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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國公X罪臣遺子


02.

  這到底是怎麼了?

  千冬歲跪在冰冷的地上,平時束得整齊的頭髮散亂,身上名貴的衣服也被扯破了好幾處。

  「我們真的不知道!一定是有人冤枉我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他拼命地磕著頭,絲毫沒了侯爵之子的尊嚴,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到破了額頭都不曾停下。

  「你一個庶子,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但世子⋯⋯」
  那臉上橫過一條猙獰傷疤的獄頭一個回身,狠狠舉起鞭子往那被銬住的身上抽去,「說!你們究竟是如何與外族勾結!書信是怎麼傳遞的!又還有誰牽扯其中!」

  「無可奉告⋯⋯!」

  「還不肯放棄啊?接著打!」

  「不!不!放過我哥!」
  千冬歲被獄卒一把摁在地上,只能用殘餘的目光看見已血染滿身、毫無反應的兄長,終忍不住哭嚎起來,「不要再打了,會死人的,我哥他真的不知道,放過他,放過他⋯⋯」


  「都給我停下!」

  突然出現的小公爺一腳踹開了行刑的獄卒,衝到那只剩微弱氣息的人前,顫抖著伸出手一邊解著鐐銬一邊呼喚,「夏碎?夏碎?」
  他雙目赤紅,氣到極處的聲音中埋藏著顫抖,轉頭逼問:「你們都幹了什麼!他怎麼會這樣!」
  「小公爺,小人只是在盡職責⋯⋯」
  「給我閉嘴!」冰炎一腳踹開作勢阻攔的獄卒,彎身抱起夏碎,「我要帶他出去。」
  「可小公爺,他是罪臣之子⋯⋯」
  「好了趙大人,皇上仁愛,聽聞伯爵二子皆與此案無關,法外開恩。」皇上身邊的大統領此時發了聲,「去把雪野千冬歲也帶出來,送到國公府吧。」

  千冬歲被人攙了起來。

  「伊國公家的小公爺⋯⋯」他喃喃道,耳邊響起模糊的說話聲,他知道自己與兄長暫時不用擔心了。
  想到這他心頭一鬆,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_


  當千冬歲再度恢復意識,已經過去一天了。
  他從床榻上猛然彈起,顧不得光著腳和身上多處疼痛,直直衝出了門外。

  「哎呀!」一個端著水盆的女使被驚得叫出聲,「公子您別亂動,身上還有傷呢。」
  「我哥呢?我哥在哪?」
  「公子莫要著急,您把鞋穿一穿,奴婢帶您過去可好?」

  聞言千冬歲匆匆地套上鞋襪,跟著女使到了隔壁院。

  通報過後千冬歲才得以踏入,撩開簾幕便見到兄長閉著眼躺在那裡,一旁站著幾位太醫,還有那天見到將兩人帶出的小公爺。

  「哥⋯⋯」
  「小點聲,夏碎剛睡下。」冰炎瞥了他一眼,目光又牢牢轉回夏碎身上。

  千冬歲輕手輕腳摸進床沿,小心地捏上兄長露在被褥外的手,「哥不會有事吧?怎麼手如此冰涼。」
  「太醫方才看過了。」原先站在後頭的一名中年男子點了點頭,向前一步道:「侯⋯⋯雪野大公子傷到了筋骨,需要好生安養一段時日,有微臣齊刐在必能康復。」
  「齊太醫的能力,我等是放心的。」

  千冬歲知道能請到太醫院首來,必是冰炎的關係,若不然怎會有人敢在這風頭浪尖上來替他與兄長醫治。
  「只不過身子好養,心疾卻難醫。這雖說是康復如初,也不過是能正常行走,但武功⋯⋯」齊刐頓了頓,「怕是沒了。」

  冰炎眉頭一皺,周身氣息瞬間冷冽幾分,逼得在場眾人一陣屏住呼吸。
  「那化功丸⋯⋯在入獄後我們都吞了,說是怕我們不肯服刑⋯⋯」千冬歲面容一片慘白,那齊太醫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脈相,果不其然一片平淡,感受不到一絲內力。

  內室陷入一片死寂,直到冰炎緩緩開口:「人活著就還沒結束。」
  「微臣定會全力尋找破解之法。」齊太醫拱手道,又指著身邊一位年輕的太醫,「這是微臣一手帶大的弟子,月見。有他負責照料,小公爺儘管放心。」
  「有勞了。」冰炎點頭應允,揮了揮手讓人帶著月見去安排好的住處,接著他轉頭看向千冬歲,「你也下去休息吧。」
  「可我⋯⋯」千冬歲躊躇地看了眼夏碎。
  「去吧,若夏碎醒著也會叫你去的。」

