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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楓


冬去春來,花開花落,在風景如畫的大江山上,時間飛快地流逝,不知不覺又是一年過去,再度來到了楓紅的季節。
這日閒來無事,百鬼之王酒吞童子不知哪裡來的好興致,拎著酒壺就決定出門踏青,走訪一下自己統治的大江山。當然這趟旅程並不是一人獨行,忠心耿耿的羅生門之鬼,無論酒吞童子走到哪兒,身旁總是能發現他的蹤影。
最初是像鬼針草那樣,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的煩人存在,如今卻也習慣了他的陪伴。
如同春夏秋冬的景色變換,鬼的心,也會隨時間逐漸改變。

這一路上他們走走停停,隨心所欲,累了就席地而睡,開心就飲酒高歌,最終來到了遍地楓樹的山巔。
「深山紅葉滿地飄,足踏紅葉路迢迢……」
欣賞著滿山頭紅豔豔的楓葉,在夕陽餘暉下閃耀光芒,茨木童子詩興大發,朗誦起與美景情境相符的詩句。
「又學人類附庸風雅。」酒吞童子揶揄道:「有那種閒情逸致,倒不如來陪本大爺喝兩杯。」
「好的,喝千杯也行。」
只要與摯友在一起,做什麼都行。

兩人所處的山頂,是大江山山脈中最高的一座,在秋季天氣好的時候,可以看到仙境般的雲海景色。白色的雲朵如煙霧,從雲中探出頭的山峰如小島一般,漂浮在緩緩流動的汪洋之中。今日他們很幸運,雲層又厚又濃,特別有海洋的感覺。西沉的夕陽將雲海暈染成柔和的橘黃色,與隨風搖曳的紅色楓葉,編織成一幅色彩濃豔的絕美畫作,美得不似人間。
酒喝著喝著,有些微醺的酒吞童子,腦中忽然浮現一個畫面──他與那傢伙在楓葉林裡豪飲,酒喝完了,他也醉倒了──就是在那一夜,茨木童子大膽地跨越了「友人」的界線,以半強迫的方式迫使兩人發生肉體關係。
之後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一樣,這幾年他們無數次肉體交纏,性愛已經變成兩人溝通的一種方式,如同吃飯喝酒一般,頻繁地發生在日常生活中。回想起第一次做愛的情形,更正確的說是被強姦的那次,當時酒吞童子甚至憤怒得想掐死那個傢伙,對照今日兩人的關係,那時的情境反而更像場鬧劇。

「喂,你記得你在楓葉林裡對我做過什麼事嗎?」酒吞童子問道。
「摯友你說的是,把楓糖塗在你身上,舔了一整天的那次?」
「不是。」
「那是更早之前,我用樹枝堵住馬眼不讓你射,事後被你打斷腿的那次?」
「也不是。」
「那是……呃,在馬背上做愛,太激動把馬脖子捏斷,不小心噴了你一身馬血的那次?」
「你幹的壞事還真不少啊,不提我都忘了。」
「哈哈哈……」
茨木童子的笑臉顯得有些困窘,這對於一向勇於嘗試、大膽創新,號稱大江山第一癡漢的羅生門之鬼來說,可是相當罕見的。
看著友人微微發紅的耳朵,酒吞童子心底明白,這傢伙肯定記得,那時用神便鬼毒酒放倒他硬上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現在反而不好意思承認。明明更誇張的都做過了,事到如今還害羞什麼呢?但酒吞童子也不戳破,讓芳醇的佳釀帶過這件陳年往事。已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留在回憶深處即可。

畢竟現在和以前,有很多事情都不一樣。
那年的酒吞童子,在楓葉林,腦中只想那令他魂牽夢縈的美麗鬼女。
那年的茨木童子,看著楓葉,眼神裡只有醜陋的憤怒與妒忌。

──卻是過去的事了。
──如今的他們,並肩而坐,眺望著相同的大江山。

曾經酒吞童子說過,能夠填滿他孤獨的人,並不是茨木童子。
當時的想法是真實的,他曾經那樣篤信著,只有鬼女紅葉才能填補他的寂寞。
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鬼女不再佔據他的腦海,孤獨兩字也不再出現於生命之中。
世界頂峰的王,那種無人能理解的空虛寂寥,無論他喝了多少酒、醉了多少回,仍舊無法填滿的內心缺口,如今卻被牢牢地補上了。
──被羅生門的白髮鬼,用不可理喻的任性與執著,堵得滴水不漏。

「摯友,你在想什麼呢?如此沉默。」
「在想你是一個討人厭的傢伙。」
「誒?摯友討厭我嗎?」
「不討厭。」
「……那是喜歡?」
對於這個問題,酒吞童子總是避而不答,而提出問題的茨木童子也並不期待得到回應。
但這次,雖然不是透過言語,茨木童子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眼角餘光中,他看見酒吞童子勾起了嘴角,輕輕點了點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