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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哪裡?
澤田綱吉迷迷糊糊地回憶著。

今天放學後,山本和獄寺也來家裡蹭飯兼開讀書會。國三課業繁重,實在是累得要死的一學期。慶幸的是,這週末考完就要和朋友們去看煙火大會。按照往例,心儀的短髮女孩應該會梳起俏麗的髮型,穿上可愛的浴衣。一思及此,筋疲力竭的生活就又有了動力。

話又說回來,他應該在一小時前洗完澡,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覺才對,可周圍的空間彷彿正將自己向上托,有種奇妙的漂浮感。氣泡由下往上咕嚕咕嚕地經過。

我是在深海之中嗎?
光線很微弱,可以呼吸,但是身體很沈重,分不清是因為水壓或有其他束縛。忽然間尖叫與哭喊鋪天蓋地地襲來,澤田綱吉反射性地閉上眼並試圖捂住雙耳,卻像是被人用圖釘釘住了動彈不得。

無法辨識時間過了多久,一切終於回歸寂寥。他站在長廊,刺鼻的消毒水味嗆得他頻頻眨眼。他走進最近的房間,裡面空無一人。沒有窗戶,沒有家具,絲毫感受不到生活氣息。牆面鋪滿了磁磚,讓這個詭異的空間更加冰冷。幾張不足與容納成人的病床安靜地坐落在內,澤田綱吉喊不出名字的醫療機器琳瑯滿目。

難道是醫院?
是里包恩的惡作劇?這是某種密室逃脫?

壓抑的氛圍導致澤田綱吉咬緊牙關,久違的無助使他恐慌到很想大吼大叫。他提醒自己深呼吸,勉強湊近床鋪以利掌握情況。每張床上都有一隻破破爛爛的動物玩偶。粉色兔子腰腹被剖開,雜亂的棉花從中溢出;頭下腳上的老虎斷掉的左邊前腳,可以在地上找到;側倒的黑貓剪去雙耳,漆黑的瞳孔沒有聚焦,只是空虛地瞪著前方;仰躺的獼猴削去頭頂,身軀蜷縮成極其不自然的姿勢⋯⋯

勉強撐得上完整的,是臉上畫有粗細不一黑色線條的刺蝟、鼻子裝了犀牛角的黃毛犬。僅管如此,這並沒有讓他們顯得不毛骨悚然。

還有唯一一隻站立在房間中央的娃娃——單眼縫上紅色鈕扣的白色貓頭鷹。它原有的藍色眼珠望著澤田綱吉,讓澤田綱吉寒毛倒豎。不過,他好像認得這種冰冷的感覺。這個感覺是⋯⋯

哭聲又響起,環繞在四面八方,頻率越發尖銳,是孩子特有的稚氣嗓音。澤田綱吉闔上雙眼,祈禱煉獄能夠停止。再次睜眼時,他發現自己矮了一截。那些儀器因而更為巨大恐怖,壓迫感使人如坐針氈。習慣消毒水的味道之後,才發現空氣中還若有似無地飄盪著血一般的鐵鏽味。

如果他有辦法綜觀全場,他會發現其中三個布偶憑空消失了。一個藍髮的男孩打著赤腳走到他的面前,他緊閉的右眼周圍有尚未拆乾淨的縫線,身上的T恤血跡斑斑,手上拎著一把銀光閃爍的武器。

「呵呵呵,我沒見過你呢?」對方警戒的藍眼睛緊盯著他:「你看起來很幸運,傷得並不嚴重。」
「啊⋯⋯」澤田綱吉自己臉上、一張葡萄圖案的OK繃。是寄宿在家裡的小牛孩玩耍時不小心將盤子砸到他時留下來的。錯失了回話的良機,男孩繼續審視澤田綱吉,似乎在檢查他還有哪些看不到的傷口。
該不會是在關心自己?深知自己很健康的澤田綱吉感到抱歉。
只見男孩自顧自地說:「沒想到還有一個⋯⋯」

一聲表達強烈不滿的嘶吼無禮地插嘴,四肢著地的金髮男孩橫進兩人之間。他將藍髮男孩護在身後,齜牙咧嘴,口水從嘴角嘩啦啦地落下。在他面部的正中央,烏黑色的犄角由下往上彎曲。而後碰地一聲,紅色的圓形物體砸到澤田綱吉腳邊,在地上撞出一個窟窿,讓他嚇得跌坐在地。

