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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END 2.5 石虎篇 - 家有大貓同人二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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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雨變好大。我家就在附近了,快過來吧。」
我在馬路對面對著阿遼揮手,示意他趕快過來。

正當阿遼準備過馬路的一瞬間,
早已準備好的白色轎車撞了過來,把阿遼撞飛。

「這樣就... 到手了。」
我一步一步逼近躺在地上的阿遼。

沒錯,我從一開始就在騙人。
我是個靠吃掉魂魄維生的妖怪,
為了吃掉阿遼那充滿靈力的魂魄才接近他。

不知為何心頭突然揪了一下,
是顏書齊的肉體出了什麼問題嗎?
嘛、無所謂,只要獲得阿遼那巨大的靈力,
就連那個城隍手下的十二司也將不是我的對手,
身體什麼的,到時候再換一個就行了。

「阿遼你別怪我... 是這個世界逼我的。
 像我這種妖怪,只能透過吃與變強生存下去。」
我蹲了下身,跪坐在阿遼身邊。
事到如今已經只剩一個步驟,那就是從口中引出靈魂吃掉。

「學... 長...」
阿遼氣若游絲的說,但很明顯沒有意識。

這兩個字像是什麼咒語一般,狠狠重擊了我的心臟。
擁有靈力之人死前的特殊能力嗎?從來沒聽過啊?

我無視從左胸傳來的巨大痛楚,抬起了阿遼的臉。
阿遼像是還有什麼想說似的,張開了嘴。

哼,就當作是這段時間以來的謝禮,
我就聽看看你在死前的幻夢中到底還有什麼遺言。

「謝... 謝你...」
阿遼擠出這幾個字,雖然很小聲、但我都聽見了。
然後他昏了過去,停止了呼吸。

這傢伙到底夢到了什麼啊?謝謝?
我對你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騙你喜歡上我,
然後才能像這樣在兩人獨處時吃了你啊!
這傢伙居然對我的謊言如此深信不疑,
都要死了還在夢中對我說謝謝,真是個徹底的笨蛋。

突然,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咦?難道是靈力不夠了?
不,是雨流進眼睛了,這該死的雨難道就不能小一點嗎?

「不吃嗎?那個虎爺神快要趕來了喔。」
我找來幫忙開車的樹妖倚在白色轎車旁,事不關己地問道。
這隻樹妖是以人類的怨念為食,不會跟我搶阿遼的魂魄,
所以我才找他來的,沒想到這麼多嘴,吵死了。

「吵死了,我現在就馬上--」
我用早已濕透的手背擦了擦臉,張開阿遼的嘴。

但是,回憶卻突然全部湧上來。
從一個月前我來到阿遼家開始的所有回憶...
阿遼給我床睡、陪我去逛街、買帽子送我、陪我去泡溫泉、
陪我去賞花、給我吃手做便當、特地勞師動眾去基隆找我、
陪我去遊樂場、安慰我、一直到他說要為我蓋間小廟--

啊啊... 什麼『只能透過吃與變強生存下去』?
阿遼他、不是為我指出了一條從沒想過的道路嗎?
雖然無法變強,但可以安安穩穩的、像隻家貓幸福的道路--

「幫我叫救護車!」
我下定了決心,對著樹妖吼道。

就算大叔總是說著我這妖怪不能相信,但阿遼他從沒有懷疑過我。
就算克勞也同樣是客人,阿遼卻將床、便當、將一切都讓給了我。
在我清明節突然搞失蹤的時候,因為擔心我還把事情鬧得那麼大。

不只在我活到現在這麼久的時光裡,就算是顏書齊的記憶裡,
也從來沒有人這麼為我付出這麼多,這麼地愛我。
現在輪到我來為阿遼付出了,真正的、發自內心的--

我低下頭來,將自己的嘴貼上了阿遼的嘴,呼了一口氣進去。
然後兩隻手掌交叉,在阿遼肋骨中心的位置連續按壓。
這是從顏書齊的記憶中學來的,名為心肺復甦術的急救法。
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不過幸好我用的是車禍,不然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阿遼、阿遼對不起!」呼氣。
「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死!」壓胸。
「我不會再說什麼妖怪只能怎樣了!」呼氣。
「求求你醒過來!讓我當你的虎爺吧!」壓胸。

我一直以來想要獲得的靈力,
在這個時候居然一點用都沒有,我不禁苦笑。

雨不知何時停了,樹妖與白色轎車也消失無蹤,
就像是被妖怪耍著玩那樣,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我無視周圍一切的變化,只是專心地急救,一次又一次。
直到救護車喔咿喔咿的車聲,與大叔擔心的大吼同時傳來--



阿遼被送到醫院之後已經過了幾個小時,
我坐在急診室等候消息,虎爺在我旁邊不斷怒吼。

「你這小貓是怎麼搞的!
 我讓阿遼跟你獨自出去約會!
 你居然沒有保護好他!」
虎爺吼到嗓子都啞了,吵死了,我完全不想理他。
現在對我來說唯一該聽的只有阿遼的消息,其他都不重要。
如果我早點醒悟過來的話,如果我早點阻止車禍的計畫--

雲豹一言不發,蹲在急診室的角落,雙手抱膝默默哭著。
姑且不說神齡不高的大叔,克勞也沒辦法用靈力救阿遼嗎?
真是只會哭的沒用愛哭鬼!我看著他喪氣的模樣,在心裡暗罵。

我們三隻大貓只能束手無策,心急如焚地等待,
就這樣又過了很久,而時間對我而言已失去了意義。

「請問你是林天遼的家屬嗎?」
護士朝我走來,手上拿著不知道什麼文件。

「是!啊不、我是他的學長,阿遼他沒事吧?」
我語無倫次地跳起來,只差沒有一把搶走護士手上的資料。
虎爺與雲豹也急忙衝向前來,站在我身後看著護士。

「他已經沒事了,奇蹟似地全身只有擦傷。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要住院觀察幾天。
 他現在在L棟5樓20號病房,請你再幫忙通知他的家屬。」
護士翻了翻文件,告訴了我目前我唯一關心的訊息。

我用這一生從未到達過的高速朝目的地衝去,
連謝謝也忘了說、也不記得路上撞到了幾個人。
只要阿遼沒事,這些都不重要,整個世界都不重要,
我將大叔徹底拋在腦後,本應速度比我更快的克勞也只勉強追上。

「阿遼!你還好嗎?」
我將阿遼病房的門用力撞開,就像在公路上狂飆不停的轎車。
同病房裡剛好沒有其他病人,不過就算有我也不在意。

「學... 長?」
阿遼躺在病床上,微微側頭過來看我。

「阿遼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痛?」
我衝到阿遼旁邊,前前後後地仔細檢查。
另外兩隻大貓也做著與我相同的動作,同樣一臉憂心。

「好像沒有。」
阿遼歪了個頭,然後搖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平常跟神靈混得很熟,
有了正氣還是什麼加護,他好像真的沒有什麼事。
--反正不會是托我這個妖怪的福。我在心裡想。

