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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雨》


來到歐諾拉大神殿,作為研究團隊的一份子工作,已經過了幾個月,當然,對魔法科學一竅不通的我就負責打打殺殺、整理環境、蒐集資料等雜工,依舊做著傭兵的工作。
但是偶爾,就像今天一樣,會有機會在早晨為白魔法師送上咖啡和早點,也就是平時馬勒斯的工作。

「這個,今天由你給白魔法師大人,敲門後如果沒反應就直接進去吧,我忙了一整晚想小睡一下……就麻煩你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忙些什麼,但是整個歐諾拉近期顯著一股低落,就連平時見到我就情緒高昂的馬勒斯也收起了銳氣,不過拖著疲憊的身軀還不忘伺候白魔法師這點,還是令人可畏的。
下著雨的早晨更是讓神殿氣氛朦朧清冷,拍打在窗子上的雨滴聲也比任何時候都清晰許多。
輕敲上白魔法師的房門,大廳迴盪沉重的回音,房內卻沒有任何的回應,也許我來的太早了也說不定,一年四季都照不到陽光的這裡,因為下雨又更難以分辨時間,已經搞不清楚是晨霧還是純粹陰鬱了。
由雙手轉為單手提起裝著早餐的銀製托盤,為了將推門聲降到最小,我用著彆扭的力道擠出一道縫鑽過,便小心翼翼的不讓門關上,好讓我出門時不發出聲響。
雖然不是第一次目睹白魔法師的私人空間,但真正踏進來還是前所未有;紙張、書卷的氣味撲鼻而來,其中還帶了點白魔法師的清香,不久,手邊的咖啡香才提醒了我自己正在工作。
白魔法師的書桌略顯凌亂,檯子上數干根燃燒完的蠟燭也尚未清理,有些卷軸和書籍甚至直接散落在地,不過倒是沒什麼垃圾和灰塵。
我勉強在已經看不到原本顏色的桌面找到一位空地放下托盤,拾起在地板上的掉落物,並嘗試幫忙整理桌面的時候,這才發現被隱蔽在書堆後的白魔法師,嚇的我急忙丟下手邊的東西。

「白魔法師?!我、我不是……」

「……?」

白魔法師輕垂的眼皮沒有任何的動靜,靠在椅背的身軀毫無保留的透露出疲倦,但依舊不失那獨特的一絲優雅與尊嚴。
那些流傳在民間,關於白魔法師的敘述,除了大大小小的事蹟外,不外乎都會提到他那帥氣的容貌,個人雖然對男人的長相不太感冒……但真要說的話,與其說是帥氣,我更偏好用秀氣、俊美來形容。
不管是哪一種,他的容貌絕對是無人能敵的……。
不過只有跟他近距離接觸過才知道,白魔法師的魅力絕不僅僅是外表上,他真正的迷人之處,是他的言語、他的待人舉止、他的理想、他的氣息,更加、更加深層的……

「……!」

回過神,才發覺心跳聲的抗議。
伸向白魔法師的右手就這麼停在自己與對方間那難耐的空氣中,著了魔後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
不,我從來就沒……
緊閉上雙眼,硬生生咽下湧上心頭的某樣東西,收回右手轉向自身的斗篷,像是洩憤似的用力揉擰一番。
深呼吸後,才放開無辜的斗篷,轉而拿掉斗篷的扣環,卸下這可憐的傢伙。
我在生理上曾陷入火海,在心理上曾飽受悔恨摧殘,便自年幼後就不再受到過如此煎熬,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不禁嘆了聲,試著將自己調回狀況,抹掉被自己嚇出一臉的冷汗。
儘管我的內心剛經過了山崩海嘯,白魔法師的睡顏還是沒有任何瑕疵,不過就在門外一聲呼嘯貫入細縫,早晨那帶有涼意的風讓白魔法師皺了下眉頭。
看了看手上的斗篷,在出現想法之後就開始後悔了,但奇怪的是,我沒有停下行動。
攤開斗篷抖了抖,披上白魔法師的胸前,不意外的,與他的白長袍毫不相襯。
還真是做了不少多餘的事……
將目光再次放在他那想試著幫忙整理,卻沒有因此變得乾淨的書桌,只好默默的打消了念頭。
我移步走向刻意留下的大門縫,涼意更加明確了,我也許是真的來太早了。


