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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納塔.塞西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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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小型的圓弧鐵籠散亂地擺放在地上,被覆蓋上的白布既像是為了讓裡頭的東西無法看見外頭的狀況,也彷彿是不讓他們髒了其他前來購買的尊貴「顧客」們的雙眼。

「哼。」他不禁發出了一聲嗤笑。
──這不就和蓋在屍體上的布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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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裡人聲鼎沸,並不跟那些小說或電影裡描寫的那般寂靜荒涼,若撇除裡面進行的買賣不是攸關人口販運就是活摘器官之類的,其實跟外頭一般的街道無異。

他很快就適應這裡的氛圍,畢竟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此處。
望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臂與瘦弱的雙腿,長期營養不良與被虐打讓他早就失去反抗的心,被送回來又如何呢?當然無法改變甚麼,只是──他還是會隱隱期待著。

少年悄悄掀起白布,很低很低的。若是被發現,可不知道後果會如何。

熙來攘往之間,鮮少有人注意每個擦肩而過的面孔。
但忽然他注意到某個走過的身影,周身環繞著一股特別的氣質,還有他的服裝……除了自己以外,偶爾也會惹得某些人回頭觀望。

少年愣愣地盯著對方,怎麼有辦法沾到那麼大量的血液呢?他不禁感到顫慄,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在共存之城中吸血鬼早已並不稀奇,白皙近乎透明的、毫無血色的面龐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非人般的尖長耳朵襯著暗紅的細長瞳孔,若不是緊抿的嘴唇看不見其中暗藏的利牙,大概就能百分之百確信那人的身分了。

高跟鞋毫不在意地踩在微微散發腥臭味的水窪裡──其主人像是早已習慣這味道──混雜著暗紅血液、汙穢泥土以及許多更不為人知的成分。
那人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濺起的汙水弄髒衣袍,只是兀自走過一個又一個的街角,最後消失在道路盡頭。

少年回過神,居然像是鬆了口氣般搖搖頭。素未謀面的人帶給他的壓力居然那麼可怕。
儘管餘悸猶存,但當被運送進交易場時他便將這人的事情拋諸腦後。
快速地放下布料,再度陷入黑暗之中,少年蜷曲起手腳,盡量維持原本的姿勢,小心翼翼地不讓手銬腳鐐發出聲響。
他雙手合十交握,暗自祈禱,希望這次的買家至少能夠──讓他好好活著就好。



習慣人生總是事與願違,但少年沒想到這麼快就與那個人重逢。
當白布被掀開,映入眼簾的是那隻有一面之緣卻讓他印象深刻的面龐,說不上陌生或熟悉,卻有股本能地抗拒。

聽著老闆喚那人:塞西爾先生。不過其實他也不用知道,畢竟未來他只需要稱呼他為主人就好。
當被稍微打理乾淨後,身上鐐銬與枷鎖的鑰匙被交付到那人手裡。
對方依舊是面無表情,甚至沒有看自己一眼,他便領著自己回家。

少年也低著頭不敢望著對方,只是盯著那人的腳尖,當終於停下時,他才怯怯地抬起頭。
他們來到一處像是隨處可見的、巷弄間的平房,旁邊有點像是診所,卻沒有招牌,屋內也有些暗。

少年有些意外,以往都是被富有的人買走──他印象裡就是越高位的人私下皮囊後越是醜陋。
這讓他不禁又染上更多的期待,也許這個人……

「過來。」被一道聲音打斷思緒,他後知後覺地發現是主人在向自己說話。
那嗓音很平淡,聽不出情緒,也分不出那人的性別。

沒來得及加以思索他便急忙應聲跟上,隨著門吱呀關上,少年不明白的是他將會在此度過餘生。



「──呃!──唔……」少年被掐住脖頸,發出微弱的啜泣與嗚咽聲。
那不是掙扎也不是求饒,只是本能的生理反應。早已放棄,他僅僅是渴求著解脫。

熟悉的手指在他肌膚上烙下印記,收緊力道而又在瀕死之際放開,他體會過了無數遍,大概麻木了吧。
但為甚麼仍會疼痛、仍會流淚?

「更多、更多……」平時不說話的主人此刻喃喃自語,像瘋魔了般。

少年身上的傷痕遠比他被這人買下之前還多,甚至不是簡單的毆打能造成的了──處處是縫合過的痕跡,可想而知他遭受了多慘無人道的凌虐。
鮮血流了又乾、乾了又流,在他身下堆砌起暗紅色的印記,那或許是開滿了盛放的曼硃砂華。

最終嚥下最後一口氣,少年的頭歪斜到一旁,像個破敗的布偶。



「啊……這次也不到半年呢。」雷納塔惋惜地說道,隨後拿出利刃與潔白的瓷盤。



那少年睜著大大的雙眼,望向自己瞳眸之中混雜著希望與絕望。
被當作貨物來運送買賣的那些孩子基本上都是這樣的,儘管他們命運早就被決定好了,但誰沒懷抱著能掙脫這枷鎖的慾望輾轉在無數賣家之間呢?

當再度發現這樣的孩子時,雷納塔終於一改抿起的雙唇,微勾的嘴角似乎微微露出尖利的獠牙,若隱若現。
他一向偏好買下這種「商品」,因為──他最喜歡看見那些希望的火焰熄滅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