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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經漫長的戰鬥,他們終於要回家了。

  依循著去程的路線,他們再次停靠歲星這個崇尚自由享樂——目無法紀的委婉講法——的城市。未成年嫖妓都在許可範圍了,小孩子喝點酒也不值得大驚小怪。這裡你想像得到的奢侈品都驚人地便宜,種類一應俱全,值得他們恣意揮灑剛得來的獎金。也因此,當幾個鐵華團年紀較大的團員,無視梅莉小姐眉間的怒意、扛了一箱箱酒品回船上時,歐格只是苦笑了一下。

  「這樣太糟糕了。」
  「大家都累了好一陣子,第一次見面時你不也看著我們喝?」
  「你們年紀大的幹部就算了,但就這樣肆無忌憚帶著酒回艦上,明明還有更小的孩子在……。」

  梅莉口中所謂年紀幼小的孩子,才剛經歷一場比未成年喝酒這種小罪更加殘酷的事。歐格想起她在地球演說後掩面哭泣的模樣,抓抓頭決定不多說什麼,最後是大叔和塔賓茲的船員充當和事佬,把碎碎唸的梅莉帶開了。
  很久沒有開派對的鐵華團興致高昂,他們對失去的夥伴默契不提,專注於沸騰的情緒上。高矮胖瘦的容器在冰桶裡磕碰出水花,從各口味的瓶裝啤酒到利口酒、威士忌一應俱全,十足展現採購的人看到什麼就拿什麼的購買標準。
  「靠,也買太多了吧!」
  「拿杯子,杯子來!」
  「杯子不夠看,拿碗過來,這箱我要包了!」

  之後,剛結束艦橋工作的尤金與昭宏等人喧鬧著進來,結束維修的後勤組跟幫忙的孩子們也加入其中,廚房擠滿了人,好久沒有這樣開心了。
  「哈哈,這種酒是透明的耶,Vo......d......欸這個字怎麼唸啊?」
  「賭尤金喝不過三杯!」
  「誰怕誰啊!」

  然後是瘋狂的半小時經過。

  亞馬基縮在角落,握著手裡已經微溫的鐵鋁罐,望著屋內滿桌食物殘渣與杯盤狼藉、橫臥著吐得七葷八素的大男孩們。牆面地板灑滿溼答答的各種顏色,桌角滴下的液體還冒著泡,空氣飽和著呼吸一口就會醉倒的酒精濃度。

  唉,真是的。
  「亞馬基沒什麼醉呢。」
  在亞馬基旁邊一屁股坐下的塔卡基臉頰漲紅,手中也握著鋁罐,已經被反覆擠壓到變形。
  「我只喝了這一罐,明天要總維修呢,爬不起來會被大叔唸的。」
  「你還真是、嗯,認真耶。」說話的組織能力還行,但語調像是壞掉的錄音帶,「連今晚要值班的人都、都喝成那樣了。」

  那個怠忽職守的西諾正加入比酒的行列。而一旁揮舞拳頭叫囂的觀眾,看起來也多半要不行了。
  「嘿嘿,尤金你、你差不多該、該認輸了吧?」
  「少廢、呃……廢話!我、我才沒那麼、的,噁!」
  「哇!尤金吐、吐了!」
  「誰來吧,嗝,這傢伙拖、拖到旁邊!」

  亞馬基嘆了一口氣。

  「說起來,團長呢?」
  塔卡基發呆了三秒才回神。
  「開、開始前還有看、看到他的。」
  歐格從一開始就喝得很節制,手中橙黃色液體消失的速度慢得詭異。而到比酒大賽開始時,他對著起哄的眾人含糊兩句要找雪之承談機體的事、吩咐幾句別喝多了就沒再出現。回想起來,那時歐格臉上的笑容似乎頗為僵硬。
  「三日月哥跟昭、昭宏哥也說要去、鍛鍊就走、了,啊,真不愧是他們、呢。」
  多半也是嫌這邊太吵了吧,亞馬基可以體會那樣的心情,無奈地盯著西諾勾住其中一個團員大笑,邊把啤酒灑在外套前襟上,唉。

  永無止盡的亢奮,也抵不過打掃好船艦房間、洗完制服後來到廚房的雅朵拉。後者掃視著廚房與飯廳的慘劇、瞥見抱著酒瓶捲曲在桌底呼呼大睡的小孩們(八成毫無概念地被灌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發出震天的怒吼。