「……大地的味道。」


在我握住門把的一瞬間,沉穩的磁性嗓音就如第一次在我耳邊響起那刻,又再次給了我不少的驚嚇,不禁縮了下肩膀。

「……因為是土色的關係嗎?」

幾乎可以說是妥協般鬆開把手,轉頭對上白魔法師的蔚藍雙瞳,有種再也移不開視線的錯覺。

「是氣味,給人一種踏實的安心,這樣很好。」

白魔法師沒有移動身子,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更沒有移開我的斗篷,只是把視線朝向了門邊的我,這讓我莫名的開心。

「過獎了…你明知道它配不上你。」

很好,現在我在貶低我的物品了,就知道我一定會後悔。

「有光、有土地,就能培養出新芽,不是嗎?」

「……我們在說斗篷的事,對吧?」

白魔法師輕笑著站起,並將斗篷披上後肩,緩緩的走向佇立在門前一動也不動的我,隨著白魔法師緩慢的步伐,來自身後的涼意竄上沒有斗篷遮掩的後背,但我不清楚是晨雨的關係還是心理作祟。
對方停在離我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前,希望他那如碧洋般令人沉淪的雙眼沒有看盡我瞳中的一絲不安;他們依舊美麗,卻失去了平時的溫度,這讓我心生一股畏懼,和對白魔法師不曾有過的防備心。
不過是第一次,是白魔法師沒有對其他人露過的表情。

「是的,我們在說斗篷的事……不過很抱歉,我對他人的氣味十分敏感。」

白魔法師從肩上取下斗篷交還到我手上,並將我身後給的門關上,啊……離開的契機過了。
對氣味敏感嗎……也就是說我的斗篷弄醒他了啊……
我抱著罪惡感穿回斗篷,這讓我拾回平時的安全感,甚至穿上的瞬間飄過了白魔法師的香氣……

那是,新芽的味道。

「不介意的話,留下來幫我整理下環境好嗎?」

對方的一句話把我拉回神,白魔法師回到了書桌旁,撿起桌上一張張凌亂的文件邊比對邊說著,都刻意把門關上了,我還有選擇權說不嗎?
我決定無聲的抗議,倒是沒有拒絕的想法,便默默的抬起一疊老舊的皮裝書,擺回在房間後端的書架上,這時才想起來我原本來這的目的。

「你先吃早餐吧,吵醒你又讓你忙會讓我過意不不去。」

「馬勒斯竟然把自己的工作丟給別人了?看樣子他昨天也忙到挺晚……」

白魔法師的口氣變得不太肯定,突如其來的安靜讓空氣也凝重了起來,我有點受不了這樣的尷尬。

「怎麼了嗎?其他的魔法師們看上去也蠻低落的,遇到了瓶頸不成?雖然我好像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我……」

「傭兵。」

白魔法師用慎重的口氣打斷我的話,回過頭,此時白魔法師的表情異常的平靜,甚至冷酷,他的雙眼又再次失去溫度。

「你有曾經,為了一個目標去尋求不可能的答案嗎?」

「……當然,那不就是我們人類存活的目的嗎?」

當努力往上爬的樓梯盡頭處卻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帶來的傷心和空虛是無可比擬的……不知怎的,腦袋響起了這句關於白魔法師的故事,現在想想,這也許不只是個故事。
因為此時的他,看起來是這麼的受傷。

「我告訴過世人,我要在最終的黑暗發掘終極之花……」

「那麼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才來到這裡的?」

……這一度也是我迷茫的事,憑著工作與更多的好奇心尋找白魔法師,在真正見到本人之前也只是為了無意義的生存而生存,但是……


「為了親臨你預見的未來。」


真沒想到,堂堂白魔法師竟然對我起了興趣。

「雖然可能還沒實現,但是這就是我的答案。」

白魔法師的表情很冷淡,沒有任何謙虛或是高傲的表態,只是盯著我…我不知道,或是我發熱的耳根吧。

「……可以喔,如果只是這種小事的話,我可以給你解答。」

「……什麼?」

「但是作為交換條件——」

白魔法師大步邁向我,我自認為的那道安全距離就這麼被輕易的打破,白魔法師把我壓上書架,此時,略高我幾吋的他比我遇到過的所有怪物都更具危險性——他的眼神閃過一抹赤紅。
他抓起我的手,抵上他的脖子。

