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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期待越高,失望越大,但緋狼面對眼前安分守己、規矩行於斑馬線上,前往一日平凡的人們保證,他們頂多將此俗諺用於新出的咖啡,口味微妙到毀了整個早晨,也不曾拿來形容一件牽扯至國內兩大幫派的任務。
呦,還有警方跟武器走私。
連帶關係十分廣泛,酬勞也相對極高,高至達到緋狼一直以來的需要──他需要一個身分。自然不是那種方便政府追蹤的編碼,可自他從施虐的變態老頭家逃出來後,交通與金錢的存放始終是個極大的問題,前者因這電子蓬勃的世代沒有個身分連打張車票都需耗上極大的麻煩,後者則是任務酬勞的方便性,緋狼覺得每次都背著千萬鈔票走在街頭太過於實感,就算他奉金錢為唯一信任。他起初也買過多次假身分,但國內的身分證號碼生成器對他保守的個性,或依他接任物的危險性而言,於品質的保證上仍有太多殘破不堪的漏洞,在長期進行這一次性的消費後,緋狼總想把投資放在更好的地方,例如他追求把好刀多時了。
此外他還有個更迫切性的目標,迫切到即使滴酒味沾,喉頭卻總有股烈酒般的灼熱,有觀賞與那場畢業考最相像的畫面或相當濃厚的血腥味,才能稍稍喝止這快搔破他左心的焦躁,不然夜半又下意識將胸口傷疤抓出滿手鮮血也是挺麻煩的困擾。
他要找到貓,就算天涯海角。所以他不甘被區區一張身分證或護照阻撓。
不因如此,緋狼也不會接受來自白道──或所謂警方──的委託,隨著交通號誌的切換起步,緋狼在開過交警的指揮前壓低帽緣,這也是他在任務執行上備感煩躁的一點。簡單來說,雖他確實接受來自警方的委託,卻比個臥底,甚至線人都還沒保障。

”This mission just kind of easy.”
自稱趙sir的警官在審問室來回走動,堅硬的皮鞋在緋狼三日後的腦內仍迴響鮮明,緋狼由此搜尋並拼湊接受委託當下的自己,他的記憶方式與很多同行不同,是由記憶中的對方回推自己的狀態,他也挺好這口。因為不論在記憶細節或逃避拷問上都十分實用,更尤其他喜歡回頭慢慢品嘗那些被丟入籠中小動物們眼中的絕望。
右駕加上單向道的不習慣,使他多花些時間到達預定地點,但這不影響他行程中預計的等待,雙腿跨上儀表並將鴨舌帽調至遮蓋臉部,緋狼閉上雙眼將依然迴響於腦內的跫音放大,由此他足以推估審問室的大小,也清楚知道牆上鑲嵌的是偽裝成鏡面的單向玻璃。
接續腳步聲切入的是趙sir蓄意使用怒吼進行對話,好似這樣就能掩蓋他剛失去幾名重要的臥底,以及警方不得不在幫派全面警戒的狀況下,委託一名外國的殺手。緋狼不介意髒活,但他很介意眼前這條子的音量,說確切點是男人接連不斷、命令式的語句。
他想壓制他。雙方都是。
接收到視線中挑釁,男人蓄意在幫緋狼解開手銬時扭痛他的手腕,力道足以證明他是警校當屆優等畢業,疼痛下緋狼笑得更開了,或該說,自他被迫在機場裝成違規吸菸還攻擊交警的犯人並扭送警局開始,他臉上的笑容有增無減。
論原因,當他前腳方踏出機場,後腳就被塞入警車時,他完全能從瞎掉的左眼看見警方的緊張,充分洩露他們不只損失慘重外,對於眼下情勢仍是脫於掌控,連委託個殺手都要披上一層遣送的表皮;此外,這股甜到緋狼都能伸舌舔舐的焦躁,影射這場委託是警方最後的機會,商若失敗,先不計無法脫身的線人會死多少,多年來的追查與臥底都將毀於一旦。
緊繃跟著警官的威脅一同掐緊氣管,過大又迴盪的音量不只使緋狼有暈眩的缺氧感,對「趙sir。」比出中指前,緋狼記得當年有個教官忒愛這麼吼他,同時事實證明,會叫的狗不咬人,那位教官最後被飛狼打掉兩顆牙,而現在抵上緋狼額間的槍管連保險栓都沒開。
「您要不長話短說。」無視眼前毫無作用的殺氣,緋狼不疾不徐的開口。