「對了,學長... 謝謝你幫我叫救護車,
 護士還說你很即時地幫我急救,謝謝你。」
阿遼躺在醫院淡藍色的枕頭上,握住我的雙手表達感謝。

「才不是... 這都是我的錯...」
聽到阿遼依然對我堅信不移,我終於無法繼續維持假面具,
將眉心靠在我們緊握的雙手上懺悔著。

「你說『都是你的錯』是什麼意思?」
虎爺冰冷的話從病床的另外一端拋來,
他原本就是滿身壯碩肌肉的虎獸人,
現在全身的怒氣更彷彿將他靈體的身軀膨脹三倍。

--該死,我居然會忘記大叔跟克勞都在。
我深吸了口氣,將破碎的假面具掛回臉上,抬起頭來。

「哎呀- 就是我沒保護好阿遼的意思啊。」
我掛起招牌的騙人笑容,輕描淡寫地對大叔說。

「你這...」
虎爺看見我屌兒郎噹的態度,氣得抓住了我的背心。
他把我揪了起來,我幾乎不能呼吸地咳了起來。

「虎爺、學長,你們別這樣!」
阿遼連忙坐起身來阻止,整個人還有些搖搖晃晃的。
他不如想像中的沒事嗎?我思索著是不是該再把護士叫來。

「呿!」
虎爺看了看阿遼擔心的模樣,惡狠狠地把我一拋。
這種程度的挑釁還難不倒我,我輕盈地著地、把背心拉平。

「書齊,很難過,可是,還在笑。」
雲豹歪著頭,用難得的疑惑表情看著我。

「學長... 從清明連假之後,我就覺得我搞不懂你。
 你好像變了一個人,我真的... 很討厭這樣...
 到底是怎麼了,學長你跟我說清楚好不好?」
阿遼斷斷續續地、將這段時間壓抑的情感擠成字句。
他雙拳緊握住病房淡藍色的薄被,像在一池湖水上弄皺出漣漪。

我看著怒視著我的大叔、呆望著我的克勞,
詢問著我的阿遼--我避開了視線,不敢看他。

怎麼辦?敷衍過去嗎?阿遼大概不會接受。
逃跑嗎?但是克勞跟大叔就在旁邊,也不太可能成功。
搞成現在這樣也不太可能吃阿遼了,而且我已經...
哈哈... 我怎麼會搞到這種地步... 好吧,我放棄。

「你們真的這麼~想聽?其實也沒什麼啦。」
我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讓整個世界只剩下我自己。

「我是個吃人靈魂的妖怪,阿遼。
 我會接近你,都是為了吃掉你。」
我用綠色的貓眼直視阿遼,平靜地說出真相。

「學長?你說什麼?」
阿遼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問。

「吃了你的靈力,我就能跟神靈一戰,所以我才接近你的。」
我瞥了大叔與克勞一眼,緊貼臀部的尾巴洩露了我的情緒。

是啊、如果能吃了阿遼,旁邊這兩個神靈一定會大受打擊,
我就能趁機吃了他們,然後繼續挑戰並吃掉更強的神靈。
這曾經是我所追求的一切,但因我一念之差,已經無法達成了。

「你會對我這麼好... 到處帶我出去玩...」阿遼。
「都是為了與你獨處,然後吃了你。」我。

「那原本的書齊學長...」阿遼。
「被我吃了,已經無法復活了。」我。

隨著一句又一句的詢問,阿遼一步又一步地朝我走來。
他的雙肩無力下垂,整個人驚訝得像斷了線的木偶。

「那要我去苗栗當廟公... 還有至今的一切...」
阿遼站在我與虎爺中間,低著頭看我。
他瞳孔中的難過太深太痛,我撇過了頭。

「嗯,都是騙你的。
 這就是我,石虎妖怪... 對不起。」
明明從出生起就是個吃動物、吃人的壞妖怪,
為什麼我要道歉呢?為什麼要老實回答這一切?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意了,反正我大概只能到這了。

「...」
阿遼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呆站在原地。

我盯著病房對面無人使用的空床,也不發一語。
啊--之後該怎麼辦呢?找下一個擁有靈力的人?
我嘆了口氣,之後又要重新開始為未來進行盤算了。

「阿遼,我早說過這傢伙不安好心,幸好你沒事。」
虎爺向前了兩步,心疼地將阿遼摟進懷裡。
他用寬闊可靠的雙臂環抱阿遼,讓阿遼窩在他的巨乳中療傷。

真羨慕他啊,打從一出生--分靈才對--開始,
就是個正神,不用煩惱被妖怪跟神佛找碴,也不用擔心生存。
一生順順遂遂地,什麼好處都比別人多一份,也不會被討厭。

如果我一開始就是別種妖怪...
或是做為人類出生的話...就沒有問題了吧。可惜不是呢。
現在這時候,就算我說我其實真的喜歡上了阿遼也沒有用吧。

我看著阿遼在虎爺懷裡逐漸放鬆下來,
嫉妒著想著我是不是該想辦法從這裡溜走了。

「為了不要讓這貓妖再去害人,我要在這裡收拾他。」
虎爺見阿遼情緒平穩多了,溫柔地將他稍稍支開,
他對我舉起虎掌,神力也開始從全身飄散而出。

啊啊,果然是這樣的結局嗎?我閉上眼睛,準備受死。
如果能有下輩子的話... 當什麼都好,不要是我這種妖怪就好了。

「阿遼!?你在做什麼!?」
虎爺突然大叫,刺痛著我毛皮的正氣突然消散不見。
我睜開眼,看見阿遼正抱住虎爺壯碩的手臂。

「虎爺... 我還是不太能相信...
 學長他... 學長他明明對我那麼好,
 拉我去逛街、泡溫泉,還特地讓桐樹開花給我看...
 突然說什麼他其實是壞人... 我怎麼可能相信...
 你不要這樣... 我們再聽聽看學長怎麼說好不好?」
阿遼把臉埋在虎爺的二頭肌上,悶著聲音求情。

我都說這麼明白了,阿遼為什麼還願意相信我?
我想起阿遼被車撞飛那時,他也是在夢中感謝著我。
我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原來如此,這就是心痛嗎...

「阿遼... 唉... 這妖貓都說成這樣了,
 你還是比較相信他,卻不願意聽我的話...」
虎爺看看我,又看看阿遼,語氣中滿滿的落寞。
他整個身軀頹喪地軟了下來,剛剛的霸氣蕩然無存。

虎爺依然溫溫柔柔地、將阿遼從手臂上扶起,擱在一旁。
他轉了過身、不發一語,默默地朝門口走去。

「虎爺...?你要去哪裡?」
阿遼倚著病床,全身無力地發問。

「回去老家。」
虎爺停下了腳步,但沒有回頭。

「阿遼,你是我珍愛的林家的孩子。
 我很想一直守護你,不讓你受傷。
 但是如果你不... 不信任我,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所以我要回老家一趟,看是要請別的虎爺過來,
 還是看要怎樣... 都比現在這樣要好。」
虎爺全身顫抖,平常高大的背影,現在看來矮小了許多。
他大大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將頭抬高,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阿遼勉強自己爬上病床,蓋上棉被,然後坐著把臉埋了進去。
我聽見阿遼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卻硬忍不住的啜泣。

病房外面傳來走廊遠方有人說話,還有推車、儀器等等聲音。
是時候該走了吧,不然不知道會不會又錯失好時機,我心想。
我看了看阿遼,低下了頭,用貓般輕巧的腳步,準備離去。

「書齊,是壞人?」
雲豹原本一直站在角落,不發一語。
現在撲克臉上卻難得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對耶,都忘了克勞還在。
他總是這樣站在一旁不說話,
在快忘了他時卻又突然存在感強烈。

以他這麼老實的人... 不對、應該是靈,
應該很難想像同樣來求助的我其實都在騙人吧。

「嗯,我也騙了克勞,對不起。」
或許是剛剛已經坦承了一切的關係,我十分老實地道歉了。

雲豹又回到了撲克臉,像在思索什麼。
相處了這麼久,我知道他不說話不代表腦袋沒在動。
他盯著我看、在原處聞了聞,然後突然抱住了我。

「這是幹嘛?」
我嚇到炸毛,這傢伙的突發直球也太難讓人預測了吧?

