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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談



下午海莉和朱利爾斯在空教室碰頭,他們約好一起複習期末考──就朱利爾斯而言是普等巫測,但他答應海莉如果有不會的可以問他,權當是複習去年的學習範圍。

對朱利爾斯來說,和朋友唸書姑且算是有效率,不過偶爾會有些小缺點。比方說,轉移注意力的閒聊。

「之前維傑卡教授不是有在地窖煮愛情魔藥嗎?」海莉在增智劑那頁畫了星號,「你聞到什麼?」

朱利爾斯一邊翻閱國際巫師聯盟大事年表一邊說道:「不告訴妳。」

海莉不肯屈服,「怎麼這樣──不然我也跟你說我的?」

朱利爾斯像是感到好笑般翹起嘴角,「就算妳不說我也猜得出來。」

「咦!」海莉雙手交叉擋在胸前,活像洗澡被偷窺一樣。對於這個動作朱利爾斯投去鄙夷和不屑的一眼,海莉氣結:「你那是什麼表情!」

「被當成變態的表情。」

海莉頹下肩膀,但不肯死心,「你跟我說的話我就幫你複習古代神秘文字的文法重點。」

朱利爾斯瞥了她一眼後笑了,「這樣吧,如果我能說出妳聞到的味道,妳就要好好唸書還有教我古代神秘文字。」

海莉想了一下,「這樣我好像有點吃虧。」

她的回答讓朱利爾斯眼睛閃閃發亮,「那我再加碼吧,妳想不想知道張聞到什麼味道?」

海莉好像突然得失語症一樣支支吾吾起來,「等等,你怎麼知道──」

「妳知道惡作劇商店有時候會賣愛情魔藥吧?」不讓她有思考的餘裕,朱利爾斯娓娓道來事情經過:「桑科的惡作劇商店有發過試用品。因為是試用品所以效力也很弱,大概就只能讓人經歷熱戀時頭暈目眩的感覺──不是有人說戀愛的人智商會下滑嗎?就像那樣。

「但再怎麼說都是愛情魔藥,所以我們三個聞到的味道不可能一樣,那時候互相分享了一下。」

「然後呢?」海莉下意識問道。

朱利爾斯露出討人厭的笑容。

「好啦好啦!」經歷一番拉扯頭髮和無聲吶喊滾動以後,海莉放聲大喊:「我幫你複習古代神秘文字的文法,你跟我說張聞到什麼味道。」

朱利爾斯注意到了她刻意忽略另一個條件,「還有接下來乖乖唸書,不准閒聊。」

海莉皺起眉,「那不行,我還沒問到你聞到什麼味道。」

「那乾脆放棄如何?」

海莉整張臉皺了起來。

朱利爾斯嘆了口氣:「如果我能說出妳聞到什麼味道,妳就不能繼續問了。」

「好啊!」海莉振奮起來。在她看來,即使朱利爾斯說得篤定,但要都猜中是不可能的事。

朱利爾斯即答:「墨水和羊皮紙的味道、檀香──應該說是張家裡的肥皂味道。」

海莉瞪圓了眼睛,「你怎麼知道是檀香!」那應該不是很常見的味道啊!

「張說他媽媽的興趣是做肥皂,寄了一些肥皂給他讓他分給同學,我有拿到一些。」朱利爾斯記得有很多種不同味道的香皂,出於好奇他隨口問了幾種肥皂的名字。

海莉好像被抽掉骨頭一樣趴到桌上,「為什麼我沒分到……」

朱利爾斯白了她一眼,「他怎麼好意思送東西給剛對自己告白的女孩子啊?在沒有答應那個女孩子告白的情況下?」

「可是──算了,還有一種味道。」

朱利爾斯眨了眨眼,海莉奸笑起來,「猜不出來了吧?我就說吧──」

「等等!」朱利爾斯用指節抵著額頭苦思,兩分鐘後他問道:「是不是紅茶?」

海莉臉色發白,「我現在真的覺得有點恐怖了……」

朱利爾斯聳肩,嘴角卻洩漏了他的得意,「我也是亂猜的。艾里斯有喝紅茶的習慣,可是他並不特別愛茶,可能是你們家的習慣吧?」

「我媽常在家裡泡紅茶。」海莉也不覺得自己很喜歡紅茶,但當愛情魔藥飄出紅茶的香味時,家的印象穿過嶙峋的谷地和綿延的山脈,隔著溼潤的霧氣在腦海中召喚模糊的依戀,讓她猝不及防──她以為這種魔藥只會喚起和愛情有關的想像而已。