「您承認您一周前出動的失敗,臥底死光光~ 別那麼驚訝,今天剛好是7號,一周的時間對道上而言早是舊新聞了。順便問一下行情,警察在月初第一日就跟幫派打槍戰,是因為月末稽查要拚業績嗎?」輕鬆擋下警官藉手槍揮來的攻擊後,緋狼再一個反手幫對方卸完子彈。
「可惜阿sir您沒成功啊──您的失敗讓獸王還有那個跟獸王打對台的都開始自清門戶,且繞了這麼多圈要我在任務中絕不洩漏委託於警方,是因為阿sir您還有臥底塞在獸王吧?總結──一切是趙sir您出師不利,不然我也沒辦法坐在這跟您搶薪水。」
語畢,緋狼對對方憤怒到扭曲的面孔非常滿意,學小學生踢著撒滿地面的金屬,他卻為接下這份委託的自己疼惜不少,看著子彈向前滾動,相撞後牽動後方所有同類,瞬間可以拿來殺人的小玩具都滾離自己,緋狼厭煩的看透「警方完全不能行動」的意思。等於這次行動中,警方除了消息外絕不進行其他支援,同時為了掩蓋緋狼由警察委託,還會進行追補,且只要一有失誤,第一個把他抓去賣給幫派的還是委託人本人。
至於跟獸王對看不順眼的幫派到底叫什麼,由於是粵語,緋狼發音還不太標準,只能確認翻成國語是接近「向家」的意思,是7天前吞下晶片的臥底曾待在的幫派。綜觀緋狼這次根本是個替警察擦屁股的角色──而且擦不乾淨還會被屁股夾死──但若能成功完成這次任務,他就能接手這剛滿頭七的屍體的身分。
當然,緋狼接下要做的髒活也跟這臥底有關係。

簡而言之,警方在獸王跟向家於多年前就逐漸投入臥底與不少線人,如今兩邊快能爬到觀看名單與戶頭的地位,可惜七天前,也就是一號,趙警官主導的突擊出現重大失誤,潛藏在向家的臥底被揭露真實身分,死狀相當悽慘。
險在付出還是有一絲收穫,那名凌虐至死都不願背叛警方的臥底將向家可能使用過的所有戶頭,還有目前所知的名單轉為密碼、寫入晶片再吞入體內,並在臨死前傳了多年來唯一一條求救簡訊,請同仁帶回他的屍體,感謝這名光榮死去的無名英雄,至少讓警方長年的計畫不會付諸流水,也讓他們終能拿到拘捕向家的一絲可能。
若按照長期計畫,只要證實這些戶頭有非法的交易或洗錢,便可向向家提出追捕令,可惜那場失誤,使警方眼看好不容易要上吊的大魚正慢慢溜走,同時獸王那邊的臥底也面臨岌岌可危的搜查,只差一步的不甘瀰漫整個警局,不難怪趙警官的焦慮連緋狼都可輕易看出。
警方只能祈禱盡快將臥底的屍體回收,且祈禱向家在自清門戶的期間沒有查出臥底已經掌握他們所有可能的戶頭與名單。
四號上午,也就是兩日後的焦躁等待後,警方同時接獲向家已射殺所有可疑人士並準備在港口棄屍的消息,當日下午,劉警官小隊於一團碎屍裡中找回昔年兄弟,光是據法醫目測,這位盡責的警探死前接受了不只三向酷刑。
再一日的早晨,找到晶片的喜訊振奮了整個警局,多少自槍戰後甦醒的組員甚至強行要求醫院給予出院同意,只為了輔助接下來的行動,也或許是警方的這股毅力撼動了上帝些許的憐憫,當日下午,潛於獸王組的臥底不只發來安全的消息,更通過審查進入了高層。這些消息令所有生存下來的組員難得流下一把男人的熱淚,也因為這些淚水使小組更加冷靜,他們深知他們必須把握機會進行下一步,但不能由警方出手,他們不能再接受任何暴露的危機,不能浪費那些兄弟的犧牲,可是他們必須盡快。
槍戰過去四日,由做為組長的劉警官在六號早晨宣布晶片被解破,同時也決定這是小組第一次進行第三方的委託任務,若上層追查有所不宜,反正他的職位在槍戰後已岌岌可危,他會替一切小組擔起責任;他不能確定這份委託會進行多久,所有變數包括,上層發現小組私自進行委託,向家發現帳戶資料被竊取的時間等等,但無論如何,他希望也要求,小組的人員近期只要專心投注於情報的取得,還有向家戶頭的調查,所有前線任務將委託給第三方的殺手。當然,那天下午就爽快接受委託的緋狼,不知道這是劉警官賭上官位的險棋,恰巧來到澳門的他剛跟目標搭完最後一趟人生摩天輪,正好奇道上那則傳得沸沸揚揚的香港槍戰。