「書齊,不是,壞人。」
雲豹從後方環抱住我,堅定地說。
他用他的傻勁與擁抱緊緊扣住了我,
不容我逃走、不容我否認、不容我拒絕。

「你真是笨蛋耶,我可是個吃人的妖怪喔?」
我雖然嘴上嘲諷,心但卻放鬆了下來,
我將後腦杓靠在畫有百步蛇圖騰的胸肌上,抬起頭來望著他。

「書齊救了,阿遼。」
雲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遼,說出了他的根據。

我想起我急救阿遼時,他那張瀕死的臉,
再看著雖然很難過、但至少還活著的阿遼。
我不再忍住眼淚,讓其從早已破裂的面具裂痕中,流了下來。

「你們兩個笨蛋都這麼相信我,
 我不是也只能試著相信自己了嗎...」
我放鬆了身體,將全身的重量、
交給了克勞對我大大敞開的心胸上。



↻↻↻



自學長坦白一切之後已經過了一周,
我一直待在醫院裡,觀察車禍後的恢復狀況。

虎爺的神像留在這裡,他卻一直沒有回來,
他之前明明說要回老家的話需要把神像送回去,
難道是因為我讓他失望透頂,讓他突破了限制嗎?
或者是他以前不知道自己真心想要的時候可以遠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傷透了他的心,讓他寧可離我而去。

我一直以來都不打算回去當乩童,
他說只要不去幫克勞或學長他可以不要管。
但是現在我不但無條件相信說想吃我的學長,
甚至還在虎爺為了保護我而戰鬥時阻止他。
我能體會他為什麼會這麼難過,但我還是...

我在那之後就沒有對學長說過任何一句話,
但他還是每天來醫院看我,像是負責照顧的家屬一樣。
他白天會去學校代替我去聽課,然後幫我做課堂筆記,
晚上就過來看顧著我、跟護士討論我是否狀況良好,
並且躺在探病用的折疊床上,背對著我側身睡覺。

雖然學長說他是想吃我的妖怪很讓人震驚,
但既然我沒事,還是得多少念點書,不然期末考就死定了。
於是我都在醫院裡看著學長做的筆記,希望不要落後太多進度。

雲豹還是跟以前一樣少話,只是站在一旁守護著我。
他有時候會跟學長出到病房外,避著我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注意到他再也沒有跟我提起霧台的事,是因為他懂我在住院嗎?
或者是學長跟他說了什麼嗎?我不確定,我也沒心力去弄懂。



「阿遼---!醫生說你今天可以出院了喔!」
現在是周六中午,學長早上出去了一陣子,
回來之後就蹦蹦跳跳地對著我高興地大喊。

「學長... 你這樣會吵到人啦。」
被學長胡鬧的行徑影響,我不小心脫口而出吐槽。

「嘿嘿!醫生說你完全沒事喔!就跟我一樣活蹦亂跳的!」
學長一邊說,一邊還故意跳來跳去。
我連忙抓住他的手,避免他吵到樓下的病患。

「所以... 可以不要怪我嗎...?」
學長說的很小聲,像是幼貓的咪叫聲。

「...嗯。」
我其實無法確定學長現在是不是仍在演戲,
不過如果他真的想吃我,應該在車禍後就馬上動手了,
也不用幫我急救,還送到醫院來,還跟我坦白一切。
...所以,學長這些表現應該是真心的?我不太能確定。

「書齊。阿遼,沒事?」
雲豹突然擠進我們中間,讓我們都嚇了一跳,往後跳開。
他摸摸聞聞我的身體,然後鬆了一口氣,笑了。

「既然阿遼沒事,我們就要開開心心的!
 所以我們等一下就去苗栗玩吧!」
學長啪嗒啪嗒地上下搖晃尾巴,
從球褲口袋中拿出了兩張長方形車票。

「咦?等一下就去?太突然了吧!」
雖然說我身體的確是沒什麼事,
不過這麼突然的決定還是太天外飛來一筆了。

「人家不是說擇日不如撞日嗎?那當然就是今天囉!
 而且我有想帶阿遼去的地方,行程也都安排好了!」
學長大大的露齒而笑,就像是回到了之前,什麼事也沒有。

「那句俗語不是這樣用的吧...」
我全身脫力,而且我很確定不是因為車禍的關係。

「難道阿遼討厭我了,所以不想去嗎?」
學長睜大眼睛,露出淚眼汪汪的求情表情。

「呃... 是沒有啦。」
我想起學長一直以來帶我出去玩的回憶,
雖然他只是為了為了吃掉我才帶我出去,
但不管是逛街、桐花還是溫泉,都很開心。

「我,想去。阿遼,開心。」
克勞突然冒出來同意,我看見學長對他拋了個媚眼。

「那就這麼說定囉!我們馬上出發吧!」
學長樂得在我們身邊繞圈圈跳舞,
還直接幫我收拾病房裡的個人物品。

看著學長開心的樣子,還有克勞好奇地研究車票的神情,
我們彷彿回到了之前一起出去玩的日子--除了虎爺不在以外。



辦理出院之後,學長帶著我跟雲豹搭火車到了苗栗,
學長時不時地跟我聊著社團最近發生什麼趣事,
克勞則像是第一次搭火車般東張西望,還在車廂上跑來跑去。

我們轉搭客運上山,下車之後開始走山路繼續往上,
途中經過了陶藝文化教育館、果園與民宿,
沿路上掉落著許多白花,我低頭一看,發現是桐花。
雖然之前說南部的花季會比北部早,但苗栗現在仍在綻放。

「學長,我們是來看桐花的嗎?」
我趁停在路邊稍微休息的時候,邊喝水邊問。

「嗯--我想帶你去的地方在更山上一點的地方,
 不過的確也很希望讓你看到這片五月雪喔。
 跟我們上次只有一棵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吧!」
學長在佈滿白花的樹林前轉了個圈,
雙手開展、像是在展示什麼作品一般。

「真的蠻漂亮的,謝謝學長。」
雖然還對學長想帶我們去哪抱有疑惑,
但他說得沒錯,山上滿滿一片的桐花樹非常美麗。

「這裡可是被稱為欣賞油桐花最茂盛美麗的景點之一,
 再走上去一點還有很多景觀餐廳呢!」
學長因為走山路的關係稍稍有點喘氣,
他將紅色背心外套的拉鍊稍微往下拉透氣,
胸部的白色貓毛露了出來,被山風吹動。

「花,漂亮。」
克勞又用起了之前在學校後山使出的那招,
讓桐花從地上飄起,圍繞著我們打轉。
我看附近剛好沒有人車,便沒有阻止他,
我們享受著獨特的仙境體驗,稍事休息後便繼續出發。

我們經過了一間頗具詩意的景觀餐廳,
學長帶著我們從旁邊的叉路階梯往上,
來到了一間上有年代悠久的小土地公廟,
廟旁還有一棵巨大的老榕樹,靜靜地散發著生氣。

我想起學長剛到我家時所說的故事,
他騙我說他是被收為虎爺的石虎精,
要我去苗栗拯救快要消散的土地公。

但那只是為了騙我出遊的謊言,
而且這間土地公廟在我看來香火鼎盛,
雖然規模小、但卻有著許多信徒供奉的祭品。

「學長?我們是要來這間土地公廟嗎?我好像沒看到神耶。」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好像沒有看到長得像是土地公的神。

