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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長髮樣女生的故事(5)
回到住處後，我立馬衝進浴室，急著洗去附著在身上屬於夜市的氣味。
同時，也急著洗去晃盪不安的心情。
在朦朧氤氳的水汽裡，很快地我的身體清淨輕鬆下來，心情也終於慢慢平緩，我總算可以心平氣和地開始思考事情。

我細數今晚的種種：究竟是怎樣的人，會在跟妳第一次見面就要妳跟她回家(雖然是因為我喝醉)，然後見過一次面就這樣莽撞地開車到妳公司門口等妳下班，載妳去逛夜市(還牽手)，最後還要妳邀約她進妳房間？
她究竟想要做什麼啊？

我長那麼大，第一次遇到這種人。
是我太避俗嗎？
還是她這個人太怪？

洗完澡後步出浴室，打開手機，她傳來的簡訊早已躺在收件匣。
「我到家囉，下次再帶妳出去晃，啾。」

我盯著那個「啾」良久。
天阿，這個啾是什麼？是親親嗎？
究竟是怎樣的人，會在跟妳見過兩次面後，就這樣傳簡訊啾妳？
而且我竟然還…有點竊喜？

當我察覺到我正在竊喜時，我趕緊讓自己清醒。
早已答應自己，絕對、絕對、絕對不要再那麼輕易掉進以前那個痛苦的輪迴裡。
暗戀，曖昧，告白，失戀，療傷。
我浪費太多歲月在這些輪迴裡，我實在好累，不想、也沒有體力再踏進去了。
我癱坐在床上，盯著那簡訊良久，最後我刪除了她的簡訊，刻意不禮貌地不回傳簡訊。


「老闆，我覺得是妳太避俗欸。」鄭淇說。

雖說前一晚我將她的簡訊刪除，但一整晚仍難逃輾轉難眠，腦袋全是她的笑容、她的雙腿、她柔軟的手，與她的那聲啾，還有那兩團柔軟。
於是隔天上班時，雖然千百個不願意把私事分享出來，我還是求助鄭淇了。

鄭淇是我的助理，當初在面試助理時，她的中性裝扮馬上吸引我的注意，並且在我的私心下，我讓她順利成為我的助理，成為我在公司內唯一的圈內人同伴。
其實詳細數數，我長到這個歲數，熟悉的圈內人朋友竟不超過六人，對於這個圈子的戀愛生態我也一無所知。
與我相反的是，鄭淇談過她自己也數不太清楚的戀愛經驗，而這些數不清的戀愛經驗，也間接造就她瀟灑的氣質與細膩的觀察力，以前我對於她這樣的戀愛專家不以為然，如今她卻成為我可以求助的唯一對象。

「我這哪叫避俗？」本來期待鄭淇會說出是她太怪話語的我，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我這叫正常好不好？不信妳看，正常人誰會傳這種簡訊阿？」同時，我拿出她昨晚傳的簡訊內容給鄭淇看，「妳看妳看，妳會對只見過兩次面的人『啾』嗎？」

鄭淇煞有其事地盯著那內容看了兩秒，然後閉起眼睛輕點一下頭，「我覺得妳想太多。」
最後她宛如大師般簡短又肯定地下了結論。
「……真的嗎？」我霎時無言。

「是啊，首先呢，」鄭淇邊說邊拿出紙筆與手機，打算分析給我聽，我有點感慨地想，若她平時替我做事有這麼認真的話該有多好。
「女生之間說啾真的沒什麼，不信妳看。」鄭淇語畢馬上滑手機登入她的臉書給我看。
映入眼簾的是她一群好友在她個人專頁上的留言。
鄭淇～生日快樂～愛妳，啾～
愛死妳嚕，啾——與鄭淇
寶貝～生日快樂唷 ⋯⋯⋯⋯

