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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鳥】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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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幾分鐘後，男人再度開口。
　　「為什麼你會想要過來？」男人疑惑的問他。
　　茂夫發現自己其實也沒有辦法說出真正的答案，他把手放到純白色的牆面上，太陽把整個建築物照得暖烘烘的，也讓人感到溫暖。
　　在某方面來說，茂夫總覺得對方與他相似，卻又不完全一樣，也許是因為對方不認識自己，男人的聲音也令人感到放心的緣故，所以他才會想要把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給說出來。
　　「我擁有特殊的能力，但是卻無法控制。」茂夫垂下肩膀，情緒低落的說：「所以我想要詢問您，並請您幫我。」
　　「那你應該一開始就問我這個才對，怎麼會問能不能來這裡？」
　　「因為我也想要幫您。」茂夫回答：「而且這件事情，光是送花肯定不夠，所以才想說多來幾趟，看能不能幫上您的忙。」
　　「我這邊可不是提供諮詢的場所啊。」男人的語氣中顯露濃濃的不滿，「你這問句可說是放在刀尖上，就算有可能會被拒絕，你也想要知道答案？」
　　「想。所以您如果拒絕也沒關係的。」
　　茂夫把選擇權交給窗戶對面的那一方。
　　就算對面的人不相信或是拒絕他也沒關係，畢竟兩人素昧平生，沒有更多的交集，即使被婉拒了，男人也不會因為自己的身份而受到更多的影響。
　　只是會有點遺憾而已。
　　「我也要聽過原委，才知道能不能幫你。」男人沉穩地說：「所以你先說看看情況吧。」
　　茂夫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看向窗戶邊緣。
　　「真的嗎？」茂夫又問：「您真的願意聽？」
　　「當然。」
　　男人沒有立刻婉拒的態度讓茂夫重新燃起信心，他稍微整理時間順序後，便隱藏自己的身分，對男人說出超能力造成哪些困擾。
　　特性是與生俱來的，內心明明知道這件事情，母后也曾對他諄諄教誨，但在某一次的事故中，他為了保護年幼的弟弟不被木板砸傷，所以超能力爆走過一次。不只使部分的樓房毀壞，同時也傷害不該傷害到的人，而出事的當時，雖然說家人都說沒關係，但他卻為此畏懼那份能力，也不敢擅自使用。
　　到了現在，他也不敢隨意地對家人提起這個話題，以免再度傷害到他們。
　　「還真是神奇的能力啊。」男人嘖嘖稱奇，「所以這就是你煩惱的原因？」
　　「是。」
　　「既然這個是你與生俱來的，那就是屬於你的一部分，不用太過懼怕也沒關係。」男人溫和的說：「畢竟一個人的好與不好，也不是單看是否有特殊能力來作決定。」
　　「但我曾經用超能力來傷害他人，這樣是很嚴重的事情吧？」茂夫自責的握緊手心，「我其實根本不想要，但也不敢跟其他人談這件事情。」
　　「那次的事件也不是你自願的吧？」男人問道。
　　「不是。」
　　「那就對了，這個能力就跟刀具一樣，刀子可以救人，也能做出好吃的料理。」男人稍微停頓一會，轉而對茂夫提問：「那你知道，刀子唯一不能做的事情是什麼嗎？」
　　「傷害他人。」
　　「沒錯。」男人的語尾噙有些微的笑意，「特性只要訓練就可以變得熟練，但人的本質可不只那些特殊能力啊，所以努力培養屬於自己的魅力吧。」
　　「比如說？」
　　「比如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或是幫助他人。」男人溫柔的下了個結論，「如果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的話，就試著成為一個好人吧。」
　　男人的話雖然簡單，但卻讓茂夫有一種奇妙的踏實感，像是原本飄浮不定的靈魂終於站到堅實的地面上似的，讓他漸漸安心下來。
　　「以後還可以過來找您嗎？」茂夫再度問道：「我不會造成您的困擾的。」