「土地公也是要常常去轄區裡服務信徒或是串門子,可能剛好不在吧?
 我們還得再走一小段路,就快到了。阿遼加油加油加油!」
學長瞇起了眼,用亮綠的瞳孔掃視四周,然後用誇張的語氣催促著我。

離開土地公廟後,我們走的路愈來愈偏僻,也愈來愈窄。
我們小心翼翼地踏過樹枝與石子路前行,似乎永遠也到不了目的地。

「學長... 你該不會... 又想吃我了吧。」
我氣喘吁吁,終於說出心底的擔憂。
雲豹也在旁邊,學長應該是不敢打什麼歪主意才對。

我看了雲豹一眼,他在山上遠離人煙的樹林中,
不受阻礙地移動著,彷彿在大自然中更有活力一樣。

「嗚~我不會再吃阿遼了啦~
 到了到了,阿遼不要懷疑我啦...」
學長撒嬌著求饒,繞過一棵古老巨大的油桐樹,
然後在樹下的一間矮小破敗的土地公廟前,蹲了下來。

「又被這棵千年桐的花給掩埋了呢,每次來都要清...」
學長不顧已成廢墟的廟體上的灰塵,用貓掌將上面的桐花撥開。

「阿遼,這裡是我在很久很久以前、
 還是我家福德的虎爺時,所待的土地公廟。」
讓已無信仰的土地公廟重見天日後,學長站了起來,
他臉上掛著我從未見過的憂傷笑容,對我說道。

「學長說的那些故事,不是騙人的嗎?」
聽到學長突然的發言,我有點驚訝地問。

「騙人嗎...?或許是吧。
 因為我說的那些故事,
 其實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學長不再嘻皮笑臉,落寞地低頭看了看前福德廟。

「那個時候,我剛成為能夠化為人形的妖怪...
 還沒吃過人,也不比擁有妖力的動物強多少。
 那時候的我很弱,吃也吃不飽... 還得擔心被其他妖怪吃掉。」
學長雙手握拳,揪緊了胸口。斷斷續續地、擠出回憶交付予我。

「我為了生存下去,像隻老鼠四處逃竄,
 然後我偶然來到了這間山上的土地公廟。」
「可能是因為很偏僻吧,我遇見他的時候,
 已經只剩老廟公會來打掃、供奉了。」
學長將頭向上一偏,望向木油桐的樹頂,
但眼神卻沒有對焦,像是想要看見過往一樣。

「我一直覺得是因為我家福德非常寂寞,
 才會把我這個石虎精收為虎爺,當成幫手陪他。」
「不過也多虧有他保護,我和其他來到這裡的妖怪,
 才頭一次能體會到安穩的生活,還有所謂的友情。」
學長將手放在桐樹的樹幹上,像是在對老友敘舊,
聲音中揉滿了惆悵、喜悅與其他我無法分清的情緒。

他說的是我無憂無慮的人生中無法想像的辛苦生活,
我第一次發現學長在笑臉之下,隱藏了多麼沉重的過去。
風吹得地上的落葉颯颯作響,他稍微停頓了一下。
我默默聽著學長的故事不敢催促,怕說錯什麼刺傷了他。

「我家福德常說神與妖其實是很相似的存在,
 畢竟有那麼多神是由妖怪轉變而成,
 而神在信仰消散之後也會變成妖怪。」
「他不像其他神佛靈人一樣對妖怪抱有偏見,
 反而跟著我們這些妖怪一起歡笑、一起悲傷。
 能不因為生為妖怪就被歧視,我真的很開心。」
學長一邊說,一邊無意識地抓了抓頭髮、壓平了背心的皺痕。

學長說的話,其實我也能稍稍體會,
我自己以前也曾因為性向而被同學排斥。
我也一直將這件不開心的事情埋藏在心底,沒跟其他人說過。
這種出生便已決定的事情、只不過是與別人不同的事情...

「後來老廟公死了,我家福德也沒人祭拜了。
 就跟我之前在遊樂場說過的一樣,他變回了地靈,
 失去了所有與我們這些妖怪朋友的記憶。」
「沒有了福德庇蔭,我也變回了妖怪,
 只能回到那個不戰鬥就會死的殘酷生活。」
學長說著說著便哽咽了起來,他轉過身背對我,手在臉上擦了幾下。

「雖然也是有像藍道夫那種吃吃情緒就能存活的妖怪,
 但像我這種吃靈魂的妖怪... 不變強就是等死。
 這也是為什麼我看到阿遼之後,就決定接近你並且吃掉你,
 阿遼的靈力可以讓我挑戰其他神靈,獲得更加安穩的生活。」
學長低下了頭,把玩著自己的尾巴。
將之前在醫院時沒有講完的話一口氣說完。

聽了他的話,我回想我與三隻大貓相處時的時光,
虎爺總是只因為學長是妖怪就覺得他不安好心,
學長應該心裡很不是滋味吧,他就是背負著這些一路活過來的嗎?
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場,我是不是也會跟學長做一樣的決定呢?

試著感同身受思考之後,我突然感到好心疼,
他不被人相信活到現在,這份痛苦也沒有人能傾訴。

「不過,那都已經過去了,我已經沒辦法吃你了。
 我會帶阿遼來,是因為我想鼓起勇氣,告訴你我的一切。」
學長將又飄落在廟頂的白色花朵,撿了起來放進廟裡。
我看得出他正醞釀著情緒,做這個動作只是在凝聚勇氣。

現在已經真相大白,雲豹也隨時待在我旁邊,
學長的確已經喪失了所有吃我靈魂的機會。
正當我這麼想時,我發現雲豹不知何時、
爬到了離我們稍遠的樹上,趴在樹枝上休息等待。

「阿遼,你總是把什麼都給我,
 而且即使知道了真相還是相信我。
 你是第一個完全接受我的人...」
「我喜歡你。不是顏書齊。
 而是我,石虎妖怪,喜歡你。」
石虎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看著我。
他對我真心誠意的告白,眼神中看不見一絲虛假。
亮閃的綠色眼眸直直地緊勾著我,等著我的回答。

從山下吹來的風將他的背心外套拂動得啪答作響,
巨大的桐樹也被風吹落無數的白花,像雨一樣落在我們身旁。
整個世界像是被封印了一樣,只聽得到我與他的心跳聲。

「學長,不對,石虎,
 你之前就一直說喜歡我愛我,
 現在突然這麼說,我有點不太習慣...」
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本能地開始打哈哈,試圖遮掩我的不知所措。

「阿遼,我是認真的。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石虎的堅定眼神緊緊鎖住了我,讓我不得不也與他四目相對。
我瞥見他雙手放在身體兩側,握住了拳、輕輕顫抖。
他一定是用盡了一生的勇氣才能說出口,我也得認真回應才行。



我試著回想與石虎相處的一切細節。

其實在社團中,我跟書齊學長其實並不熟,
從他買宵夜到我家的那天起,應該就開始是石虎了。
--也就是說這段時間以來,與我相處的全都是石虎。

一開始,他買了宵夜到我家來,說要請我振興土地公廟。
當我說我很累想睡了,他還節儉地說要冰起來明天當我的早餐。

當我決定把床讓給他睡,而不是給虎爺與雲豹後,
換來的是被他的口水舔了滿手,棉被還被搶走。

接下來是與三隻大貓一起、非常幸福的校園生活。
他總是陪著我去學校、陪著我上課、陪著我吃飯,
當然還有承接書齊學長的身份,陪我在社團裡練舞。

周末的時候,他總是拉著我出去玩。
一開始去逛街,他惡意賣萌叫我買動物帽給他。
後來他邀我去泡溫泉、介紹景點還幫忙出錢。

再後來他邀我去學校後山賞桐花,
搞錯了花季、他還特別用妖力讓桐樹開花。

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只帶了零食就去野餐,
還硬餵我吃浪味仙、把我的手作便當搶去吃。
我做的便當明明就不好吃,他卻開開心心地全部吃完了。