當隔日上午緋狼還在機場與海關互瞪時,臥底於獸王的警探再次傳來好消息,清理完門戶的向家未發現相關戶頭已經流露於警方,正在向武器商人訂購槍戰後的補給,只要留下交易紀錄,警方就有可能在大筆戶頭資料中找到證據,至於獸王雖知道向家已再次整頓還進行了衝突後的補給,但在獸王也順邊來場短暫的清理後,目前沒有對向家來個秋風掃落葉的意思。

回到現下,雖緋狼在機上總和局勢跟道上消息早推估個七七八八,但勉強撥點耐心聽完來龍去脈後,他更想把所有耗於審問室聽故事的時間拿去吃港式飲茶,更何況對故事絲毫表示不了同情,甚至連一絲憐憫都懶得表演,而且與其有那個時間不如來可憐可憐自己。
用超級難看的姿勢側趴於桌面,緋狼試圖從金屬材質大面積的蒸散體內的悶熱,終於感到一絲涼爽的他也有了精力吐槽自己,他覺得自己現在連委外殺手都稱不上,被稱之為義消還比較適合。
如果向家發現戶頭資料外流,是他要去救火;如果獸王突然心血來潮要打向家或是警方,還是他要去救火;重點是雇用他的消防局不只連裝備都不給,只會出一張嘴要他行動,更討厭的是如果救火失敗不但沒有撫慰金,他還是要替他們擋火。
好火大啊。光是想想身體就要融化了。
本來以為會是個多刺激的行動,想不到最終只是來掃地的,警方能不能發揮點效率趕快確認向家的戶頭是哪個啊──
那個趙差佬說委託在查出戶頭後就可以結束了,緋狼當然會找個機會多揍幾拳,但如果有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那他的心情也會很好。
如果躺著就能賺錢更好。
如果還能摸到一把好刀也很好。
如果幹完這票就能找到貓,就好。

不過大約是運氣用完了吧,畢竟頭七也過了,好兄弟們最多也只能幫警方到這裡。
就在緋狼簽訂委託的隔天,不過八號的早上,緋狼正享受他人生第一口蒸腸粉,向家在進行最底層小弟的清點時恰巧點到他組新進臥底,可悲的菜鳥,以為風頭還沒過仍在租屋裡躲著,這一點名找不到人,分分鐘鐘就被抓了出來,面對拔指甲、折手指還有熱鐵沒膽選擇咬舌,意識不清下雖能抖得料不多,畢竟是他組的任務,但也因此讓向家察覺戶口可能外洩的可能,回頭搜尋丟棄的臥底屍體後瞬間確認一切可能性。
「孻尾哩?」忽視四方疑惑午後怎麼還喝著炒麵配的豆漿,緋狼瞇起24小時沒見血的眼,這段時間他自然沒閒著,四處觀光的途中他也在尋找之後執行任務的所需,諸如地方的情報商、其他同行以及殺手自有門路的武器商等等,反正警方只要他不洩露委託方,手段上殺手自有自的方法。
「不管怎樣都要讓交易繼續進行!」
相對劉警官的拍桌的怒火,緋狼將飲料底部吸的作響。
「噢。」意料之中的事。「孻尾哩?」
他現在只是把被警察甩來甩去的工具,然後這個工具剛吃飽不想思考。
「你!」指向緋狼的指尖讓他有想咬斷的衝動,但他一想到那滋味可能連屎都不如,便悻悻然扭頭,打開他第三份外帶。
「給我去調查。」
「啥?」叉燒通粉的味道太鹹了,緋狼急著找茶,沒聽清楚。
「去。調。查。」緋狼人生第二次對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第一次是他欺騙了貓,而第二次是他剛剛該要不顧屎味,咬斷眼前這差佬的屌。
眼看即將爆發組內第二場槍戰,副組長推著身下的輪椅將自己生卡入危及的交界點,一如他在前線做的事。
十分鐘後,緋狼在劉警官憤然甩門的巨響中,得到一台網卡剪掉並存有目前組內對這次案件所有資料的電腦。

當緋狼再次兩腳踩穩地回到道上,不少組織向他提出合夥,苦笑教官們建設的殺手工坊竟然如此有口皆碑的同時,他在連下口飯都不知何處的狀況下全數拒絕了。
理由諸多,有他當下的心理狀況也有他狂顛時格外清晰的思路。
多年的虐待將他內心所剩無幾的「信任」完全刨去,成了教官口中的教條,於是再優渥的合約從他僅存的視線看去,無非皆是標裝精美的餿水;再者,他多少承認在變態虐待老頭手下度過的時光是有用處的。