「妳看，這些幾乎都有啾我，有的連愛妳都說得這麼露骨了，有的還叫我寶貝，但她們都只是我的普通朋友啊！女生都馬會這樣！妳是第一天當女生喔？」
雖然內心感覺怪怪的，但鄭淇說的好像還頗有道理？
「然後阿，帶妳上她房間純粹擔心妳酒駕，至於見過一次面後就開車到妳公司等妳下班，這也還好啊！我也很常這樣做啊！逛夜市牽手？這也很OK啊！我以前對我有意思的女人，都馬直接摟腰，所以牽手真的沒有什麼啊！最後要妳邀請她去妳家？這很正常好不好？如果我對對方有意思，早就約她去motel了，才不會去她房間呢！妳也對『房間』這個地方太執著了吧？」
鄭淇連珠炮似地反駁我，我被唬得一愣一愣。
對喔…，聽她這樣講下來，雖然有感覺不出的怪，但好像真的有幾分道理？

「不過我說，老闆，」突然話鋒一轉，鄭淇托著下巴望著我，「我感覺妳喜歡上那個妳說的漂亮姐姐了耶。」
蛤？
我沒想到她竟然會得到這種結論，頓時語塞。
「因為這種小事妳竟然會煩惱到睡不好？嘖嘖…。」
「……拜託，我是擔心對方愛到我，那我會很苦惱好不好，要先預防一下阿。」我趕忙假裝翻白眼，並且命令鄭淇快去幫我跑其實一點也不急的公文。

胡亂打發掉鄭淇後，我糾結的心情好像並沒有獲得改善。

拜託，我怎麼可能喜歡她阿，才見過兩次面耶！
我對她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我是要怎麼喜歡她？
況且，嚴格來說，我是喜歡她沒錯啦，但那是朋友的喜歡，是朋友。
而且說實話，她那樣子的確滿適合當好姐妹的，我想起她的衣著、她的妝容、她的香水味、她的指甲油、她的高跟鞋。
若當好姐妹的話，以後多多交流這類的訊息也不錯啊！

我自己越想越開後，心裡的糾結好似慢慢打開，開始快活起來。
此時放在抽屜的手機響了兩聲，打開來，是她傳來的簡訊。

「小妹妹很沒禮貌都不回簡訊的…，今天陪姐姐吃晚餐好嗎？不要又不回了喔。」

看完簡訊時，當下我的心情沒來由地十分雀躍，感覺慢慢打開的結又咻一聲結成一團。
但是我一直告訴自己，對，是好姐妹，是好姐妹，是好姐妹，是好姐妹，
呼，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呼。
調節好自己的呼吸、安定好自己的心跳後，我內心想著，既然是好姐妹，有需要這樣密集地見面嗎？真的很浪費時間耶！

但是我的肉體卻打電話給原本約好要一起晚餐的大學同學，理由是要加班，不克前往。
然後我的肉體又隨即回傳簡訊給她，「好阿，幾點？在哪裡？」
「我去接妳就好囉，那先約晚上六點在妳家樓下等妳。」她也很快地回傳簡訊給我的肉體。

然後我的肉體開始很開心地規劃晚上要穿怎樣的衣服、跟噴什麼味道的香水。

當我的靈魂醒來時，我的肉體已經洗好澡、噴了香水、換上乾淨衣物，正在我住處樓下等她來接我。
我聞到我身上的味道，是我最愛的、常常捨不得噴的Daisy香水，然後身上是黑色公主袖上衣，搭配桃紅色熱褲。

在我還沒來得及思考是否要落跑回房間時，她的CR-V駛了過來，並且對我閃了燈，示意要我上車。
阿，好吧，是好姐妹，好姐妹，好姐妹，好姐妹……。
眼看落跑不及，我只能像在念咒語般對自己催眠，然後深吸口氣，打開車門，坐上車。
一上車，她的眼光毫不遮掩地落在我腿上。

