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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表現】


  喀噠一聲,玄關傳來的開門聲響讓原先躺在柔軟皮沙發上的綠髮少年猛地坐起,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下地,也不在意自己沒穿拖鞋就這麼光著腳踏噠噠噠地踏在磁磚地板上,想要在第一時間歡迎自己終於歸家的養父。然而,「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的撒嬌與抱怨在脫口而出以前,就先被忠一郎身上那沖天的濃厚酒氣與甜膩香水味給堵了回去。

  若葉知道作為公司老闆的忠一郎總有些不得不去的應酬,可他還是很討厭那刺鼻的味道,心情糟糕地蹙起眉頭,眼底的歡雀躍轉瞬間就被不爽取代。

  「寶貝,我回來了。等很久了嗎?」忠一郎摘下帽子,習慣性伸出雙手打算迎接若葉每天都會給下班的自己的一個回家擁抱,卻沒想到少年鼓起臉頰哼哼兩聲,直接退了兩步躲開他的雙手。

  這一舉動讓忠一郎愕然又尷尬地收回手,老實說,總是對他熱情如火的少年突然的冷落好像是有點傷人。

  「……怎麼了,寶貝?爸爸做錯什麼了嗎?」

  「你身上好臭!」若葉的回覆毫不留情,讓忠一郎大受打擊,忍不住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一邊思考著他雖然快要四十歲了但應該沒有老人臭吧,之類的事情。若葉不知道忠一郎被這句話驚出一身冷汗,只是氣呼呼地推著他走到浴室,「先去洗澡啦!你一身酒味跟香水!」

  忠一郎面露無奈,但還是順從的被少年推進浴室裡。不久前離開的保母很貼心地提前準備好了兩人份的換洗衣物,而若葉也毫無避諱,很是自然地在他面前脫起了衣服要和他一起洗——漂亮的少年一顆顆解開荷葉領襯衫的釦子,鬆垮垮的上衣從肩上滑落,露出底下纖細白皙的軀體,以及臀部若隱若現的翹挺弧度——忠一郎深吸口氣,不著痕跡的挪開視線,他怕自己要是受到太多的刺激,下面的小兄弟會變得有精神起來,那就太糟糕了。

  雖然家裡的浴缸大的足以容下好幾人,可若葉就是喜歡貼在他身上,直接坐在他的雙腿間玩起了水來。忠一郎聽著少年拍打水面的聲響,看著他毫無防備的後頸與纖細的肩頸,無形的香豔誘惑讓忠一郎很想摀住臉嘆息。

  天知道他的意志力有多麼堅強,才能忍著沒有一口咬上那透著粉的滑嫩肌膚。

  煎熬的洗完澡後,若葉一把抱住已經變得香噴噴的忠一郎,小動物般在他身上嗅了嗅,忠一郎像是犯人般抬起雙手,任由他的小腦袋在胸前不斷磨蹭。

  直到確認清除了所有臭味,若葉才滿意的點點頭。

  「下次要是再帶一身香水味回來,我就把你關在門外!聽見沒?」

  「好,好。」

  雖然換上了睡衣,但還剩了一點工作沒有完成的忠一郎決定趁著若葉去冰箱找點心吃的片刻,拿出了筆電快速敲起了字。抱著一個冰淇淋桶回來的若葉見了這情況哪能樂意,平時因為上班,他們親子相處與培養感情的時間就已經大量被壓縮了,回來後還要把他晾在一邊繼續工作?沒門!

  若葉放下冰淇淋桶,直接跨腿一屁股坐在忠一郎的雙腿上,強勢地擠在他與筆電之間,然後用雙手環住了忠一郎的肩,讓他的雙眼裡只能應出自己的身影。

  「你不許用陪我的時間工作!我比工作還要重要吧!」

  這下是真得要命了,忠一郎渾身僵硬地想。若葉一屁股坐在不妙的地方上就算了,竟然還因為坐不安穩而磨蹭著調整位置,帶著香氣的溫熱緊密貼合著,碰在一起的鼻尖與近在咫尺的軟唇,他嚥了嚥唾沫,不禁一陣心猿意馬。

  忠一郎被鬧得沒辦法,只能認命的闔上筆電,想著只能等晚點若葉睡下後回臥室再完成了。



  ——轟隆!

  一聲乍響的雷鳴,將忠一郎從專注中驚醒,他這才發覺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滂沱大雨來。

  想起家裡那個害怕雷雨夜的少年,青年摘下臉上沒有度數的眼鏡,正想去隔壁確認若葉的狀態時,他的房門把手轉動了好幾下,發出一陣吵雜的金屬碰撞響聲後才被推開。門外,抱著枕頭和毯子的綠髮少年臉色慘白,顫抖的雙手正是讓他先前沒辦法好好轉開門把的主因。

  又是一道雷聲落下,若葉彷彿受到刺激渾身一抖,下一秒就朝著忠一郎三兩步飛撲過去。穩穩接住懷中不斷發顫、顯露出嚴重不安的少年,忠一郎看著他摀住耳朵緊閉雙眼的脆弱的模樣,心底一揪。

  忠一郎知道少年是被勾起了創傷回憶而恐慌症發作,只能一面溫聲安撫他的情緒,一面用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若葉肯定是沒辦法自己睡了。忠一郎關了書桌上的檯燈,臥室一下就暗了下去,只有時不時飛閃而過的閃電亮光透過窗戶竄入。他將少年抱起並放在自己床上,然後自己也進了被窩,被子將少年整個人罩在裡頭,而忠一郎則是將他擁入懷中,「沒事了,沒事了,你現在很安全,爸爸會一直待在你的身邊。」他的嗓音很低很輕,帶著一股讓人放鬆的氣息。

