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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製電氣所愛的貓之綿羊的冒險》(試閱)



　　複合鐵管的夾板木製桌椅有點歪歪地排列在教室裡。一個個小腦袋瓜不時對著講台上的老師，偶爾又往教室後方看。有的乾脆回頭揮手，有的則是壓低頭用視角餘光看。

　　教室的最後面，以孩子們的書法作品為背景，站著小學生的父母。孩子們正和爸媽視線往來。其中，以一頭純正天然金髮劃出與他人不同氣質的三十二歲女性挺立，苦笑看著一個從來就沒回頭的黑髮孩子。

　　「好了－－」

　　老師說道：

　　「今天雖然是家長參觀日，大家還是要認真上課。」

　　「好－－」

　　尖細而和諧的童音共鳴。

　　「之前要大家寫的作文都有帶吧？今天要請大家來讀……對了，宇佐見同學。」

　　黑色短髮的女孩站起來。她終於忍不住回頭，看見金髮女子微笑招手，又回頭拿起作文用的稿紙。手臂微彎，兩眼筆直循著字行移動。

　　「題名，我的夢想。我，宇佐見蓮子的夢想是成為科學家，還有保護梅莉媽媽。」

　　教室後面的金髮女性臉蛋，又紅又燙得有如被火烤。

　　「為此，必須先精通超統一物理學。最近我才弄懂一些量子力學的假設，之後還要學會弦宇宙。還有好多知識要學習。這個弦宇宙就我目前的理解……」

　　「宇佐見同學暫停一下。」

　　「老師，我現在才說到最有趣的部分。」

　　「之前說過要稍微把內容壓縮吧？」

　　「……進入結論。具體來說，我要做時光機。時光機很厲害吧？我覺得時光機可以做到很多了不起的事，我也不會說要改正過去自己的錯誤這種小氣的話，最重要的是藉此去體驗不同的世界。想要看到不一樣的風景，這就是我的夢想。」

　　啪啪啪啪－－

　　宇佐見蓮子挺胸正坐回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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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舊式的喇叭，以有些破裂的音質播放《歸途》悠揚的樂音。

　　已經是放學時間。

　　孩子們穿過校庭的身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

　　蓮子手抓黑色雙肩背包的背帶往校門走去。

　　「妳遲到兩分三十一秒了。」

　　老早等在那裡的梅莉說道。

　　「沒辦法，被一些奇怪的蟲子纏上，雖然很輕易就趕跑了。」

　　梅莉把手按到蓮子頭上，搖動小腦袋瓜。

　　「不可以說同學是蟲子。」

　　「因為他們居然憑頭髮顏色不同這種蠢原因，就說梅莉不是我媽媽。」

　　「我就是蓮子唯一的媽媽。」

　　「嗯、為了梅莉，我一定會努力完成今天的作業。」

　　「很好。把手牽起來回家吧，免得被奇怪的人拐走。」

　　「梅莉才要被保護呢，總是被男人們搭訕。」

　　兩人牽起手。率先前進的蓮子拖著梅莉行動，因為身材差別，看起來像是小狗拉著主人在走。

　　當她們進入滿是民宅的街道，路旁，有一組家庭夾著小孩，男性與女性各牽起孩子的一隻手，變成「凹」字移動。

　　「蓮子會想要爸爸嗎？」

　　她苦思之後，抬頭看向梅莉，說：

　　「要是梅莉有喜歡的人也沒辦法。帶來讓我審核看看有沒有資格成為我爸爸。」

　　「放心，我喜歡的只有蓮子。」

　　遠處民宅的屋頂將陽光切斷形成的一角陰影，正好蒙上梅莉的臉龐。

　　瞬間，梅莉的臉有著堅定而又哀傷的色彩。

　　看見梅莉的神色，蓮子想，好想快點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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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房間裡只有昏黃的檯燈圈出一塊光亮。

