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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C/赤安]家


那是連晨曦都還沒能照耀進屋裡的時刻。赤腳踩著的木頭地板仍舊冰涼,降谷赤裸著身體,渾身上下只捲著條棉被,走動時露出的麥色大腿上還有著歡愛過的痕跡。
「怎麼不再睡一會?」
「我想送你一程。」
「不要等我了。」
「好,我等你。」
寥寥數語和一個隔著棉被的擁抱,降谷送走了自己的枕邊人。
在工作上他們能夠談論的事情並不多,但從赤井透露出的隻字片語,他知道這次的臥底危險程度並不一般,甚至可能還超過在組織的時候。他也知道FBI已經在裡面填了幾條人命,卻沒能得到預期的收穫。
曾經共事過不少次的他相信赤井的實力,但對於這行所背負的風險他也是一清二楚,降谷不知道赤井有幾成的機會能活下來,但是他知道自己會一直等下去。他也只能等了。
日子並不會因為他的心情走的快點或慢點,仍舊是那樣悠悠哉哉的前進著,偶爾想起來時,降谷會不是太用心的數著赤井離開的日子,隨著數字疊加,赤井曾經和他一起生活過的屋子裡屬於那個男人的味道越來越淡,但是降谷並不是很在意。
他知道,赤井一直存在他心裡。所以就算沒有赤井在身旁嘮叨,他出任務的時候也變得謹慎的多。畢竟他不希望赤井回來的時候,他們的家已經沒有了。

赤井離開第三年的時候,秀吉向由美求婚了。兩人的婚禮降谷被邀請以家屬的身分出席。席間瑪麗來找過他,曾經也是特務身份的她對赤井現況的了解遠勝於他的弟妹,有著和赤井相似的眼睛的少婦看著他,眼裡盡是他熟悉的溫柔。
「如果你想要離開,我們都不會怪你的。」
「不,秀一是我的家人,您也會一直是我的家人。」降谷笑了笑,眼神是一如往常地堅定。

後來他去買了個戒指戴在手上,也給赤井買了一個。赤井從來沒有向他求婚過,但降谷想那由他來做也未嘗不可。而且戴上戒指之後,聯誼的邀約頓時減少了,以往十次總得去上一次的他有了更多的空閒。降谷把那些時間拿來陪伴他新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家人。
秀吉的孩子出生了,小小的,有著和赤井家一樣的綠色眼睛。他看著孩子成長,像是也看見赤井成長的過程。
孩子總是長得很快,雖然已經擠出了所有剩餘的時間,降谷還是覺得那個才讓他抱在手裡的嬰孩,從剛學會翻身到要開始上小學不過是一眨眼的事。
孩子的書包還是他帶著去買的。由美甚至說能讓降谷警視正幫忙買東西可是天大的榮幸,一副那就拜託你了的樣子將他們送出了門。
那之後又過了幾年,在赤井五十歲的那天他們給他辦了一個盛大的慶生宴,雖然壽星不在現場,但他們將所有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個遍,也拍了很多照片,好像赤井真的參加了那場慶生宴似的。
儘管誰也沒說,但降谷知道那場慶生宴有一大部分是為了他而舉辦的。那是赤井離開的第十五年。音訊全無的十五年。
所以當散場之後,秀吉有些猶豫地問他是否還願意等下去時,降谷對於當年的回答仍舊沒有半分後悔。
「等待這件事是有意義的,或者說,我希望他是有意義的。」他說,「我希望那能成為我和秀一之間的橋樑,聯繫住我們曾經緊密相依的時光。」

