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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藏】月光常照Ch7

  天尚未光,雞亦未鳴,葉淳便已醒轉起身。
  過往在教坊的作息日夜顛倒,他花了一些時日才將作息調正,幼時便是寅時起,接著打拳、練劍,卯時用早點,葉淳這才驚訝地發現,原來以往的回憶如此深刻,那些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的事情只需一想,便歷歷如新。
  他坐到鏡前,仔細的梳理髮絲,以髮帶紮成一束,又換了身短打衣裳後到後院打拳,那套自三歲起就一直打的拳法。
  待到一套下來,他才拿起一把輕劍,藏劍山莊本就以雙心法快速切換見長,只是葉淳武功被廢,底子受損,使用無鋒重劍的山居劍意再無法使用,好在問水訣使用輕劍,使得他重拾武功並未太過困難。
  江南西湖靈山秀水,故而藏劍劍法極重身法,以意引劍、忘情山水,方能行雲流水的施展問水訣的秀水劍法。
  葉淳執起劍,擺出秀水劍法的起手式,闔上雙眼,劍隨心動,直到天微微亮,他方收劍。
  他的額上染上汗水,衣裳後背處也被汗水打溼,葉淳心裡卻覺得舒暢,兩年下來,他的身法越發輕巧,假以時日,練回少時的水準也非不可能,只是他的武功被廢許久,筋骨早已長硬,重新再習僅能防點小賊罷了,要想再超越,是幾無可能了。
  葉淳自井邊打了桶水回房,這才開始盥洗。先是洗手洗臉,接著退去身上的短打,以布巾擦拭汗濕的身體。
  這兩年因著日日練劍,身子不若以往那般孱弱,倒是越發精實,葉淳喜歡這樣的自己,即便身上曾留下了些許難以啟齒的傷痕,卻也能釋懷了。
  這樣的自己,雖然遠不及光宗耀祖,總該無愧家門、師門了吧?
  他想著,換上一身淡黃滾深茶色邊的長袍,再罩上一襲對襟外袍,接著放下頭髮,將頭髮上半部攏起,以木簪簪於髮頂,至此,儼然是一身帳房先生的打扮。
  最後,葉淳從几上拿起一枚木製腰牌,上頭雕上藏劍的莊徽,背面刻著葉淳的名姓、雙親和師承,每個藏劍葉家的子弟都有這個腰牌。
  這不是他原本的腰牌,原本的腰牌早在發配至教坊時被人沒收了,手裡這枚是後來葉臨為他請來的。

  那時,楊純的傷勢逐漸康復,葉淳也正盤算著離開。楊純因他而傷,他沒有臉面讓楊純收留他,葉臨正是那時找上他的。
  老實說他是欣羨著葉臨的,那身代表著家門及師門身分的明黃校服在他身上是何其合身,銀杏葉的暗紋繡在衣衫上頭,縱使葉臨並無少年人的鋒芒畢露,可也藏不住少年人獨有清朗氣息以及葉臨自身獨有的恬然和煦。
  那日,葉臨一如往常的提著個提籃到楊純家,通常籃裡是些他自己做的吃食,葉淳當時也這麼認為,是以他打開門,見是葉臨,說道:「原來是阿臨,尋帛之的話,他正在午休,可要稍待一會?」
  葉臨搖頭道:「我是來尋清淥哥哥的。」
  葉淳一愣,將人請進屋內。
  只見葉臨自提籃內拿出一枚以布巾包覆完妥的物件遞給葉淳,葉淳困惑的看了少年一眼,接手過來,仔細地打開布巾,裏頭赫然是一塊木牌,葉淳再熟悉不過了,因為他也曾有過一塊。
  他翻到木牌背後,忍不住用指頭摩娑著父母的名姓,鼻頭逐漸泛酸,久久難以言語。
  葉臨緩緩道:「帛之曾詢問我,腰牌可會被收回,我同他說,無論進谷入盟……」
 「為官入罪,葉家子弟,不忘根本。」葉淳言訖,撫著腰牌沉默良久。
  他曾想過,若有日得返良籍,他要向莊裡請發腰牌,只是隨著日子拖磨無望,這願望他開始不敢想了,久了便埋藏在心裡一隅,再不敢想起。
  久久,葉淳看著葉臨問道:「緣何?」
  葉臨微笑道:「帛之所託,臨亦有所求。」
  葉淳心裡一哂,說道:「且說無妨。」
  少年說道:「眼看官軍收復河山在望,此鎮原是前線,卻也戰事漸歇。臨有薄財,想經營飯館,供往來將士或江湖俠客一頓熱湯熱飯。」他頓了下,又說:「臨年幼失怙,不善出納,但庖廚之事為臨所長。不知清淥哥哥可願協助?」
  除去葉家劍法外,鑄兵及商道,這兩項使得藏劍葉家向來以富可敵國出名。
  是以葉家族學中,四書五經與算學皆為必修,只是葉臨幼時便與父親走南闖北四處行商,後又喪親,託孤與一天策將士撫養成人,以至於他雖識詩書,卻未修習過算學。
  而葉淳自是會算數的,遑論出納記帳,於他而言並非難事。
  只是……
  葉淳為先前錯想了葉臨感到愧疚,認為葉臨這般作為是別有所圖,現在想來也是可笑,自己身上還有何可圖的?
  至此,他才真正信任眼前這名同門師弟,他由衷道:「大恩不言謝,我自是在所不辭。」

  葉淳執起藏劍腰牌,珍而重之地將其繫於自己腰間,又提起置於桌上的劍配於腰側。
  這把劍於葉淳而言意義非凡,此劍不僅為楊純所贈,更是自己的父親所鑄。
  他家與楊純家交好,楊純周歲時,父親就將此劍作為生辰禮,劍為百兵之君,冀幼兒如此劍般,有君子之德。卻是沒想到楊純最後也從了軍,使槍不使劍。
  而後葉淳家沒落,楊純僅有此劍可做念想,便一同攜著北上。
  葉淳拿到藏劍腰牌那日,楊純笑道:「不若這劍,淳哥就拿去吧?」葉淳想推辭,楊純無所謂地聳聳肩:「左右我現下沒法動武,就算能,我也是使槍為主。何況……」
  「藏劍子弟就得要有一把自家的劍,正好,我這有一把。」

  此時,葉淳理好自己的衣衫,緩步下樓。
  這間舖子是葉臨盤下的,葉淳住在樓上,顧著樓下的鋪子。
  他何其有幸,得人相助甚多。
  是以葉淳每日天未光即練武,試著將以往被廢的武功拾回,他並非一無所有。至少,他識算學得以出納、有武學得以護店,並得以此回報。
  青年帳房在後門清點著菜販剛送到的菜蔬,後頭有聲音輕響,他回身,只見兩道身影自前門口走進,隨之而入的,還有初昇的日光隨門啟而灑落屋內。
  葉淳揚起笑容,舉步上前。



202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