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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沉重著。

睡醒時頭痛欲裂、常覺得四肢像灌鉛一樣硬重,做什麼事都有種提不起勁的無力感,這種已是家常便飯,倒不如說要算「基本」。

基本...?是啊,這是「現在的我」身上所殘留,我應該要有的「東西」。
如果連這些「症狀」都沒有,我也等於只是個空殼了。





***





「今天過得如何呢?我的公主。」

爽朗萬人領導おそ松邊說邊對剛共進晚餐的トト子溫柔伸出手,一派帥氣的笑容讓トト子忍不住感到暈眩。

「真的是...非常感謝!」

被帥哥追捧、品嚐美食、共賞美景、接受金錢禮物,今年的聖誕節也過得很開心,果然還是這個模樣的おそ松最符合理想啊,只要是能讓トト子感到滿足、感到幸福,誰都很好。

「要是這不是夢就好了呢~」
「トト子ちゃん你在說什麼呢,這不是夢啊。」伸指彈了一下,初雪驟然輕盈落下,「這是你所期望的『現實』喔,而我是實現你願望的聖誕老人。」
「好棒...是白色聖誕呢...!聖誕老人...竟然...這麼幸福的事都不是夢嗎?」
「是啊,我承諾過的吧,要不然現在妳也不會和我在約會。」怕トト子被降雪的氣候凍著,おそ松像捧起珍寶一樣的牽起她的手,給予溫暖:「トト子ちゃん『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給妳。」

想要的東西...?
美食、金錢、珠寶,能夠填補トト子內心空虛的東西。

「...啊咧?說起來おそ松くん,今年聖誕節只有你一個人嗎?」

想起去年六胞胎的大家──F6──每個人都有贈與自己一件禮物,一同去破壞愛情旅館的事情她還記憶尤深呢,這次約會似乎都由おそ松一人獨辦,雖然おそ松照顧得無微不至也讓她感受良好舒適,但還是有些惦記他那些沒出現的弟弟們。

「啊啊,大家都很忙呢,今年只有我有空喔。」

忙...?什麼意思呢?依照トト子的印象,雖然現在能變成帥氣外貌,他們本質都還是空閒尼特。會忙還真是令人感到意外。

「不說那個了,來,我今年為妳挑的衣服,讓我為妳穿上吧。」
「誒!誒!?這、這太害羞了...那個...」
「啊哈哈,妳害羞的樣子也很可愛呢。放心,今年不是禮服,是很襯妳的披肩。」

おそ松說著便掏出一個包裝精緻的禮盒,看著他不疾不徐的拆開包裝,亮出一件深黑色的披肩。

讓トト子無法移開視線的黑色。
像是要把トト子給吸進去的黑色。

「披上它,它很襯妳。」

おそ松的聲音像有魔性,讓トト子無法反應也無法拒絕,任由他為自己穿披上。

「!」
披上披肩的瞬間,感覺到腳下懸空並伸出了什麼,トト子想驚呼卻發不出聲,冰冷的觸感越來越多黏上自己的腳踝,漸漸往上,緩慢的、難以掙脫的。

是手。無限從腳下伸出來的,冰冷蒼白、大量的手。

「!!等、等一下!?おそ松!?這是什麼!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不要驚慌...トト子ちゃん,妳一定也可以很好駕馭『他們』的...畢竟『他們』...是妳所期望的『崇拜者』喔。」

崇拜者。

想要被追捧、想要金錢無度、想要美貌、想要物欲、想要想要...
人的慾望無限,也因此才會感到痛苦,感到空虛。

──那我就來實現妳那份空虛和願望吧。

「妳一定也能...成為很優秀的貪欲惡魔的。」

無視於トト子的恐懼慘叫,おそ松溫柔牽起トト子的手,自顧自的開始指導起來。
「妳看,像這樣子,錢幣就會從手心湧出來...」
「呀啊啊啊啊啊、好、好痛、住手...!不要...!」
「還有妳最喜歡的魚...也能不斷變出,分給那些手他們也會很開心吧,畢竟是妳的崇拜者...」
「好痛!不行!手要裂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

還無法適應能力,トト子已經意識到自己不再是人類了,但是來得太過突然,只有冰冷感恐懼感疼痛感充斥全身。

啊啊,這是什麼。

變成惡魔?那是什麼意思。

我會變怎麼樣呢...