  「你們!通通!去休息!都給我出去!出去出去!」

  於是派對強制終止在最強廚娘手中。

  男孩們縮著肩膀,一個個將走不動的夥伴扛走,東倒西歪地沿途撞翻不少東西,讓雅朵拉在他們的屁股後又是一陣怒罵。
  「需要幫忙嗎?」
  亞馬基肩扛著塔卡基(在他不注意的時候睡著了)對著雅朵拉一臉歉意。少女氣鼓鼓的態度在這句話後緩和了許多。
  「真是的,怎麼能喝成這樣……嗯,當然可以體會大家很開心啦。」
  「真是對不起。」
  「嘛,沒關係啦,」雅朵拉捲起袖子,「幫我把躲在桌下的大家帶出去吧,這我可做不來呢。」

  拖孩子們回房間的過程不甚順利,有人不斷反抗,有人猛然醒來開始莫名所以地大哭。等最後把塔卡基也送上被窩時他已經氣喘吁吁,穿慣的工作服汗涔涔地黏在身上無比沉重,感覺比一整天的整備工作還要疲累。
  「……千萬不要再來一次。」一定有更好的慶祝方式的,拜託。
  雖然有點浪費,但他決定睡前去洗個澡,自己幾乎沒有喝到什麼,稍微奢侈一下不為過吧?
  亞馬基越過走廊,在轉角遇見西諾搖搖晃晃地哼著歌。

  「嘿,亞馬基,」西諾對他綻以比平日更燦爛的笑容,「玩得盡興嗎?」
  跟塔卡基當機似的遲緩音調不同,西諾的聲音高昂而急促,每個人酒醺後的反應都不一樣呢,亞馬基心想。
  「我不能喝多,西諾你晚上的執班沒有問題嗎?」
  「那——種事沒問題啦!我完全沒醉,精神得很!」
  「……你這樣的反應就是醉了吧。」
  「哈哈哈哈!是嗎?」
  雖然回程沒有末日號角的威脅,鬆懈成這樣也太誇張了。亞馬基決定等等拜託昭宏或三日月今晚跟西諾換個班表。

  「嗯||啊,對了,那個啊!」
  還在思忖夜巡問題的亞馬基,被西諾突然地伸手握住。他意識到對方明顯比自己大上一倍的手掌,已經完全是成年男性的尺寸。
  「一直沒跟你道謝呢,」西諾臉上的誇張笑意轉換成柔和的線條,「地球上的時候,讓你擔心了啊,謝啦。」
  貼得好近,傳來不只一種的酒精氣味,體溫的熱度輕撫過臉頰。

  這下換亞馬基腦袋當機了。

  「沒、那沒什麼,嗯。」邊說邊別開視線。
  「嗯啊?」
  「嗯。」

  好歹西諾是喝醉狀態,怎麼連自己都語無倫次了呢?
  這點小事,振作點。

  亞馬基維持手被抓住的狀態僵在原地一段漫長的時間||現實中只有六秒,心臟鼓動的次數卻是平時的三倍||才被西諾傻呼呼地放開。

  「那我走啦,搞不好有人要偷偷溜回去開第二次派對呢!」
  「……再鬧下去你們明天都沒有早餐吃了。」
  「哈哈,開玩笑的!」

  他大概不知道亞馬基是用怎樣的表情目送他離開的,被抓過的手腕特別燙,那股熱度隨著脊椎、沿著脖子爬上臉頰,可以確定並不是因為酒精的關係。


  等到結束梳洗,船艦已經完全地安靜下來,沒人想冒著隔天起床還得餓肚子的風險。亞馬基側臥在通鋪上層,聽著塔卡基在下方規律地呼吸聲,覺得異常清醒。
  我永遠也沒辦法習慣這種事,亞馬基心想,他可以表面上裝得平靜,也沒辦法對謊言視而不見。但他是絕對不會為了讓自己好過或死心,就輕易把這份祕密告訴西諾的,因為西諾跟他並不是同一種人。

  過了半晌他才驚覺,忘記找昭宏或三日月談換班的事,在這尷尬的時間點,就算那兩人再怎麼執著於鍛鍊也早該睡了。
  「我還真是好管閒事呢。」自嘲地笑著,他批上外套走出房間。
  
  回盪著引擎運轉低鳴的走廊滿是寒氣,沿途經過的房間鼾響此起彼落,今晚發生任何事大概都無法驚動全體起床,毫無緊張感的夜晚總覺得有些奇怪。
  「西諾?」
  艙尾的執勤室安靜得詭異,裡應打開的主燈關著,室內生鏽牆面上的紅燈一明一滅閃著。
  「你在嗎?」沒有回應,亞馬基開始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