不過要是以為她會就此死心那就錯了:和朱利爾斯當朋友當這麼久,不可能沒學到些什麼。

「是大吉嶺、斯里蘭卡還是阿薩姆?」

「啥?」朱利爾斯停頓一秒才反應過來海莉是在說茶的產地,「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我猜得出來是紅茶已經很厲害了!」

「嗯……」海莉瞇起眼睛,看起來像隻守衛寶藏的人面獅身獸。朱利爾斯臉色一沉,「就這麼想知道我聞到什麼味道?」

海莉瑟縮了一下,「其實也沒有啦,如果你不想說的話……」

「檸檬。」朱利爾斯打斷她,「我聞到的是檸檬的味道。」

海莉恍然大悟,「難怪你點冰淇淋都點檸檬口味的。」

「我在書上看到愛情魔藥的時候就知道了,如果我有天親眼見到愛情魔藥,我一定會聞到檸檬的味道。」朱利爾斯盯著年表上1692年下方那行字,「檸檬冰淇淋是我和路西第一次見面時吃的東西,那是他媽媽自己做的。老實說味道比不上伏德秋,不過讓人印象深刻。」

海莉豎起耳朵,「路西?你喜歡的那個男生?」

「請叫他路西恩。」

朱利爾斯話語中的冷淡讓海莉縮了縮肩膀,「……抱歉,然後呢?」

「……沒有然後,因為他忘了。」

有那麼一瞬間海莉以為朱利爾斯在開玩笑,或是賭氣暗戀對象不記得他們之間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但和那些狀況相比朱利爾斯的神情顯得太過凝重。海莉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小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朱利爾斯撥弄著羽毛筆,沉默了好一段時間才長吁一口氣,開始敘述這段很久沒和人提起的過去:「這是我後來推測的……三年級的幻形怪幫了我一點忙。妳知道我爸是純血、我媽是麻瓜家庭出身吧?」

海莉隱約感覺到這是個什麼樣的故事了,「好像知道。」

「以下是我自己收集資料推理的經過……我爸的家族很不喜歡我媽,我媽過世以後我爸就就幾乎沒回去了。但他是長子,家族裡的人還是希望他回去繼承家業。談判利誘不成後,他們決定綁架我,這樣我爸就會回去。」

海莉下巴要掉了,「什麼!」

「我爸當然不可能就這樣讓他們綁架我。」朱利爾斯不理會下巴快掉了的海莉,繼續說下去:「我們搬到麻瓜社區,羅伯特──我媽的表弟來和我們一起住,就是為了保護我不被綁架。」

他從以前就覺得不對勁。雖然他的媽媽是麻瓜家庭出身,但他的父親伊萊對麻瓜實在談不上喜愛,一個巫師家庭要住在麻瓜社區也有諸多不便之處,他一直不懂為什麼要放棄巫師社區搬遷到麻瓜之中居住。可是如果用這個假設套入當時的情境,似乎就能理解這個決定的意義:他們是整區裡唯一一戶有未成年巫師的家庭,這讓處在魔法偵測咒監控的他們使用魔法的情形變得相對透明。

而伊萊.奈哲爾在魔法部的魔法不當使用局工作,一個專門監控各地魔法使用情況的部門。

這也說明了為什麼每次一遇到異常狀況他的爸爸都能即時趕到,而且若是情況嚴重還能帶上其他人來幫忙。朱利爾斯甚至懷疑海莉的爸爸和這件事有關:他們是同學,而且伊萊的成績好到即使錫爾維斯特先生不避嫌地推薦老同學來工作也不顯得突兀。而且再怎麼說伊萊都是去那邊工作的,不可能每次朱利爾斯遇到危險時都剛好有空,魔法部裡一定有人掩護他。

然而他的父親利用公權力保護自己的兒子,他的兒子卻因為公權力失去一個朋友,每次朱利爾斯想到這點都覺得無比諷刺。

「那一天我和羅伯特從圖書館回家時遇到襲擊。我本來想跑回家,可是我家門口有不認識的人,我只好躲到路西家裡,直到羅伯特和魔法部的人來找我我才離開。」

朱利爾斯回憶起那天的事發經過。那天伊萊反常地並未在第一時間出現,他鑽進樹叢移動,盡量不走在路上以免被壞人看到。路西恩在知道有人想綁架他的情況下保護了他,把他藏進房間裡。

