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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燦之華 (Alastor ver.)

一聲輕咳打斷了原本正在熱烈討論的聲音,回頭一看,一片紺青色的玫瑰花瓣從Alastor的嘴邊飄落,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降落在他赤色的皮鞋鞋尖上。
「那是……花瓣嗎?」
搶在Charlie的疑問之前,Angel彎下腰撿起那片花瓣,驚呼道:「我的老天,這是玫瑰花瓣嗎?還是藍色的!」
「我從來沒有看過藍色的玫瑰花。」Niffty眼睛都亮了,伸手要來了那片花瓣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裡。「這能當作我的收藏之一。」
『喜歡的話我可以給妳更多,親愛的。』
「你怎麼會有那麽多藍色玫瑰花?」Vaggie狐疑地皺起眉頭:「你可不像是會喜歡種花的惡魔。」
「該不會你餓到去啃花園裡的花了吧?」「還是你把哪個玫瑰花惡魔給吃了?」『我看起來這般飢不擇食嗎?』「畢竟你通常不是在殺什麼或吃什麼,就是在殺什麼或吃什麼的路上。」

「說真的,你還好嗎,Alastor?」Charlie露出擔憂的神情走上前。「你剛才還咳了一聲對吧?是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妳不用擔心,親愛的,這不是什麼大問題。』Alastor的臉上劃出一道完美的微笑。『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但那片花瓣是從你嘴裡冒出來的,這不正常。」Charlie說道:「我曾經聽爸爸說過,那是一種致命性的相思病,症狀就和你現在的模樣很像,並在最後會極其痛苦地死去。」
「我聽說過那個病,也看過那種病的死狀。」Angel附議:「那就像是寄生蟲佔據你的身體,最後再從你上面的嘴或下面的嘴爬出來一樣,我相信你不會想死成那副德性的。」
「Alastor會變成長著玫瑰花的蟑螂王嗎?」
「我不知道妳是怎麼想的,Niff,但應該不會。」
「總之,我們去問爸爸吧,他說不定知道治好這種病的辦法!」

Charlie下意識伸出手要去拉扯Alastor的衣袖,但被Alastor巧妙地躲開了。
『完全沒有必要,Charlie,妳不需要替我操心。』Alastor的微笑依舊完美。『我說過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可是萬一……『不會有萬一,我可是廣播惡魔。』
血紅的指尖從容地轉著麥克風手杖,如同把握情勢般將杖支握在手中。『但確實,那些花可能讓我有些消化不良了,我會盡快調整好自己的身體狀態,毋需過度擔憂,親愛的。』
「操,你真的吃了哪個誰嗎?該不會是三天前那個在論壇上造謠你有小鹿尾巴的傢伙吧?」
『哈!地獄裡人口成千上萬,你們可以慢慢猜是哪個倒霉鬼。』
恕我失陪了,朋友們。Alastor輕飄飄地留下一句道別後便甩著他的大衣衣襬轉過身去,轉瞬間溶入陰影之中,留下充滿疑惑的眾人面面相覷。
「我就說,一定是那個發現他有小鹿尾巴的傢伙被吃了。」
「我建議你不要再提到關於尾巴的事,Angel,不然你就是他的下一頓晚餐。」

———

Alastor相信自己的演技十分完美,他一直擅長將自己隱藏在笑容之後,任何人都無法輕易捉摸他真正的模樣。
是的,任何人都不會猜想得到。
當他站在昏暗的房間裡背倚著門,緩緩地抬起眼睫時,刺眼的藍如病毒一般蔓延整個房間,地毯上、牆紙上、床單上……花海淹沒了Alastor的視野,月光灑在花瓣上反射出淡淡的螢光藍,使他宛如置身在一片螢火蟲森林裡。
然而,眼前的這一切看在Alastor的眼裡卻是無比地惱人,就如同現在正在窗戶外頭距離不到一百米的無人攝影機、以及攀在另一側的窗台並擬態成螞蟻的模樣,卻不斷發出電子噪音的微型針孔攝影機、以及存在於他四周各式各樣以全方位角度盜攝的電子設備,所有的一切都令人反感到想吐。

不快,實在是令人感到不快。
他抬手輕輕一揮,那些令人煩躁的一切瞬間陷入詭譎的綠色火海,沒一會兒,那些東西就連灰都沒有留下,此時的Alastor才終於感覺空間裡清淨了許多。



叩叩叩。
規律且有禮的三聲叩門聲敲響房間的門板,Alastor理了理自己的領口及領結,而後轉過身將門打開。
「Hey, Boss……」
Husk站在房門口,表情舉止顯得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現在想一個人待著,但我想和你談一談……」
『十分歡迎,我的朋友。』Alastor側過身子,替Husk敞開房門。『但我希望你有記得帶上一瓶好酒。』
「不會待上那麽長的時間,我只是有幾句話想提醒你。」
Husk婉拒了Alastor的邀請,開門見山說道:「我建議你坦誠面對會比較好。」
『面對什麼?』Alastor挑起眉。「你的感情。」Husk接續道:「你應該清楚這一切的緣由,Angel也提醒過你忽視這一切的下場,因此我建議你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問題會比較好。」
『謝謝你的好意,Husker,但我並沒有任何感情上的問題。』Alastor咧開了嘴角,看在Husk的眼裡,那副笑容打從心底令人發毛。『誠如我剛才所說,這只是普通的腸胃問題罷了。』
「你覺得我是蠢到會相信這種謊話的人嗎?」

