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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1-1

【01】


　　在學校宣布了今年的魔藥錦標賽後，全校師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魔藥熱潮。

　　「先拿一些鍋底根……梅林，這是我聞過最噁心的洋蔥味。」

　　一向不怎麼喜歡參與活動的伊恩．科斯特也令人意外地搭上了這股熱潮，他在錦標賽宣布後的第一個假日，便迫不及待地和隊友展開行動，但所有和他熟識的朋友都明白他覺得不缺十五加隆的獎金。

　　「這個份量，對於解藥來說太多了一點。」

　　他的隊友則是參與這個活動絲毫不令人感到意外的獵戶座．歐西里斯，儘管獵戶座和伊恩相同並不喜歡到處湊熱鬧，但這種能夠證明自己實力且能獲得實質獎勵的活動——不是指加隆，而是指那個魔藥學科優異獎章——獵戶座一向是不排斥參與的。

　　這個組合給伊恩的反常找了藉口，至少摯友奧莉薇亞在得知他們要一同參加錦標賽時，便自然而然地認為伊恩是陪同獵戶座參加的。然而事實正好相反——或著說，有著不小的差距。

　　異常熱鬧的溫室角落，穿著工作袍的伊恩忍耐著在眾目睽睽之下給自己的腦袋來個氣泡頭咒的衝動，焦躁地挑選著看起來比較好一些的鍋底根，這個工作對於藥草學普等巫測可憐地拿了個「D」的伊恩來說實在是相當困難。

　　「是有點太多，但是也有做壞了的可能性。」

　　一面回應著獵戶座的質疑，伊恩悄悄瞥了眼對方手中的魔法花楸樹枝，那是在二十分鐘以前，他們靠著獵戶座對於魔法花楸樹的知識取得的必備材料。為了避免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在偷懶，不擅長藥草學的伊恩才接下了挑選鍋底根的工作，儘管現在他覺得自己做得相當馬虎。

　　早知道這樣的話，應該和獵戶座約第二個關卡的，起碼調製魔藥是他的強項。

　　「說得也是。」無論如何，獵戶座已經接受了伊恩的說法，似乎也不在意伊恩看起來充滿猶豫且笨拙的動作，「接下來是製作萃取汁，這個時間點的空教室……」

　　獵戶座的話沒能說完，他的聲音被一陣極為接近兩人的短促尖叫聲打斷。伊恩差點嚇掉了剛抱進懷裡的鍋底根，他回頭，發現某著眼熟的身影正站在兩人的三步距離外，忙著掩住自己的鼻子。

　　「妳在這裡做什麼，梅瑞狄絲。」伊恩納悶地開口。

　　「咳——只是在外面看到你而已，結果這個是什麼東西——洋蔥？」

　　「是鍋底根，更詳細的不要問我，我藥草學沒考過普等巫測。」

　　自暴自棄地說著，伊恩捧起那堆鍋底根準備離開溫室，而梅瑞狄絲則困惑地看了看兩人後問道：「獵戶座就算了，伊恩你也想要那個獎章嗎？還是十五加隆？你明明哪個都不缺——」

　　「——我缺獎章，缺！」伊恩迅速地反駁，回應的速度快得詭異：「不要說多餘的——我是說，反正我需要那個獎章。」

　　「欸，是嗎？」梅瑞狄絲顯然並不相信，她又看了一眼伊恩身後的獵戶座，接著聳了聳肩：「那就這樣吧——我回去要跟迪特說，伊恩今天又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跟我鬧脾氣——」

　　「妳到底是怎麼被迪特賄絡的？」

　　「沒用的，你永遠學不會。唔，我本來只是來打招呼的，你們那個洋蔥、欸、鍋底根？你們那個鍋底根的味道實在太可怕了，我要先去想辦法弄掉身上的味道——掰掰囉！」

　　梅瑞狄絲離開得就像她來的時候一樣突然，甚至沒能跟獵戶座打上招呼。伊恩有些納悶，但同時又覺得或許是鍋底根的問題，畢竟大部分人大概都無法容忍這種臭氣燻天的洋蔥味，然而一直站在一旁的獵戶座看上去卻顯得相當普通……不。

　　伊恩本來轉頭想和獵戶座說聲別在意，偶爾他的表妹就是會這樣來去一陣風，但他卻發現獵戶座注視他的眼神看上去比平時還要認真。

　　他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伊恩。」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預感有多麼準確，獵戶座輕輕開口了：「伊恩真的，是為了獎章嗎？」