而在一年之後,他接到了赤井的死訊。
一點徵兆也沒有的,交給他的不過是一點私人用品和通知信,赤井連遺書都沒留給他。
降谷只失神了一下子,隨即像是什麼事都沒有般回到了工作崗位。仍是那樣完美的領導與佈署,像是赤井的死並沒有影響他分毫。
但降谷知道自己病了,不用工作的日子他變得困倦少言,像是沒什麼事情能再讓他提起興致。而不那麼疲憊的時候,他會把他們之間所有的相片印出來貼在牆上,盯著回味好幾個小時,然後又一張張將相片撕去。他會習慣性在人群中尋找赤井的身影,然後嚴肅地告訴自己,赤井秀一已經不在了。
他的心理醫生建議他出去走走,離開這個對他而言有著太多與赤井的回憶的地方。然而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想起赤井,他越告訴自己不要去想,赤井的影子在他心裡就越加鮮明。
不可諱言,想著赤井的時候他的確是幸福的,但當回到現實,所有的孤單寂寞卻會一起襲向他,加倍反噬他的心靈。
最後是看不下去的世良硬把他拖出國,才暫時解決了這個問題。降谷請了個長假,和這個長了年歲卻仍然維持著高中女生活蹦亂跳個性的家人走過了許多國家。
他知道世良就像天生的探險家,和她大哥很像,卻又自律的多,至少不是會把自己的命玩掉的類型。
在國外的時候降谷比較少有空閒想起赤井了,世良永遠都知道要怎麼規劃行程才能玩得盡興。他喜歡大笨鐘的悠揚,也熱愛騷莎的熱情;他踏過青石板,也走過泥濘小徑;他同時也遇見太多的愛與別離,讓他心裡的哀慟似乎逐漸緩和下來,不再想到那個身影就撕心裂肺的疼。
旅程的最後一天,在墨爾本的一個小旅店裡,他們躺在各自的床上,將睡未睡的時候,世良喚了他一聲,「謝謝你等了他這麼多年。」
「我只是在等讓我們的家變完整的機會。」他說。
雖然他終究沒有等到那一天。

回國之後他努力振作起來,表現連他的心理醫生都嘖嘖稱奇。降谷想自己終究是放下了,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有沒有力氣再去愛上另一個人,但他發誓自己會慢慢走出來。
那天他手上提著大包小包準備回家,捧在手中的紙袋遮蔽了半邊的視線,小心地避開人群,目光鎖定在自己的公寓大門時,也注意到站在外頭的那個男人。
發現自己又下意識地想從對方的舉止找出和赤井的相似點,降谷即時阻止了自己,他低著頭,不願再多看那男人一眼。
不料那男人跟了上來,他加快腳步打算甩開那人。男人的腳似乎有些問題,一跛一跛的,他拿著那麼多東西也沒讓人追上。
但降谷終究還是停下了腳步。那人喊了他,零。
他僵硬在門前的台階上,跨出的步伐收回來不是踏出去也不是。他被扳過身,跛腳的男人有著他太過熟悉的綠眼睛。
「零,你忘記我了嗎?我是赤井秀一啊。」
「……騙人。」他嘶啞著嗓子,「秀一有家裡的鑰匙,他應該可以自己進門。」為了讓赤井回家時不會被鎖在門外,他連門鎖都不曾換過。
「這麼多年過去,我怕你不等我了,怕你早已搬走,怕打開門之後見到的卻不是你。」赤井的聲音也抖得厲害,「我只好在這裡等,想說你說不定會經過,就算你已經不等我了,但至少讓我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怎麼可能會好?少了你我要怎麼好?看到你站在那裡,我還以為我又出現了幻覺。」他吼著赤井,也把自己吼出了淚。
他知道那是赤井秀一,卻怎麼也不敢相認。像是只要和他搭上話,眼前的幻影就會消失,他以為的赤井就會變成其他平凡無奇的男人。
「對不起……對不起。」
赤井緊緊擁住了他,讓他手裡的東西掉了一地,降谷甚至沒有餘力去注意蛋糕是不是已經摔成了一團漿糊。
「我回來了,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對不起。」
回應赤井的是他的嚎啕大哭,還有像是要將對方揉進身體裡的大力擁抱。

在他五十歲的那天,赤井成了他最大的生日禮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