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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C/赤安]愛成癮


學生會的資料室是個不算大的空間。自設立以來已經經過四十多屆的學生會,所有的紙本資料全部都收藏在這個小房間裡面,也因此就連靠窗的那一側都放置了書架,密密麻麻塞滿了硬殼資料夾。窗外的光線無法射入,唯一的光源便是頭上的日光燈。雖然剛換新過的燈管已經擺脫了前陣子老是閃爍讓人頭疼的毛病,過於慘白的光線卻還是造成了強烈的壓迫感。
然而那些事情對於降谷來說並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他依舊專注於閱讀資料夾上的標題,偶爾從中抽出一本,草草翻閱過後又放回原處。同樣的動作已經重複了十次以上,然而無論哪裡都沒有他想查閱的資料,時間就在這樣枯燥的行為中悄悄流逝。
六點的鐘聲敲響時,他正伸長了手,試圖取下放在最高層的其中一本資料夾。無奈的是書架塞得實在太緊,試了半天都沒能將東西挪動半分。鐘聲的響起讓他突然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繼續下去。畢竟那並不是今天一定得找到的東西,而再半小時之後校門就會關上了,在那之前他還得回去收拾學生會辦公室。
正苦惱著下一步該怎麼做,身後卻突然有了動靜。他轉過頭去,正巧和赤井對上了眼。從和他一起走進這裡之後,赤井便直接霸佔了資料室唯一的一套桌椅,沒多久更是直接趴在桌上睡著了,任他怎麼叫也不醒。
「怎麼?還沒找到?」赤井打著呵欠,垂在臉頰邊的捲髮壓出了痕跡,一臉睡眼惺忪,「我就說要趕快把書面文件電子化,紙本不僅佔空間,找起來也麻煩。」
「電子化需要的時間和人力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們這一屆接任之後就開始著手處理這件事,然而幾個月之後的現在卻還剩下大約一半的份量未完成,「與其抱怨這些,不如你也動動手幫忙找如何?」
赤井露出了一副吃到噁心的東西的表情,「才不要,我可是學生會長呢,這種雜事當然交給副會長你了。」那模樣實在是太欠打,連降谷都想捲起袖子賞他兩拳,沒想到接下來赤井的舉動卻更進一步激怒了他。赤井伸手往他腳邊一指,懶洋洋地開口,「而且你要找的資料就在那,自己翻翻看就知道了,我的記憶力可是很好的。」
半信半疑抽出來翻了兩頁,發現的確如同對方所言,紙本文件清楚地留下了某一期的會議紀錄。然而知道這一點卻沒能讓降谷的心情好上半分,甚至應該說造成了反效果。好幾個小時的努力現在看來就像是笑話一樣,他可不是遭遇了這種事還能面不改色的人。
「這種事、如果你知道的話下次麻煩早點告訴我……好嗎?」
從牙關裡硬擠出的聲音異常僵硬,然而赤井卻像是沒注意到這點般──又或是明明注意到了卻故意火上加油──朝著他露出了無辜的笑容,「你又沒問我。」
「就算是這樣你也多少有點常識,看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找是很有趣嗎?」
面對層層高漲的怒火,赤井卻只是瞇細了眼睛,看上去並沒有道歉的意思。降谷無法從那對綠色的眼睛裡讀懂他的情緒,但那並不能阻止他心裡不好的預感如漣漪一般一口氣擴散出去。每次赤井只要露出這樣彷彿貓咪般的神情,就代表他找到了有趣的事情。只是赤井認為的有趣從來不和降谷在同一平面上,大多數的結局都是他被耍得團團轉而已。
「齁?」在來的及出聲阻止之前,赤井已經像是要掐滅他的希望一般發出了第一個音,「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和我待在一起呢,畢竟──」惡作劇似的在不該停頓的地方將音調拉的老長,在反應過來之前,降谷已經朝對方邁出了步伐。
或許他也發現,赤井即將吐出口的句子是連他也不應該知道的,所以他行動了,急著想阻止事情的發展。彷彿那句話若是真被道出,赤井所陳述的事就會成為事實。
然而無論他動作有多快,仍舊不及赤井將剩下的句子一股腦吐出的速度。
「聽人說你喜歡我,一開始我本來還以為是誰的惡意中傷,不過現在看來倒是真的沒錯了。」
綠色眼睛的少年依舊揚著笑容,然而那表情在他眼裡看起來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像惡魔。降谷呆立在那裡,腦袋突然一團混亂,臉上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他從來不知道被人道出真心是這麼可怕的一件事,他應該矢口否認的,然而那樣的反應只會讓赤井將他看得更透徹。
不能否認,他從來沒能瞞過赤井任何事。從很小的時候降谷就明白了這點,然而只有這件事、唯獨這件事,他完全不希望赤井注意到。
連出生都沒差多久,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兩人,降谷理所當然知道赤井許多不為人知的一面。他一直以為那個人就是這樣懶懶的、漫不經心的過日子,不會特別和人產生關係,也沒什麼特別執著的事。他們的關係稱不上好也稱不上壞,就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就只是那樣。曾經。
事情發生變化是在他唸小學的時候。有次他考試砸了鍋,心情不好又剛好碰上高年級挑釁,降谷乾脆袖子捲捲就動上手了。結果赤井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的,帶著那懶洋洋的笑容也加入了戰局。
