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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唐步覺得這次回來四川根本就是給自己找氣受。
自那天得訊後,他隨即返家把此事告訴唐家家主,然而,即使被譽為暗尊,作為常年在外的太上長老,他在族內的話語份量依舊微乎其微。雖說當他提及消息源自華山時家主對此頗感興趣,覺得即使不確定真假能藉此與華山搭線未嘗不是良機;但守舊的長老們隨即提出反對,幾番爭吵最後全卡在那句「下月再議」。對此他真想一個唐門錢扔過去,好好敲醒那些老頑固的腦袋。
但有什麼辦法呢,和平之下大喊天下有難,多數只會以為是瘋子吧。古人總說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又多少人能做到呢?
在真的見到災難來臨才懊悔,卻有更多人抱著僥倖的心態生活。
他在廊下站了會兒,雨聲把屋簷敲得密不透風。唐步搖搖頭,撐著傘踏出唐府牌樓,忽見對街商鋪前,一個熟悉的身影靠在木欄邊。
「……道士大哥?」
他差點以為自己眼花。
本應在陝西的梅花劍尊懶洋洋地半倚著欄杆,一手提酒壺,一手慢條斯理解著碟中花生。雨後的蜀中悶熱難當,他一身白衣,乾淨得像從山水畫裡走下——若忽略手上那壺酒的話。
「你怎麼在這?」唐步索性進屋坐到他另一側,「來了也不說一聲,我好歹也該招待你一番。」
「我只是被派出來跟著罷了。」他往旁指,唐步回頭也看清,原來此番旁邊還有其他華山弟子,只是不知此時他們正在跟商團討論什麼,似乎都面有難色。
「你們是要來四川買什麼嗎?要不要我去招呼一聲。」
「你說的話有用?」
「哎呦,大哥你別這麼說。」唐步笑,「好歹我也是太上長老,多少會給點面子。」
青明對此嗤之以鼻,指間一彈,焦香的花生便落入口中。然而嚼了兩下,青明卻覺少了點什麼——感覺該再多點甜才更對口,也不知怎麼會有這種錯覺。
不過這次來四川著實屬意外,青問也不好說出自己完全就是被自家掌門師兄扔出來的;前些日子,經華山醫藥堂確認混元丹丹方無誤後,青問立刻也著手安排人準備材料,其中最難取的當屬北宮的冰,然而核對一下他們才知還有一味藥材靠近塞外南宮,由於平時無大用,所以幾乎沒有商團在處理。
找混元丹的材料這差事的確算不上小,讓他堂堂劍尊來看也能說是保險起見,只是怎麼說——
『青明啊……我覺得你現在訓練對現在的弟子來說還是太過了,不,南宮此行還是很重要,所以你就乖乖跟過去,切記低調。』
想起青問當時那副「拜託別再打人」的臉,青明就覺一肚子氣。那群沒用的徒孫們,才教訓個幾拳,怎就有人去找掌門師兄告狀?青明翻了個白眼,看雨腳漸緩,順手拍去衣襟上幾點水珠。
算了,也不是只有自己不爽的。
想起白天看他們訓練時不時皺起的表情,他忍不住低笑出來,順手搖了搖杯子。
銅龍那小子打算怎麼做呢?
看著道士大哥難得臉上的興味,那一刻,唐步覺得,這場夏雨似乎添了點遲來的春意。

同一時間,華山。
白天在屋內打了個噴嚏。
整理武學的青津抬頭看他:「感冒了?」
「謝謝師叔祖關心,大概是被人念叨吧。」白天有點拘謹的掩住口鼻看向外面。此時外面雨霧濛濛,他們也能看到在外面淋著細雨練功的弟子。
「……效果不盡人意啊。」
對此青津也只是苦笑。以青明為首,隨著他們這代的興起,華山現在的勢頭甚至已經壓過武當,甚至隱隱跟少林匹比。不誇張說現在甚至可以說是華山的時代,而跟在這樣的頂峰下,大家骨子裡的戰意並不多,奮發向上的最多就是屬於對仙人道士的憧憬,甚至對青明給他們的偶爾指點也只讓人感到壓力,青問早已嘗試過這樣的安排,但最後的訓練他這個掌管武學的閣主都看不下去了。
不過以白天的目光來看,他反而覺得劍尊對這些徒孫的教導是很輕鬆的。
他知道這時候的華山弟子跟曾經的他們不同。不斷的見識到各種超出層級的戰鬥,五劍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多少不足,所以不知不覺間,曾經要靠青明半是恐嚇半是脅迫的訓練已經融入他們骨中,到後來自己跟尹鍾、甚至白商都會帶頭盯著大家訓練。
不過最大的差別應該是心態吧。白天想他們對上青明那驚恐的眼神,怎麼說,他們幾個對青明可遠沒那麼恐懼……好吧,考量如果是梅花劍尊,一氣之下的拳頭教訓只依靠普通靈丹的確難以痊癒。
「所以等混元丹做出來後就不怕揍了。」
聽到這句堪稱荒謬的結論,青津手上的筆歪了一道,但白天沒注意到這等細節:他現在的目光都在案上的一封信。那信紙是終南的制式款式——潔白無印、墨跡如絲。
他早該料到會有這一天。
看來是上次下山時被發現他的存在。但也如他先前察覺的矛盾:終南只派人投遞一封信,無人上門,不派長老、不派執事,似乎一切都想低調處理。但從信下看到是掌門親筆,可見他們還是很重視秦夕林這弟子的。
那麼,該怎麼做呢?