「這樣子就夠了...謝謝妳トト子ちゃん。」

おそ松蹲下身,稍微扶起了痛跪倒在地的トト子,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果然不是『我的分身們』的話一般人適應需要時間嗎,不過妳一定也可以,畢竟妳的慾望也龐大到能承受這份『罪』的。那麼晚安,トト子ちゃん。」



邊說著,おそ松消失在雪夜的黑暗裡。








***







おそ松從出生之前,身上就背著「罪」。

他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是多久了,無法清楚記憶起所謂人類定義的時間、年代,他還不是「松野おそ松」這個人、這個樣貌時候的事;誘惑原初人類的墮落、天界大戰、妖怪夜行、屠龍討伐,不僅只發生在人類世界,不斷的轉生、變換外貌、變換名字,他經歷了許多許多,那些明明只是循著自己本能去執行、最後被人定義為罪的事情。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被貼滿了標籤,名為「惡魔」的標籤。

他藉由這些「標籤」,獲得了非人類的「能力」,也同時因為這些「標籤」,被拖沉重了身體。


為什麼啊,循著自己「想要」的東西,為什麼會被撻伐呢。

在他還擁有翅膀尾巴、能自由來去的某個時間段裡,他曾經這麼想過。
那時大概是他最顛峰的時期吧,把自古流傳下來的各種信仰力量集合於一身的時期──這麼說好像有點難理解,總之就像是過去各個時代給他貼的「標籤」,在轉生到這時期時「標籤」全部集中在一起,又剛好誕生到魔族,

於是將這份力量結合到最大。

那時的人族很懼怕惡魔呢,也因此這些信仰力的強大,讓他曾被稱作「惡魔おそ松」令人聞風喪膽過。
雖然他沒印象具體做過什麼危害過人類的事(大概也不記得,殺人吃人這種家常便飯對魔族來說跟喝水一樣吧),他記得那時自己被奉為「集合七原罪於一身的惡魔」有著最令人害怕的稱號。

他一直都很疑惑,循著本能行事,為什麼就不知不覺被奉為惡魔了呢。
還會誘惑人吃人什麼的,啊啊、是啦因為現在是魔族,那種事也跟吃飯一樣是日課啊,但是最起源的時候,他真的不懂為什麼會被定罪。

這些罪所給予的能力讓他曾風光過,但後來那個時代的宗教勢力崛起,魔族被滅的時候,他就是最後一個被討伐的對象。神代側將他的能力定義為罪,用罪罰來處刑他好完全消滅魔族。

那時,全身像被灌了鉛一樣,教皇用了什麼咒語一般的東西把他的罪具現化成七個鐵鍊鉛球,緊緊纏在身上無法擺脫,連翅膀都不能隨心拍動。
沉重的,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來,就那麼被架上處刑台,就那麼被他們自認為對付惡魔的方式給凌辱到意識脫離。
脫離了這個時代、這個軀殼,依然沒有擺脫這個「標籤」。






神話時代結束,信仰力不會再帶給能力的現代,他孤獨一人背著罪轉生到這裡。


他一直以來都很不解,那些罪的意義。

自豪著,傲慢著,相信自己的能力,嘲諷他人,狂妄地大笑。
不爽著,憤怒著,被他人侵犯自身權益,對其回擊。
羨慕著,嫉妒著,他人擁有的,不僅怨恨僅止還要設法搶取。
口渴著,貪食著,本能的生存能力,進食、進食、進食。
躁動著,性慾著,意外感覺舒服,不為繁衍目的,純粹追求身體上的快樂。
空虛著,貪欲著,想要的東西無限,無限追求想要的東西。

然後──

感到沉重著,慵懶著。
覺得已經累了的現在。





他在現在這個娘胎裡時──還沒有成形時──已經意識到了疲憊。

啊,好累。
被各個時代的各種人們貼滿沉重的「標籤」,進而擁有了能力、還能使用能力,好累。
被沉重的鉛球壓得喘不過氣來,被罪罰後,死在那個時代的身體,就算靈魂已經脫離了,也感覺得到疼痛,也感覺得到痛苦。

毫無拯救、純粹只是被斷罪、被處刑的自己。


好累。


一直以來都是清醒著的,被大家所扭曲成罪的本能,讓他也漸漸搞不清楚這些東西的「本質」,到底是善還是惡,也許長久下來了,已經產生了質變,只是おそ松,只有他沒有發現而已。


啊啊,好累。

誰來幫幫我啊。


第一次產生這種想法,第一次產生想要呼救的心情,當只有自己背著罪活到現在時,只有自己成為標的時,おそ松第一次產生寂寞感。

於是那一天,還沒有成形的自己,第一次分裂出了另一個「自己」。




多一個人也好,誰也來幫我背一下吧。

很重啊,很累啊,已經不想再走了。


一個、兩個、四個、八個...慢慢的分裂出來,慢慢的成形。

過程中有兩個胚胎被淘汰掉,大概他們沒有緣分,也可能他們沒有能力吧,おそ松想著。
六個人嗎,也夠了吧,七個罪由大哥的自己來背兩個,應該也還可以,至少不再那麼重了。

誰叫我是哥哥呢。

太好了,這樣我就不孤單了。
太好了,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奮戰。
雖然也不知道是和誰戰鬥啦,哈哈。
就算再被定罪再被處刑,也不會只有我了。
好開心。
好期待。
我的「分身」們。
我的「碎片」們。
你們都是我最珍惜最珍惜、「我的本能」的「碎片」,永遠都是我的一部份。
我累了,你們也會和我在一起的吧。
那麼今生今世、終於可以不用再使用到那份能力了。
一直一直,都在這裡,一直一直都會在這裡。



