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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maid Sorrow試閱

 ※ 文中「※」號前後不直接相連。


  傳說,過度的思念其實是看得見的。
  就像在體內悶燒著的火一樣,一開始會讓人感到乾渴,到後來這份渴求會發端於身體表面。從肢體末梢開始長出的細小鱗片,就像細胞用盡全力的吶喊。好喜歡你。好渴望你。想得到你。想被擁抱。若是持續無視體內的訊號,到末期,下肢甚至會化為魚尾,而後整個人人魚化。最後擁抱著這份得不到慰藉的思念化為泡沫。
  ──人魚病。從初始被發現至今,不超過五十例。至今依然是現代醫學無法治療的疾病。





  第一次聽聞這個病時,武藤遊戲以為醫師是對他開玩笑。然而他眨了眨眼,面前的男性依然一臉認真,於是他又眨了眨眼,強迫自己吞下這個聽起來簡直就像童話產物的病名。
  「一開始會經常感到乾渴,接著肢體末梢會開始長出鱗片,不過沖水就能消退。武藤先生現在的症狀是沖水也無法化解,這代表您已經進入第二個階段了。」
  將視線從他身上移回螢幕,桌面那端傳來快速的打字聲,遊戲只能兀自咀嚼這份詭異感,以及聽完敘述後開始增生的疑惑。確實如醫師所說,兩三個星期前,他只是覺得自己變得更愛喝水了;當手臂上開始長出細小的鱗化物時,他也僅是歸因於那陣子KC內部開發出來的新藥(儘管他向研發部門確認時,對方表示並不會有這種症狀,但他也只是用「畢竟每個人體質不同」來自我說服)。直到新藥的測試結束,而他身體上的徵狀依然未改善(不如說是變得更嚴重了,畢竟本來沖水就能消掉的鱗片到最近已經沒辦法這樣解決了),他才不得不來醫院門診。
  然而看了醫師後,雖然知道不是新藥的副作用了,他的疑問卻反而加深了。為什麼自己會得這樣的病?所謂的第二階段是指什麼?有第二階段的話,意思是接下來還會有第三、第四、第五階段嗎?這種病惡化到最後會怎麼樣?有什麼解決的方法嗎?
  問題一個個在他腦內不斷冒出,但醫生一直在專心打字,最後他只能揀一個最重要的問題發問:
  「請問……要吃什麼藥嗎?」
  原先專注盯著螢幕的醫師終於轉過頭來,然而那視線卻讓遊戲不由得一凜。
  「沒有可以治療的藥。」
  「欸?……那,有什麼方法──」
  「很抱歉,武藤先生。」
  醫生打斷他的話,伸手推了推眼鏡,即使如此,遊戲仍沒看漏對方深沉目光中隱隱閃著的哀痛惋惜之意。
  「這是現代醫學無法解決的病症。」





  「接……吻?」
  在自己口乾舌燥地重複剛剛聽到的詞語時,面前人僅是點了點頭,帶著程度加深的羞窘:「因為、這種事……除了亞圖姆,也想不到該找誰……」
  對方的話語消匿在空氣中,亞圖姆用力眨了眨眼,試圖釐清狀況。看醫生後的隔天,夥伴一整天心不在焉的樣子確實讓他有些在意,不過他一直以為是看診後聽到自己病況的影響。但他卻沒想到在他們睡前互道晚安時,夥伴竟會向自己提出這樣的請求。
  一面聽著夥伴緩緩解釋從網路上看來的醫治方式,亞圖姆僅是沉默著,不時微微點頭。因為網路上有個例子、是……和人親吻後就明顯緩解症狀的………據說可能是接觸到別人的體液的關係!啊不過、但是……
  原先有些焦急交代著的人沉默了下來,再開口時微微揚起了苦笑:「亞圖姆不願意的話,拒絕也沒關係。」
  怎麼可能不願意呢。
  他伸出手,輕輕觸上對方的側臉,被他碰觸的人微微一顫,隨後在他俯身過去時瞇細了眼。
  不可能不願意的。對他而言,這可是他渴望已久的願望啊。
  他喜歡夥伴。
  亞圖姆不確定這份感情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滋生的,只知道當他明確意識到這點時,整個人都被充盈在體內、酸酸脹脹的情感給由內而外整個包覆住了。好喜歡夥伴,為什麼他現在才意識到?喜歡就是這樣的感覺嗎?既幸福得甜蜜、同時又酸澀得令人想落淚。
  夥伴的氣息在他湊近時拂上他的臉,嘴唇相觸時,他們同時都呼吸一窒。
  他知道夥伴的病症。不如說,他的了解可能比夥伴還深入許多。
  早在前幾週他就注意到了,夥伴手上若隱若現的東西。比起顆粒更像是鱗片,但每當向夥伴問起,夥伴總推說是研發部新藥的副作用──即使他跟研發部再三確認過,新藥並不會引起這種副作用。反正用水沖一沖就會掉了。夥伴一邊這麼說,一邊實際展示給他看。然而他的擔憂並未跟著自水下消去的鱗片一同消失。
  人魚病。
  查到病症的確切名稱時,亞圖姆確實一瞬間以為是網路上無聊的玩笑。但相關的敘述卻又如此真實、也與夥伴的狀況十分貼近。肢體末梢的細小鱗片,一開始沖水就會消失,但如果症狀持續惡化下去,不只鱗片消不掉,到最後患者甚至會長出魚尾,最後死亡。
  他在看見「死亡」二字時睜大了眼,心臟瞬間緊縮,整個人彷彿墜入冰窖。





