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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長髮樣女生的故事(3)
當她騎著機車時,跟在她後方的我感到有點輕飄飄的。

從車內看著她,她的長髮在她身後飄呀飄的,我的思緒也跟著那一縷一縷的長髮跳躍著。
一直以來我都是十分嚴謹,或許可說是刻板的人,同時也是情緒十分外放的人。開心難過憤怒尷尬,我的表情總是明白說明一切,對於我不贊同或不喜愛的事物,也總是不顧對方情面直白地表達。

那所以我現在又在幹嘛?
我明明就打定主意電影散場後就要回家,從此與這女人就形同陌路。
我的小拇趾還在疼痛中,想來是破皮了。
但我卻還在開車跟著她,所以我現在在幹嘛?
而我現在就在質疑我的所作所為,但我雙手卻還是跟著她的路徑轉動方向盤,所以我到底在幹嘛?

她停下車,舉手示意我到了。
我從車窗望去,差點沒暈倒——是lounge bar。

前面說了我是很刻板的人,所以對於酒吧夜店之類的場合我都抱以負面的看法,對於酒精這種容易使人喪失理性的飲料,我也從來不給予肯定。
如今她竟然帶我到lounge bar用晚餐?
這女人大概是上帝派來懲罰我的。
今天是我的大報應嗎?
我鐵青著臉停好車後,發現她一直站在門口看著我。

「妳的車真好看欸。」
「阿妳不是說是爛FIT嗎?」我不客氣地回應。
「……大小姐,妳耳背嗎?我說藍FIT,哪有說爛FIT?」
「喔喔,呵呵呵呵呵,原來是這樣阿,呵呵呵呵。」發現我自己理虧,我趕忙堆笑起來。
「呵呵,原來妳是因為我說妳的車是爛FIT在生氣阿,既然說開就沒事囉!」她又滿臉漂亮完美的笑,又逕自以很快的腳程走進店內。
這女人,是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我在氣什麼阿?

我跟在她後方進了店內,一開門,先撲上來的是滿店的煙臭,隨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我的心直接沉到谷底。
她並沒有詢問我的意見,直接找到一個空桌坐下。
雖然初次見面,但她已經充分表現出自我的一面,了解到這個人個性可能就是這樣後,我已不像在電影院那般惱怒。

我跟著坐下後,我們開始翻看菜單。
但其實我根本看不到字,眼睛一時無法適應黑暗。
「妳要喝什麼?」
我感覺黑暗中的她視線正對著我,我很好奇她真的看得到菜單跟我嗎?
「呃…,可樂好了。」
不想承認我的眼睛不好,隨意胡謅了一項應該是餐廳必備的飲料。
「……大小姐,這邊一杯可樂要150元耶!妳不點酒精類嗎?」
「阿!還是妳不知道這邊哪種酒好喝?」
「我跟妳說,她們的OOXX(抱歉酒名忘光光)超好喝的!!」
「什麼?妳說妳不會喝酒嗎?阿~安啦!OOXX才不會醉好不好!」
「那只能說是飲料~不是酒!」

她一連串劈哩啪啦地講,我愣愣地聽,感覺好像慢慢可以看出她的輪廓。
然後在我愣愣地聽的當下,她又順便幫我跟店員點了兩杯調酒(一樣地,並沒有徵詢我的同意),還有一些燒烤。
不出太多時間,菜色全上桌了,她開心地先喝了一口酒,然後拿起一串串燒啃著吃。
模樣很是愜意,跟在電影院時的樣子判若兩人。我開始懷疑她是酒鬼。

「咦,所以妳在妳們公司是做什麼的?」
「喔喔,所以妳們公司真的都是米蟲嗎?」
「欸欸,妳別光是說話阿,快喝酒啦~好好喝喔!」
她不只模樣變了,連個性也變得健談開朗起來…,我被她的多樣性搞到有點模糊,但也多多少少沾染到她的好心情,沉到谷底的心情有些回升。
我順著她的意,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一股輕透涼順著喉嚨滑下,酒精隨著氣泡在嘴裡化了開,真的滿好喝,我有點驚豔。但驚豔維持沒幾秒,我就感覺到酒精直竄腦部,頭不出我所料,果然開始有些暈了。
我內心暗叫不好,我果然不能隨便碰酒阿,等會可得怎麼開車回去?
我感覺自己的表情又漸漸沉了下來。

「欸欸,我的好好喝喔!妳快喝喝看!」
語畢,一個玻璃杯就湊到我嘴邊,我皺眉,又不好推託,只好淺嘗一口。
不嘗還好,嘗了我就知道她那杯酒精濃度更高,因為下肚沒多久我開始感到心臟怦咚怦咚急跳,然後雙頰透紅,耳根熱透。
天阿,我才喝了兩口酒,串燒只吃了一支,我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我真的真的不應該來赴約的阿…。
我內心無力地喊叫,已經不再有任何力氣生氣。

縱使我感到自己已經全身無力,但對於初次見面的她,我卻怎樣也不肯輕易示弱。
因此我拼命壓抑住倒頭就睡的醉意,硬撐著陪她聊天說話,還要時不時淺嘗幾口酒以表現出從容的感覺。
這樣一直硬撐的結果,我感到我的頭越來越重,眼神也越來越飄忽不定…。