  暖意一點點沁入心中,驅散了若葉被夢魘追趕的驚懼。他把自己緊緊縮入青年懷裡,像是要整個人融入對方的血肉之中,緊緊抓住了忠一郎胸前的柔軟布料直到發皺。

  幾乎是溺水之人索求一口氧氣般,若葉扯著忠一郎的衣領向下,自己則是抬起頭來,顫抖著印上青年的嘴唇。

  忠一郎一愣,卻也看清了少年仰起頭食早已被淚水浸濕的臉龐,他哪忍心看著自已的寶貝獨自煎熬,只是極盡溫柔地撫摸著若葉的臉龐,一點一點將他頰上的水珠吻去,直到他一點一點鬆開緊抓著衣服的手,然後一點一點地閉上眼,陷入夢鄉。



  若葉夢見了那一日。

  當時還是男孩的他抱著幾乎有他半個人大的遺照,靜靜地佇立著。

  生父的葬禮上,法師還在靈堂前喃喃誦唸經文,基本上沒見過幾面的親戚身著黑色西裝來探望,交頭接耳地對被遺留下來的他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天啊,他怎麼這麼早就走了……」「那孩子以後該怎麼辦?」「誰知道?可能會送去孤兒院吧,反正我肯定是不想收留的。」「那孩子很奇怪啊,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流什麼的……」

  沒有確實壓低的字句一個不落地傳入男孩耳裡,但他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宛如充耳不聞般神情木然,一動也不動。

  他不曉得自己究竟站了多久,纖細的雙腿早已因為痠澀而發麻,懷裡的黑色相框比預料中還要更沉,壓的他手臂隱隱作痛,可又好像什麼都感覺不到。沐浴在在涼薄而事不關己的目光之中,他感覺自己冷得想要發顫。

  就像那個把他唯一至親給奪去的雨夜一樣冷。

  在大雷雨中行駛的車輛,隆隆巨響的雷聲,將父親的側臉襯得有些慘白的閃電,打滑的輪胎,撞上路邊電線杆的意外,還有黨在自己身前被破碎的車窗刺穿的父親,那件染上鮮紅的白色襯衫。雨的氣味、鐵鏽的刺鼻,還有救護車刺耳的尖嘯,他還無比清晰地記得著一切,只要稍稍回想就能感覺到冰冷的雨滴落在身上的感觸,就像是甩不開的惡夢糾纏不放。

  如果那真是一場惡夢該有多好。

  若葉把頭垂的更低了,視野裡不再出現一道道漆黑的人影,只有父親的照片和自己的皮鞋鞋尖。那曾就是他世界裡的所有。

  突兀的,一雙比自己還要大上許多的鞋闖入了他的視線。

  他沒有抬頭,反倒是對方為了讓自己能進入他的視野而半跪下來,所以若葉還是見到了那紫髮的俊秀青年。男孩那時還小,能夠記住的事情比想像中更少,但他認得那張臉,他父親培養出的得力下屬,本多忠一郎。紫髮青年眼眶泛著紅,神情帶著會場上大部分弔唁者都沒有的憔悴。

  那或許是唯一一個真心為他父親的逝去而悲傷的人。

  若葉看著忠一郎朝他彎起嘴角,然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碰觸的力道輕柔的像是在對待易碎的陶瓷娃娃。

  「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男孩看著青年溫和的碧綠色眼眸,不知為何,竟有些遲來的眼眶發熱。分明青年與他不存在血緣關係,可卻令他感覺到比那些親戚還要更值得信賴,於是男孩輕輕地點了點頭。

  忠一郎勾起一抹笑,「謝謝你。我會代替你的父親好好照顧你的。」然後青年站起身,從他手中拿過相框,又小心的牽起他的手,望向前方。若葉凝視著對方的側臉,在一陣莫名的心安中小小回握住青年的手。

  那是他失而復得的「親人」。

  他這一次,肯定不會再失去了吧。



  坐在公司的辦公桌前,忠一郎很是煩惱地嘆了口氣。

  他本想請一整天的假陪伴精神狀態不佳的若葉,可他又不得不去應付與客戶的會面,還有一些需要由他經手與過目的項目,只勉強批了半天假,下午就又回去上班。一想到少年早上那還隱隱發紅的眼角、不情不願的表情和鬆開抓著他衣襬的手,忠一郎多希望自己可以馬上拋下工作回家,把少年抱在懷中好好安慰。

  從桌前經過的秘書望著他,「本多先生,怎麼了嗎?」

  「孩子一個人在家,我實在是好擔心啊……」忠一郎說著說著又嘆氣起來,望向擺在桌上的一個相框。秘書順著他的目光一望,看見了忠一郎與綠髮少年的合照,少年撒嬌般緊緊抱著忠一郎的腰不放,像一隻小奶貓齜牙咧嘴的護食。

  秘書覺得這片中兩人的父子互動相當溫馨,然後又看了一眼發愁的忠一郎,有些忍俊不禁:「您真的很關心兒子呢。」

  畢竟那是他的寶貝啊。忠一郎笑笑,然後轉移了話題,「下午的會面安排的如何?」他一邊看著手裡的文件一邊在另一張上頭簽名,而秘書也只是習以為常地一一匯報下午的日程。

  等到秘書離開並輕輕闔上房門時,忠一郎才將目光放在面前的電腦螢幕上。畫面中,是一個監視器鏡頭拍攝出的畫面,從下面的計時不難判斷出那是一段即時影像,若葉悶悶不樂地抱著枕頭躺在他臥室床上的模樣被清晰地捕捉下來,而少年似乎對此毫無知覺。

  忠一郎伸出手,輕輕觸碰著螢幕上的少年,神色溫柔。

  「別生氣了,我很快就會回家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