白天敲了敲桌面。至今為止,自己對所有事情的規劃都是以華山為重,但誰能保證他永遠都會在這尊身體內。若真有一日秦夕林恢復後,他還會願意待在華山嗎?
答案顯而易見。
既然使用了別人身體,他也必須承這份恩,況且此人也是自己先祖,所以他的確該給秦夕林想到一條後路。
思及此,他看向院中那群劍影錯亂的人影,嘴巴有些發癢,但還是只能吞下所有的話。
罵也罵不動,畢竟他這副「最低輩分」的身份誰會聽?偏偏除了青明外的人都還有些心軟……
白天又低頭望著那封信,心裡某個念頭慢慢成形。

「……失憶?」
終南新掌門手裡那封信被他捏得發皺,沉默地盯了好幾秒,才抬起頭。旁邊幾位長老也全愣在那。
「這麼荒謬的事情怎麼……」反駁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們都想到之前秦夕林失蹤前的情況。
那天他忽說要回秦家處理點事,理由是旁支跟皇室牽扯太深。這位掌門師兄平常從不掺和家務,難得開口還說跟皇室有關,大夥兒自是誰都沒攔。不想等回來時已經滿身是傷,連話都沒說幾句只把自己身上帶著血跡的信給他們,說一句「照著做」,就昏死過去。
至於信裡面的內容更離譜:要他們在近五年內都當秦夕林不在,什麼掌門閣主之事,都不需留下他的位子。誰也看不懂這是要表達什麼,原想等他清醒後再詢問。
然後等他醒來,人就沒了。
而且更讓掌門血壓上來的信上的下一句話。
「他竟然在失憶中拜入華山了!」
眾人都倒抽一口涼氣,有些激動的人甚至開口:「太荒謬!這算是叛出師門了嗎?!」
另一年輕點的長老皺眉低聲道:「但是秦師兄那時候是失憶……」
「不對,不如說這應該是華山的問題吧。華山人還不知秦師兄嗎?!」
「總不會是為了那劍尊……」
「……」
屋裡靜了幾秒。
掌門勉強冷靜下來,又盯著信件良久,終於長嘆聲道:「這事先壓著。太上長老那邊誰都不准透風。要是走漏半個字——」
「是、掌門!」
掌門點點頭,視線又落回那封信最末尾一行,嘴角微微抽了抽。「先不論加入華山的事情,這提議倒是真的不錯……」

「這是?」
青明插著手,旁邊的唐步也滿臉困惑。
他們剛從四川回來,採購藥草的隊伍還算順利,而唐步表示想跟白天多問點細節,便腆著臉又來到華山。
只是萬萬沒想到,一推開門,就看到一堆弟子正在堪稱殺氣騰騰的對練。
劍影成陣,汗水飛濺,連本來態度比較溫和的青津都在旁一臉嚴肅地指導。
唐步忍不住揉了揉眼。
「……不是,這氣氛是……」
「是準備迎戰終南的華山。」
白天這時也走過來,看青明都滿臉問號,便把手上的信遞過去。
「——華終之會?」
青問一頭霧水地讀完:「三年為期……以二、三代弟子為主的比武……促進兩派交流……」
他抬起頭:「所以你這是慫恿了兩門派打架?」
「比武。」白天糾正,「而且是公開的。名正言順地打。」
「雖然是有聽道士大哥說過討厭終南的事情,沒想到會這麼來氣啊……」
白天默默撇開眼。其實對白天來說,提出華終之會這概念也算是一招險牌,因為弟子們對門派的態度會很大程度受到上方長老的影響,而他為了確保給他們刺激,甚至一度想說要不要把曾經的華終之會的事情說出來……反正也不是告假狀,曾經被終南打的潰不成軍也是事實,甚至當時還都改成了終華之會。
但不知道該說開心與否,最後他不需要說出那段事情。
青明看看瞇眼,「你怎麼說服掌門師兄的?」
「沒說服。」白天淡淡道,「掌門聽到就答應的。」
青明挑眉:「哈?」
白天沒回,只是轉過身,指著場中那些拼命練劍的弟子。
「如果是和平的時代,當然會覺得那些訓練太苛刻。但是如果是亂世,哪還能管的那麼多?」
