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薄明事件簿】因緣:統戰的喘鳴

~~~~~~~~~~

「統……戰……去……」猶如游絲一般的聲音在耳畔迴響。

「是誰?」劉善俠在耳邊的氣音之側驚醒,四處張望。夜幕下燈火半關的辦公室內除卻善俠以外空無一人。

「統……戰……去……」微弱的回響再起。

「唔……」劉善俠閉目凝神,首次專注聆聽,嘗試猜測聲音能否辨識,卻等不到下一次的回音。

「罷了。」良久,依舊鴉雀無聲,只好作罷。

~~~~~~~~~~

再過數日,同一段聲音在光天化日之下再現。「統……戰……去……」

「聽到了。是……臺語?」察覺到了重覆的回音,劉善俠隨即再度臆測。

「統……戰……去……」儼如應答善俠垂聽,細弱而嘶啞的氣音隨即重播。

「ㄊㄨㄥ、ㄗㄧㄢ、ㄎㄧ?--如果是臺語的話……」劉善俠聽過了聲音,嘗試記憶每一個音節。

他回到工學院的辦公室啟動電腦,在網絡尋得閩南語常用詞辭典,並嘗試依憑之前聽見的音節翻查,並依照其提供的發音檢查自己翻查的結果。

「看索引好了。聲韻調索引……t、ong……『所有聲母t韻母ong』……不對呢,都是『ㄉ』聲母的。再來。th、ong、所有……--這次難解了。」順著搜尋,他開始自言自語。

「通、捅、緟、湯、蓪、統、痛……」他順手拈來了一張以往收集的超市收據,將所有的同音字寫在收據上。

「然後是『ㄗ』聲母,依照剛才的思路,應該是ts,韻母是……enn?試試看吧。『所有』……韻母不對。」
「韻母ian……所有……煎、剪、戰、前、賤、箋、荐、箭、餞、薦、錢、踐。」
「再來是『ㄎㄧ』,kh、i、所有……敧、欺、起、齒、去、氣、器、疧、忌、柿、蹊、豈、綺、企、汽、棄、蜞、騎……」

如是,他將後兩字的同音字逐一寫下,三個音節在辭典中各有七字、十二字、十八字。

「七乘十二乘十八,單憑窮舉的話就有……一千五百一十二個組合。看來是不能窮舉了。應該從何入手?」劉善俠看著剛剛寫好的三行同音字,一時茫然。百思不解之下,他只好暫時將紙條輕輕拋到辦公桌的一角。

~~~~~~~~~~

「統……戰……去……」再過半月,同一段喘鳴再響。

「統……戰……去……」這一次,劉善俠一言不發,閉眼傾聽,卻只待到一次迴響。他試圖憶起之前抄寫的同音字表,拼出以前見過合理的組合,卻一時找不出答案。他想了一會,就回到辦公室,找到了鄰桌的前輩求助。

「阿護,閣下在此正好,我有一段臺語想問閣下是甚麼意思。」劉善俠一說完,同屬生醫工程系的李明護就將他的座位拉到自己的面前,示意對方坐下。

「我懷疑自己患了幻聽,內容只有三個字的臺語,是『ㄊㄨㄥ』、『ㄗㄧㄢ』、『ㄎㄧ』。」
「是『統戰去』啦。」李明護輕易地說出對應的臺語字,劉善俠卻一臉鴨子聽雷的樣子:「甚麼?」

「『統戰去』。」阿護用國語再說了一次,善俠總算明白了幻聽的內容,卻對成因一無所知:「為何會無故出現這種幻聽?」
「你壓力太大了啦,有空就出去旅行散一下心吧。」阿護笑了一聲,拍了拍善俠的肩膀,給了一個建議,就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

某夜,劉善俠到了大學附近的光榮一街散步,在一所他甚少注意的咖啡館門前駐足。
他記住了「澤爾凡的齒輪」的店名,再看了樓上的透天厝一眼,打開了咖啡館的大門,有點戰戰兢兢地找了座位坐下。
見臨近打烊,他看見了店員後方的酒櫃,就隨意地點了一杯梅酒。
他拿起了酒杯,回頭望向店內的擺設,一邊淺嘗手上的酒,一邊凝望牆上的照片、掛鐘、地上的家具,慢慢將裡面的景物記在腦中。
忽然間,一名戴著墨鏡、身穿西裝的黑髮女子拿著酒杯,走到劉善俠的身邊搭了訕,聲線略帶磁性。
「兄台,介意談一下嗎?」
「好啊。」劉善俠並未拒絕。
「你看來有『怪異』附身,幸好它沒有惡意。」
「『怪異』?閣下指的是……?」對方的用詞引起了善俠的注意。
「這樣說吧。你最近有沒有憑空聽見一段重覆的句子?」
「有啊。是臺語的『統戰去』。」
「原來如此,我知道應該怎麼辦了。--有空的話到外島去散一下心吧。」墨鏡女子得到了回答,細語過後,笑了一聲,拍了拍善俠的肩膀,給了一個建議,就起身離開了咖啡館。

劉善俠回頭凝視著杯中的梅子,若有所思。