　　「可能有點不方便。」男人推辭茂夫的好意，「畢竟你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吧？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回家了。」
　　雖然男人推辭他的要求，但茂夫不想要放過這次的機會，他看了眼身後的森林，下定決心般的從石階上跳回地面。
　　「那在離開之前，我想要給您一份禮物。」茂夫說。
　　「你還要給我什麼？」
　　「您等等就知道了，請等我一下。」
　　茂夫快步跑進森林裡面，他將目光所及的花朵各摘一種到自己手中，就連樹上的植物也不放過，十幾分鐘後，他抱著滿滿的花朵，小心翼翼的走回窗戶下方。
　　抵達窗戶下方後，茂夫張開雙手，在燦爛的陽光下，超能力讓花朵像是流水般的從指尖滑落出去，它們柔軟的在半空中旋轉，宛如一陣風游過純白色的牆面，依序飛進長條形的白色窗格之中。
　　花朵循序漸進的飛進屋內，但還沒全部飛進去，男人的聲音就先從屋內傳到外頭。
　　「等等，現在這是什麼情況？也太多花了吧！」男人驚叫：「你是把周圍的花都拿過來了嗎？」
　　「對，會不會不夠？」茂夫說：「不夠我再去找。」
　　「太多了，這樣都可以研究好長一段時間。」男人帶點無力地喃喃自語：「這該怎麼辦啊……」
　　造成困擾了嗎？
　　茂夫驚慌失措的停下超能力，他將還沒送出的幾朵花抱在懷裡，望向有點距離的窗邊。
　　「如果太多的話我可以把花都收回來，有需要嗎？」茂夫問道。
　　「放回土裡就太浪費了。」男人稍停一會，好奇的問道：「你剛剛送進來的方式也是利用超能力？」
　　「對。」
　　「真是比想像中還要方便的能力啊。」男人沉吟幾秒，然後茂夫就聽到男人在半空中拍手的聲音，「這樣吧，我就答應你的要求。但是我們一個月只能見一次面，而且只有在我允許的時候你才能來，這樣可以嗎？」
　　「可以。」
　　「那我們就做個簡單的約定吧。」男人極其認真的對他說道：「不能讓人發現，所以我會請不同的鳥過去找你，在那之後的一周你都可以在白天來找我，並詢問我一個問題，若是被人發現，約定自動作廢，大概就這樣。」
　　約定乍看之下好像沒什麼問題，但中間有一個細節卻讓茂夫感到莫名在意。
　　「除了綠繡眼以外，其他的鳥也會聽您的話？」
　　「為什麼不會？」男人輕笑出聲，語氣中帶有莫名的自信，「鳥很聰明的，只是看牠們願不願意搭理你而已。」
　　「是這樣嗎？」
　　在過往的人生中，茂夫從來沒有聽過這種事情，但既然男人都這樣說，他可能就真的有讓鳥群心服口服的能力吧。
　　「那麼，我需要帶些什麼過來？」
　　「帶當月份的花就可以了，然後你來的時候，記得拿石頭敲一下這個窗戶外圍。」男人輕輕的敲打窗戶，示意般地說：「如果我有應聲，那就沒問題，若是出現東西掉落的聲音，就趕快離開這裡，跑得越遠越好。」
　　「知道了。」
　　「大概就這樣吧，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茂夫把手交叉在胸前，思考幾秒後，他才想到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還沒有問。
　　「要怎麼稱呼您呢？」
　　「這個嘛，我姓靈幻，你就叫我靈幻師父就好了。」靈幻說：「那你呢？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叫茂夫，朋友都稱呼我為路人，所以您也可以這樣稱呼我。」
　　面對自我介紹的時候，茂夫簡略的將姓氏隱藏起來，畢竟整個國家姓影山的人只有皇族跟外戚，若是被靈幻猜到自己的身分，那對雙方來說，都會是種負擔。
　　「這樣啊……那我一樣叫你路人可以嗎？」
　　「可以。」
　　「那麼，下個月也麻煩你了。」靈幻懶洋洋的說：「帶同一種花也無所謂，如果可以跟我說當月發生什麼事就更好了。」
　　「好。」
　　「大概就這樣，你先回去吧。」
　　話題似乎要結束在這了，他下意識地想著。
　　茂夫低頭看著懷中沒送出去的各色花朵，雖然想要再說一些話，也想把剩餘的花送給屋內的人，但思索半晌，茂夫還是決定把這些花拿回自己的房間擺放。
　　畢竟靈幻都說送太多，所以就好好留在自己身邊吧。
　　「下個月見，靈幻師父。」茂夫對屋內的人道別。
　　「嗯。」
