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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世界沒你在旁


縮在黑暗一角,斜堂老師用陰森飄渺的語調講著課。

霧丸心不在焉地單手撐頰,環視周遭同學。不曉得是被斜堂老師傳染、還是擔心土井老師,抑或兩者都有──每個人的臉上都帶點陰鬱氣息,就連睡著的新兵衛也皺著眉頭。

儘管山田老師和他們保證,土井老師的出差只是遇上點麻煩、稍微延誤回來的時間罷了,而庄左衛門隱藏自己的擔心,露出與平常無異的笑容,不斷鼓舞班上同學,於是其他人倒也沒有真的往壞的方向想。

然而霧丸早知道了。他前不久才被山田老師叫去,那個比土井老師還年長的人,一臉嚴肅地告訴他若土井老師回不來、你就來我家吧。霧丸淡漠地眨了眨眼,問那老師你們會幫我做打工的工作嗎?山田老師愣了下,而後放鬆臉部線條,無奈卻又溫和地回答,如果我太太和利吉有空的話。

最後霧丸點點頭,「喔,那就好。」心情平靜得不可思議。

不要緊的。他想。從小就是一個人長大,輾轉換了幾個撫養人,後來較有印象的是收養時間最長的和尚,再來便是土井老師。接下去換成山田老師也是差不多的吧。

人啊,總有一天會死的。忍者啊,總有一天會消失的。霧丸很早就明白。

而即使少了土井老師,太陽照常升起,初春仍有吹醒嫩芽的微風,盛夏依然被蟬鳴簇擁,深秋照常豐收。所以不要緊的。霧丸直起身,偏頭往左邊的窗戶望去,外頭的天空陰灰灰的。冬天來了,他會在下雪時把傷痛埋起,等到春天的陽光融化了雪水,他的悲傷也會隨之流走,形成一條河,在日光下閃著光,緩緩地蒸發無蹤。


接下來的實技課程為跑馬拉松,山田老師給他們的指示是從忍術學園跑到後後山的山頂,最後繞回來。

「跑到折返點的時候,你們會看到臨時來幫忙的大木雅之助老師。對了、霧丸,你去保健室找新野老師拿一罐治腰痛的藥膏,到山頂時給大木老師──真是、大木老師會給你小費啦!好,其他人先出發!」

「那我們先走了,待會見,小霧。」亂太郎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跑走,一旁的三治郎緊跟在後。

「待會見。」看著同學們的背影漸漸遠去,霧丸腳跟一旋,朝保健室走去。


在走廊上便聞到厚重刺鼻的藥味,霧丸伸手捏住鼻子,帶著鼻音的開口:「打擾了──」探頭往半開的紙門裡探去,看到裡頭的人的瞬間,震驚得愣在原地。

「是霧丸嗎?你不是在上課嗎?」

「山、山田老師叫我過來拿藥膏──」

「這樣啊。欸,過來一下好嗎?你的聲音有點遠。」

眼睛蒙著一圈繃帶的土井身上多處是傷,雜亂蓬鬆的頭髮隨意在腦後紮起。隱約知道霧丸在哪個方向,於是土井朝聲音來源招了招手。

霧丸聽見自己胸口鼓譟的心音,彷彿心跳狠狠撞擊著肋骨。他忍住疼痛,落在榻榻米上的黑色足袋先是慢慢地,一步,兩步,最後幾乎是用跑的兩步併做三步往前飛奔,跌坐到土井的身前。

「老、老師的眼睛……?」霧丸的眼角擠出了眼淚,大口大口地喘氣,雙手貼上土井的臉,卻不敢碰觸繃帶。

「嗯,沒事。」黑暗中他的聽覺更敏感,清楚聽見霧丸激動的吐息,「新野老師幫我上了藥,休養一陣子就好了。」

「真的?」

「真的。」

依靠著觸覺,土井環抱著霧丸的腰,輕拍孩子溫熱的背安撫。孩子的啜泣聲在耳邊放大,就算看不見也能描繪那雙純淨的眼此刻有多脆弱。

「沒事了,霧丸。我回來了。」

「……以後也會回來?」

「嗯,以後也會,我保證。」

多麼溫柔真誠的承諾啊,在隆冬裡溫暖了誰呢。

霧丸皺起鼻子,在土井懷裡握緊拳頭、抓著老師的雙肩,衣料被他的指頭抓出條條皺紋。

「老師,歡迎回來。」


-FIN-
2016/0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