Husk長嘆一聲,語重心長地勸說:「聽著,我知道被迫面對自己一直逃避的問題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但或許這是上天給我們正視這些問題的機會,讓我們能夠……
『我並沒有逃避任何事,所以很顯然我並不需要這個機會,而且這裡也不會有上帝——我親愛的朋友,這裡可是地獄。』
Alastor不耐煩地打斷Husk的話,並轉過身去走回房間。『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你可以離開了。』

眼見Alastor的態度依舊不改,Husk無奈只好坦白。
「其實……我曾經也罹患過那種病,心裡只要一想到對方,嘴裡就會不斷地吐出鮮花……那過程十分痛苦,所以我曉得你現在的處境。那些該死的花會在我們體內不停地吸取養分,所以一直放任不管的話,最終都是死路一條。」
當Husk提起自己時,Alastor終於回過頭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就像是發生在Husk身上的苦痛能給他帶來些許的樂趣。
『然後呢?』「什麼?」『你說死亡是最終的結局,但你現在仍站在這兒,說明你知道其中的解方,不是嗎?』
Husk抿著唇,彷彿說出口的話語會挖開內心的那道瘡疤。

「我…放棄了……」
Husk在內心掙扎了許久,最後語氣無力地說道:「我的心意無法帶給他任何好處,我只是被你奴役在手中的靈魂,或許某一天我會成為一枚棄子,若那時候他因為我的消逝而痛苦一生,那不會是我希望的結果。」
說著,Husk的手指戳了戳Alastor的胸口。「或許你的死能給我帶來解脫,但之於這間旅館——這個屬於大家在地獄裡唯一的棲身之處,於整個大局都是不利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內心。這是身為你的調酒師……身為你的朋友真心的勸解。」

噗。
Alastor噗嗤一聲,然後張開嘴放聲大笑,他的笑容癲狂至極,就像是聽了多麼古老的一則冷笑話一樣滑稽,但他卻被逗得樂開懷。
『噢……我親愛的老友,我沒想到你變了。』
好不容易緩過氣後,Alastor浮誇地拭去眼角的淚水,搖了搖頭。『你變得……無趣至極。』
「你說什麼?」
面對Husk的咬牙切齒,Alastor不急不緩地說道:『當初深深吸引我的,正是你那深不見底的貪婪,對運氣、對權力,身為前地獄領主,你有著比其他嘍囉更深刻的欲望。人們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做出許多荒誕怪奇的事,那正是在這個地獄鳥日子裡的其中一份醍醐味。』
Alastor的語氣感嘆得很做作,就像是在做節目效果。『或許你和晨星公主打交道久了,就連說話也飄出利他主義的臭味。你該對自己多貪心一點的,吾友,將自己的寶物拱手於他人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總比寶物就在眼前卻假裝自己並不想要來得誠實多了。」

Husk被說急了,他提起嗓子質問:「你為什麼不敢面對?難道你害怕高高在上的自己竟然會因為愛情而受挫嗎?」
『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少裝傻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Husk脫口而出:「而且Angel也曾經撞見過,他說他看見Vox也同樣吐出了——

喀啦!
Husk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脖子已經被鐵項圈給銬上並強拖在地,而後又緩緩地將他懸吊在半空中,他緊扣著項圈勉強讓自己不至於窒息,但勾不著地的貓掌仍無助地踢著空氣,做出本能的掙扎。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廣播惡魔在走廊閃爍的燈光下顯露出原型,眼中的指針彷彿行刑倒數,漫延伸展的鹿角極具威嚇性地壯大,刺進天花板並挖開了一條裂縫。『你若是再提起那個名字,我會扯下你的頭顱掛在旅館的招牌上,再撕下你的翅膀作為伴手禮快遞到你的心上人房門口,最後用你的血肉去做感恩節的烤肉大餐,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Lovely。』

解開束縛後,Husk重摔在地並痛苦地嗆咳著,Alastor願意將這副難堪的模樣作為賠罪,於是他又恢復原樣,並再次掛上他的招牌微笑。
『真是個愉快的夜晚,朋友,但時候已經不早了,我想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說著,他再次轉身走回房間,這次連房門也不再為那可憐的靈魂敞開。『晚安,Husker。』



關上房門後,Alastor聽見門的另一頭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他才鬆了一口氣。
心情輕鬆許多後,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呼…哼哼……』他試著笑小聲一點,但愉悅的情緒令他止不住嘴角上揚。