在桐花小徑對他問戀愛話題時,他以為我喜歡上其他兩隻大貓,
這時他首次露出了落寞的表情,就跟他每次說出真心話時相同。

在清明連假的時候,明明前一天說好要一起去玩,
他卻突然失蹤,讓我好擔心、還請虎爺跟雲豹幫忙。
之後他說家人反對而搬出了我家,我們便因此有點疏遠。

疏遠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他邀我出去兩人約會,
我們去了遊樂場,他說著他家福德快要消失了而落淚。
如今我已經知道這是謊言,因為他所說的是以前的事了,
但那股悲傷也是謊言嗎?或者是深埋在心底的遺憾呢?

當我說出要幫他建間小廟、讓他當我的虎爺時,他是真的很心動。
他說道別前希望至少能讓我開心一點,我也認為是真心話,
他原本是想要殺了我並吃掉的,卻有了感情、想要在最後讓我開心。

之後,我因為車禍而性命垂危,本應是吃我的大好時機。
他卻臨時後悔、幫我急救並送醫,放棄了他原本的目標。
坦白是為了吃我而來後,他因為我與雲豹相信他而留了下來,
住院期間就像家人一樣照顧我、還擔心我的課業而幫我做筆記。
這趟苗栗行想必也準備了很久,就只為了告訴我他的一切、對我告白。

面對這個覬覦我的靈魂、為了吃我而來,
最後卻喜歡上了我的石虎妖怪的交往要求,
經過深思熟慮,我的答案是--

「跟你交往什麼的... 你不是早就跟大家都這麼說了嗎?」
我稍微虧了一下石虎,想表達早就已經算是在交往了吧。
沒想到他聽不懂我話中的話,臉馬上就垮了下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等等!不是說什麼擁有書齊學長的記憶,可以把他當本人嗎?
這麼容易受傷還超怕被拒絕的反應,一點都不像社團中的萬人迷啊!
這傢伙跟之前的情場老手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啊!我好不容易忍住吐槽。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啦,
 所以才所有事都以你為最優先啊。」
我自暴自棄,直接把我的尷尬跟矜持丟到淡水河去。
反正連克勞也不在附近,除了石虎就沒人會聽見我說什麼。
石虎聽見我的話,愣了好大一下,嘴巴還開開的。

「謝、謝謝啦。」
他抓了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他平常一直喜歡阿遼我愛阿遼的喊,
現在這種反應與平常截然不同,有點可愛。

原來石虎是這種容易害羞的類型嗎?
想想也是,我應該是他的初戀吧。

「學長,不對,石虎,感覺有點冷了,
 我們下山吧,不然我怕我們會感冒。」
我對他露出溫暖的微笑,主動牽起了他的手。

「嗯!克勞應該也等得很無聊了,我們回去吧。」
石虎也握緊了我的手,然後用另一隻手擦了擦眼角。

「學長,不對,石虎,克勞為什麼突然這麼會看氣氛啊。」
石虎對雲豹招招手,後者便輕鬆地從樹枝上跳了下來。

「嘿嘿,那是因為我、超、厲、害、啊!」
石虎又重新回復自信,開始講著熟悉的聽不出邏輯的話。

「聽不懂啦。」我吐槽。
「欸嘿!」他嘻皮笑臉。

「話說回來學長,不對,石虎,
 我已經叫你『學長』習慣了,
 現在突然要改口有點難耶。」
我在第五百次叫錯的時候,終於提出了這個困擾。

「阿遼要叫我什麼都可以喔!
 就算要叫我『清新初戀小貓咪』也行喔!
 雖然我討厭大叔叫我小貓啦,但是阿遼的話沒問題!」
石虎一邊說,一邊用左手跟我比了個大姆指。

「那個名字太長了,叫起來更不方便,駁回。」
為了強調力道,我用右手拍了學長的肩膀搭配吐槽。

「書齊,就好。」
克勞聽到了我們的對話,簡短地宣告他的打算。

我們對著已無福德的前土地公廟雙手合十,
謝謝您,我不認識的土地公。我在心裡默念。
地上的落葉颯颯作響,我與石虎十指交扣,轉身下山。

我和學長一路說說笑笑走下山路,雲豹偶爾神來一筆地插話,
除了少一隻大貓以外,我們一人兩貓就跟以前一樣歡樂。
我看著學長發自內心的笑臉,覺得比起從前還要更閃閃發亮。

「阿遼?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我盯著學長的側臉忘得出神,學長有點疑惑地問我。

「阿遼。快樂。」
我還沒來得及把思緒整理成話語,克勞就說出了我的心聲。

「對啊,就覺得... 很快樂。」
我試著對學長解釋自己內心的感覺,
但發現詞語不足以表達這股從心底湧上的暖流,只好作罷。

「嘿嘿,我今天也很快樂喔... 咦?」
學長同意著我的情緒,說著說著、眼淚卻撲溯撲溯地直流。

「咦?奇怪?明明很快樂...」
學長哭著哭著,連鼻水也流了出來,
他吸了吸鼻子,卻停也停不住眼淚。

我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伸手幫學長擦去了眼淚,
我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學長的額頭,
然後把學長摟了過來,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

漸漸地、學長在我懷裡大聲地哭了起來,
像是想要釋放生為妖怪活到現在的所有無奈,
我一動也不動,任由他把悲傷全部抹在我身上。



學長稍微恢復情緒之後,我們又開始繼續往山下走,
正當我們回到了山下那座年代悠久的小土地公廟時,
看見廟前站了兩個獸人,學長在我身旁突然全身僵硬。

「糾察司大人,就是他吧?您要我注意的妖怪。」
頭上長了兩支巨大的角、毛皮上有著梅花斑的鹿獸人問。

「正是,萬分感謝。」
穿著白色衣服、戴著頭巾的黃毛狐狸獸人回應。

「終於找到你了,吃人的妖怪,石虎。」
被稱為糾察司的狐狸獸人一轉他的獸掌,用手上的令牌直指學長。
那令牌原應是金光閃閃的,卻看起來年代悠久、蒙上了一層香灰。
從他的氣質、道具與裝扮來看,應該是屬於神祇而非妖怪。

我還沒意識過來發生什麼事,狐狸獸人便殺了過來,
他的速度不尋常地快,看起來才踏了兩步,便已來到我們面前。
學長本能地想跑,卻因為跟我牽著手而無法如願,我們一起絆倒在地。
狐仙對著倒在地上、毫無反抗之力的學長,大力揮下手上的灰金色令牌。