「三年,即使對外說封山也是可以接受的時間,也能徹底磨練一番。」
白天頓一下,嘴角抽了抽。
「而且,既然只以二三代弟子來比的話……現在應該是終南會贏吧。」
「……啊?」
青明沉默了幾秒,然後陰森森笑了。
「呵呵,呵呵……」梅花劍尊眼神瞬間沉下。「好啊,終南派當初那點小動作現在還覺得能派上用場了是不是?一群大人欺負半大的小孩要臉嗎?!啊?!」
白天默默轉移視線。
是的,雖然白天最初判斷錯誤,但梅花劍尊當年的存在反而讓終南壓輩分的決策,在此刻竟然達成了奇妙的成果。對年輕的武人來說,五到十年的年齡差距是相當可觀的。即使真的年齡下移,那就成了華山的弟子們得對上終南更小年齡代數的弟子其實並不佔優,畢竟終南以重劍與防禦為本,而華山則是帶著變化的快劍。
而這正是一直被華山打壓的終南需要的:一個梅花劍尊無法參加的與華山的對戰。
事情就這樣定下了:三年的時間,白天,或著說「秦夕林」會想辦法盡快恢復記憶,並且到時候與掌門配合下再在華終大會上回歸終南。
至於華山這邊,既然知道自己身分,這拜師事情顯然不是認真的,一般情況下他也不可能真的從華山身上修得高層功夫。到時候只要說自己在這邊療傷,三年也算是可以解釋的範圍。當然,如果自己在這段時間回信,甚至能不時將華山當前的訓練進度「順帶」寄回去給終南知道。
白天還記得自己當時說完一切規劃後華山掌門的反應,彷彿在問一隻小白雞怎麼長出了狐狸耳朵。
因為信中說也的確沒錯,白天沒有秦夕林記憶是真,從華山修得新功夫也是真——梅花二十四手、七梅劍都早已刻在白天帶著記憶過來,甚至他都還沒跟他們報備說出自己會紫霞神功的事情。至於寄信給終南,也沒說明多久一次,況且總不至於自己告訴他們華山變多強,他們也會告知白天當前訓練的成果。
而且這計謀真正的重點是……他看了看捏緊拳頭的青明。
「混蛋啊!你們都給我聽好,哪個臭小子敢輸給終南的人,我就親手把他們打成豆花!」
……嗯,刺激的很成功。
唐步在一旁默默比了個「佩服」的手勢。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道士大哥的脾氣掐得這麼準……不愧是銅龍。」
白天:「……為什麼你也知道了這個名字!」
「不,這的確是很有效。我看原本倒是」唐步一臉認真,然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青明突然抓住唐步。
「裝什麼混,既然來華山喝這麼多酒,你也來陪練!」
「啊?等下!道士大哥這啊——哎哎哎!你這劍怎麼是對我的啊!」
場中一片亂喊亂跳,卻比前些日子熱血多了。
白天摸摸鼻子,卻不自覺想到那日。
這次前來的不只是送信的人,而是終南的長老,為了確保身分,白天當時站在一旁。看著年歲也不甚大的長老看見自己穿著一身華山制服時,白天都能看見他瞳孔中的震撼,但對此兩邊談的並不多,也就是迅速在私下討論,只待回去後擇日正式宣傳出去。
只是不知為何,在離開前那長老說有話要單獨對他說,白天原以為是要說什麼秦夕林的事情,還特地跟著到角落,卻聽對方突然開口,語氣真誠得不像演的。
「師兄,我們知道您對梅花劍尊的心意,但請放心,我們都會為您加油的。」
白天整個人都僵住:「……?」
「我們懂的,真的懂。」那師弟拍了拍他的肩,笑容情緒複雜卻又滿是包容,「請加油。」
然後就轉身走了。
留下白天一個人站在原地,滿臉茫然。
等一下,什麼心意?
你們這是誤會還是秦夕林真的對青明有想法?
留下來把話說清楚啊!!!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