愛情?愛上Vox?我嗎?
不不不……那樣就太俗氣了。
愛是那麽低俗的玩意,就和他的那些快流行節目一樣,免洗又無趣。
別用那麽沒有水準的名稱來稱呼這段感情,它是一段滿載著情懷的旋律,就像是那間總是會播著爵士樂的酒吧,那裡總會有一個位置屬於曾經的美好,並伴隨著樂聲悠然起舞。Alastor閉上雙眼,雙手摟著記憶中的身影在房間裡獨自舞動,並細細地吟唱著。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當他擁我入懷
Qu'il me parle tout bas 輕聲對我說話
Je vois la vie en rose 我看見玫瑰般的人生
Il me dit des mots d'amour 他對我情話綿綿
Des mots de tous les jours 每天他的噓寒問暖
Mais moi, ça me fait quelque chose 對我有難以言喻的意義
Il est entré dans mon cœur 這幸福暖流湧進我的心房
Une grande part de bonheur 極大的幸福
Dont je connais la cause 我清楚來自何方
C'est lui pour moi, moi pour lui dans la vie 漫漫人生中,他之於我,如我之於他
Il me l'a dit, l'a juré pour la vie 他以生命起誓,對我這樣說
Et dès que je l'aperçois 當我一想到這些
Alors je sens en moi 我感覺到體內
Mon cœur qui bat 我的心一陣狂跳



「你真的很擅長跳交際舞。」
『當然了,交際舞在社交場合中十分重要,身為廣播明星,擁有這種技能是必須的。』
「擅長女方的舞步也算嗎?」
『噢,親愛的朋友,這是為了你。』
「為了我?」
『為了能近距離地看見你那努力又笨拙的舞姿,暫且作為女性角色與你共舞並不失為一種樂趣。』
「……」
『……』
「……Al,我——
『噓…不要說話……就這樣一直跳下去就好……』
「……」

「……Al,我其實——



唧——!!

『咳嘔……!』
Alastor在絆跌的瞬間立刻拉起防護罩,罩外所感測到的一切停留在他獨舞的最後一刻,但罩內的一切他物在一瞬間被摧毀,包括那偽裝成螞蟻的針孔攝影機。沒有人能看見即將發生的事情——沒有人!
他踉蹌著跪倒在地,尖銳的雜訊在耳邊躁響,他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能感覺到胃裡正有什麼要湧現出來。那異物越來越多,甚至撐起他瘦扁的腹部,就像是寄生蟲在他的腸胃裡躁動,吸足了養分準備脫離宿主,羽化成蝶。
好痛、這簡直痛到不能呼吸……!更準確地說,那逆流湧上的異物堵在胃及食道裡,幾乎將他的肺和氣管給擠扁。尖銳的手爪不停撓抓著胸膛,缺氧的狀態下使他逐漸失去力氣支撐身體,他吊著雙眼張大嘴,本能地懇求一點氧氣,一點點細縫也可以,爪尖從撓得血肉模糊的胸膛轉移到脖子,他甚至想直接在喉嚨上挖開一個洞,就只為了在死前能再呼吸最後一口氣,就一口氣!
『嘔…嘎……』
Alastor全身猛烈地抽搐,四肢以詭異的姿勢痙攣,直到幾乎要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大量的藍色玫瑰花瓣如湧泉般從他的嘴裡噴發出來,能量之強大使他的上半身幾乎凌空而起,花瓣像雪花一般再次飄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就像他稍早所焚燒的那些花瓣一樣。這場如怪物出世般的慘劇持續了將近一分鐘,最後Alastor吐了一大口鮮血,癱軟在漫天與滿地的花瓣裡。值得慶幸的是,他終於能再次呼吸上一口新鮮空氣。

他累極了,躺在花瓣床裡虛弱地喘息,空氣裡瀰漫著花香和血腥味,這兩種味道完全互斥,聞起來卻像是一首奇妙的打油詩,嘲諷著身處在花之墓地的Alastor。尤其是這樣的情況從最初的一週一次進展到如今的一天三次,就像Husk所說,這些花正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只為了能讓自己更華麗地綻放。

多麼貪婪啊,實在是美麗到令人移不開眼。
『呼呼…呵呵呵……』Alastor忍不住笑了,受傷的喉嚨只能發出沙啞的聲音,在朦朧的視線中彷彿又看見那單純可愛的身影。『Oh, Voxy……Voxy, Voxy, Voxy……』
要是被看見現在的模樣,不曉得會露出怎麼樣令人愉悅的表情呢?

親愛的,這首曲子必須繼續跳下去。
不要停啊,可千萬不要停下來。
你的怨恨、你的悲傷,它們會是維持這段感情的調味料。
繼續跳下去,讓我看見你眼裡更深層的欲望,並用那把刀剖開我、肢解我。
那將會是整個地獄裡最有趣的一件事了。

『讓我們為這一切一起跳到死吧,V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