我是那麼相信的。



於是,作為六胞胎的長男「おそ松」誕生了。








***








おそ松感到沉重著。


好累,頭好痛,手腳好重,什麼事都不想做,也不想動。

不想看他們,他們認真的談笑,討論明天イヤミ要來開車接チョロ松去公司宿舍的事,討論就職後應該要注意的職場事項,一股腦的塞禮物給他。

對おそ松來說就像那時候一樣。


緩慢的凌遲與處刑。


不可以。
不能就這樣讓「碎片」消失。
就算他曾經是束縛過おそ松的罪,也是他最珍惜的東西之一。

要再使用能力了嗎。
明明決定好此生不再使用的,明明此生都已經活了這麼平穩的20年。


果然還是不行了吧。
畢竟只有自己記得。
那也是啊,因為本來就只有一個人。
只有他記得,只有他知道。
逼不得已了。

六個人──本來就都是背著他的罪出生的惡魔──









他知道チョロ松已經把原罪具現化成自意識,就像是氣泡飲料一樣,是很本能就流溢出來的東西;他只要帶著那個東西前往面試會場附近,チョロ松應該就會注意到。那麼被迷惑、陷入自我對談而墮落,也只是遲早的事,他很清楚這個三男,還是他的前相棒呢,應該就會因此而覺醒了吧。

他知道トド松的脾氣,諸事不順賭氣時絕不會先回家,那麼先在公園附近埋伏看看吧,深夜那麼暗,裝扮成他的樣子應該也不會被發現,只要小心別被吐槽就不會暴露了。就這樣引出他的罪,怨恨起哥哥們也好,只要還抱持著那份情感,就是「有罪」的,就還是哥哥的「碎片」之一。

他知道一松有所謂的躁鬱情緒,生活這麼久也看得出那個周期,只要在他最低潮最低潮的那幾天加以暗示的話,很輕鬆就能喚醒。不過,這還真像幫弟弟算安全日啊,啊哈哈,おそ松忍不住自行吐槽著。

他知道十四松戀愛了,只有他知道那個對象的真實,雖然對十四松感到有些抱歉,但他還是引導他爆發開來了,對不起,十四松。對不起。

他知道カラ松隨時都在煩惱,愛與被愛這種事,那麼只要引導出他到底真正在愛著什麼,應該就行了,侵入夢境這種事情,這點能力還算他的小case,會對自己產生情慾...還跟前世的他真像呢,畢竟那也是他分給カラ松的罪。


啊啊,接下來只要等待就好了。


兄弟們都離家了的現在,おそ松只覺得無聊沉重,等待也算是一種苦刑呢。
但他很清楚大家現在都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他們,只要等待,他們就會回到自己身邊。

就像是當初綁在自己身上的鎖鍊一樣,永遠都連繫著,永遠都和他在一起。

那些沉重到讓他無法呼吸的「罪」。





啊啊,為什麼還是這麼沉重呢。

明明都已經分割出去了。

還是沉重得完全不想動。

對了,一定是因為我是哥哥,我當初抱著不在意的心情承擔下了兩個罪。

如今過了這麼久,才讓我感到沉重的東西。

啊啊...是貪欲啊。

希望和大家在一起。
永遠永遠在一起。
我分離出去、希望有人幫我承擔、有人陪伴、有人與我共享的這些罪。
這樣的慾望。

好累,果然還是連這個也分出去吧。
但是還有誰能承擔呢。哥哥背著兩個也覺得很重的,不愧是不能再分給誰了吧。



就那樣,從屋頂上看到了下方經過的トト子。

啊,她是故意經過這裡的,明明トト子家在反方向,不太會走到這裡來。
所以她是來找我的?什麼事呢?作為人類,有什麼對人類而言重要的事要找我呢。



但是感覺得到。



同為在空虛末路上徘徊的同伴。
就像是想要抓住浮木那樣的急切。




「走吧,我的公主。我們去約會。」





***





啊啊...身為一個人的惡魔太過寂寞了。
一個人背負了此世所有人類斷定的原罪實在太沉重太寂寞了。
一個人...一個人...

被烈火燃燒、被架起來強暴、被咒語雷劈、被亂石砸傷、被千百刀凌遲,那個時候,貼滿原罪標籤的、惡魔的我的末路。

已經累了。
已經很累很累了。

今天也在努力的等待,碎片們的回來。

什麼也不想做,手腳一根指頭都不想動。

從約會回來的おそ松,只躺在空蕩蕩的房間地板上,一點動的力氣與意志都沒有。


好累。
好懶。


真是糟糕,分割出去時沒好好思考分配過,留了一個最麻煩的在自己身上啊。
容易變得什麼也不想做的「怠惰」。

覺得四肢像灌鉛一樣硬重,做什麼事都有種提不起勁。

那是我應該要有的「東西」。
如果連這些「症狀」都沒有,我也等於只是個空殼了。
沒有了那些「碎片」的我。



啊啊。
今天的我也在等待「惡魔」們的回歸。

啊啊。
我愛你們喔,我的「碎片」們。


啊啊。





おそ松陷入了深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