　　看吧，果然。

　　「我想起來了，沒有記錯的話，伊恩之後想成為的是化獸師。」微微偏著頭，獵戶座輕聲挑起兩人在一年多以前的一場對談，「化獸師的話，是不需要跟魔藥有關的獎章的……但是組隊的時候，你說是為了獎章。」

　　伊恩很不得立刻衝出溫室狠狠搖晃梅瑞狄絲。

　　他有些尷尬地別開視線，接著模糊地繼續堅持自己的說詞：「你不曉得……有時候搞不好也是需要的，就是……證明自己很優秀所以能駕馭困難的變形什麼的……」

　　獵戶座沒有立刻回應。

　　好一會，他低下頭穩住在沉默期間差點滾落臂彎的鍋底根，接著重新抬起頭來說道：「說得也是，走吧。」

　　伊恩卻怎麼也不能安心。

　　看著獵戶座轉身時晃動的馬尾，他忽然好希望能用那束馬尾勒死自己。


【02】


　　最開始的時候，伊恩當然是不想參加的。

　　「我不覺得維傑卡教授會主動頒發這個獎學金。」餐桌上，剛得知這個消息的伊恩迫不及待地用手肘推了推奧莉薇亞，並緊盯著教職員餐桌的方向低聲說道：「不可能，如果不是院長……不對，我想應該又是校長的餿主意。」

　　「別這樣說，起碼目前看來還是個挺不錯的活動。」奧莉薇亞也跟著悄悄看了眼教職員餐桌，但和注視了許久的伊恩不同，她很快便別開視線，重新給自己的麵包抹上奶油。

　　「之前的雪仗我可沒留下半點好印象。」伊恩提醒道：「我不知道妳記不記得，那種季節要在交誼廳以外的地方看見妳簡直是奇蹟……總之，雪仗活動乍看之下也只是普通的雪仗，實際上……」

　　「實際上，你被低自己幾個年級的學生攻擊了好幾次。」

　　「妳別就只記得那個。」

　　和奧莉薇亞的小鬥嘴在這裡停止，伊恩看著周遭紛紛起身或揮手招呼朋友組隊的同學們，聳聳肩低頭攪拌碗裡的濃湯，直到奧莉薇亞再次開口：「所以，你會參加嗎？」

　　「不會吧。」伊恩撈起一顆玉米粒觀察，一面低聲說道：「今年還要考超勞巫測。」

　　「說得也是……這樣算起來的話，七年級會有多少人參加呢？」奧莉薇亞抬指繞著自己的髮鬢低喃：「嗯……特蘭西……艾布里……啊，伊塔好像也……里奧他們的話……應該吧……還有獵戶座……獵戶座會嗎？」

　　「呃，為什麼要問我？」注意到奧莉薇亞的目光，伊恩忍不住問道。

　　「欸、不會嗎？」

　　「我覺得會啦，但是——」伊恩僵了一下，「欸，對耶……」

　　獵戶座是會參加的。

　　「你不參加的話，他說不定會組單人？」一旁的奧莉薇亞還在扳手指數同屆可能參加的成員，而伊恩的心思早已不在那上面。

　　奧莉薇亞說得沒錯，獵戶座應該是會單人參加的，目標應該是為了那個獎章，相較之下十五加隆對他而言大概沒有太多的吸引力。

　　史萊哲林餐桌上的人不知何時開始混入了各色學院長袍，似乎都在替自己尋找隊友，伊恩沒能從比平時還要浮躁的人群中找出那頭海藍色的長髮，這令他忽然間失了胃口。

　　「我吃飽了。」

　　也不知道在生什麼氣。

　　和許多在走廊上奔跑著告知其他同學錦標賽消息的學弟妹擦身而過，伊恩在腦中細細咀嚼自己不斷升起的鬱悶感，試圖找到一個比較不那麼可笑的理由解釋自己突如其來的低落。

　　然而一直到他回到寢室都沒有結果。

　　推開SB701的寢室門，伊恩一眼便捕捉到正在整理櫃子的獵戶座，對方在他輕輕帶上門時轉過頭來：「伊恩。」

　　「嘿——你有聽說魔藥錦標賽的事情嗎？」

　　「剛才聽說了，所以正在把以前的魔藥筆記找出來。」

　　「你要跟我參加嗎？」

　　撫平舊筆記皺折的指尖一頓，獵戶座凝視著伊恩並眨眨眼，並沒有立即回應好或不好。伊恩猜想對方或許需要思考，但在這短短的幾秒間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說錯了，他認為自己邀請對方應該還算是一件尋常的事情——

