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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勢漸強,與房內的儀器獨有的機械音交互成特殊的白噪音,卻也將空氣映襯得格外安靜,以致趙武雄剛剛醒轉時,還感覺有些恍惚與不真實。
宿舍的設備比一般的租屋還要好,可多少還是因為集體生活的關係,用了比較好的隔音設備與氣密窗,於是一到房內,安靜的感覺有時會接近一片死寂,而非這般細碎的生活噪音。
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無法移動視線,趙武雄正想張口,就聽見徐清標誌性的、總是聽得有些犯睏的聲音:「別動了,脖子都受傷了,再晃下去腦袋可能也要開刀。」
聞言,趙武雄終於停止嘗試,試圖開口卻發現喉嚨乾得幾乎發疼,發出的聲音也啞得不像話:「社、社長……跟夫人……」
「好得很,至少比你們兩人都好。」
林惠美的聲音帶著笑意從遠方傳來,趙武雄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辨認方向,就聽見腳步聲往自己靠近,而後是有人拉著自己的手按下床板側邊的按鈕,上半身被床板抬起,才看見坐在一旁切水果的林惠美。
徐清的私人診所雖然因為趙火旺捨得花錢,所以設備頂尖,但終歸面積不大,病床也就兩張,趙火旺與趙武雄一人一床恰好佔滿,林惠美見自己也就只是擦傷,讓徐清幫自己簡單包紮後就坐在一邊的沙發休息。
趙武雄卻只是抿了抿唇就要起身:「夫人……」
「傷成這樣還想要讓病床我看你是閒的,乾脆腳打斷算了。」趙火旺的聲音在趙武雄左側響起,帶著明顯的調侃與逗弄,見趙武雄不回應自己,又繼續往下說:「我傷得輕、老婆也是我的,要下床也是我下……啊!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
直到趙火旺又唉了兩聲裝疼,硬生生擠出兩滴淚水,無辜地眨著雙眼仰頭望向林惠美,林惠美才無奈地鬆開捏在對方手臂的指尖,把手中的蘋果片塞在眼前人口中。
「你腳也斷了,在那邊鬧,通通給我躺好!」

林惠美一開口,趙火旺跟趙武雄兩人都默默地按下床板的按鈕躺平,李信宏提著晚餐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副畫面,一時間有些啼笑皆非。
孩子都還沒生出來,都在為訓孩子預習了。
聽見陌生的腳步聲,趙武雄下意識繃緊身體,就聽見李信宏的聲音傳來:「這麼有警戒心喔?單槍匹馬闖進去的時候我看就沒有啊。」
嘴上說歸說,李信宏還是碎念著提出湯桶,給在場所有人盛了一碗,而後一屁股坐到趙武雄床側,把人又按回坐姿。
「……我自己可以。」
「喔,你可以,來舉個右手讓我看看。」李信宏一邊說著一邊用湯匙攪動著湯,慢悠悠地等著眼前人接受他雙手都上了石膏的現實,這才舀了一匙湊近嘴邊:「張嘴。」
趙武雄抿著唇跟李信宏僵直了幾秒,直到林惠美的聲音遠遠傳來:「你不讓阿猴餵就我來。」這才終於放棄般張開嘴喝下。
李信宏扯了扯嘴角,眼神在對方赤裸卻裹滿繃帶的身上掃過,語氣依舊有些冷硬,卻比之前軟上許多:「也沒叫你這麼不要命,突然下車就算了,手機也壞了聯絡不上。」
「抱歉。」
「就當你功過相抵吧,這次也算是多虧有了你。」李信宏又舀了一塊排骨,慢悠悠地用湯匙將肉絲從骨頭上壓下,又舀了些湯餵了幾口,才拿起濕紙巾擦手,「剛好也不能吃太多,晚點阿龍會再帶東西來,就喝個湯墊胃。」
趙武雄想要點頭,直到感覺下顎抵著硬物才想起脖子上的支架,這才低聲應了聲知道了。
李信宏眼神閃動,泛紫的眼瞳掠過一道光,而後才暗了下去,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原來你也會回應啊。」
說完,李信宏便將餐具收拾回提袋裡,走向趙火旺床邊彙報,徒留趙武雄愣在原地,慢了幾拍才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句指責,可卻有些不明緣由。
……他一直都有在回應啊?

