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化樂的地窖中隨時擺滿了食物。
　　從生肉到熟食、從瓜果到甜品、從甘泉到佳釀……應有盡有，一應具全。
　　儘管化樂以結界緘封地窖，使其長年低溫，卻無法令時間靜止。但不耐久放的食物在地窖中毀壞變質－－這樣的情景卻從未出現過。
　　每隔一段時間地窖內的存糧就會自行汰換，有時送來新品，有時清除舊貨。三云經常出入地窖，然而究竟是誰、基於什麼理由做這些事情，他卻不曾費心探究過。
　　一方面他對這類瑣事漠不關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他隱約知曉箇中原由。
　　所以當他在地窖中撞見不應出現於宅邸的青年時，僅是瞬間的錯愕而已。


＊


　　四目相交後，是一陣寂靜。
　　三云沒想過會在地窖看到外人，那人大概也沒想過會被人撞見。他愕然看著三云，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最後，反倒是三云先一步打破沉默。

　　「你是，」打量了對方一會，三云道：「化樂的徒弟，那個……開花？」
　　「是栞華（※註）。」那人嘆了口氣。「我說小少爺啊，我們都認識幾百年了，能不能別每回都搞這樣？分出您萬分之一的心思稍稍記住在下的名諱如何？」
　　「抱歉呢，下次一定記得。」
　　「你上回也是這麼……算了。」

　　栞華再度嘆氣。
　　打從第一次見面，他就不怎麼待見這幾隻小狐狸。法力低微不說，對化樂更是不敬，他無法理解為何化樂會准許他們隨伺在旁。但話說回來，這些事也不是以他身分所能干預的，再說這傢伙……也不知是油鹽不進還是真心遲鈍，無論栞華怎麼言語相激、怎麼刺探、怎麼嘲諷…就是沒見他放在心上。
　　事到如今，栞華也乏了。無論化樂是心血來潮還是怎麼樣，這些都已成既定事實，身為那個人的徒弟，他也只能接受。

　　「那麼，」撇開無謂的糾結，栞華動作俐落的整理起散亂的存糧。「為什麼你還在師尊的宅邸裡？」
　　「呃……我住在這。」
　　「誰問你這個。」栞華直翻白眼。「我可是聽說了，白狐姊妹最近出現在夕夏城，似乎在做一些奇怪的買賣。那兒距離這裡可有十萬八千里遠，而你竟然沒有跟去？」
　　「原本是要去的，但是姊姊讓我專心上學。這兒離黓嶺也不算太遠，所以就拜託化樂讓我住著了。」三云答道。
　　「黓嶺？……啊啊，那個學堂。」就是那個引起不小的騷動、讓人懷疑上頭的腦袋是否清醒－－的狐精學堂是吧。「這倒稀奇了，在下依稀記得您不久前才大發豪語，說這輩子只打算做隻狐精……唔、也不過是十來年前的事吧。怎麼，這就改變主意了？」
　　「無論成或不成，多少長些知識、學點術法防身－－姊姊說。」
　　「哼嗯－。」栞華嗤笑。「以在下淺見，依閣下那點擺不上檯面的本事，還是安心做隻狐精罷。」
　　「我也是這樣想，但是……嗯。反正，努力一下也無妨。」三云聳肩。
　　「真是隻隨便的狐狸啊……反正又是『姊姊說』之類的無聊理由吧。好了。」栞華拍拍衣袖，直起身。「既然不巧在這兒遇見你，一件小物勞煩你轉交給師尊。」

　　右手一翻，一個小巧的盒子出現在栞華掌中。

　　「可以是可以……」三云伸手接下。「但這個是給化樂的禮物吧？既然都來了，怎麼不親自交給他？」
　　「……若是可以，自然是想的。」栞華收回手，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你生氣了？」三云眨眼，略退了一步。
　　「這種時候反應倒是挺快的啊，小少爺。」栞華哼了一聲，話裡帶了些怒意。「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師尊的宅子可從來不許外人來去。你說這話難不成是想挖苦只許進出倉庫的區區在下？」
　　「咦？不……」
　　「哼！」

　　衣袖一甩，已經不見來人蹤影。三云望了望空無一人的地窖，再看著手裡精巧的小盒，不住苦笑。

※註：栞，音同『刊』。


＊＊＊


　　「化－－樂－－。化……你在那兒做什麼？」

　　宅裡遍尋不著化樂的身影，三云循著氣味來到庭院，最後在大樹上發現他的蹤跡。
　　只見他坐在樹杈上，懶洋洋地靠著樹幹，聽見叫喚之後只居高臨下的瞥了三云一眼。

　　「看了不就知道了？」
　　「就是看了不知道才……哎唷。」

　　三云摀著腦袋，困擾的看著被化樂扔下、精準命中他的一小截樹枝。

　　「我在檢查結界，免得到了朔月，讓不長眼的小蟲子溜近來。」
　　「啊……喔、辛苦了。」看見斜掛在天邊的牙月，三云點頭。「對了，開……栞華讓我轉交一樣東西給你。」
　　「送上來。」
　　「咦？可是這東西看起來頗精貴，要是讓風送上去，不小心掉了怎麼辦？」
　　「那你就先死一千遍吧。」化樂語調平淡。

　　哇喔。聽起來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三云想起不久前的課程，認真的考慮該使用氣流還是直接注入魔力。
　　雖然注入魔力予以操縱好像比較穩當，但其實他更善於以氣流移物。再者，當不清楚盒子裡裝著什麼情況下，冒然注入魔力似乎有些不妥…

　　（不知道死上一千遍準確來說該怎麼做呢。）
　　當三云操起風，把小盒往樹上送時，他心裡悠哉地想著。

　　「你小子就只有這點技倆使得特別嫻熟……喔。」化樂打開盒子，動作微微一頓。「那傢伙確實有心。」

　　盒中之物被化樂取出。遠遠看去應是個繩編的墜飾，繩上掛著球形玉石，圓潤的淡黃色珠玉在暗淡的月光下微微發亮，宛如掌中明月。
　　就是以三云拙劣的眼力也看得出是個好物。

　　「雖不及圓月，多少能聊以為藉…也好，」化樂自盒中取出一張紙籤，瞄了幾眼，隨手焚了。「就應了他的請求罷。」

　　說完，他躍下樹，在落地的瞬間消失無蹤。

　　「……………………」

　　三云佇立在寂靜的庭院中，目光游移。

　　（化樂跑了，雪姊姊還有小月也都不在。）
　　（反正就剩我一個，睡哪裡應該都沒差……吧。）

　　思慮之間，三云變回了原形。先將衣物借由傳陣扔回房，接著久違的、沒規矩的、鑽進許久以前在庭院角落悄悄挖出的洞穴中。
　　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