　　說完後，茂夫把花朵重新排列成一小束，他抱緊花束，重新走回圍牆的另外一端，然後在綠繡眼的帶領下回到北方的側殿。
　　
05
　　
　　在兩人立下約定後，茂夫每個月會看到不同的鳥銜著帶有樹果的枝葉來找他，與此同時，他也從鳥類跟植物的書卷中辨識出來訪的鳥類，以及他們帶來的植物是否可以食用。
　　從最常見的綠繡眼以外，還有帶著栗色羽毛，色彩斑斕的朱連雀，以及擁有藍寶石色彩的藍歌鴝，都是出現在他窗邊的常客之一。為了感謝這些幫忙傳遞訊息的小鳥，茂夫有準備一小袋的穀物，在牠們送訊息來的時候，他會灑一些穀物在碟子上面給牠們吃。
　　因為曾經有採花而過敏的紀錄，所以有空的時候，茂夫也會收集花卉相關的書卷來閱讀，收到訊息後，茂夫會記錄這個月發生過什麼事情，然後拿一束確認過且無毒的花去找靈幻。
　　不管是炎熱的夏季，又或是飄著細雪的冬季，他都會在一個禮拜內抵達靈幻的住所，然後對他詢問關於超能力，又或是生活上的問題，而靈幻也會充滿耐心的為他解答。
　　一來一往間，茂夫度過十四歲的生日。
　　在靈幻的教導下，茂夫的超能力慢慢地穩定下來，原本瘦小的身子也漸漸長高了些，話雖如此，茂夫卻從來沒有看過靈幻的真面目，像是有意為之似的，靈幻會把他的身影隱藏在窗戶後方，連一片衣袖都不會顯露在茂夫面前。
　　他不曾給予茂夫物品，不會指導或批判他該怎麼做，只會說出自己的想法，同時給茂夫一個方向，然後讓他自己下決定。奇妙的是，茂夫對這個情況絲毫不覺厭倦，收到枝葉以後，他會準備好相關的物品去尋找靈幻，而靈幻也會在他抵達後沒多久，就走到窗邊跟他說話。
　　
　　就像是等了很久似的。
　　
　　十一月的冬日清晨，在天還沒亮的時候，茂夫穿上厚實的白色外袍及禦寒的毛帽，同時熟練的把超能力做成圓形的保護罩，準備完畢後，茂夫打開窗戶，他一隻腳踩在窗框上，像是一隻柔軟的雪豹似的，寂靜無聲的飛出窗外。
　　昨日的風雪讓地面都覆上一層積雪，枝葉間也因為低溫而帶有半透明的霜，但這些冰並不影響到茂夫的動作，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小鳥的帶領，就可以順利抵達靈幻的住所。
　　為了減少痕跡，茂夫會利用超能力飛越在樹林間，一邊收集沿途的花朵，一邊不動聲色的進入圍牆內部。在抵達時，茂夫會把防護罩縮減在自己的周圍保暖，他照慣例的從腳邊拾起一顆石頭，用石頭輕輕的敲打窗戶後，便站在原地等候。
　　因為早晨的溫度較涼的關係，茂夫的身體靠在純白色牆邊，雙腳則是踩在自己重新加固的石階上，聽見屋內傳來些微人聲，而非東西摔落的聲音時，茂夫便利用超能力，將準備好的花束小心翼翼的依序放進窗內。
　　「師父早安。」茂夫稍微停頓幾秒，接著問道：「請問您在這裡住了很久嗎？」
　　輕柔的問題飄盪在寒冷的空氣之中，沒多久，靈幻的聲音便從窗邊傳來。
　　「你也太早到了吧？而且這個問題也太跳躍了點。」
　　木窗滑過軌道的聲音在空氣中沙沙作響，靈幻似乎是把房內的窗戶拉開，並讓冷風吹進室內，而這也令他不自覺地打個噴嚏。
　　「早安。這是你今天的問題，還是日常提問？」
　　「日常提問。」茂夫再度呼出一口暖暖的熱氣，「早上不會有人到房間，所以回去也不會被人發現的。」
　　對他們來說，只有當日的問題需要物品進行交換，日常提問則不用。
　　所以他可以選擇要不要回答，當然，靈幻偶爾也會問茂夫一些問題，這同樣屬於日常提問的範圍。
　　「這種天氣願意出門的人很少吧，你可真有活力。」
　　房內傳來衣物的摩擦聲，聽起來像是靈幻在房內做了翻身的動作，過段時間後，他才懶洋洋的回答茂夫的話語。
　　「我想想，我住在這裡已經很久，久到都快忘記時間了。」
　　「但師父感覺年紀不大。」
　　茂夫的心得在空氣中凝結成一片小小的霧氣，隨即消散在半空中。
　　「因為聲音的關係吧。」靈幻思考般的停頓幾秒，才接下去回答：「我的年紀大概是二十八歲左右。」
　　「那我剛好跟師父差了十四歲。」
　　「嗯。差不多吧。」
　　「那我可以問師父一個問題嗎？」
　　「你說吧。」
　　「最近家族碰到一些事情，如果想要保護家人的話，我該怎麼做？」
　　「是學業上的？還是人生的課題。」
　　「人生的。」
　　「嗯……」
　　靈幻的尾音稍稍拉長，茂夫似乎可以想像得出來他正在苦思的表情，這也是因為年齡排第二的皇子即將成年，所以他才會對靈幻提問。