　　「好啊。」獵戶座打斷了伊恩即將飛向九霄雲外的猜測，「但是，為什麼？」

　　「呃？」

　　「因為你平時是不參加學校活動的。」獵戶座的語氣沒有半點懷疑，甚至帶給伊恩一種充滿自信的感覺，就好像他是在默背某個複習得滾瓜爛熟的理論，「如果沒有人邀請，除非有特別吸引人的獎品不然你絕對不會參與的，但是這次的獎品……獎金的部份，我想你也不缺的。」

　　確實如此，不過難道自己對校園活動興致缺缺的表現有這麼明顯嗎？伊恩納悶地想著。不管怎麼樣，至少三巫鬥法大賽他還和朋友們參加了第三關湊個熱鬧，球賽偶爾也會去看一下……

　　「嗯……但是還有獎章啊。」伊恩嘗試辯解：「那個獎章，感覺畢業以後挺有用處的。」

　　獵戶座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這麼說也是，校內曾經得過的獎項等等也是同樣的道理，更何況這個並不是常態性活動，顯得更可貴一些。」

　　「是啊……」

　　當然，事實上伊恩是不需要獎章的。

　　他只是在奧莉薇亞提醒他獵戶座會參加單人時，被立刻闖進腦海的想法給弄得心煩意亂罷了。

　　「那麼——要去看第一關的內容嗎？」


【03】


　　他們帶著鍋底根離開時受到了不小的注目。

　　或許是味道的關係，沿路上在溫室附近尋找藥材的同學們紛紛起身迴避，伊恩還瞥見了奧莉薇亞的弟弟，對方似乎也參加了錦標賽，身邊跟著的難得不是上次一起拿雪球攻擊伊恩的慕勒，這讓伊恩有點意外，但很快便將它拋到腦後。

　　遠離溫室後，他們明智地在城堡找了間基本上不會有人接近的廢棄教室。伊恩在帶上門時順手上了鎖，以免有無辜的同學前來使用這間教室而慘遭鍋底根味道的酷刑。

　　獵戶座的注意力早已轉向了製作鍋底根萃取汁這件事，伊恩則在一旁沉默地用清潔魔法清理工具，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習慣了鍋底根的味道。

　　這幾個月來，伊恩已經不會再為了兩人之間的寂靜感到焦慮，只要沒有發生什麼特殊的事情。因為這樣，伊恩他能有很多的空間思考，甚至是思考過多。

　　他忽然覺得自己得說說才行。

　　得告訴獵戶座才行。

　　如果就這樣就這樣把腦海裡的想法藏起來，那麼獵戶座終將與他放棄維繫的其他關係無異、與一般朋友無異。

　　在隱瞞了半天以後，他想說。

　　「吶。」遞給獵戶座一個剛清洗完畢的空瓶，伊恩開口時的聲音有些沙啞。「溫室……還有寢室，我說的獎章只是——順便的。」

　　獵戶座接過瓶子，抬眼靜靜地等待他說下去。

　　「我——想到你一定會參加這個錦標賽，因為你一定會想要獎章……我本來想說你會參加單人，但是因為你的魔藥不錯的關係，其他想要加隆的同學大概會……想到要邀請你……而你也不一定會拒絕。」

　　伊恩忽然懷疑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樣的目的才想說這些。他覺得尷尬，也忍不住挪開視線，卻又無法停下地繼續。

　　「然後……想到……就覺得……應該搶在他們之前……」

　　他不斷重複著把第二只空瓶的軟木塞拔出來再塞回去的動作。

　　「總之——反正也不能連續組隊，其實這樣做也沒什麼意義——也搞不好其實你會拒絕他們然後參加單人，所以就只是——」

　　伊恩悄悄地朝獵戶座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即使背光，伊恩依舊將獵戶座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獵戶座仍然握著那只魔藥空瓶，然後非常、非常、非常難見的、非常緩慢的衝著伊恩咧開嘴，露出一個非常不像獵戶座的笑容。

　　如果要加上形容詞的話，他會說——獵戶座在傻笑。

　　聽起來多麼驚悚的一句話。

　　「為、為什麼啊——」戀人失常的反應令伊恩腦海裡僅剩下羞恥，卻又忍不住跟著露出大約也是同等級的傻笑，「怎麼感覺我好像說了很白痴的話一樣——」

　　伊恩鬆手放下的瓶子咕嚕咕嚕地滾遠，瓶身模糊地映著兩人微紅的臉龐。

　　十月的空氣格外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