趙火旺正心安理得地無視自己受傷的是腳不是手向林惠美撒嬌,而後享受著愛妻一邊無奈看著自己一邊舀湯,直到李信宏往自己走來,才擺了擺手開口:「誰?」
李信宏默了一陣,指甲邊緣扣緊掌心,壓出深深的紅印,才終於壓下情緒:「小高。」
「怎麼會是小高?」趙火旺挑眉,語氣有些淡淡的笑意,可李信宏知道趙火旺動怒時,通常都是笑著的。
他跟張向哲還有吳金龍連夜在排查時,也有些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可最後得到的證據指向都是對方。
分明也是趙火旺還沒正式接任幹部時就一路跟到現在的元老,卻倒戈得如此輕易,甚至危害到對方的妻女,怎麼想都讓他有些錯愕與失落,以及巨大的憤怒,吳金龍的反應更為直接,要不是張向哲攔著,估計那人都無法活到趙火旺醒來。
趙火旺垂眼看著自己吊起的右腳,眼睫的陰影映在眸中,細細碎碎地切開了光,而後一點一點消融了下去,好一陣才開口:「人綁來了嗎?」
聞言,林惠美拍了拍裙襬就要起身,臨走前還牽著趙火旺的指尖捏了下,這才轉身從後門離開,見狀,徐清也望了趙火旺一眼,嘴角扯了扯卻沒能發出聲音,只是替兩人更換了新的點滴便也離開的病床。
不一會,一名男子便被吳金龍拉了進來,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便摔在趙火旺的床側,卻始終不敢抬頭望向趙火旺。
趙火旺也沒開口,不緊不慢地往杯裡倒了半滿的水,一口一口抿著,直到被稱做小高的男子撐不下去,一下下地對著自己嗑起頭來。
小高一句話也沒說,趙火旺便也沒問,直到純白的磁磚上已然沾染上血紅的液體,這才抬頭看向眼眶紅了一圈的吳金龍:「阿龍,理由?」
「沒問出來,他堅持不肯說。」吳金龍深吸了幾口氣,卻沒能壓下激動的情緒,額角的青筋跳得格外明顯,聲音也乾啞得過分:「是我無能。」
「喔,那就是沒有理由。」趙火旺偏頭,語調帶著明顯的笑意,卻只是涼涼地望向在聽見自己聲音時,終於停下動作的男子。
小高身形一僵,在被吳金龍拉離時突然開口:「不是我、我不是有意的!」
見趙火旺始終只是淡笑,小高終於崩潰了,豆大的淚一滴滴滾落,他倒不是惜命,而是無法接受自己最後在兄弟的眼裡成了徹頭徹尾的叛徒。

可趙火旺沒有發聲,吳金龍也沒停下拉離男子的動作,直到鮮血在踉蹌間,順著男子的腿根滴流於地面,趙火旺才忽然坐直身子:「阿龍。」
劇烈的腹痛讓失去吳金龍支撐的小高瞬間跪跌在地面,抱著下腹低聲哀號著,過了一陣才終於慘白著臉開口:「……周議員。」
「繼續。」趙火旺靠回床上,眼神卻望著地上的鮮血出了神,如果仔細查看,便會發現發白的唇瓣也有些顫抖。
忍著腹部的下墜感,小高脫下了外套與襯衫露出渾身幾乎殘忍的歡愛痕跡,在場的幾人都抽了一口氣,尤其是吳金龍的表情更為難看。
後頸的下側有著明顯的齒痕,犬齒的痕跡格外明顯而深,癒合的肌膚扭曲成了蜿蜒的蚯蚓狀,大概是標記後又反覆咬了幾回,甚至有些難以辨別完整的齒痕。
周議員瞧不起α以外的性別,更不可能瞧得上身為β的小高,這樣的標記與性愛純粹只是虐待與羞辱。
「……發情熱太難熬了,我不知道我說了什麼、我回過神來時已經被丟在後山了……」
趙火旺閉上眼睛呼了口氣,收在棉被下的手緩緩收緊,感覺一陣蝕骨的寒意猶如蛇一班從腳底一路蜿蜒向上,最後落在後頸。