「別這樣,我們也是今天才認識不是嗎?」藍髮男孩誘哄道。溜溜球的主人——臉上印有EAN-13 條碼的男孩因此平靜下來。另一者仍對澤田綱吉滿腹狐疑,他的偏見讓他決定澤田綱吉不是他們的同伴。
「那麼,你要不要也跟我一起呢?」藍髮的男孩向澤田綱吉發出邀請:「毀掉這個不足為惜的世界⋯⋯」

「骸!」語帶抗議地喊出藍髮男孩的名字,澤田綱吉站起身,視野恢復平常的高度。

被呼喚的人吃驚地抬頭看他,雙目圓睜,帶傷的紅色眼睛冒出汩汩鮮血。澤田綱吉來不及捉住他,大浪呼嘯而至,沖走所有場景。再次睜眼時,他所認識的、身穿軍綠色迷彩服的少年正坐在廢墟中的沙發上。

「哦呀哦呀,真是稀客。我就想怎麼這裡顏色不太一樣呢!」
六道骸笑臉盈盈,彷彿很歡迎澤田綱吉。
「骸⋯⋯!果然是你!」雖然曾是敵人,但畢竟認識,方才的恐懼一掃而空。這麼想來,這裡是六道骸製造的幻覺吧,冷靜下來應該能夠識破。
「看來是有個愚蠢的少年在我的夢境裡迷路了。」
「我又不是自願進來的!」竟然還給我事不關己地說風涼話!
「呵呵呵,那麼,或許真的是我邀請你了也不一定⋯⋯」
「那種事怎樣都好,快點讓我出去啦!」
「也是,讓你看見多餘的東西了。」
六道骸垂眸,不再看向澤田綱吉。他嘴角的笑意淡去,眉眼流露出悲傷,又彷彿是十分落寞。
「啊⋯⋯」早該知道有可能會被骸耍得團團轉,卻又被不曾見過的表情弄得心如亂麻。澤田綱吉向前一步,踩到了地上的玩偶。他邊道歉邊將熊娃娃撿起,發現它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
「你最好放下他哦。」他可是懷著對黑手黨的憎恨死去的呢。
平靜地看著遍地的屍體,六道骸淡淡地說。他對這些同伴沒有太多感情,畢竟有些連名字都不知道。他們只是比較不走運,還沒能向這個世界復仇就被迫離開。

「什麼⋯⋯」意思?
「你真的想知道嗎?天真的彭哥列。」
正因為隱隱約約察覺真實的涵義,澤田綱吉才沒有將話說完。他拿著娃娃的手開始發抖,竭力握緊了它。腦海裡彷彿又響起慘絕人寰的哭嚎。
六道骸注視著褐髮少年,好像在觀察他的反應。只見慌亂從他的雙眸褪去,憐憫鳩佔鵲巢。

六道骸應該要感到不高興。澤田綱吉身為黑手黨,有什麼資格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澤田綱吉呼出一口長氣,顫抖的尾音藏不住他的動搖。儘管骸說了別碰,他仍虔誠地將手中的娃娃放到沙發前,將其餘所見到的玩偶捧起,一一擺放整齊,雙手合十對著娃娃祈禱。

「嗤、哈哈哈哈哈!你不會打算在我的夢裡祭拜吧?」六道骸對澤田綱吉荒唐的行徑大笑起來。
「這一點也不好笑。他們是你的同伴吧?」澤田綱吉真是氣急敗壞。
「沒那個必要。」業火自會將他們吞噬,六道骸都看膩了。

整理完心情,澤田綱吉起身,後知後覺地問:「那麼,我要怎麼離開?」
「想辦法醒來吧。上次是在你的夢裡,我才可以自由離開。」
「上次?」
「呵呵呵,不用想起來也沒關係哦。畢竟是我希望你忘掉的。」
「哈 ⋯⋯?」
「現在的我一直在沉睡,偶爾會控制不了自己夢見什麼呢。」

夢本來就不能控制吧 ⋯⋯
這麼說來,骸剛才說或許是他邀請了自己。這是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嗎?
畢竟聽說骸在幫犬和千種逃出去之後,就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監獄裡⋯⋯總被恩師提醒讓他不要同情六道骸,但再怎麼說,骸都是他的霧之守護者,實在無法置之不理。

「骸,你是⋯⋯想起我了嗎?」澤田綱吉脫口而出的曖昧用詞弄得尷尬不已,但暗暗肯定了自己的疑問。
六道骸表現得泰然自若,他說:「當然,我一直都有把彭哥列十代首領放在心上哦。」

乍聽是浪漫情話,但澤田綱吉知曉對方指的是奪取自己身體那類天方夜譚。說來他似乎不曾長時間和六道骸獨處,想想竟然有些新鮮。那些拿去煩里包恩的話語,終於能回饋到六道骸本人身上。
「聽說戒指爭奪戰你消耗很大,你現在沒事了嗎?」
「還沒有到需要勞煩你費心的程度呢。」
「那就好。」澤田綱吉鬆了一口氣。
六道骸哼一聲,對澤田綱吉的善意不予置評。雖然在之前窺看少年日常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叫澤田綱吉的人,連敵人都要關心。該說他是很忙還是很閒呢?