~~~~~~~~~~

秋季的七都大學自成一景。
劉善俠在辦公室看著自己的日程,回想先前的提議,決定排了一段連假,往外島出發。
在海峽中間的外島凝集了無數的記憶,兩邊的政權從交戰到對峙,以縮影的形式集結在碑銘、遺址與戰史館之上。
劉善俠踏入外島,再度聽見過往的幻聽,先是疏落而微弱,可以淡然置之,後來隨著遊歷景點,同一句的幻聽漸漸密集,雖同樣氣若游絲,但聲線漸增,似是愈來愈多的人交替喘鳴,儼如奄奄一息。如此,他試圖忽視漸增的幻聽,在碰到播音站大門的一瞬……

「親愛的共軍兄弟們,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再告台灣同胞書:台灣、澎湖、金門、馬祖軍民同胞們:……」
「自由祖國正張開雙臂,歡迎你們放下武器,起義來歸……」
「我們完全明白,你們絕大多數都是愛國的,甘心做美國人奴隸的只有極少數……」
「向我軍投降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我們本是一家人……」
「同胞們,中國人的事只能由我們中國人自己解決。一時難於解決,可以從長商議……」
「應該同心攜手,向世界證明:我們每一個人都想有自由富足的生存權利……」

喘鳴立刻消失,惟兩道同樣激昂,卻高低不一的喊話一同響起。劉善俠在左右之間不斷張望,只見途人毫無反應。他深感不妙,一時失措,往遠離播音站的方向拔足狂奔。

「你果然到這裡來了。」熟悉的聲線在喊話之中引起了劉善俠的注意,在他耳邊的喊話立時減弱不少。他立刻往聲音的來源望去,看見先前在咖啡館遇見的怪人站在空曠的荒地之中。

「閣下怎麼知道我會來到這裡?」劉善俠猶有餘悸,向面前身穿西裝的女人提問。
「你身上的『怪異』告訴我的。順帶一提,也是他向我提議,叫你到外島走一趟的。」對方以輕鬆的語氣應答。

「『怪異』?這是甚麼專有名詞?」劉善俠繼續追問。
「『超自然社群』對超自然生物的統稱。--你的身上有一樣東西受到『怪異』的依附,準確來說,是幽靈。」

「證據何在?」在西裝女子的回答之下,劉善俠立刻詰問。
對方一言不發,將自己的項鏈解下,放到劉善俠的頭頂,只見鑲著寶石的項鏈懸浮在頂上一尺的位置。

「這是……?」劉善俠大感驚異,試圖尋得項鏈懸浮原理未果,對方隨之解釋:「這是預測局提供的『靈光飾品』,可以接觸幽靈。現在附在你身上的幽靈因為找到你身上存有他生前的信物,也知道了你隨身帶著它,所以就想讓你帶信物過來這裡,將他安置。」

