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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祝我光棍快樂


  單身二十歲,單手二十年。
  國小太小,天天打LOL沒想過交女朋友。
  國中太矮,被女生當朋友。
  高中顧打球,班花都被學長追走。
  大一想交女友,加FB送早餐都沒用。
  大二急起來,送三餐包宵夜都不夠。
  我心知這樣不行,浪費無數子子孫孫,對不起我祖宗。
  有一天,我的機會來了。

  新聞說,最近有間月老廟在網上爆紅,一開始是有個網美打了卡,三天後就脫單,後來又有另一個網美去試,居然當天就脫單。
  我不太懂,網美幹嘛找月老,來找我啊!
  我平常沒有拜拜的習慣,嘴上說著不信,其實心裡還是有點小期待。
  騎去月老廟的路上,我想起小時候老媽帶我算命,算命說我很聰明,就他媽沒說我的感情。
  到了月老廟,不愧是熱門打卡地點,門口擠著一堆人,還找不到車位。
  好不容易停好車,拜完一輪,終於來到月老面前。
  看著那尊小小的神像,一路上那些猜忌懷疑出奇地消失了,我不再想「真的準嗎?」、「該不會是網紅業配文吧?」,一心把希望寄託在月老身上,閉上眼專注地祈求。
  我的願望很簡單,就是談個戀愛。
  和普天下的人相同,怎麼就那麼難。

  拜完以後,我回到家,照著網路上說的把紅線放到枕頭下。
  當天晚上,我夢到一片白雲霧裡。
  朦朧中,有人告訴我:「我是月老。」
  我的意識意外清晰。
  第一個想法是: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拜月老,晚上就夢到月老。
  第二個想法是:我操,太神了!月老託夢了!
  眼前模模糊糊,我隱約看見一道人影,人影對我說:他看上我了。
  「……」
  你他媽太準了,準到連月老都把到了。

  醒來後,我簡直被自己異想天開的夢氣哭。
  真的太魯,魯到連月老都可以,而且聽那聲音還是男的!
  我不當一回事,上課時跟老孟吐槽夢到月老的事,老孟第一句話就問:「月老帥嗎?」
  喔,老孟是gay,本來我不知道,其實他沒有刻意藏,只是我沒想到。當了一學期兄弟才發現人家是閨蜜。我那時特別生氣,質問他:「你他媽該不會暗戀我吧?」
  老孟翻白眼,「你看起來就是零。」
  「你他媽才是零!」
  老孟:「嗯。」
  「……」
  總之,氣過了就沒事了,沒看上我就好。他性向男,我性向女,少了個競爭對手,想想還挺爽。

  隔天晚上,我又夢到月老。
  這回他的形象清楚了。
  是個身高一百八的大帥哥,似笑非笑,很有有錢人的味道。
  他什麼話都沒說,我之所以知道他是月老,是因為他穿著看起來像是劍三課金大佬才有的服裝,胸前掛著名牌:台北營運處月老部門。
  「……」
  月老終於開口。
  他語氣溫和,像是古裝劇中的公子哥:「廷廷,這不是夢,我真喜歡你。」
  我決定醒來要靠北老孟,你他媽說什麼帥哥,害拎北又夢到莫名其妙的夢。

  當我清醒時,發現夢裡月老的形象依然很清楚,覺得毛毛的。
  我摸摸枕頭底下,摸出紅線。
  紅線還在——只是上面打了個同心結。
  「……」
  他媽的撞鬼、不,撞神了!

  我怕了,不該亂拜,不知道招回了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想到以毒攻毒,記得網上說紅線不能重複求,重複就會失效。
  我花了幾個小時騎車到宜蘭,換一家網上赫赫有名的老字號月老廟。
  我顫巍巍地拿香,閉上眼拼命許願,除了許願換個月老,當然還是不死心地再求了一次希望找交到女朋友……
  拜到一半,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一道蒼老而飄渺的聲音,「孩子……」
  我猛地睜開眼,手裡的香差點沒拿穩。想不到薑是老的辣,不用託夢,直接就能溝通!
  我雖然怕,但沒有比夢裡更怕。
  月大老!救我!
  我不顧身邊祈願的人群,激動地正想開口時,月大老又道:「你是台北營運處那個小月的家眷吧?」
  ……什麼?
  月大老:「別求啦,你的姻緣線在他手裡。」
  怎麼聽起來不太妙。
  月大老:「孩子,你沒聽說不能重複祈願?你們倆已經綁約,合約還沒失效,老夫幫不了你。」
  我操,還有這種操作!