面對突然其來的攻擊,雲豹用閃電般的速度衝到我們前方,
一道電光閃過,狐仙的令牌被李克勞掌上的閃電彈開、飛了出去。
狐狸獸人的手微微冒煙,他甩了甩手、一臉不悅。

「這位可是原住民的神祇?為何保護這名妖怪?」
狐仙沒受傷的那隻手往後一揮,彈飛老遠的令牌便飛回了他手中。

「不會讓你。傷害。書齊。」
雲豹齜牙咧嘴咆哮著,用冷酷的眼神瞪著狐仙。

學長牽著我的手站了起來,微微發抖卻假裝堅強。
他的眼神在戰鬥雙方間來回,像在猶豫著什麼。

看著一觸即發的狐仙與雲豹,我的腦袋一片混亂。
他們看起來勢均力敵,如果真打起來一定非死即傷。
林天遼!快想點辦法!我強壓下腎上腺素,試圖冷靜。

「請你等一下,什麼也沒說就突然殺過來,
 我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啊!
 克勞你也先等一下,好嗎?我們先聽看看他怎麼說。」
我對黃毛狐狸拋出問句,打算搞清楚他是誰與他的來意。
雖然他很明顯是想殺了學長,但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或許。

雲豹依然從喉嚨底部咆哮,但往後退了一步,
將我們護在他結實的後背後方,像在保護幼崽。

「看上去並不像從前那樣想要逃走...嗎?」
狐仙望向貼緊我身側的學長,半瞇著眼打量。

「好吧,就先做些說明,閣下聽後想必便會理解。
 在下是城隍手下的修諾司,追緝那位吃人的石虎妖怪已久。
 從他又換了個肉身看來,應該是閣下身邊的熟人被吃了吧。」
修諾司微傾身體、雙手作揖行了個禮,開始述說他的目的。

我想起在醫院時學長向我坦白的真相,
他那時候便說過他是個吃人靈魂的妖怪,為了吃我而來。
而原本的書齊學長已經被吃,無法復活了。

因此,我聽到城隍手下的話後並不驚訝,
畢竟在醫院住院的一周中,我已經思考過這件事了。
今天聽到了石虎述說他作為妖怪的殘酷人生後,
我更加覺得他只是為了生存而做出行動,並不是真的壞人。

石虎自出生以來便在妖怪的世界掙扎求生,
更受到各路神靈先入為主的偏見與歧視,
除了已消散的土地公外沒有一個神同理過他。

他來到我身邊後,不、大概從更久以前開始,
便只能強顏歡笑,不讓其他人感受到他的軟弱,
如果我沒有一直對他這麼好,讓他稍微動搖了的話,
就不會有後續這些事件與轉變,我也無法聽到他的心聲。

我喜歡石虎,我心疼石虎,我想保護石虎,我想讓他幸福。
在心裡默念過後,我下定了決心,說什麼也得勸退這位神祇,
我身邊還有克勞幫忙,肯定沒問題。不,是必須沒問題。

「你說石虎是吃人的妖怪所以要抓他...
 但是石虎說過他跟書齊學長性格很像、
 也繼承了所有記憶,可以當作是同一個人也不成問題...」
我不像神靈妖一樣有強大的力量可以戰鬥,
但還是可以琢磨論點、揮動名為話語的利爪。

原本的書齊學長跟我其實並不是真的很熟,
但從我短暫相處的感覺與他的熟人並未起疑看來,
石虎跟我說過的「性格很像、繼承記憶」等等應該不是謊言。

「繼承了記憶,就能『當作是同一個人』嗎?
 如果那位書齊學長的家人與朋友知道真相了呢?」
修諾司微微哼了一聲,盯著手上的令牌,輕鬆架開了我的揮擊。

「這個... 可能... 不行...」
我想起石虎剛才在山上告白時的害羞表現,
跟我原本認識的光鮮亮麗的書齊學長的確不同。

「但是原本的書齊學長已經死了,如果石虎用他的身份活下去...
 然後對家人跟身邊的人更好的話,對他們來說才是件好事吧?」
我無法回答修諾司的質問,只能試著找出他防禦的死角,
準備下一個解法作為獠牙,進行出乎意料的攻擊。

「如果在下告訴閣下,石虎吃過的人不只一個呢?
 閣下說要讓他替代你學長的身份繼續生活,
 那其他被他吃過的人的親朋好友又該怎麼辦呢?」
在我還沒能整理好思緒前,修諾司又拋出了新的震撼。

的確,如果說城隍手下的糾察司追捕石虎很久了,
可以推斷他在書齊學長之前,也吃過其他的人。

不行,修諾司說的沒錯,替代身份的解法並不完善,
還有沒有什麼其他可以說的?從根本上推翻所謂罪過的?

我看著身旁學長的側臉,他咬著下唇、像是隨時想要準備逃走,
但又彷彿不願離開、願意相信一絲希望,所以才緊緊抓著我的手。
我想起他在破敗小廟前的憂傷笑容與哽咽,終於完全理解了他的身不由己。

「只因為出生為吃靈魂的妖怪就要被消滅,不是太奇怪了嗎?
 神靈只需要信仰與氣就能生存,但石虎他的主食是靈魂啊!」

「為了在妖怪的世界中能夠生存,他也很努力、很痛苦啊!
 難道想要活下去是該被苛責的事情嗎?應該不是吧?」

「野生動物... 不,就算是人也一樣,為了生存下去,
 也有可能會吃人類啊?這根本就不能算是什麼罪吧?」

「他以後有了我的信仰就沒有必要再吃人了,難道不能就這樣算了嗎?」

我將設身處地思考後體會到的一切,一口氣全數說了出口。
這次不是利爪,也不是獠牙,只是發自內心的心疼。
任何具有同理心的人都能理解的吧?我怒視著狐仙。

「不管閣下怎麼說,他吃了人是既定事實,無法改變。
 在下隸屬於城隍手下、即保護人類的神祇,無法就這樣放過他。
 就算他未來真的不吃你,也有可能去吃其他人類,
 閣下雖然有靈力,也無法保證能夠阻止他吧。閣下能保證嗎?」
被稱為糾察司的神祇、黃毛狐仙修諾司公事公辦地下了結論,

「嗚...」
我看著他那不把石虎的痛苦當一回事的態度,一股脫力感油然而生。
的確,城隍是司法體系的職司,本來就不太可能被我說服到放人。

撇開神祇與妖怪間本質上的無法理解,狐仙獸人說的話非常正確。
就算石虎說他喜歡我,但如果哪一天感情生變呢?
如果他沒有了我的信仰,是不是又得回到以前的生活呢?

可是,我才不管城隍手下怎麼說,
石虎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的生存方式,
我不想讓他就這樣被抓走消滅--

「只要能夠保證石虎不會偷偷跑去吃人就可以了嗎?
 這樣的話,我有辦法喔。對吧,虎爺?」
不知從哪裡突然傳來,如雨滴般輕靈的少女聲。

我抬起頭,看到一位頭髮潔白、
綁著包包頭、穿著古色古香的少女。
站在她旁邊的是虎爺--不是別隻老虎獸人,
正是那位看著我長大、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虎爺。



「好久不見啦,修諾司。」少女。
「好久不見,媽祖娘娘。」修諾司。

等等等等等等他剛才叫這個女生什麼?
媽祖娘娘?服裝勉強還有點像...
但這年紀髮色臉蛋---媽祖娘娘?