話題告一段落,沉默開始蔓延,澤田綱吉坐立難安。他和六道骸根本沒話聊啊?方才提到的『上次的夢境』令人介意,但六道骸選擇打啞謎,似乎不願多談。

還能說些什麼?他絞盡腦汁思索六道骸這個人相關的情報——雙親遇害、人體實驗、報復殺戮、囚禁⋯⋯換位思考,自己也會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吧。即使里包恩的到來讓他和黑手黨扯上關係,澤田綱吉一點也不後悔至今的經歷。但是如果他走的是六道骸的旅程,他還能有一樣的心得嗎?

要是煙火能取代槍聲,煙花取代鮮血⋯⋯

他鬼使神差地說:「這個星期天,並盛的河堤有煙火大會⋯⋯」
六道骸眨眨眼,慢了一拍才聽懂澤田綱吉的語言。他眼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但又顯得興致勃勃。
「對著在復仇者監獄的我說什麼呢?」
「是這樣沒錯,但是你的意識還是可以出來的吧?」
「你的意思是這值得動用我寶貴的力量嗎?」
「你打算拿那些力量做什麼啊!」
「呵呵呵,你說呢?」
「你看過煙火嗎?真的很漂亮哦。」

腹部突然一陣劇痛,澤田綱吉倏地從床上彈起。他像是終於躍出水面,大口喘氣,出了一身冷汗,才看清始作俑者。

「藍波!」
「阿綱⋯⋯我想去尿尿⋯⋯」記取被里包恩直接扔出窗外的教訓,乳牛裝的小男孩降低音量。
「真是的,你也差不多該搬出去了吧?」
安撫著哭哭啼啼地敘述自己惡夢的孩子,澤田綱吉渾渾噩噩地牽著他去廁所。他好像忘了什麼,接著猛然憶起自己沒有收到答案。頭好痛。回到床上他翻來覆去,罪魁禍首再度呼呼大睡,澤田綱吉卻難以入眠。

太陽還沒升起。他躡手躡腳地下床漱洗更衣,套上布鞋,向著黑曜的方向狂奔而去。正在晨跑的山本武與笹川了平驚訝地與他擦肩而過,他匆匆打過招呼。

氣喘吁吁地走進樂園,骸曾經坐過的沙發上沒有人影。紫色頭髮的女孩縮在角落,對著澤田綱吉疑惑地眨眼。

「庫洛姆!另外兩個人、犬和千種呢?」
「哈?」被點名的金髮少年吐舌,語氣像是澤田綱吉已經喊他十次一樣那麼不耐煩。
「找我們有什麼事。」戴眼鏡的少年冷冷地問。
「啊⋯⋯」一頭熱地跑來,澤田綱吉這才認識到自己多麼衝動。可是⋯⋯
「這週六在並盛河堤有煙火大會,你們也來看看吧!」

三人萬萬沒想到彭哥列首領隻身出現在黑曜,就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邀請。獄寺隼人若是在場恐怕會被澤田綱吉感動得聲淚俱下,持彈藥威脅所有人接受十代首領的好意吧。

庫洛姆猶豫再三,最後點頭,說:「老大這麼說了,那我就去看看吧。」
「謝謝你⋯⋯」
「誰要去啊!」城島犬倒是毫不領情,他的不爽在庫洛姆同意之後迅速地加劇了。他張牙舞爪地道:「快點回去叭!」語尾一如繼往地特別。
澤田綱吉慘叫起來,他還沒有免疫黑曜不良少年帶來的恐怖:「哇!對不起!我這就回去!」

不曉得原因,回程的路上澤田綱吉的心裡踏實許多。到家時早餐在桌上等著,里包恩坐在碧洋琪懷裡,涼涼地提醒他明天就是期末考。澤田綱吉說著知道啦,一邊把荷包蛋放進口中,眼睛則看向牆上的月曆。

三天後就是星期六了。



他會來嗎?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