從教官手中學來的知識固然多元並通用於全球,但怎麼說都是生硬,更何況被監禁的時間中,世界在網路的運轉下簡直不能用再加速來形容,好在有錢就是任性是從古至今仍撼動不了的真理,變態的虐待老頭既然買的了他,自然有辦法購入更多日新月異的玩具。此時緋狼又得稱讚自己,就算被畫花了臉還是一副好皮相,以及當年拷問的演練付出比他人都還多的功夫,所以他除了能在老頭的暴力下保護自己,更能在有錢人一陣又一陣的厭膩期間調養體力,甚至到監禁室外的豪宅晃晃,在此期間,他遇到另一個被老頭買下來的小駭客,或說正確點,是老頭不知第幾任的小妾的兒子。
另一個跟貓一樣,被無形的鎖鏈銬住的少年。
而那瞬,緋狼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自由,也同時多麼的孤獨,但又奇怪的理解到,他不再因此感到疼痛。自他從屍體間醒來,不對,或許從貓刺瞎他左眼、並捅壞他心臟開始,有什麼就隨著當下四散的血液流出了他的身軀,他似乎就此流失了什麼,很多會讓胸口抽痛亦或是下腹緊縮的壓抑再也感受不到了,而且即便右眼沒被刺瞎,又可能是他僅剩單眼的狀況,那些會讓他真心微笑的事務也再也看不到了。
後來緋狼與小兒子策劃一系列刺殺老頭的任務,也是緋狼第一份正式的委託,期間他學習到諸如暗網、比特幣、武器販賣、毒品交易、身分購買等知識,這也造就當他回歸「社會」時能有實力拒絕所有切組織,甚至在短期之間白手起家卻從不留下任何瓜葛。
至於那位小兒子?具緋狼所知,他後來去了國外,當國際新聞又報導警方遇上武力強大的幫派因而損失慘重,緋狼會突然玩性大發,請酒保隨便調一杯給下個坐在他位置的人。
若你曾在道上走過,你會知道,只要你夠有決心,絕對可以不透過任何組織的仲介找到一位獨眼的殺手,替你完成各種毫無人道的委託,只要你夠瘋夠狂顛,不過當你還沒有想將靈魂賣給惡魔之前,惡魔還是隨時能找上你。
這也是為何當劉警官要求緋狼幫助……或說代替警方阻止非法武器的訂購時,緋狼並沒有說他不可能。
他知道劉sir不知曉他還有這樣的能力啦,所以剛剛的命令大概是跟叫床一樣叫爽的,不然在緋狼拖著半開的嘴巴,邊玩掃雷邊看向家可能的戶頭資料時,後面的背景音樂也不會如此熱鬧。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緋狼才會想回去補自家教官十來刀,報之前一路打上來的仇是其一,恨他們這麼早退伍是第二,不然他何必委屈自己縮在警局的一角,像社畜般為個「官方」的身分快無聊死。
無聊是真無聊,再次破掃雷紀錄的緋狼仍一頁頁閱讀那看似無用的戶頭編號,他正在確定向家是用什麼方式向武器商下定,如果不是殺手間常用的方式,他會捨棄追回訂單且強迫交易成功的方式,改去追回訂金退還流向。
至於殺手間常用的方式是什麼,若用大眾觀念進行解釋大概趨近於支○寶的運作。現在背著鈔票到處走早是經典如電影情節,而且如果那些現金被第三者編碼登記,又衛生紙有麼差別?沒聽過比特幣嗎?
這不只殺手間,應該說是很多非法交易的運作便是基於以上行程的。
以買方或是殺手而言,能無聲無息讓槍枝大砲能送貨到府絕對比誰都開因;以賣方假設武器商而言,能不用對面拿到新武器就不明所以開始興奮的殺手也多了許多保障。至於交易維護方面,以買家權力而言是絕對安全,至於身於賣家的武器商也不會太擔憂,暗網中的「第三方」自然偏愛武器商人與情報商人較多一點。
但既然向家可能使用所有一切深網的道路進行交易,緋狼為何仍要一頁頁閱讀眼前的資料?沒辦法,誰叫金錢幾乎跟上帝一樣公平,它不會憑空出現,也不會轉身就變成暗幣,總要有滋養它的根源,而那些分枝在殺手眼中是格外明顯。數不清是第幾次,緋狼悲嘆自己這次簡直送到虧本,要不是他一路白手起家,向家的訂單早跑了。
確定這台掃雷的最高分沒有任何人破的了後,緋狼無視仍炸成一鍋的警局,拍著下午茶想來碗仔翅的肚皮,像隻偷腥的貓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