「殺了我吧。」

他的口氣,他的眼神,眼前的這個人絕對不是我認識的白魔法師,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到使人窒息,僅剩下對方的心跳聲維持清醒。

「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我不能理解。
白魔法師的口氣很認真,但我不能理解。

腦袋一片混亂,就連反抗的想法都傳達不到四肢,任由對方的視線穿透我的慌亂。

「不、不可以……」

在無法思考的現在,只剩下本能的反應。

「沒有白魔法師的地方,不是我要的未來。」

和渴求新芽的慾望,無限膨脹。
我聽到我那顫抖的聲音,卻已經沒有勇氣去確認白魔法師的表情,剛剛似乎說了很糟糕的話。


「阿哈…哈哈……」


在耳邊突然響起了意料之外的清脆笑聲,那絕對是來自白魔法師,但這才讓我懷疑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還真是……呵……」

「白、白魔法……」

白魔法師從他的脖子上移開我的手,轉而輕柔的握住我,並在這過度親密的姿勢下,又輕輕靠上我的頭。
救命,心臟快炸了。

「謝謝,你真是忠誠……這樣我可沒辦法有相對的回報。」

變本加厲的,白魔法師恢復平時的口氣在我的耳邊呢喃,並沒有平撫我過度興奮的心臟。

「別別別開、開玩笑…了。」

白魔法師的銀白髮絲在眼前飄盪,就算試著尋找其他焦點轉移視線與心思,也避不開對方氣味的侵略。

「……很抱歉剛剛問了奇怪的問題,不用放在心上。」

白魔法師不帶一絲眷戀的放開我發燙的手,濕氣所帶出的寒意在此時強烈不已,對方挺身後退,離開我的防備圈,真希望我能不放在心。
我很好奇他的表情、他的反應、他的情緒,但即使他已放手離去,我卻連一個眼神都無法向他肯定。
白魔法師的口氣聽起來恢復了平靜,但我還沒平復拼命敲打胸膛的心跳聲,我有種被耍的感覺。
我說了些什麼,白魔法師說了什麼,用這過熱的大腦我不知道能不能精準判斷。
但他在話裡帶著的孤獨與決心,似曾相識。

「不管怎樣……是我自作主張留下工作的,真的過意不去的話付我薪水也行,珠寶也行,只要在合理範圍內的話……」

「還有,該道歉的是我……說了很多不經大腦的話。」

再次整了下斗篷,一想到剛剛脫口而出的東西……說真的,很想逃離這裡去找洞鑽。
終於肯提起勇氣稍微往白魔法師的臉撇上一眼,儘管我的內心又再次經過了山崩海嘯,白魔法師的笑顏仍依舊沒有任何蝦疵。
剛剛那個向我表露真心的白魔法師在此時的笑容下卻像個虛假,會這樣想的我是不是病了?

「既然這樣就當我們扯平了吧,聘用費的後續我會請馬勒斯處理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叫他過來?」

白魔法師向門口示意了下,順勢轉移了話題,更暗示要我離開,這人真的沒有讀心術嗎?

「當然,我早就沒理由留在這了,而且也是該叫小鬼起床的時候了。」

「那就麻煩了。」

我們互相點頭道別,平凡的一天似乎從現在才開始。
離開不帶猶豫,我快步邁向大門,就連經過白魔法師的時候也沒有任何停留、甚至一個對望。
但我可以確定,直至我離開房間,白魔法師都把視線放在我身上。

我害怕再次陷入他的雙眼。
我害怕回頭後會是一雙赤紅。

即使這些害怕沒有根據,但直覺卻告訴我如此。

大門關閉的碰撞聲,重重的迴盪在我心頭,輕輕靠上大門吐出一口遺憾,屋裡的濕氣彷彿又增添些。
我離開了他的房間,我離開了他的視線,這讓我鬆了一口氣。

「白魔法師……」

他的名子為何會變成如此沉重的言語呢?

他要我殺了他。

他說這就是我要的答案,開什麼玩笑。
……他明明就知道我辦不到。
剛剛被白魔法師握過的手也已經恢復正常了,那手心的溫度,又有多少是白魔法師給的呢……我望著空蕩的雙手,心頭湧上的期待讓我有點想哭。
我仰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拍打在窗上的雨滴聲早已停消,涼意尚存,一切都回歸到平時的昏暗。

「雨停了呢。」

也許哪天,也終會有一抹陽光照進這裡吧。

新芽……說不定真的會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