　　戴上細框眼鏡的蓮子坐在高椅上，面對工作臺。兩手輪替拿取桌面一端零散擺放的手工具或機械零件，有時是尖嘴鉗，再來換成螺帽、扳手、斜口鉗。

　　擺在桌子中央，一個圓筒狀，連著塑膠軟管的機器逐漸增加各種構造。圓筒變成接近半顆球的形狀。

　　蓮子放下工具微笑看向她的工作成果，又往牆上貼著的設計圖瞥一眼，目光來回在實體與設計圖之間比對。

　　這時候，黑暗被一道光割開。穿好睡衣的梅莉逆光站在門外走廊上，看著矮小的蓮子玩弄機械的背影。

　　插電加熱著的電熱焊槍，揮發助焊劑的刺鼻氣味，讓她皺了下眉頭。

　　「蓮子，今天就到這裡吧？該睡覺了。」

　　「果然還是想早點完成作業。」

　　「今天做不完吧？乖乖休息。」

　　「是－－」

　　放下手中工具，將工作桌上檯燈熄掉後，蓮子從高椅上跳下來，輕巧落地後先去洗澡。梅莉則先到寢室。

　　剛洗完澡，身上還散發熱氣的蓮子，換好睡衣進了臥室。梅莉已經開好小夜燈，在被窩裡坐著等待。

　　蓮子鑽進被窩後，露出小腦袋瓜躺到枕頭上，側躺面向梅莉。

　　梅莉則從床頭櫃擺著的一排書裡抽出一本書，書封標題寫著《燕石博物誌》。

　　「今天又要來說故事了。接著人工衛星冒險，來說紫衣少女在醫院養病後，被黑髮少女接出去的故事。」

　　「又是這個嗎？已經講好幾次，我都數不出來了。」

　　梅莉顯得喪氣，蓮子想了想又說：

　　「就讀這本。」

　　笑逐顏開的梅莉，打開了書本。蓮子則躺好，望向天花板，邊聽著故事邊想像情境。

　　配合鵝黃的溫暖燈光，畫面就如同魔法使吟詠咒語向孩童施與魔法般奇妙。

　　「根據佛教的經典，地獄的地板既然超越地球尺寸，而天花板位在地殼中，那彼世是否位在與此世相同又相異的空間？傳說地獄，就像是伊奘諾尊找尋祂妻子的黃泉比良坂位在深暗地底洞穴之中－－」

　　蓮子邊聽梅莉閱讀故事，眼睛看著的天花板上似乎也浮現出畫面。

　　每次聽著《燕石博物誌》的故事，蓮子都會回想起似曾相識的場面，明明淨是沒去過的地方，那些畫面卻越來越清晰。

　　有如幻視。她想。

　　甚至會看見與自己和梅莉媽媽相似的少女們的身影。總有一天自己一定也要與媽媽相偕出去旅行享受奇幻冒險。

　　她還記得，有次自己被梅莉帶著搭上廣重號，歷經了五十三分鐘的車程。如同故事書裡有一段情節提到少女們也搭過的那台車，在上面欣賞著萬景幕的幻影，讓蓮子有些驚訝又熟悉。這趟旅程要探望奶奶。到東京，一出剪票口，梅莉卻呆立車站外。

　　與梅莉牽著手的蓮子不解為何還不出發。抬頭一看，梅莉的臉頰刻著淚跡，最後她們沒去奶奶家就搭車回京都－－

　　「今天就到這裡結束吧？」

　　梅莉闔上書本。每次讀完故事，梅莉總顯得滿足又帶著疲倦和哀傷。接著，她伸手將小夜燈關掉。

　　在黑暗中，蓮子感受到梅莉滑進被子裡，讓黑暗溫柔地包覆，不知過了多久，蓮子感受到肩上多出一些重量。梅莉如孩童依偎自己身上。

　　「……蓮子。」

　　我就在這裡喔……

　　我會給妳幸福。

　　一邊在心底許願，蓮子昏昏沉沉地陷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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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月亮都沒能在夜晚升起的朔日，黑暗的街道只有路燈提供照明。

　　街燈的光透過窗簾，隱微地溜進一對不相襯的母女共枕的房間裡。

　　擔任母親這個角色的女人睜眼，醒了。

　　好累……一不小心就睡著了。她想。

　　悄悄爬下床，又看了看床上女孩，在黑暗裡只能確認模糊輪廓。

　　她湊得更近，可以聽見女孩的夢囈。

　　「梅莉……我要保護妳……」

　　確定她沒有醒來後，梅莉輕輕撫摸蓮子額頭。

　　隨後取了旁邊衣架上掛著的大衣套到身上。藏到大衣下的一身睡衣，倒像合襯的洋裝。再戴上有波浪摺邊的小帽，履著小皮鞋出門。

　　街上除了她，誰也不在。女人如徘徊的幽魂，在往小坡頂端走去的路上，好似脫離重力往夜空飄去。





　　被光線照得螢綠的鐵門被推開，金髮的女人走了進來，關上門。

　　這個房間是四方體，如同牢籠一般封閉著沒有窗戶，只有天花板裝有空調的通風口。房間中央是一台巨大的機器與一名面向門口坐在椅子上的女性。

　　機器的表面是合金打造，約是直徑三公尺，高十公尺的圓筒，頂端幾乎要頂到天花板與許多垂掛的管線相接。圓筒的表面還有兩個壓克力圓窗水平並排在中間，往內窺望會看見正在運作的電路，與位在電路中間發出螢綠光芒的奇異球體。