我驚訝得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跟虎爺相認。
雲豹一臉疑惑,跟我一樣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學長則是皺起白毛的眉頭,小心謹慎地觀察局勢。

「雖然是先斬後奏、實在對不起,
 不過我已經找你們家城隍談過了。」
「他願意將這隻石虎讓給我當虎爺,
 這也幫你減少了工作喔!感謝我吧!」
媽祖潔白如玉的纖細手臂往旁邊一揮,
虎爺馬上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修諾司。

「是,謹遵城隍爺與媽祖娘娘的指示。」
黃毛狐仙掃視了明顯由「氣」組成的紙,
然後將文件遞回給虎爺、畢恭畢敬地回應。

「等等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我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忍不住脫口而出發問。
學長則是細微地「咦?」了一聲,只有我聽見。

「阿遼,對媽祖娘娘要有禮貌。」
虎爺就像以前一樣,提醒著我該注意的事情。
他青藍色的眼睛依然溫柔,裡頭充滿了關愛。

我想起之前在醫院時的衝突與他落寞的神情,
但在他暖暖的微笑前,我突然安心了下來,
因為我知道、他還是那個時時呵護我的虎爺,

「小虎爺、阿遼,不用那麼拘謹啦~」
媽祖揮了揮手,活像個跟同學打情罵俏的小少女。

雖然媽祖娘娘輕鬆寫意地說著不用拘謹,
但不管是虎爺還是修諾司,甚至是學長都仍十分緊張。
畢竟媽祖的信仰影響力遍佈全台,甚至還有天上聖母的稱號。
就連我這個不想繼承乩童家業的人都十分清楚,已經是常識的程度。
只有原住民的獸靈李克勞還滿臉問號,看起來不知道媽祖的來頭。

「就跟我剛剛說的一樣,城隍願意放過追緝石虎,
 還要讓給我當作新的小虎爺喔!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喔。」
白髮少女嘻嘻笑著,臉上的紅潤藏不住惡作劇得手般的喜悅。

呃,不,就算突然這麼說--
媽祖是為什麼會知道我們的事而出現,
又為什麼會突然介入學長與城隍之間的糾紛?

我望著學長,而他只轉動綠色的眼眸回望我。
現在問號臉的數量增加變為了三個,一人兩貓。

「咦?怎麼突然?請問,媽祖娘娘,到底,為什麼...」
實在是過於驚訝,我原本想要盡量莊重,但最後又變回直問。
不要說是禮貌了,我的漢語能力根本震驚到退化成李克勞水準。

「林天遼,這你可就要感謝你的守護虎爺了。
 他這幾天來不顧宮裡的其他虎爺跟神明怎麼看,
 每天清晨就來我殿前行整天的頂禮,跟我祈求幫助你呢。
「你要知道,我的殿前平常可是人來人往,連神明也沒少過。
 不要說是我了,連千里眼跟順風耳兩位將軍都被感動了呢。」
媽祖一邊解答我的疑惑,一邊還用手肘推了推站在旁邊的虎爺。
--怎麼可以這麼像個小少女啊!不行,這吐槽一定要忍住。

「媽祖娘娘,您不是答應過我不要告訴阿遼的嗎?」
虎爺露出慌張而困窘的表情,很想阻止媽祖卻又不敢踰矩。
他的臉立刻紅了起來,與滿身的大塊肌肉形成強烈的對比。

「總是該讓他知道你對他有多好,你不覺得嗎?」
嬌小的古裝少女偏著抬起頭來,用大眼睛注視兩公尺高的老虎獸人。
這景色實在有點超現實,話說回來媽祖到底為什麼會長這樣... 算了這不重要。

「怎、怎麼會,媽祖娘娘您說的對。」
面對天上聖母的質問,虎爺急忙連聲道歉。
平常都是正氣凜然、不怎麼吐露心聲的模樣,
原來他也有這樣子冒冒失失的時候啊,我不禁莞爾。

經過媽祖解釋之後,一切就明瞭了。
在我捨身阻止虎爺殺掉石虎、而他落寞走掉之後,
他一定還是很掛念著我,所以才會為了我去拜託媽祖。

他想必在這段時間裡還是很擔心我吧,
畢竟待在我身邊的是他一直很提防的雲豹與石虎,
甚至石虎還剛承認是為了吃我而來的妖怪。

虎爺這段時間以來的煎熬,我似乎稍微能夠想像。
他是不是有拜託其他虎爺或是神明繼續看顧著我呢?
如果是我認識的虎爺...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這麼做的。
畢竟雖然他拉不下臉回來找我--這個喜歡妖怪的我,
但他那不希望讓我受傷的心意,我一直都能感受到。

我知道,他總是用正神的頭銜隱藏自己柔嫩的內心。
雖然有點困難、我仍試著同理虎爺內心的糾結,
試想他為了讓我幸福,捨棄了多少矜持與尊嚴。

我這才發現他是多麼愛我,這份恩情我大概一輩子都償還不起。
而虎爺大概還是會對我說「神明守護信徒是應該的」,
即使他做的早就超過太多太多,超過了信仰的分際。

「嗯咳。」
正當我沉浸在對虎爺的感謝時,學長突然小聲地咳了一聲。
他用三白眼瞪了我一下,然後用力捏了我的掌心肉,好痛!

「先別高興得太早喔,小虎爺、阿遼跟小石虎,
 修諾司說得沒錯,不管是你是我都空口無憑,
 無法保證小石虎真的會不再吃人。」
媽祖拉回話題,伸出食指對我們做出了提醒的手勢。

「為了對城隍他們有個形式上的交代,
 做為將小石虎收伏為我的虎爺的手續...
 我特別跟隔壁殿的觀音借了個法寶來,
 聽說這東西她也是很久以前跟佛祖借的就是了。」
媽祖又對虎爺揮了揮手,他這次拿出了兩個金環。
我突然好奇了起來,他那身衣服應該沒有口袋吧...

「這兩個東西是金箍環,很久以前也有人用過,
 那時是個大鬧天庭的猴子妖怪戴上了這東西,
 他必須幫助僧人作為贖罪,而在任務完成後便能成神。
 聽起來跟小石虎的狀況很像吧?所以我就借過來了。」
虎爺將金箍環轉交給媽祖,她則金色的圈圈展示給我跟學長看。
這兩件法寶並不像媽祖所說的那麼莊嚴,看起來反而更像是飾品。

猴子妖怪與金箍的話,想必就是西遊記了,原來那並不只是故事嗎?
但我記得在該傳說中的法寶是頭箍,而媽祖手上的圓並沒有那麼大。
我靜靜地等待媽祖繼續解說,學長則又皺起眉頭、看來仍在判斷情勢。

「金箍手環由阿遼你戴,另一個則是給小石虎的腳環。
 如果他哪天又想吃人,你就能透過手環用意念通知我--
 雖然我聽了你們的故事之後,覺得小石虎心地善良,
 所以我想是不會發生這種事啦,對吧、小虎爺?」
媽祖將其中一個金箍環拿在手上轉圈,看起來超級不莊重的。
別吐槽!這可是學長難得的機會!一定要忍住!呃呃呃好痛苦。

「從小貓... 石虎在最能得手的時候反而救了阿遼看來,
 他應該正如媽祖娘娘所想的,不是個壞妖怪。」
虎爺對玩弄著手環的包包頭少女微微點頭,用非常正式的語氣回答。

「不過,作為虎爺,我還是必須向娘娘報告有可能的最壞情況。
 如果石虎趁著阿遼疏忽時殺了他,阿遼是無法通知娘娘的。
 請恕我斗膽... 向娘娘懇求讓我繼續在阿遼的身邊守護他。」
虎爺在講到最後一句時,雙手貼緊大腿、彎身行了九十度的鞠躬。
他說話時語調微微顫抖,我才知道他有多麼怕被從我身邊調走。

「嗯,沒問題喔。我原本就想讓小虎爺你繼續看顧阿遼,
 畢竟你看著阿遼從小長大,他的守護虎爺本來就非你莫屬。」
媽祖將旋轉中的金色飾品停了下來,對著虎爺微微一笑。

「是!感謝娘娘!」
高大的虎爺眼角泛淚,中氣十足地回答。

學長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還是一言不發。
我不知道學長內心的想法,但我大概猜得到他動作的涵義...
他對這個安排有所不滿,但覺得還不到最好的開口時機。