  回家後,我把紅線丟了。
  丟的時候有點抖,畢竟面對的是神,但我還是丟了。
  當晚,我竟又夢到月老,或許該叫他,小月。

  我看到小月時,不免想起那條被扔在樓下垃圾車的紅線,又心虛又害怕地看著他。
  小月似乎已洞悉一切,點點頭,說:「我能理解。」
  他沒有生氣,甚至耐心地解釋:「廷廷,合約是雙方的,我這兒也有一條,甲方丟了還是算數的。」
  寶寶心裡都是幹意,但寶寶不敢說。
  小月繼續道,他沒有解除合約的權限,除非雙方找到好姻緣。
  面對一介神明,原本我有點慌,但不知因為他是神仙還是什麼緣故,平心靜氣的語調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讓人不自覺卸下心防。
  「月先生,打個商量,我沒有歧視啦,但我真的不是gay,我介紹其他同學給你,我有個朋友特別喜歡男人,就喜歡你這種長得帥、脾氣好、身材好的!好不好?」
  我活像拉皮條,把他上上下下誇了一遍,不管人還神,應該沒有不喜歡被誇吧?
  小月笑而不語,還是那樣溫柔,笑得我心裡發寒。
  他不置可否,問:「你想交女朋友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做……牽個手、親親嘴、約約會啊。」
  小月緩緩走向我,牽起我的手。
  我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按住我後腦,親了我的嘴。
  親得我整個人都懵了,他才笑著說:「我答應你,今後每一夜,都會與你相會。」

  我想起大一那年寒假,曾經積極密過某個女生,每天睡前還不忘特別浪漫地說:祝好夢,希望妳夢裡有我。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為什麼魯20年。
  就那句老話——有愛沒煩惱,沒愛性騷擾。

  隔天晚上,小月實現了他的諾言,再次出現在我夢裡。
  不只如此,他還實現了我願望的重點。
  小月說:「我知道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麼。」
  畢竟神能聽見人的心聲。
  接著小月朝我壓上來。
  我全身僵硬,不光是嚇的,是真正無法動彈,甚至醒不過來。
  媽的,我被神壓床了!

  之後三天都是如此。
  他撲倒我也沒做什麼,只是亂蹭一氣,但還是很嚇人。
  醒來像場夢,夢裡那麼真實。

  我受不了了,上網找推薦消災解厄的道士。
  我以為這種有名的師父很難預約,不過當我打電話過去諮詢,那道士一聽我的聲音,掐指一算,說我們有緣,讓我今天就過去。
  我求之不得,騎車飆到那間廟去。
  道士有點玄,我在門口停車的時候,他剛好穿著黃色道服施施然地走出來,像是算準我到來的時間。
  道士開門見山地問:「年輕人有什麼煩惱?」
  我哭喪著臉說:「我每天晚上都被壓!」
  道士不以為意,就像醫生問你有沒有流鼻水的語氣,「鬼壓床?」
  我差點破音,「神壓床!」
  「……」
  道士滿臉不信,只差臉上沒寫「你神經病?」,但他還是幫我算了生辰八字,因為他懷疑我中邪。
  算到一半,道士咦了一聲。
  我提心吊膽。
  道士說:「你是小月的對象?」
  ……這個小月到底人脈多廣?
  我:「您也認識他?」
  道士:「認識啊,老子上禮拜起乩還遇到他,他說終於找到對象了,還在仙友網曬他對象的生辰八字。」
  「……」
  道士似乎真的和小月很熟,還開起玩笑:「年輕人房事不順吼?別來求我,求他啊!」
  「……」您有很大的誤會。
  我正感絕望時,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抓住大師的手,語無倫次地懇求:「您認識他對嗎?!拜託您幫我求個情,我不是gay啊!都單身二十年了,女生的手都沒牽過就搞gay,可憐可憐我吧!」
  道士愣了會,搖搖頭,拍拍我的肩,「這你有所不知,他比你更可憐,都單身幾百年了。」
  「……」
  原來是魯友。

  當晚。
  我跪在小月面前,求他:「我沒辦法了,你放過我吧!」
  小月難得沒有笑容,也沒有發怒,眼裡只有悲傷,「我只是想追你。」
  我頓了頓。
  難怪你跟我一樣魯,自以為對對方好,卻沒想過真正的原因不是因為你不夠好,而是對方不喜歡你。
  我有點同情小月,甚至覺得同病相憐,如果沒有這層關係,或許我們能成為死黨,我基佬朋友其實挺多的。
  小月說:「你抗拒的原因是因為我是男性嗎?」
  當然啊!
  小月又問:「男女有關係嗎?」
  當然有啊!
  小月突然把我從地上拉起來,親我一口,「討厭我親你嗎?」
  「……」
  其實還好。
  魯了這麼多年,被人喜歡其實挺暗爽。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聽得到我心裡在想什麼,說謊也沒用。
  小月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命裡剋女,益男。」
  ……我就想為什麼我基佬朋友這麼多。
  「我也知道,現在同性伴侶非主流,你很難接受。你想過,你不肯接受是因為我,還是因為面子?」
  我被他說得一愣。
  面子?
  確實,我從以前就想找個正妹女友給兄弟看,證明自己有這個能耐。當然不光是為了炫耀,我一直相信如果女朋友那麼正,我一定會特別珍惜,好好對待她,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給她。
  至於男人,我想都沒想過!但如果現在真要我冷靜下來想像小月……坦白說,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小月溫聲說:「廷廷,我知道是我勉強你了,對不起,但我看得到機會,所以沒辦法放棄,你能試一試嗎?」
  我嚥了口唾沫,下意識想搖頭,但他期盼的眼神讓我遲遲無法動作。
  小月終於又露出笑容,只是笑得有點苦,「你知道嗎?不光你的心聲,你的成長史,連你的命盤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即使這樣,我依然愛上你。」
  「所以,我保證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愛真實的你。」