沉默的空氣持續了一陣,趙火旺才終於開口:「說詳細點。」
小高的唇瓣顫抖著,視線在趙武雄與趙火旺之間來回游走,其實聽見趙火旺出事時他便後悔了,卻感覺自己像是失去了聲音,遲遲無法承認自己為了保有那絲可憐的自尊害慘了有恩於他的社長,可那夜對他來說確實也是夢魘。
「……我、我當時看見黃議員來找您,我以為社長與他有約,便前去詢問……醒過來時,眼前的人已經是、是周議員了……他說、他說您……您是Ω,我說那怎麼可能,但是周議員不相信,他便、便標記……」
趙火旺打斷了小高的陳述,伸手讓吳金龍將人拉近床側,打量著眼前人身上的傷疤,而後才抬眼迎上對方驚懼的眼神:「孩子是周議員的?」
本就沒多少血色的臉瞬間因趙火旺的詢問更為慘白,小高搖了搖頭,下唇都被咬得出血,才啞著嗓子開口:「我熬得迷糊、說出大姊的……大姊的醫院後,他便把幾個人跟我,鎖在倉庫裡……」
聽到這裡,就連對於這方面事情不熟悉的趙武雄都難得情緒激動,將床板邊緣的扶手扳斷了一截。
被α注入激素引發的被動發情只能由該α緩解,否則就只能持續著那幾乎要讓人喪失理智的發情熱中,身體做足了被進入的準備,只能任人狎玩……這般不入流的手法,就連趙火旺都不屑於此。

「可你不誠實,你要是誠實,惠美不會遇襲,武雄也不會重傷。」趙火旺聲音很淡,冷冷地望著跪坐於地面、蜷縮著緊抱下腹的小高。
吳金龍正要將人拉離病房,就聽見趙火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件事有誰知道?」
「我跟向哲查出來後,就叫阿龍去抓他了,其他人只知道小高做錯了事。」李信宏應聲,卻也猜不准趙火旺會怎麼處理。
畢竟趙火旺能走到如今,靠得可不是他那優渥的雇用條件,而是那雷厲風行、賞罰分明的鐵腕作風,就是原諒,大概也是死罪不可免。
「讓徐清幫小高墮胎,摘了腺體跟生殖腔,跟張向哲說一聲,看他還有沒有需要行政。」
幾人都有些錯愕,趙火旺卻只是勾了勾唇:「怎麼?你想留著周議員的標記?」
「……不是、不……謝謝社長、謝……我……我真的……」
「也是一命抵一命,下不為例。」趙火旺看著小高幾乎要被鮮血浸潤的長褲,感覺胸中翻湧的陌生情緒幾乎要讓他嘔吐,便讓吳金龍與李信宏一起退下,這才躺回床上。
他見過許多那樣的,在標記下拋棄理智的β與Ω,小高血淋淋地展演了他努力避開,卻很有可能發生於自己身上的結局。
情緒激動加上舊傷未癒,趙火旺很快便失去了意識,鮮血描繪的夢魘再次侵占他的夢境,從分化開始,每一回遇見α,腦海中便會模擬出一個最為慘烈的結局,以鞭策他不停向前。
他甚至不明白,那些人為何總渴求著,他們口中鄙夷的低劣之物。
「又做夢了?」林惠美的聲音劃破夢境,將趙火旺的意識拉回現實。
趙火旺還有些恍惚,過了幾秒才眨了眨眼睛問道:「怎麼回來了?」
「怎麼回來了?」林惠美有些失笑,將手中的毛巾擰乾,一點一點按去趙火旺額角沁出的汗,這才湊近對方耳邊輕聲道:「我的Ω都做惡夢了,你說我怎麼會回來?」
「小高的事……」
「向哲跟我說了。」林惠美抿了抿唇,卻只是伸手將趙火旺汗濕的瀏海用指尖梳理整齊,這才輕輕牽上對方的手:「你不罰他,我不怪你。」
趙火旺眼底潤過一道水光,卻沒有落下,輕輕回握了林惠美的手:「我不會再讓他們對我的人出手。」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