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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vival 04 牧ver.(完)

「部長請了好長的假呢,整個禮拜。」

牧凌太在整理辦公桌的時候,同事瀨亞突然走到他的桌前,用獨特的嗓音說道。

他喀喀地把文件收納整齊,放在第三個抽屜裡,而後拿起另一份報告書翻閱。「嗯,這樣啊。」

「聽說是為了跟春田去旅行,你不說些什麼嗎?嘻嘻嘻。」捂著嘴發出高分貝的笑聲,女子往口中的男主角的桌子望去。

「我要說什麼?」

「說你不希望他走呀?」

牧沒有回應,用行動斬斷了對話,女子則識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臉上的笑容未減,甚至有些意味深長。他不知不覺地身上出了不少汗,瀨亞小姐就像一尾眼鏡蛇,任何謊言都逃不過她的視線,那雙眼似乎能將人層層撥開,穿透內心。

——她是不是早已明白自己對春田真正的心意?

和春田的同居生活止於一年前,緊握的雙手也止於一年前,是他鬆的手。同時,卻又貪婪的希望對方留下,希望能一起度過終身,希望能成為男人的唯一。希望對方永遠能注視著自己。

他就是個如此私心的人。

「⋯⋯要走不走是他的事,我管不著。」

牧凌太抓著文件,紙張起了些皺摺。

咚咚的腳步聲伴隨著慌張的神情,春田創一終於在遲到半刻鐘之後出現在眾人眼前,鳥窩般的頭髮與凌亂不整的衣服顯示出這人前一晚的狀態,大大的黑眼圈掛在眼下十分嚇人,春田先是抓了抓頭,深深地一鞠躬,「對不起,我遲到了。」

要知道這一年來春田可說狀態越來越好,即使不是突飛猛進,業績仍默默成長,眼看超越了他優秀的後輩們,其中包括牧凌太。

這麼頹靡的狀態還是第一次,誰也不可能跳出來說些什麼。

牧斂下眼神透過螢幕望向剛坐上椅子的春田,對方的眼睛浮著水腫,容光煥發的神采消失在空洞的瞳孔中,整個人有如洩了氣的皮球。

——昨晚睡不好?

——哭了嗎?

——難道和部長吵架?

腦中浮現的是兩人大吵一架的身影,部長戾氣的質問為什麼讓已經分手的前男友送他回家,春田則反駁自己沒有印象,不是故意的,一來一往下,春田淚流滿面,哭得比任何孩子更撕心裂肺。但他的前輩非常溫柔,肯定會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這也難怪部長會匆匆請假只為了帶春田旅行,大概是為了在出差前,把春田心底的痛苦洗刷一番吧。果然。

他又再一次地傷害對方。

——
「田中太太,我這就要到上海出差了,以後還請您多多關照這傢伙啦。」

春田把手放在牧的背壓下,躹了一次躬。

「客氣什麼。」田中太太抱著女兒站在家門口,騰出一隻手拍拍春田的肩膀,「去上海也要這麼有幹勁喔!」然後轉過頭面對牧,「今後也多指教,牧君。」

「這裡也是。」牧再度深深地一鞠躬。

出差的前夕,他們挨家挨戶地向春田過去的客戶道別。然而春田認識的人實在太多,整天下來連一半也沒有招呼到,他倆並肩走在榕樹道上時,春田不好意思的說:「抱歉啊,剩下的我就一一打電話去道別吧?」

「可是親自拜訪比較有誠意吧?」牧幾乎是不經思考便脫口而出。

距離男人離開分公司只剩下短短兩個禮拜。

胸口緊緊的刺痛著,被說是自私也好,他想讓對方停留在身邊更久一點,讓自己的周圍染上春田的色彩,他不想忘記一切,即使悲傷。

「喔喔,這樣啊⋯⋯」

聞言,春田皺起了眉頭思考,眼底又是一片閃爍,「那麼就再麻煩你了。」

他的前輩拖著長長步伐走在前頭,和記憶中精神洋溢的背影不同,連映在地上的影子也顯得搖搖欲墜。牧看得心疼。是他的狠心劃傷春田,逼迫春田成長。

一年的時間,春田創一脫離了對牧凌太的依賴,不再像剛分手時的渾渾噩噩;反觀自己業績直直下滑,上班時間眼神游移,甚至忘記和客戶的預約,好幾次被武川叫進茶水間斥責。今天更直接被跩進無人的辦公室,門重重的關上。

「你現在是怎樣?啊?」武川直接把牧往牆壁一撞,他險些重心不穩。

「什麼怎樣?」低著頭死死瞪著地板,牧就是不與對方交換視線。

「不要明知故問!」

武川緊緊揪住牧的領帶,硬是讓後者正視著自己的雙眸。「既然打算放棄就不要這麼磨磨唧唧!你以為自己在演什麼?戀愛苦情戲嗎?」

牧因為喘不過氣而漲紅著臉,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知道對方說得沒錯。

眼見對方不發一語的樣子,武川放開了手,讓牧彎下腰喘氣。男人推了下眼鏡,瞇起眼眸低聲說道:「你這種行為只會讓大家都難過。」

「⋯⋯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牧在心裡嘲笑著自己,正因如此,所以才要離開春田前輩。然而事與願違,他仍氾濫地溢滿對春田的關心,在乎他的一舉一動,就像現在,牧止不住嘴的問道:

「春田前輩昨天睡不好?」

「嗯,哭了。」

春田倒是坦誠的回答,他停下腳步回頭迎上牧的視線,「部長要帶我去旅行,在調去上海前,說是出發前的調適心情。」

就算已經從同事那兒聽說,自當事人的嘴裡聽見又是另一種感受,牧心中翻騰的飛快,針扎的刺痛又重回心頭,一下又一下的揪著不放,更何況他完全明白部長所說的「調適心情」是指什麼。

「很好啊,那就好好的享受吧。」他說。

「畢竟也不知道何時才會回來,多花點時間記住這裡的樣子。物會變、人會變,但記憶深處的美好景色是永久存在的。」

「如果連最重要的東西都記不住了,回憶再美也沒用。」

牧一陣愕然,未料春田會如此反駁。

「我昨天想了整晚,決定在旅行前找你問明白。我不會再逃避了。」春田垂下眼,「是牧⋯⋯送我回家的吧?」

知道無法再隱瞞,牧只能輕輕的點頭。

「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春田再度拋出問題,但這次夾帶著不少怒氣。

「⋯⋯不關春田前輩的事。」

眼看話題就要往最不希望的方向走,牧趕緊用三兩話語結束對話,要不然他無法肯定自己不會衝上前,安慰他、擁抱他、親吻他,再怎麼欺騙自己是沒用的,他的心裏仍舊住了個春田創一。

牧再度深吸一口氣,定定地注視眼前幾乎是瞠怒的前男友,那人臉上掛著前所未見的表情,眼角泛著水光,不知是難過還是憤慨。

但這有什麼好驚訝的,牧暗忖到,難道前輩沒有生氣的權利?如果不是自己過於膽小,還會導致今天的場面?嘴上說著對方幼稚,殊不知自己才是那從未成長的孩子,遇到任何風吹草動便將自己封進保護殼,拒絕一切。

裝得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他傻愣愣的前輩肯定是一頭霧水、遍體鱗傷的,明明是被告白的一方,卻成了被拋棄的一方,如果角色互換,他能承受如春田一樣的痛楚嗎?

春田的眼淚幾乎要從眼角摔落,淚水泡泡在眼眶中打轉:「什麼叫不關我的事?分手也好,那天晚上的事情也好,你倒是給我說明白啊!」

「跟我在一起的春田前輩是不會幸福的!」

完了,全部都結束了。

他說出來了。

然而這就是真心話,最傷人的永遠不是恨,而是無盡的愛,正因為他喜歡春田創一,因為他愛著春田創一。這個人的未來他承擔不起。

聞言,春田怔了一下,卻是一個箭步衝上前用力推牧一把,大力之餘使兩人雙雙地向後摔倒,與地面撞擊的部分痛得讓牧泛起淚水。

「春田前輩你幹什、

「我說,你不要總是擅自決定啊!」

春田整個人壓在他身上,方才強忍的淚水不再忍耐而潰堤,全部落在牧的臉上,滴滴答答。

如雨一般。

「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啊!」

什麼啊,這股安心的感覺。牧覺得自己像要融化一樣,化作散沙,被淹沒、被掩蓋、被攪弄,被漫天的眾星給圍繞。

他可以就這麼回抱嗎?

「春田前輩可以不用遷就我的。」

明明可以擁有更好的未來。

「就說了不要擅自揣測啊!」春田說沒幾個字又開始抽抽噎噎起來,「不管牧怎麼說,我再也不要放開了⋯⋯就算現在牧不喜歡我,我也要把你追回來⋯⋯」在所不惜。牧瞧見了對方未脫口的嘴形。

牧的襯衫被淚水浸潤出一塊透明,西裝外套也因為春田的緊抓而皺摺不平。他的眼眶泛紅,遲遲無法組織言語。這男人到底有多傻多溫柔,才會下定決心追回甩了自己的人?

「這樣是沒辦法有小孩的。」

「領養就好。」

「世人的眼光不會認同的。」

「我們可以一起面對。」

「你媽媽希望你結婚。」

「等等、牧認識我媽媽?真的假的⋯⋯⋯」

「算了那不是重點啊!」春田挺起身子,就在牧準備再度張口時,像要擊破他最後一道防線。年長的男人閉起雙眼大吼道:「我想要永遠跟牧在一起!
最喜歡牧了啊啊啊啊啊!」

「俺と结婚してくださあああ——い!」

春田用盡了全身都力氣嘶吼,喉嚨都啞了,皺起的眼角再度溢出淚水,眼神卻比任何人更加堅定。

真是太狡猾了。

牧緊咬著雙唇,任淚水模糊視線。

邀請同居的你也好,生氣的你也好,傳達心意的你也好,就連這樣的你也惹人憐愛。想要看到你純真的笑容,想要為你掏出真心,想要跟你共度餘生。

——如果和我在一起的你能幸福,那就太好了。

「我不忍耐了,再也不忍耐了。」

牧緊緊抱住眼前這讓他愛憐的男人,就像對方緊抱著自己一樣。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背後的金木犀搖曳著,他們在飛機雲下相視而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