  和亞圖姆接吻了。
  跟對方互道過晚安,關上房門的下一刻遊戲就整個人倚靠上門板。只有這樣才能讓他不至於在十分緊繃的狀態下瞬間放鬆後,直接腿軟跌坐在地上。
  心臟還在劇烈跳動著,嘴唇上似乎還殘留著對方的溫度和溼潤感。一回憶起剛剛嘴巴裡被溫柔舔舐的觸感,遊戲又感覺整個人變得酥酥麻麻、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該說,真不愧是亞圖姆嗎?連做這種事也這麼認真。
  在大腦暈暈脹脹的感覺中回想著剛剛的吻,遊戲虛浮地走到床邊,把自己拋上床後就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結果又對亞圖姆說謊了。
  說是說謊也不是那麼正確,確切的說法是,他未將自己看到的資訊全盤托出。
  只有喜歡的人的體液能緩解這種症狀。在翻了好幾頁論壇亂七八糟的閒聊後,他在看到這句話時睜大了眼。儘管這個推論隨即又招來了好幾頁的批評嘲諷,他卻愣愣地盯著那句話,發了好久的呆。
  也許這是上天賜給他的機會也說不定。
  腦中一浮現出這樣的想法,遊戲隨即搖了搖頭。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卑劣的藉口去要求那個始終重視自己的人對自己伸出援手………
  想到總是耿直注視著自己的紅眸,遊戲又陷入深切的自我譴責中。但他卻無法忽視在內心角落中蠢蠢欲動的慾望。
  (可以和亞圖姆接吻、甚至要求他抱自己。)
  (別想了。別想了!)
  怔怔地看著手上的鱗片,遊戲來回觸摸著那些細小的鱗,透過觸覺強制讓自己將焦點集中在怪病的治療上,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許多旖旎的畫面。咬了咬牙,他抓住幾片鱗片扯動起來,終於在痛覺的召喚中回到現實。
  為什麼會對亞圖姆發展出這樣的情感呢?
  也許是在看見回到現世的他時內心悸動的時候,或是在決鬥之儀後含著淚送走他的時候……不,也許在那之前、在更久更久以前就已經有預兆了。比自己在火場執著地拼完積木還早、比自己第一次在巴庫拉的棋盤上看見他時更早,甚至在初次拼好積木、喚醒「另一個我」之前──
  (從小積木就是他自言自語的最好聽眾,是陪著他度過了好幾個寒暑的重要夥伴。也許從那個時候起,他的生命就註定離不開他。)
  比起喜歡更像是習慣,但是細細審視那樣的習慣,卻又會發現許多細小的徵兆。滿足於那些另一個我只會在自己面前展示的面貌、暗自竊喜於那些只屬於彼此的、外人無法插足的互動……就算另一個我、就算亞圖姆以全新而獨立的身分回到他們身邊,他也不曾感到不安──對方注視著他的紅眸足以說明一切。知道他們彼此把對方擺在心中的第一位,這種對等感讓他很放心。





