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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號,卯田百合子作曲,自由曲【莉茲與青鳥】。』

  按捺心中的騷動,一段短暫的深呼吸後輕舔唇緣。餘光瞄向另一端一如往常不動聲色的搭檔,赭紅的目光對上天空般清澈的湛藍,頻率互異的鼓動逐漸融入對方的波型,一個眼神示意下,閃爍金屬光澤的樂器同時就位。

  第三樂章,悠揚的雙簧管獨奏拉開序幕。渾厚飽滿的中音,那是在數不清的時間裡千錘百鍊、削去了一切不該有的元素,達到完成品境界的純粹的美。
  清亮的長笛隨後跟上,相互纏綿的樂音在顯露存在感的同時不忘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彷彿就連每個微小的換氣音都確實掌握一般。
  綿延流長的音符在分秒之間躍動,在樂章逼近尾聲之時,微幅的上揚後曲調急轉而下,配合演奏者細微的表情變化,無機質的音階有如被賦予了生命。
  讓聽者無不跟著揪心的哀婉應答,莉茲的覺悟,少女的不捨,無限接近卻又背道而馳的感情,最終化作上揚的延音劃破天際,青鳥展翅翱翔。

  希美停下了動作,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滿足讓滲著薄汗的手心微微顫抖,而一旁的みぞれ也放下了直到方才還全神貫注的雙簧管,側過頭無言注視著希美難以言喻的表情。

「みぞれ…」

  蹙緊眉梢,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的希美抬起頭來迎上みぞれ的視線,在眼眶打轉的水氣彷彿下一秒就要滾落臉頰,欲言又止的薄唇調整著呼吸,數度咀嚼才得出的話語是那麼簡單,卻又字字句句帶著沉重的力道。

「……みぞれ、真的、很謝謝你。」
「真的、」

  微傾著眨了眨眼,みぞれ一度作勢探出的手在空中懸浮著,數秒的空白後終究是默默收回,讓細長指尖慣性地勾回左側髮梢。

「……不客氣?」

  碩大的演奏廳鴉雀無聲,昏黃的燈光朦朧了台上和台下的界線,在那裏沒有掌聲,沒有在幕後默默支援的夥伴,甚至沒有聽眾──名古屋國際會議廳,全日本吹奏樂大賽的最高峰,多少人為此付出一輩子僅有一次的青春也在所不惜的,高中全國大賽會場。

「那個──不好意思可以了嗎?」

  配戴工作人員臂章的短髮女性出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寧靜,遠方正在整理演奏器材的男性好整以暇地點著清單等待舞台上僅剩的兩張椅子。
  みぞれ緩緩點了點頭,希美趕忙收拾起兩人份的樂譜和自己的長笛,關上箱子之前,依依不捨地看了最後一眼,輕輕滑過的食指尖端,卻已經恢復成了冰冷的溫度。

「嘛、你們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只要曾經身為吹奏樂社的人,誰不是每天拚命練習,廢寢忘食就只為了在高中三年內能站上這裡的舞台。」
「最後呢?」
「我們嗎?關東大賽止步。」

  女性聳了聳肩,目光從兩人的身影移向會場中央,仔細環視一圈後,深吸口氣順勢闔上了眼睛,不多久,平穩呼吸便化作熟悉的音符悄悄竄出。
  收拾完畢的希美和みぞれ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幾乎是同時的,握緊了十指交扣的手心。

「和我們一樣呢。」

  開往京都的新幹線上兩人不發一語,窗外浮動的光影就像時光隧道一般。國中三年級的秋天,高中三年級的秋天,回程路上持續倒映著的みぞれ的側顏,在經過瀨田大橋時早已沉沉睡去。
  感受著手中兩人份的車票和溫暖,希美小心翼翼地將披在對方身上的外套重新蓋好,凝視許久之後,在一座又一座隧道的轟隆作響當中,俯身湊向毫無防備的戀人。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