她低下頭來吃串燒時,我的眼神直接不客氣地往她領口內看去;她抬起手呼叫服務生時,我的眼神直接不客氣地朝她袖口內看去;她跟我說話時,我的眼神直接不客氣地盯著她水潤的薄唇;她整理自己的長髮時,我的眼神直接不客氣地盯著她塗著指甲油的手指。

然後我短暫驚醒,天阿我在幹嘛?
但酒意太濃,短暫驚醒後她又低下頭,我又見到她領口內渾圓的雙乳。

「嗯,我要回家了。」感到自己越來越不受控制,我終於打斷她的話語。
她對於我粗魯的打斷有點愣住,但隨即點點頭,我付完帳後,我們一同走出店外。

「天阿!妳臉好紅!」在路燈的照耀下,她這才驚覺我的事態不妙。
「我喝酒本來就這樣了,沒事的。」我刻意假裝沒事,掏出鑰匙準備開車,鑰匙卻從無力的右手滑落。
「妳確定妳可以開車回家?」她在旁邊微蹙著眉,擔心問道,「我看…妳來我家吧?我載妳?」
我有聽錯嗎?跟她回家?
個性拘謹如我,連好友的家都沒怎麼去,如今怎麼可能去一個陌生人的家,又是在我喝醉的情況下,就算她也是女生,怎麼想就是怪阿!

「不了吧…。」我幾乎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不然…,妳走這條白線試看看,妳可以直線走完我就讓妳開車回家。」
她竟然開始強勢起來?拜託,她誰阿?她竟敢管我要開車還是不開車?
就算我內心很反抗,身體倒是乖乖地走到她指定的白線上,而且不出我所料,我連直線都沒辦法走好。

「唉。」她很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
「妳看吧,姊姊帶妳回家過夜吧,妳等等開車撞死人就不好了。」她口氣無奈,似是十分勉強。
「不要!」我堅持,一邊拿起手機,打算叫計程車。
她在車旁手交叉著,以一種讀不出的表情看著我。
「喂…,計程車行嗎?不好意思,我要叫車,對對,我在中華西路上,是,好,謝謝。」
就算頭熱漲到感覺要爆炸,我仍然可以有條不紊地叫車。
她搖搖頭,笑了一下,「真沒看過這麼矜的女生,來我家睡一晚又不會怎樣?」

計程車很快就來了,我上車,她則騎機車停在我窗邊。
「到家後跟我說一聲吧!」
她的聲音隔著口罩聽仍然不減魅力。我默默地點點頭。
「我先走了!」
她沒等我回應,油門一催就從我的視線消失。

她從來不知道的是,那晚我坐在計程車上時,腦袋是無比地清晰。
我內心其實渴望著她更強硬地要求我去她家過夜,我竟然有種想為這個人不理性一次的感覺。
但這種想法隨即被我否定。
我無法忘卻單戀的痛苦,無法承擔付出真心後卻一無所獲的結局。
過去我成長的歲月,一次又一次地無法獲得對方同等的愛的經歷,我已經厭煩這樣一再重複的劇情,我已經不想再次承受那種痛苦。

所以,我到家後,並沒有跟她說一聲,並且果斷地將她的號碼自我的手機刪除。
跟她的這一晚,就當作是維持當初徵求文章的初衷,僅是浮出水面深呼吸一下,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繼續潛水在異性戀當道的社會。
我要假裝成異性戀,跟女人談論男人,要假裝愛男人,要忍受同事長輩自以為的介紹異性。
反正已經習慣這一切了,其實真的沒什麼困難。

本來我有點擔心若她打來或傳訊來的話我該如何應付?
但她似乎可以讀通我的心意,竟也沒任何訊息捎來。
我開始有點擔心那晚她是否有平安到家?
她長那麼漂亮,會不會晚上騎機車回家路上遭受狼爪?(同時心中浮現許多則恐怖新聞事件)

但是登入PTT偷偷查詢她,發現她還是照常在登入PTT,確認她安全無虞,暫時鬆了一口氣。

但隨即是更大的失落感。

她為何沒有問我是否安全到家呢?
我不禁開始否認自己,或許她當時叫我跟她回家,或是到家跟她說一聲,僅是逢場作戲罷了。
或許我真的長得很,才會讓對方對我無關緊要。
於是心情又輪迴回來:我就是繼續潛水在異性戀當道的社會。
我要假裝成異性戀,跟女人談論男人,要假裝愛男人,
要忍受同事長輩自以為的介紹異性。
反正已經習慣這一切了,其實真的沒什麼困難。

心情低落了好一陣子,我自己也不曉得為何一個簡單的電影及晚餐見面會搞得我自信全失?

然後有一天下班時,我照常騎機車通過公司大門口時,一台CR-V對我猛按喇叭。
我感到一頭霧水,這時CR-V的車窗搖下,那女人直衝著我笑。
那女人把長髮盤起,瀏海是很適合往左旁分的長度,臉上的妝十分細緻,嘴上抹著口紅。

是她。
我內心驚叫,差點認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