  「夥伴?」
  回過神來,遊戲在注意到自己又下意識摳抓起手腕處時連忙放開了手。身旁傳來極其輕微的嘆氣聲。像是要掩飾自己的心虛,遊戲連忙抓起一旁的礦泉水瓶。亞圖姆並沒有阻止他,但對方在靜靜地看著他猛灌好幾口水、放下水瓶後,逕自抓住了他的手腕,對著注意到動靜而靠過來的工作人員簡單說了幾句話後,就將他拖離會場。
  「亞、……記者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所以你打算在會中不停灌水,或是抓手腕嗎?」
  對方的一句話堵得他啞口無言。任由亞圖姆將自己帶回兩人共同的休息室,門一關上,遊戲就被轉過身來的人給扣住下巴。
  遊戲抗拒的嗚咽聲很快就被吻成柔軟的呻吟聲。
  跟前一次相較起來,是稍微不那麼溫柔的吻。帶著不由分說的強勢。遊戲能感覺到對方渡了液體進來──跟上次相似卻又更加濃烈的氣味。亞圖姆的氣味。明明已經盡量壓抑至記憶的深處,此刻被對方這樣吻著,那些美好的記憶又通通回流了。遊戲閉上雙眼,終於在對方逐漸緩和下來的吻勢中放鬆。
  他在對方微微退離時吞嚥下了口中多餘(且因為接吻而變得有些黏稠)的水分,嘴唇隨後又被堵上。遊戲發出細細的悶吟,就像剛煮沸而歡愉地響起細小鳴笛聲的水壺。
  幾次之後,亞圖姆終於不再湊上來。但被吻得暈暈糊糊的遊戲已經幾乎喪失思考能力了。為什麼不繼續了?想繼續感受那種讓人沉醉的氣味和感觸──這樣想著的他又湊上前去,差點再次吻了對方。如果不是因為感受到被自己抓住的人微微一震的話。
  「……啊、抱歉,」
  在他的面前,亞圖姆微微瞇細了眼,眼中一瞬閃過些什麼,但速度快得讓遊戲來不及捕捉。眼前人低下頭去,抬起他的雙手,輕柔地拉高他的袖子,而後在看見他的肌膚狀況時終於揚起嘴角。
  「我說過了,『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請夥伴務必要告訴我。』」
  抬頭對上面前人誠摯的紅眸,那瞬間遊戲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僅能怔怔地點頭。





  「……為什麼?不是前不久才……」
  略為大力地甩脫對方的手,在遊戲慌忙將袖釦扣緊時,亞圖姆也拿起了他桌上的馬克杯,不假思索就灌起裡面的水。如果是平常,遊戲並不會介意這種事(反正他們以前都共用過一副身體了),但意識到對方的意圖的現在,遊戲只覺得心中警鈴大響。
  他的預感是對的。下一刻對方就蹲下身來,壓制住試圖逃脫的他吻了上來。不能出聲。遊戲在微微發出聲音時立即警覺地注意到現在的環境。在他的辦公小隔間外面,其他同事們還在整理今天要交出去的報表。雖然此刻的他們完全被隱蔽在百葉簾之後,但是、但是──
  亞圖姆的舌又竄了進來,這次他覺得自己被親吻得特別大力。面前人吸著他的唇,舌頭捲著他的,將遊戲的舌頭一路帶往他的口中。在舌頭被勾出嘴外時遊戲曾一度猶疑起來,但亞圖姆的雙唇卻隨即啣住了他的舌頭、吸吮摩娑起來。又來了,那種、太過衝擊的美好感受……在那瞬間遊戲的脊椎彷彿瞬時通電般,從尾椎一路一陣陣竄上了讓人顫抖不已的酥麻感。好棒。好喜歡。好舒服。亞圖姆的味道。亞圖姆的熱度。溼溼熱熱的、高溫又有些黏稠的、亞圖姆的口腔……
  連遊戲自己也沒注意到,他第一次吻對方吻得如此投入,甚至連自己貪婪吸吮著對方口內體液的水聲也完全沒聽到。此刻的他僅能依從著從身體深處湧出的、對亞圖姆源源不絕的戀慕,貪婪而近乎本能地索求著。摟著對方的肩膀,遊戲在深吻跟深吻間短暫停頓,斷斷續續地喘著息,隨即又熱切地湊上前去索求對方的一切。亞圖姆的氣息、亞圖姆的肌膚……啊,原來亞圖姆的肌肉摸起來是這樣的感覺嗎?這麼精實而誘人,好想要更多、更多的──
  直到遊戲的手往下探、直到他恍恍惚惚地揉弄著頂著他腰間的突起,他昏昏沉沉的大腦過了十幾秒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在他意識到那是什麼時他的手甚至還下意識捏了它一下。下一刻遊戲就整個人彈離對方。
  他們兩人都大口喘息著,短暫沉默後亞圖姆先開口了。雖然氣息仍有些不穩,語調卻相對平穩很多。好點了嗎?他問。這一刻遊戲才終終終於想起對方一開始這麼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