他們是被揍得有些慘,可是看對面的人也沒好到哪去,降谷就覺得心裡平衡些。但帶著一身傷的他們也不可能就這樣回教室上課,解釋起來肯定沒完沒了。然後赤井問了他,要不要一起翹課?他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明明是同樣的年紀,發育卻已經超過他一小截的赤井輕鬆翻上了學校的矮牆,然後回過頭朝他伸出手。懶洋洋地,笑。
很多年後降谷才想起來,赤井就這麼輕輕鬆鬆地翻閱了他的心牆,走進了他的心裡。
「──誰說的?是誰?」他聲音逼得很緊,卻沒有否認赤井所說的話。否認事實並沒有意義,特別是雙方都明確認知到這一點的時候。
「宮野志保,你知道的吧?」
降谷慢了一步才點頭。他當然知道宮野志保這個人。她是宮野明美的妹妹,而宮野明美是上一學年度的學生會會計,同時也是赤井的前女友。
直到她死於那場意外之前。
在這種時候提起前女友的的意義何在,降谷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雖然赤井實際上並沒有說出那個名字,甚至提起的人也不是她,降谷卻不能阻止自己把這當成某種信號,費盡心思挖掘赤井隱藏在其下的意義。
愛上一個人是件麻煩的事,但他卻不知道如何阻止自己一頭往漩渦中心撞進去,唯有隨波逐流,隨著喜歡的人的一言一行而歡喜或悲傷。
「放心,她不是大嘴巴的女人,這件事就我們知道而已。」這麼說的赤井往口袋裡摸去,再伸出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一盒煙。「陪我去抽根煙?」
語氣是尋問的,但赤井已經先一步往門口走去,降谷無奈之下只得跟上。「你也少抽點,如果讓其他學生知道這事對學生會的形象很傷的。」
「所以就拜託你保密了。」赤井回過頭笑笑,顯然並沒有收斂的意思。
在當上學生會長之前,赤井絕對不算個多正派的學生。雖然還不至於走上威脅勒索這條准小混混之路,但翹課打架這點事到沒落下過。降谷也跟了幾次,沒想到跟著跟著就跟進學生會來了,甚至還成了替他做牛做馬的最佳副手。
然而在談上了愛情之後,這樣年少輕狂的血不禁也冷了下來。
「為什麼是我?」在爬樓梯的過程中,赤井隨口問著。他們的目的地是頂樓天台,中午時刻會有不少學生在那裡吃便當,但放學後的現在卻幾乎不會有人。
「回答了你就打算答應我的告白嗎?」因為壓根不抱有希望,所以降谷只是撇嘴,沒把這問題當一回事。
赤井輕輕地笑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點起了菸,深吸一口。眉眼舒展,全身都跟著放鬆了下來。
「和這東西一樣,」赤井看著手裡的煙,「愛就是一種癮,而唯一戒掉這種癮的方式就是一開始就不要去碰它。」
可是你的菸癮是在明美學姊離開之後才變得這麼嚴重的。降谷沒將這句話說出口。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而在這一點上他從一開始就輸了一大截。
赤井說的並沒有錯,從一開始就不要愛上任何人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可是這樣──降谷握起了拳頭,這樣也未免太憋屈了。不戰而勝和不戰而拜同樣令人討厭,或許其中也交雜了不少青春期特有的賀爾蒙作祟,但他就是不甘心。
他花了這麼多年的時間去愛這個人,為的絕對不是最後只得到一句不清不楚的回應。既非接受也不是拒絕,這樣的結果要他在心底放了這麼多年的感情該如何是好?
於是他靠了過去,在赤井驚訝的目光中抽走了他夾在唇邊的煙,不顧還燒著的火光把那東西揉爛扔到一邊去。又抬手扯住赤井的衣領,一邊在心底咒罵著為什麼這傢伙還是長得比自己高,一邊湊上了自己的唇。他的運氣很好,這樣魯莽的舉動也沒有像個蠢蛋一樣撞傷了誰的唇,只是他的心底同樣也沒有產生任何悸動。
降谷不知道這樣究竟能證明什麼,他只是不甘心、不想就此放棄,然而他們交纏的唇既沒有溫度也沒有激情,連灑在身上的夕陽也沒能製造多少溫暖。
然後在他眼裡放大了好幾倍的赤井又微微瞇起了眼睛。
徒勞無功。察覺這一點的降谷鬆開了手。反正也只是垂死掙扎的一試罷了。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心跳直到這時候才像是後知後覺般用力鼓動了起來,只是留下的苦痛卻比歡欣還多了些。
他以為赤井會轉頭就走,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宣告結束。降谷一直等著,痛徹心扉地、等,卻沒等到他以為的結局。
窸窣了一陣,卻是赤井又點起了菸,「……我說降谷啊,和人告白不是這樣子的。」他猛然抬起頭,赤井話裡的意思他猜不透,卻也不敢去猜。而背著夕陽的赤井只是伸手撥了撥他的頭髮,帶著貓咪般的笑容開口,「等哪天你準備好了再來向我告白吧,若是那天我心情好的話,說不定也可能會答應呢。」
壓著被揉亂的頭髮,降谷愣了幾秒,隨即決定將赤井的這番言行當作他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每次當赤井發現了有趣的事情,第一個倒楣的總是他,降谷並沒有忘記這件事。
然而似乎有一點點,就這麼一點點,他的心有了疼痛以外的感覺。看著赤井走向頂樓出入口的身影,降谷終於是揚起了笑容。
「還楞著幹什麼?該回家了。」赤井回過頭朝他喊著。
「還不是你的錯,校門都關了。」他小跑過去,腳步輕盈,對於未來的日子開始有了期待。
「大不了翻牆嘛,就算爬不上去我也會伸手拉你一把的。」
突然提起這個話題,讓降谷又想起了那年向他伸來的小小手掌。然而他又搖了搖頭,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需要人家拉一把才翻得上牆的小矮子了。
「用不著,倒是當了這麼久好學生的你真的還記的怎麼翻牆嗎?不會閃到腰吧?」他非常配合地反唇相譏。
這回,換他試著走進赤井心裡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