒人爪，眼在腋下，吊睛咧嘴，形容可怖。行走間隱約挾帶雲紋，卻渾身散發著腐朽血肉的氣味。

魘畏懼地縮在病床旁的椅子後，睜圓了眼看著那隻憑空出現的上古餓獸一腳踏上了床上病人───她本來的飼主床沿，歪著頭左右打量著，像在思考從哪下口比較好。

然後，「哈」的張大了口，大有一口吞下的氣勢。

當下魘嚇的連畏懼都忘了，義無反顧地撲了上去，在帶著腥臭的利牙即將連她一起穿透前放手一搏大喊出聲：「饕、饕餮大人！難道您不想吃飽、不想吃到更美味的事物嗎？」

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寂靜的病房內，只有帶著惡臭的喉內低吼，以及滴答滴答滴落下來，黏稠不已的唾液。

魘微微抬起頭來，見饕餮收起了牙，黑白過度分明的眼瞳直視著她，神情清楚顯示著這不過是直接用餐前的一點忍耐，若是她後續的話語不能讓牠滿意，那麼即使接著她想求饒，也只有淪為食物的份。

魘的小腿肚微微抽著，她強擠出一張陪笑的臉。「聽、聽說饕餮大人無所不食，想必區區的人您也已經吃的膩味了。不、不曉得饕餮大人有沒有想過…換換口味？」

從饕餮鼻中哼出的氣算是對她的回應，魘覺得自己的小腿肚更加抽痛了。

「小的的意思是……您吃過的東西如此之多，其中可有人類的夢，可有人類的希望？」小心翼翼地問著，在饕餮不做任何回應默許她繼續往下說以後，魘暗暗鬆了口氣，直起了撲倒在病人身上的身子，纖長的指指向病床上一睡不起的病人。

「這個人…是小的現在的宿主。或者該說是飼主。」她舔舔乾澀的唇。「她…她本來是個小說家，寫故事營生的，後來……後來發生了一點意外，變成了這樣，按他們的說法就是…嗯…植物人。」

「即使無法動彈，失去意識，她還是在夢裡寫著故事。各式各樣，千奇百怪。自從遇見她，小的就從未餓過一頓，餐餐飽足、餐餐口味不同…小的想，或許對這個人來說，夢是無限的吧。」魘深吸口氣，鼓起她這輩子最大的勇氣，結結巴巴的說了：「大、大人您…諸多禁制，想必讓您餓了許久吧？小的可以教大人怎麼進入他人的夢境之中，大人何不考慮像小的一樣，以他人的夢為糧呢？」

夢沒了還可以作，人沒了就什麼也沒了，魘自認在這點上分的還算清楚。她不怕這個人的夢會就此這麼被饕餮掏空，但她怕這個人就這麼一口兩口被饕餮吃下，她怕從此以後，她連個可以（自顧自）說話談天的對象也沒有。

反正，橫豎最糟就是陪她一起死而已。破罐子破摔，這麼想著就覺得自己的勇氣變的無限大，魘挺起了單薄的胸膛，抖著小腿肚的英勇面對饕餮。

「今天的夢是虐戀情深口味的……饕餮大人您真的不考慮來一發嗎？」

※

饕餮有種說不上來的，覺得自己像是在哪被騙了的感覺。

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張開的、人類的手，自古以來對於這種脆弱而貪心的生物從來不屑一顧的饕餮，總覺得自己似乎被噱了。

在那隻魘教了牠怎麼進入人類的夢以後，在夢境之中，牠便一直無法變回饕餮的原形。

沒有神力，沒有可以一口吞下天地的大嘴和利牙，沒有足以一爪崩碎山川的巨爪，也無法在天上飛行。

然而也沒有飢餓感。

長久以來一直纏繞著自己，使著自己狂燥不已的飢餓感，從牠進到這個人的夢境以後便一點一點得到了溫飽。這是令牠還能保持冷靜和理智，沒有直接衝破夢境將夢境主人一口吞掉的理由。

夢裡的人們突然上前圍繞住他，喳喳呼呼的不曉得說著什麼，七手八腳簇擁著他往著某個方向走去。

一邊被往前推著，饕餮一邊轉過頭緩緩看著他出現時的那個位置。

從未餓過一頓嗎？牠就看看這話是真是假。

※

「哇！」突然被人從衣領一把拎起，正準備捧著水盆去給二少爺的小季肩膀一縮，在打翻水盆的同時忍不住尖叫出聲。

「閉嘴。」隨著身後的這句話，小季突然就無法開口，只能努力轉過了頭看抓著她的究竟是何方壯士。

她做了這麼多的夢，在夢裡寫了這麼多小說，從來沒有作為配角的她炮灰的情節啊！這是怎麼回事啊喂！

微微懸空的腳落回地面，小季剛站穩，一隻壓上她腦子的大爪便強迫她轉過頭來面對一張笑的猙獰的臉，以及怎麼聽都像在問候她全家的問題。「──妳就是這整個夢境的主人對吧。」

「……咦？」小季微微睜圓了眼。

這不是她某個夢裡的男主角長相嗎…她記得是個虐戀情深男主愛女主女主愛男主他媽男主為了得到女主最後上了女主她爸，最後男主他媽跟女主她爸私奔去了留下他們兩個同病相憐於是只好在一起繼續相虐相殺（？）的故事？

哎唷，難道她終於也到了會把夢境主角們全部混在一個夢裡的境界了？這麼想著，她忍不住歪過頭想看看壯士身後還有沒有藏著其他主角。

然後頭又被人抓著按了回來。

眼前的壯士，她夢中的主角，這麼笑著對她說了：

「挖坑不填的作者，嗯？我想我們很有必要好好談談。」

………談你妹，替我問候你主治大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