  千冬歲只好依言退出,臨走前他回頭看了眼,那小公爺輕輕地、手指纏著兄長的髮絲,眸子中流露出從未見過的光芒,恰似料峭春寒中破出一束暖陽。

  明明是這般踰矩、過於親暱的舉動,他卻沒覺得驚訝,彷彿兩人本就該是如此。
  若兄長在未來能有一人如此付出,那他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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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便是雪野家行刑之日,連同藥師寺等若干家族也難逃一劫。

  夏碎早醒了,但當冰炎一不小心談起這事時,他直直抄了床旁的花瓶往地上砸去。
  冰炎嚇了一跳,顧不得滿地碎片,只顧著安撫大力喘氣的夏碎,「別動,傷口要裂開了。」

  雪野史暉的名字成了夏碎心中的逆鱗,要不是父親動起歪念,起了逆反之心,那侯爵府上下近百人便不會命喪黃泉,他的母親更不會遭受牽連,與夫君同留下百世罵名。
  見夏碎安靜下來,冰炎鬆了口氣,端起一旁的藥哄著人喝下去。

  直到行刑之日到來,夏碎都未發一語,倒是千冬歲喬裝打扮,鐵著心腸站到了刑台下最前方,睜眼看著熟悉的人一個個斷氣。
  他院裡的女使、門口的護衛、廚娘、管家、他的小娘,那一刻她彷彿感覺到了親生兒子,與他四目交接,千冬歲知道小娘是認出他來了。
  她看見了千冬歲,露出個安心的微笑,像幼時哄著驚怕的他,一遍遍說:「歲兒有小娘在呢,莫要害怕。」

  侯爵府那默默無名的妾室反倒是唯一安心合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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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見了親生母親最後一面,千冬歲傷心難過後便也重新打起精神。這京城怕是留不得了,不如往南走,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憑著自己一身才華,委屈幾分倒也不怕沒有飯吃。
  但夏碎已經近一個月沒有聲響了,即便仍乖乖地讓月見換藥,也從未拒絕冰炎端來的湯藥,但那如死人般的反應讓人不禁感到擔憂。

  一日,千冬歲照例來冰炎院裡探望夏碎,還沒推開門就聽到裡頭冰炎的聲音。

  「夏碎,我吹個曲兒給你聽聽可好。」
  看見夏碎沒反應,冰炎便自顧自地拿起笛子就吹起來。

  人人都說這伊國公府小公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這吹起笛子⋯⋯簡直荒腔走板,難聽極了!

  千冬歲僵在門外,待也不是,走也不是。
  沒想到裡頭傳來一聲輕笑,即便十分微弱沙啞,卻被門內門外的人捕捉到了。

  「夏碎?如何,你喜歡嗎?」
  「好難聽。」

  夏碎說出了這一個月來的第一句話。

  「那你吹給我聽,就像往日一樣。」
  夏碎默默看著遞到眼前的玉笛,看了好久,久到冰炎以為又要失敗了。

  夏碎最終還是拿起玉笛,湊到唇邊,吹起了以往最喜歡的曲。

  三月楊柳,東風得意。

  只是今年不似以往。春花依舊綻放,滿庭芳香,卻物是人非。

  笛音漸轉紊亂,他抖著唇硬是撐到最後一個音節,終究撐不住嗚咽出聲。

  「哭吧。」
  「這裡只有我,你盡情哭吧。」

  把所有委屈不甘,憤怒絕望通通哭出來,由他來盛住所有的痛。

  冰炎緊緊抱住夏碎。

  「冰炎⋯⋯我娘、我娘她沒了⋯⋯我什麼都沒了⋯⋯就連這身子⋯⋯也是廢了!」

  「沒事的,沒事的。」冰炎素來是不善慰問之言的,他用那獨特的沉穩嗓音一遍遍說著:「沒事的夏碎,我可以替你的母親立祠堂,我可以尋遍天下名醫來解這化功丹,所以沒事的,只要你活下去⋯⋯」

  冰炎放開夏碎,拭去他臉上串串淚珠,「我便會撐著你,替你扛著天,不離不棄。」

  許下的誓言是多麼慎重,夏碎一雙眸子震驚與茫然交加。
  「你為什麼待我這麼好?」

  「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知道嗎?」冰炎勾起笑,「因為我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