「戴上金環之後,你們就無法離開彼此太遠,
 這可能會有點不方便,而且腳環會限制住小石虎的妖力。
 但只要小石虎乖乖地當個好人、陪著阿遼度過一生,
 百年之後就能來我身邊當新的小虎爺,成為正神。」
「嗯--大概就這樣吧,應該沒有什麼漏講的了?」
白髮少女歪著頭思考,望著虎爺作最後確認,後者則搖了搖頭。

「謝謝媽祖娘娘,實在是太感謝您願意幫忙了。
 太好了呢學長、這樣你以後就可以安穩生活了。」
一想到學長可以從被神與妖追殺的生活中解脫,我就滿心喜悅。
我望向學長,卻看到他望向媽祖的臉上,掛著的是虛假的笑容。

「媽‧祖‧娘‧娘,雖然妳說得好像很相信我,
 但是我並不怎麼相信妳呢,妳和我非親非故的。
 突然收個妖怪當虎爺,那些神明們不會有意見嗎?」
學長瞇起了綠眸,微笑但帶刺地直問眼前的少女。

這麼說起來,學長說得的確沒錯呢...
原來他剛剛一直在思考著更為實際的問題。

「嗯,沒問題喔。小石虎你不需要擔心這種小事情!
 千里眼跟順風耳,甚至是很多虎爺,以前也都是妖怪喔。
 從這個角度看的話,我的身邊其實很多妖怪朋友呢。」
「而且城隍、福德跟大道公也都有收吃人老虎當虎爺,
 如果他們敢對我哇哇叫,我就嗆爆他們,嘿嘿!」
媽祖用春風化雨的笑容化解了學長的言語攻擊... 咦?
就算撇開妳是媽祖娘娘這件事,這用詞也太直接了點吧。

「妖怪朋友... 嗎...」
學長聽了媽祖的話之後,虛假的面具瞬間蕩然無存,
他露出了與我述說桐花福德故事時同樣的落寞表情,
一定是想起了往事,過去那個不被歧視的快樂時間。

我的手被學長顫抖著緊緊地握住,
我也用堅定與安心的力道回握他的手。
世界上還是有很多能理解你的人,還有神。
所以別擔心、也別再勉強自己強裝笑容了。

「謝謝阿遼跟大叔,還有... 媽祖... 娘娘...」
學長的臉上的神情從落寞、微笑,再轉為充滿決心。
彷彿已經準備好離開妖怪的世界,接受來自人與神的全新挑戰。

「看起來都沒問題了呢!那該把金箍環給你們了。」
「林天遼,你願意一生一世,不論生老病死,
 都擔起照看這位石虎、不讓他做惡的責任嗎?」
少女將其中一個金箍環提在我面前,神情嚴肅地問。
這根本就是婚禮台詞吧!林天遼!最後了!忍住吐槽!

「我願意。」
我看了學長一眼,與他十指緊扣。
媽祖聽了回答,將金箍手環交給了我。

「石虎,你願意一生一世,行正做善,
 由林天遼看管著你,百年後成為我的新虎爺嗎?」
媽祖將另一個金箍環提在學長面前,微笑著問。

「我願意。」
學長與我手臂相貼、毫不遲疑地回答。
媽祖聽了回答,將金箍腳環也交給了他。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要跟阿遼說,差點就忘了呢,
 小虎爺你居然也沒提醒我,真-是-的--」
媽祖嘟起嘴來,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責備著虎爺。

「什麼?」
我、學長跟虎爺一臉疑惑,同時發問。
雲豹則因為看到金閃閃的手環而雙眼發光。

「阿遼,金箍環是用你的靈力與小石虎的妖力共同驅動,
 戴上手腕之後,除了跟你綁在一起的小石虎以外...
 除非有什麼外力,不然你就無法再看見其他神佛靈妖了。
 包括你旁邊那位原住民雲豹靈,還有你的守護神虎爺。」
媽祖首次露出有點悲傷的表情,對著我說出宣言。

我握著拿在手上的金箍手環,停下了準備戴上的動作。
我看了看虎爺、然後又看了看雲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個... 媽祖娘娘,我可以說個請求嗎?」
我猶豫了很久,這期間完全沒有人說話,只聽見遠處的人聲。

「當然可以囉,神明聆聽信徒的祈求是應該的!」
青春少女比出了耶的姿勢,兩隻手指還在眼睛旁邊夾了夾。

「能夠解決學長,不,石虎的困難我很開心,
 但是李克勞、啊、就是這位雲豹,他也是為了請我幫忙而來。
 不只學長、我也想幫他解決他所遇到的困難。
 我能不能晚個一個月... 不,可能兩個月... 再戴上金箍手環呢?」
我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克勞,在場只有他露出了難過的神情,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要是我看不見他了、他不太可能在颱風來之前找到下一個看得見他且願意幫忙的人。

「嗯,沒問題喔!幫助朋友什麼的,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媽祖對我比了大拇指嘻嘻笑著,露出與頭髮一樣潔白的牙齒。

「謝謝媽祖娘娘。」我。
「...」雲豹一如以往地不說話。

「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囉!
 身為宮裡的主神,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打鹿福德,可以借個虎爺送我回去嗎?」
媽祖看我不再說話,朝我們揮了揮手,
然後轉過身去、對躲在一旁的梅花鹿獸人嘻嘻笑著。

「媽祖娘娘的要求當然沒問題!」
被稱為打鹿福德的土地公連忙對著小廟叫了一聲,
一隻小梅花鹿便從裡面出來。這次不是獸人了,我心想。

「小虎爺、小石虎、阿遼,還有小雲豹,
 有空的話陪阿遼回老家找我玩喔!再見啦!
 修諾司你也別忘了幫我跟城隍打聲招呼喔。」
媽祖騎上了小鹿的背,然後與登場時的靜默不同、吵吵鬧鬧地走掉了。

「那麼,在下也回去了。」
修諾司沒有任何多餘的贅字,走個兩步就消失了。

「糾察司大人路上小心。」
打鹿福德也是說完話就進廟不見了,不過本來就沒他的事。

我們又回復到了一人三貓的陣容,但卻一片靜默。
首先打破沉默的依然是我們之中的直球投手。

「阿遼,謝謝你。」
李克勞眼角帶淚,露出大大的笑容對著我說。
我默默將他這個平常看不到的表情印在腦海裡。

「克勞你別哭啦,我也會幫你想辦法的。大叔你呢?幫不幫?」
學長從後面抱了雲豹一下,然後主動轉頭對虎爺搭話。

「媽祖娘娘為了你這小貓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手續要辦,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還得回老家繼續幫娘娘做事。
 雖然很不願意,但阿遼又要交給你們保護了。」
虎爺嘆了一口氣,然後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揉了揉我的頭。

「就交給我吧!我可是未來的虎爺呢,欸嘿!」
學長馬上開始炫耀媽祖娘娘給他的待遇,身體還搖來搖去的。

「天色差不多也晚了,我們回家吧。」
我看著一轉紅暈的夕陽,牽起學長的手提議。
虎爺瞥了我們十指交扣的手一眼,但什麼也沒說。

李克勞走在我們與虎爺中間,呈現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看著他、想著接下來就要開始幫他解決困難了,
學長這時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我也回握回去。

我們一起下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