　　從門口看過去右邊的窗戶下，黑髮的女性被皮帶綁住手腳和身體，固定在椅子上。頭戴半球狀的頭盔，頭盔頂端延伸出一條軟管與機器相連，而頭盔主體則遮住女性鼻子以上的部分。

　　女性從身材看來約是三十出頭。臉色蒼白，白色襯衫下露出的手以及腿都極其削瘦。細如枯柴的左手插著點滴。

　　金髮女子走到黑髮女性身邊為她更換點滴，並且喃喃自語：

　　「妳就快得救了。」

　　「妳是說，妳與我結合的意思嗎？」

　　伴隨機器發出閃光，黑髮女子忽然說話，語調冰冷如骨董電腦辭典所吐。

　　梅莉退後好幾步。

　　「幹嘛這麼驚訝？」

　　「不要用她的身體說話！」

　　「我是教授所做出來的她的分身。我的意志就反映她的意志。快點完成連結終端和我合為一體。」

　　「可惡……蓮子……」

　　梅莉跪在地上抱住女人，把臉埋進對方的腹部，如同尋找最後一點殘存在這身體裡，那個人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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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晝交替，而後太陽爬過天頂又垂落。

　　小學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鐘響。蓮子問候過老師，迅速揹起背包，跑出教室直奔回家。

　　今天趕在太陽升起前，把還睡得很熟的梅莉丟著，進了研究室開工。完工，再進廚房把早餐煮好，給睡眼惺忪的梅莉大驚喜。

　　記得早上，她是多麼興奮地說：

　　「這樣今晚就可以實現梅莉的願望了。」

　　但她也記得，還揉著眼的梅莉突然睜大眼睛，又變得一臉哀憐。

　　為什麼只是什麼也不說的走過來抱住我？

　　蓮子的腳步緩下來。

　　即便什麼也不懂，把那機器做好就能讓梅莉幸福吧？

　　她繼續往回家的方向走。

　　從旁邊的巷口，披著黑斗篷的女人走出來擋在蓮子面前。

　　「小妹妹妳好。」

　　瞪了一眼後，蓮子邁出步伐想繞過去。

　　擦身而過時，女人說：

　　「很煩惱對吧？關於那個機器頭盔，還有妳母親。」

　　蓮子停下腳步。

　　「我知道一切的秘密。即便如此也要把我丟在一邊嗎？」

　　轉過頭，蓮子說：

　　「什麼頭盔？沒頭沒腦亂說話？」

　　「只憑話語不會相信我吧？拿著這個。」

　　女人從斗篷裡掏出一疊資料。資料的最上頁用迴紋針夾了一張照片。蓮子瞥一眼，那是梅莉與一名黑髮女性的合照。兩人約莫都是30歲，而黑髮女性竟然長得與自己很相像。

　　蓮子接下資料。

　　「重新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吧，宇佐見蓮子。」

　　女人把手插進斗篷的口袋，準備要走的時候－－

　　「等等！」蓮子大喊，「妳是誰？」

　　「宇佐見藕子，姑且是妳的……姑姑吧？」

　　女人將斗篷的連帽除下，那是張滄桑的臉，削瘦地令蓮子聯想到枯萎的花。從光滑的肌膚又能知道，女人也不過二十歲出頭。而最讓蓮子疑惑的是，女人的臉、照片上黑髮女性，以及自己的臉皆有幾分神似。

