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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主線(上)・深夜的烏鴉

他戴上耳機,森林的黑暗降落到肩上,發出嘶啞破碎的鳴叫聲,將周遭的冷空氣喚入室內。
追蹤這隻被稱作「奈洛德」的渡鴉已經過了幾年,牠總是神出鬼沒,銷聲匿跡了好一陣子,關安原本以為這隻鳥已經死在某一處,然而此刻螢幕上聲紋正不斷起伏。
裝置在動物身上的微小追蹤器原意是為了記錄同一物種發聲裡的差異,藉此分辨牠們覓食或社交時的叫聲;而奈洛德爪子上的追蹤器失靈頻率極高,奇妙的巧合是,每當奈洛德的聲音重新出現,關安總是剛好在場,因此他總是能及時捕捉渡鴉的行蹤。
螢幕上代表奈洛德的光點正在米斯納邊緣移動,持續飛向愈來愈荒涼的地方,就在關安開始受不了那簡直是在耳膜上拿砂紙用力摩擦的嘶鳴,彷彿將一鐘頭拉長成一世紀,渡鴉突然安靜了下來。
耳機另一頭傳出了男人的聲音,音色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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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不可能是渡鴉突然學會說人話,他當下立即明白追蹤器捕捉到了周遭的人聲,然而無論是時間還是地點都令人匪夷所思,關安下意識地緊壓耳機、調高音量,儘管如此仍然無法聽懂對方刻意壓低的嗓音究竟所言如何。
「⋯⋯」雜音互相對話。
螢幕上出現另外兩組不同的聲紋,耳機內的交談像是罩著一層濃霧,讓他拼湊不出完整的句子,倒是耳膜被放大的雜音燒得發燙,偶爾渡鴉還會發出幾個毫無意義的單音,隨性地干擾自己,在他終於發現注意力已經分散到耳膜尖銳的疼痛上去,談話便告終結。
奈洛德的爪子在樹枝摩擦,關安覺得那根樹枝正從左耳穿過右耳般牢牢卡在頭裡。
視線拋出窗外,只看到籠罩著迷霧的夜色。關安試圖在凌亂的思緒中理出一點頭緒,此時有人拍了他的肩膀說了幾句話。
思考並未隨著作響的耳鳴中斷,過了幾秒他才拿下耳機。

「抱歉,法利斯,妳剛剛說什麼?」他對站在身後的人問。
「⋯⋯我說,你在冒冷汗。」女人似乎對被忽略這件事有些不滿,提高了聲音說道,莫名地讓他的耳膜又來一陣刺痛。
「有什麼不太對勁。」
「也對,你的耳朵有毛病嘛。」熟知他狀況的同事輕鬆地說著,「拿來,讓我來聽吧。」
然而螢幕上那一點光亮已經消失無蹤,暗下來的顯示器反射出兩人的臉。
「搞什麼嘛,追蹤怎麼又失靈了。」法利斯喃喃抱怨,「那隻討人厭的鳥,除了到處咬野貓的尾巴之外,還喜歡搞失蹤。」
「不是指渡鴉。」他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給對方聽。
「所以你聽過談話了沒有?」
「聽了。」他答道,下意識將手蓋上耳朵,彷彿自己還在阻擋那些刺耳的雜音,「一無所獲,什麼都分辨不出來。」
法利斯雙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然後轉頭凝視著奈洛德最後出現的座標。
「也許這談話事關重大⋯⋯關安,你知道中央塔發生的事情嗎?」女性研究員意味深長地將心思藏在勾起的唇角,「我剛剛才聽見很有趣的消息唷,雖然還不確定真實性有多少,也許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也說不定呢⋯⋯」
「總之不是好事,法利斯。」他有些無奈地說道,「嚴肅點吧。」
「需要好好確認消息呢,我們來開個深夜的會議吧,關安。」


法利斯似乎只花了一條簡短訊息的時間,便將所有已經回家的人通通叫回工作崗位。難道她傳了什麼威脅的句子?關安還在納悶,眼前的人們已經捲起袖子露出般若的神情朝他走來。
果然不是好事。
「法利斯說她懷孕了,叫我們過來猜拳爭孩子。」一群男性研究員面露肅穆之色。
「⋯⋯你們還真的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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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專注在耳機內無法辨認的談話同時,身邊的人們陸續收到了關於中央塔政府的消息。此時眾人齊聚討論,互相確認消息真偽,得知遭受到長久隱瞞的真相,這群研究員表現得異常冷靜,話語間卻又壓抑不下怒氣。
「早就覺得政府不是什麼好東西。」
「交上去的東西都要一修再修⋯⋯」
「關於過去的事情,我們能獲得的資料實在太少了。」
「中央塔出了問題、民心浮動,如今不法份子似乎也蠢蠢欲動,我們這群人又該站在哪邊呢?」
會議室裡的人們低聲交談,神色凝重。
關安在一旁沉默許久,直到有人問了他:「你說你在耳機裡聽到了什麼?」
「我什麼內容都沒聽到。」關安說,「渡鴉最後出現在這個座標。」
「喔⋯⋯」
「是那裡啊⋯⋯之前追蹤紀錄裡出現過的⋯⋯」
「逃脫商品的據點。」
在許久之前他們便共同決定將這份資料抹去,儘管這個坐標再次出現在畫面上時,沒有人忘記它所代表的意義。
與那時幾乎是相同的這一群人再度面臨類似的場景。
「其中一個音色不像是十幾歲的年紀。」關安說道,「是成年人。」
「不知道是政府的人,還是不法份子。」法利斯下了結論,「深夜出現在這種地方,肯定是別有居心。」
「倒是那群孩子會不會有危險呀?」
「誰知道是不是還有其他人也進了據點裡去?」
「若是通知駐紮在附近的公務員過去看看呢?他們應該有足夠的警力去抵擋任何狀況。」
「別開玩笑了,我們隱瞞據點的存在,也會被追究責任。」
「我沒相信過公務員。」
「我也是。」
「要是有聽見內容,也許我們能夠更搞清楚一點情況。」
話題轉回了他身上時,關安再次開口,「說實話,就算錯過了當下的機會——錄音會存在裡面一段時間,若是你們需要的話,就在這裡把它播放出來也無所謂。」
會議室內瞬間陷入無語的膠著氣氛裡。
無論是否播放,該不該把這份錄音傳回中央,在場的人早就有了共識。接下來只剩下一個問題。
「提議銷毀。」有個人說,「這不關我們的事。」
「要是聽了,搞不好會被牽扯進去。」
「我倒是想聽聽看啊⋯⋯」站在關安身邊的法利斯喃喃道,「一群意志薄弱的人能討論出什麼名堂,如果你的導師還在就好了呢⋯⋯」
四周的爭論化成了噪音在會議室裡互相撞擊,他開始晃神的時候,法利斯冒出了這麼一句,所有在場的研究員齊齊將目光扔回他身上。
就算導師已經不在了,他也知道那個人會做出什麼決定。
那隻渡鴉簡直就像是刻意來告知他一樣,說完就走,完全不停留,儘管只留下疑問,存在記憶中的鮮藍色眼睛模糊地晃過腦海,變異的顏色,和他導師的眼睛互相重疊,就連那種毫不留戀的高傲態度也相差甚微,也許正是如此,他才給這隻渡鴉取了導師的名字。
「贊同當個意志薄弱的人。」他聽到自己說,「我們把奈洛德的檔案毀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