  不得不說,這些話就連我這直男都被感動,小月單身幾百年實在不合理。
  我後來還是妥協了,沒特別做什麼,只是每天晚上和他聊一聊,他也有所退讓,不再隨隨便便撲倒我。
  我後來調侃他,怎麼突然裝君子,小月摸摸鼻子說:「你們電視都是那樣演的。」
  我問他:「所以那些話也是電視學來的?」
  小月搖頭,「是真話。」
  我和他相處久了,說起話來就像對待損友,給他一個拐子,「這麼會?也教我幾招啊!」
  小月失笑,他也被我帶壞,說話越來越像普通男生,「想把人,那麼就罵人、賣蠢。」
  我滿臉問號,「這樣有用?你唬我吧?」
  「有用。」小月湊過來,在我耳邊輕聲說:「對我。」
  你個M。
  不,以後我不罵人了。

  日復一日,我每天在夢裡和小月互懟,偶爾被他親親嘴。
  奇怪的是,我漸漸習慣了。
  我懷疑小月濫用職權對我下蠱,畢竟是月老部門,要促成姻緣不是挺容易?然而小月說,如果那麼做就不用等到現在了。
  再後來,同婚的議題興起,我想起小月,竟然也想起義,投票支持同意。
  網上不少人在討論這些議題,我不知不覺也看了許多,明白這樣的族群並不是特立獨行,是刻板印象讓他們成為少數,不得不隱藏在人群中。而現在不一樣了,時代已經改變,普及指日可待。
  自從有了不同的見解,我看待小月也變得平常心,性別方面慢慢看淡了些。
  我知道我不挑,只是想要有段感情,有人陪,打打砲,我就是個俗人,感情於我而言如此簡單。
  屏除對性別的抗拒,其實小月這個人真心不錯,溫柔體貼又懂我——除了大考前,他死也不肯給我洩題。
  我瞟他,「你要追人,連這點忙都不幫?」
  「那不是幫你。」小月邊說邊敲了敲不知哪裡變出來的書桌,「來,今天繼續溫書。」
  連做夢都要唸書有多幹?
  我滿肚子抱怨,但小月看起來比我還累,我背書的時候他還坐在旁邊打盹,害我半句話也罵不出來。
  我有點好笑,原來神也會想睡覺?
  說也神奇,不管我夢裡讀書讀了多久,醒來後依然精神抖擻,好像睡得很飽一樣。
  因為比一般人多了七八個小時的讀書時間,再加上小月在一旁陪讀效果超群,我這學期考得特別好,這輩子沒想過自己有機會進到班級前三名。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覺得自己這個宅魯窮只剩下宅跟窮。
  後來我才知道,不光是努力的關係,還有小月偷偷去拜託文昌帝君幫我加持,關照我的考運。代價是白天幫忙加班,分擔幾百個人的願望,難怪天天累得打盹。
  不可否認我很感動。
  或許我想要的就是有人一起承擔這世界的歡喜與折磨,這是家人不能給予的溫柔。

  不知不覺過了幾年,現在我成為社會人士。
  這些年我和小月共度了許多時光,畢業,當兵,上班,犯太歲,被資遣,找到新工作,親人離世,而小月一直都在。
  有人陪的感覺真的很好。
  三十多歲的我依然沒有女朋友,這個願望卻淡了許多。
  中間曾有女同事對我示好,也有朋友提議相親,我竟沒什麼感覺。
  我曾看過FB有人轉發什麼語錄:「你放不下其他人,是因為你心裡有人。」
  以前我覺得很屁,現在想想還有點道理。
  最近我甚至感到傷感。
  我對小月說:「我們人神殊途,最後還是會分開吧。」
  「我等你到85歲。」小月忽然說。
  他捧著我的臉,不變的溫和眼眸映著我的臉,「到時,黃泉路上見。」
  我沒想過還有這招,將來脫離凡身,我們能在一起天長地久。
  回想起一開始的契機是我拜了間月老廟,求了條紅線,從此定下月老合約。
  我忍不住笑,這約也綁太久,比手機綁約還坑啊!
  在被小月的話感動之餘,我不禁想道:不過話說回來,你他媽能別把我的壽命直接說出來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