　　她用蒙上霜雪的眼神望向蓮子，等待。蓮子緊握手裡資料，幾乎快揉爛紙張。

　　「請告訴我，妳知道的事情。」





　　梅莉結束大學教授心理學的課程後，去超市買了豐盛的合成食材，提著大袋小袋的食物到家門，將它們擺到地上，打開門以後，說：

　　「我回來了－－不好意思今天我稍微繞了點路才回來。」

　　沒有回覆。

　　是去哪裡玩，還沒回來嗎？

　　邊想，邊將塑膠袋抓起來要進玄關時，看見小巧的黑皮鞋整齊擺放著。

　　「蓮子？在嗎？蓮子－－」

　　梅莉將食材丟下，先看一樓的客廳與廚房，再上樓把書房、寢室檢查過。然而蓮子不在任何地方。

　　下了樓梯，她看向玄關。

　　黑皮鞋已經不在了。

　　她迅速跑向地下的工作室，打開門，點燈－－

　　空空如也的工作桌上沒有今早蓮子做好的頭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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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郊外，四周都是林木的一塊空地上，如同墳墓般的半球體從地面冒出來。

　　已經是傍晚，夕陽將水泥的外殼染紅。

　　蓮子與藕子站在這奇怪建築的門口。厚重的鐵門擋住她們。

　　抱著頭盔，蓮子狐疑地看了藕子。剛才，這個女人躲著梅莉把頭盔偷走，令她累積許多猜疑，卻沒有任何解釋。

　　對方則吊起嘴角，說：

　　「就是這裡。妳等我一下。」

　　藕子從口袋裡掏出手工具將電子鎖外殼拆開，再用兩根金屬棒施加刺激，讓門自動打開。穿過長長廊道，裡面出現的是傳統鎖門，這次則用金屬絲撬開鎖頭。

　　推開門，螢綠的光芒扎痛蓮子的眼睛，使她伸出手遮在眼前。

　　半瞇著眼睛，藕子說：

　　「妳看，在那機器的旁邊－－」

　　適應光芒後，蓮子放下手往房間裡看。巨大的圓柱體機器前，有名女性戴著頭盔被綁在一張椅子上。從頭盔下露出的臉蛋輪廓與藕子交給自己的照片相似，卻又稍微瘦了些。

　　「那個是宇佐見蓮子。」

　　少女抬頭看了身邊的女人。受螢光的照耀，藕子臉色變得詭異。

　　「正確來說應該稱為原型。而妳，是瑪艾露貝莉．赫恩利用她的超能力製造出來的實體擬像。」

　　「騙人！我就是我呀！」

　　「聽我說。那台機器最初是被設計讀取妳母親的腦之後，用量子電腦進行模擬實驗。但讓她實驗前，首先由身為製造者的宇佐見蓮子進行測試。很不幸那台機器內建的人工智慧反覆讀取宇佐見的大腦後，愛上妳的母親，而決定佔據宇佐見的身體，並且以此要挾梅莉也戴上頭盔與它合而為一。妳被製造的目的是製作這個頭盔，並與那機器連結騙過機器以取代真正的宇佐見蓮子，藉此讓真身脫離機器控制的替代品。」

　　「哪來的三流科幻小說……」

　　太過荒唐的內容，讓蓮子只吐得出這麼單薄的回應。

　　「那妳說說看，妳有從八歲以前的記憶嗎？」

　　對於蓮子而言那卻是完全黑暗的領域。怎麼會，應該是存在的，有某些快樂而無可取代的－－

　　「妳的父親是誰？妳有任何從幼年時的好友嗎？能夠客觀證明妳活在這世上的十年沒有任何空白期的證據嗎？」

　　藕子從口袋裡丟出有些皺摺的紙本。那是蓮子還沒閱讀，還不敢閱讀，先還回去的資料。

　　天才教授一夕消失的剪報；宇佐見蓮子幼少時期的小學畢業團體照，還有國中的、高中的、大學的；身分證影本與戶籍謄本；與陌生的成年女性手拉手拍的親子照……

　　還有，與笑容滿面的梅莉的合照。

　　那是蓮子從未見過的表情。

　　「……我才是宇佐見蓮子！」

　　「妳只是虛假的存在。」

　　蓮子失去所有想法只是呆呆站著。

　　「獻出性命吧！這才是妳實現自己人生的唯一辦法。」

　　藕子抓住蓮子的手腕，蓮子想甩卻甩不掉。就算把頭盔丟到一邊，用雙手還有全身力量抵抗，也只能被按在牆上。

　　「稍微睡一下吧－－」

　　藕子白皙的手掐上蓮子細嫩的脖子。隨著加緊的力道，蓮子的眼角也被擠出淚水。

　　「不要……救救我……」

　　視野從周圍往中心變得黯淡──



（試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