劉善俠想了一會,將以前在夜市買來的子彈項鏈解下,隨之提問:「是這個嗎?」
「沒錯。」女探員立刻將自己的項鏈移近,只見兩條項鏈互相吸引,發出紅光,使兩者熔為一體。

在荒地之上,兩人席地而坐,看著新埋的土堆。臨別之際,女探員對劉善俠提了一個問題:「對於超自然現象,你怎麼看?」
「給我一份證據,閣下就能立刻改變我。」劉善俠應答過後,就將自己的名片交予對方,上面同時寫上了兩所學府的名字:漢皇學院、七都大學。
「很好。你先回去七都大學,我們有緣再見。」黑髮女子隨之微笑,也給了自己的名片。交換名片之後,他扶了一下墨鏡,就此揮別。

劉善俠看著探員的名片,卻無法尋得對方的名字,只看見「中華民國預測局」七字在上。他再凝望著埋著被熔合的飾物的土堆,若有所思。

~~~~~~~~~~

收假之後,劉善俠回到了七都大學,在自己的座上看見了一份封上了火漆的公函,公函上同樣寫上了「中華民國預測局」七字。
「預測局……看名字應該是搞資料探勘的吧,不過看來又與超自然現象有一點關係……到底是預測甚麼的呢?」
劉善俠一邊暗自忖測,一邊盯著信封上的火漆,試圖看清蓋章的圖樣,隱約看見了圍繞著三角標誌的一段文字,似是一個政府機關的名稱,乍看來,疑團立時叢生。

「中華民國(Republic of China)、預知部門(the Precognition Bureau)。看來應該就是『預測局』了,只不過……部門?臺灣有這種政府機關的嗎?再者,它用的不是『預測(Prediction)』而是『預知(Precognition)』……為何不是『預測性警務(Predictive Policing)』,又不是『預測醫學(Predictive Medicine)』,而是『預知』?」

「如果是預測醫學也還好,雖然『怪異』甚麼的完全不像是醫學名詞。如果是預測性執法的話就得小心了,這科技很容易會出事……」帶著半信半疑的心,他坐了下來,啟動了座上的電腦。他乘著啟動的空檔,小心將火漆從信封剝開,同時避免火漆破裂。

他打開了信封之後,只找到一張白色的信箋。

「奇怪,該不會是甚麼謎題吧。」裡面的信箋兩面無字,觸感厚實而不粗糙,教人感覺紙質不俗。劉善俠不斷翻著手上的信紙,一時間大惑不解。

「如果是『蟬謎』那種,我大概只能靠『靈感』才行了。」劉善俠四處張望之際,找到了自己的文具包,找出了以前買下的雷射筆,開啟了紫外光燈,開始照射信紙再作觀察之際,只見身邊的景物一轉,自己已經不在熟悉的辦公室。

~~~~~~~~~~

面前的斗室一片雪白,除卻中間銀色的小圓桌之外,空無一物。室內只見劉善俠與另一名身穿西裝的人對視。室內雖是明亮,劉善俠卻看不清對方的臉孔。
「您好,我是預測局的發言人,很抱歉佔用您一點時間。」劉善俠小心翼翼地看著發言人,點了點頭,發言人隨之續道:「您經過探員引薦,業經本局評估准許。因此,本局有意以民間委任探員的形式,聘請您加入。」

劉善俠想了一會,謹慎地再次點頭應道:「我願意。」

~~~~~~~~~~

劉善俠回過神來,回到之前的辦公室,發現面前的信紙已變成一張完整的委任狀。他從錢包拿出女探員先前給予的名片,她的名稱已經清楚可見。
「風雨飄搖啊……」他仰天嘆了一口氣,感覺似有大任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