「過幾天後,我在路上遇到路西恩,他卻不認得我了。」

這個發展讓海莉一時有些無法銜接上,她花了點時間才反應過來,「魔法部消除了他對你的記憶?」

「對,因為我是巫師。按照華勒克國際聯盟保密規章,非魔法族群不可得知魔法界的存在。即使他是我的朋友,而且在我差點被綁架的時候向我伸出援手也不能例外。」朱利爾斯的唇歪成一個諷刺的弧度,「雖然後來我們又重新認識了,但想到還是會覺得遺憾。」

海莉看著他的表情,覺得他所抱持的不僅是遺憾這麼單純的情感。她假想要是張書丞有一天忘了她那會是什麼感覺,想到一半她就皺起臉了。

「所以我啊,比起不赦咒什麼的,我說不定更討厭記憶咒。如果我們允許消除麻瓜的記憶,是否有一天我們也能因為某些原因修改巫師的記憶?」

海莉囁嚅:「……不會發生那種事的。」

「是嗎?」朱利爾斯的語氣很平靜,「理智上我知道魔法部不可能為了小孩子之間的私情而特例,這是為了整個魔法界的安危著想,只是我做不到完全以理智看待這件事。人之所以為人,很大一部份是由過往的經歷和記憶堆疊而成的,如果消除記憶,不就等於扼殺那個人可能成為的人了嗎?說難聽一點,那和殺人沒兩樣。」

朱利爾斯淡然話語中暗藏的怒意讓海莉感受到一陣寒意,但她仍無法認同朱利爾斯的殺人說:「我覺得還是不同……只要活著就能製造新的回憶……」

「但我重新認識的路西恩,和沒有遺忘我、與我繼續發展友誼的路西恩,還是會有些微小差異的。就像從樹上折下一根樹枝後,即使樹幹重新長出一根樹枝,那根樹枝和原來的樹枝還是不一樣,雖然他們都是從同一棵樹上長出來的。」朱利爾斯視線低垂,「我也想過能和路西重新認識就已經很好了,可是到頭來我還是沒辦法輕易滿足於這種想法。」

海莉怔了怔,「你打算和他說這件事嗎?」

「說不出口啊。」朱利爾斯苦笑,「我要怎麼和他說?我不怕被他當成瘋子,事實上被當成瘋了還好一點。我要跟他說因為你是麻瓜,所以魔法部有權消除你對魔法的記憶?還是因為你活該倒楣認識一個沒辦法保護你的巫師,所以沒辦法你被消除記憶了?」

「朱利爾斯!」

「我……也很怕他知道我有能力這麼做,他一定會害怕的。」朱利爾斯對海莉的叫喊渾然不覺,他的聲調漸低,變得像在喃喃自語:「如果他怕我的話我一定承受不了……」

海莉伸手彈他額頭,「啪!」

「痛!」朱利爾斯摀住額頭,怒瞪海莉,「妳幹什麼!」

海莉收回手,「我覺得那件事情根本不是你的錯,自怨自艾對已經發生的事也沒有幫助。」

「那是魔法部的錯囉?」

海莉嘆了口氣,「我不知道。」

朱利爾斯露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

片刻的寂靜過後,皺著眉的海莉突然抓住他的手。

朱利爾斯沒有抽回手,他看著表情嚴肅的海莉挑起一邊眉毛,「這又是在幹嘛?」

「分一點勇氣給你。」

「啥?」

「因為我是葛來芬多的學生,這表示我有多到用不完的勇氣。」海莉緊握朱利爾斯的手掌,「所以分一點給你也沒關係。」

朱利爾斯有些啼笑皆非,「勇氣可以拿來做什麼?」

海莉的雙眼堅定且清澈,「繼續隱瞞、決定坦白還有面對普等巫測都需要勇氣,如果你覺得無法支持下去,你再來找我補充勇氣。」

朱利爾斯揚起嘴角,「不要把勇氣說得跟汽油一樣啊。」

「汽油?」新名詞瓦解了海莉的嚴肅,她偏頭問道:「和氣體有關係嗎?」

朱利爾斯大笑起來。



期末考複習告一段落後,朱利爾斯去上課,海莉則到圖書館去還書。

「結果我還是忘了問張聞到什麼味道。」走了幾步後,海莉才想起這件事。說起來她隱約知道答案是什麼,只是她所知的並非具體的氣味,而是氣味背後的含意,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遺忘。

畢竟他是個離不開故鄉的人。

海莉有些寂寞地笑了。她也會害怕知道答案,正如朱利爾斯不敢對路西恩坦承那些過去發生的事。

但是──

海莉停下腳步,回過頭。

如果在這裡膽怯的話,就沒有資格追求張書丞,也沒有資格在朱利爾斯面前談論勇氣。

少女朝著答案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