「哇，妳好香！而且妳腿好漂亮喔！」

她很直截了當地用悅耳的聲音讚美我，我反而扭捏害臊起來。
「沒有啦，就一般的腿而已阿。」
同時我瞄到她光滑的大腿，她又穿裙子了。
「我覺得妳的腿比較漂亮。」我害羞地順水推舟、由衷地稱讚她。
「會嗎？」她低頭摸摸她的小腿，在她彎下身去的同時，我又看見她隱約露出的乳溝。
我趕忙又撇過頭望向窗外，以防真的流出鼻血就糗了。

忽然我感覺大腿上有柔軟的觸感。
我嚇一跳，一回頭，看到她上一回我牽過的、柔軟的右手正摸在我左大腿上。
「……？！」我有點嚇到，她則是一派輕鬆，看起來好像在摸展示品那樣自然。
「好好摸喔！真好，我的摸起來就沒那麼好摸。」然後連稱讚都很自然。

「是…是喔，可是妳的看起來也很好摸阿。」
天阿，我在說什麼？怎麼我們見面還沒五分鐘，我已經感覺我淪陷了？
「會嗎？妳要摸摸看嗎？」她的手自我大腿移開，同時大腿有點靠向我。

「……不了啦，我們快走吧。」看著眼前白皙透嫩的大腿，我幾乎要耗盡所有力氣才能艱難地拒絕。
「喔，好阿。」她很快地結束摸大腿話題，油門一踩，震耳的音樂聲又充斥在小小的空間內。
「妳想去哪裡吃晚餐阿？」
「嗯哼，秘密。」語畢，她對我眨眨眼。

我則是根本沒想去猜她說的「秘密」是什麼，因為我忙著對自己唸咒語。
好姊妹、好姊妹、好姊妹，對，好姊妹。我看報紙說藝人好姊妹們都可以親嘴了，所以摸大腿根本也沒怎樣是吧！
對，絕對沒有怎樣的，好姊妹而已，好姊妹，好姊妹，好姊妹。
我一直在內心像念經一樣地無限重複好姊妹，等到她停車我才發現目的地到了。

然後映入我眼簾的是大東夜市。

天阿，對這女人而言，「秘密」是夜市的代名詞嗎？！
我站在原地看傻了眼，想起昨夜我剛吃過的臭豆腐、炸雞排、鹽酥菇、牛排、拉茶…，所有的味道輪番在我口腔裡回味一次。
這女人，難道不覺得很反胃嗎？
而且我剛大費周章地洗完澡，她就馬上帶我來逛充斥著氣味的夜市。
她真的是來給我大報應的嗎？
我的心又沉到谷底。

「燈楞～，有沒有很開心？」
有時候我懷疑她老大姐是真的粗線條，還是對我的表情視而不見？
只見她擺出她招牌的完美笑容，繼續用很悅耳的聲音輕輕說道。
「因為我看妳昨天吃夜市好像吃得很開心，所以這次再帶妳來大東。」
「妳不要看大東那麼小喔，裡面有一家蔥油餅超好吃的，阿，還有一家臭豆腐更好吃……」她邊津津樂道，又一轉身，果然不出我所料，又以很快的腳程走入人群。

不同的是，這次我學乖了改穿平底鞋，總算勉強跟得上她。
而我食慾全無，對於所有的食物，我看到就馬上聯想到味道與口感，實在是沒有購買與品嘗的興致。
但為了不失禮，我仍然順從地吃下她塞到我的嘴邊的臭豆腐、拉茶、鹽酥菇…，對，只要是昨晚我吃得津津有味的，她全部又買一輪給我吃。

天阿，我這下肯定我不喜歡這女人了，我都想揍她了阿！

而且夜市人多吵雜，兩小時的夜市行程，我們就是跟著人群走來走去，偶爾穿插幾句不重要的話語：妳想吃嗎？還好欸、是喔、好吃欸之類…。
我真的應該要推掉這次的邀約，我真心認為今晚是在浪費時間。
同時夜市的氣味不斷黏附在我身上，有一次我轉頭看她時，我聞到我甩動的頭髮飄散出的臭豆腐氣味。

我的心已經不只沉破谷底，還沉到第二空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