　　當成年的繼承者越來越多，競爭意識會更加明顯，雖然母后本來就是皇室的分家，也有一定的權勢，甚至有不少人願意站在他們的身旁，但若是要穩固勢力，這些人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你既然能在皇居工作，還能夠在這些時間來找我，家人想必也有一定的階級。」靈幻稍微推敲茂夫一下的來歷，心平氣和地說：「若是為了家族的話，你可以試著去尋找其他家族的協助，或是讓有權威的人站到你身旁。」
　　「像是尋找友軍？」
　　「也可以這麼說，俗話說幫手越多越好。」靈幻說：「最重要的，是要擁有可以保護自己的能力。」
　　「聽起來有些困難。」茂夫思索半晌，接著問下去：「超能力算是其中一種能力嗎？」
　　「可以算是其中一個特性，但光是這樣可是無法讓其他人心服口服的。」
　　靈幻故意把話停在這裡，像是給茂夫思考的空間似的，過幾分鐘才指點茂夫另外一條方向。
　　「知識跟人脈也是屬於能力的一種，為了生存，還是要有一條屬於自己的底線，其他人才不敢輕易的對你動手。」
　　「您之前說的人格魅力也是？」
　　「是啊，我希望你可以盡量去嘗試各種事物。」靈幻溫和的說道：「但只要你願意跨過去，與其他人交心這方面，你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怎麼說？」
　　「因為你找到了我啊。」
　　天空慢慢的降下細雪，雪花隨風輕點到鼻尖，但茂夫卻沒有要拉起帽子的打算，他就只是抬起頭，安靜的凝視靈幻的方向。
　　「那是因為運氣好，才能找到師父。」他說。
　　「是啊。」
　　靈幻的聲音離窗邊更近了，茂夫似乎也可以從中聽出極淺的笑意。
　　「要找到可不容易。」靈幻自信的說道：「除了特定的人以外，幾乎沒有人可以進來，要說服更是難上加難，所以這也是你的優點之一。」
　　茂夫想起地圖上那唯一一個與這裡相連的邊界，也是天皇所住的地方。
　　雖說自己現在是皇子的身分，但若是成為天皇，或是輔佐的職位的話，是否就可以見到靈幻，也能保護周圍的人？
　　突如其來的想法令茂夫感到毛骨悚然，他向來都是低調地過日子，要站在最前線，並跟其他的皇子們爭鬥可是他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靈幻師父。」
　　「怎麼了？」
　　「如果說，我是說不一定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茂夫握緊雙手，鼓起勇氣的對靈幻問道：「哪一天我需要您的時候，您願意幫我嗎？」
　　「看情況吧。」靈幻語氣平靜地說：「雖然我沒辦法提供實質上的幫助，但給點建議是可以的。」
　　聽到屋內的人並不是完全拒絕自己後，茂夫稍微鬆了口氣。
　　「這樣就夠了，謝謝師父。」
　　「不客氣。」靈幻用手敲一下窗框，示意般地說：「快回去吧，感覺雪變得更大了。」
　　當茂夫回神時，他看到戶外的風雪的確是變得更大了，雪花飛到他的頭頂上，也為頸間帶來些許涼意。為避免著涼，茂夫重新將防護罩圍繞在自己身周保暖，並戴起溫暖的毛帽，準備離開這裡。
　　「對了，路人。」
　　「是？」
　　「因為下個月月底要迎接新年，所以你可以先不用過來。」靈幻叮嚀的說道：「二月左右，我會再通知你。」
　　「好的。」
　　「那麼，就下次見了。」
　　「下次見，靈幻師父。」
　　說完後，茂夫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他帶著千萬思緒，沿著過來的方向飛回側殿。
　　
06
　　
　　每一年的年末，茂夫所待的國家都會特地慶祝一番。
　　整個島國會從十二月初開始準備，眾人在月初開始清掃家居，並布置新春的裝飾，接近月底時，皇居也會舉辦活動迎接新的一年，而在繁榮的街道上，不管是男女老少，都可以在一月一號這天歡慶新春的到來。
　　身為皇族的茂夫自然不會缺席，他在不同的日子換上不同的服飾，並穿梭在各個場合之中。雖然他向來對這些節慶活動興趣缺缺，但也許是因為想要做的事情變多了，所以茂夫這次特別的注意流程，他沉靜的觀察天皇身邊的人、第一皇后的子女、皇居出現的各種貴族，以及尋找聲音跟靈幻相像的人。
　　茂夫及律都遺傳到天皇的髮色及母后的瞳色，而這些相近的特徵也吸引許多人來跟他們攀關係，他們聽著身旁的人介紹眼前的名門望族，慢慢地篩選跟自己比較合得來的家族，等到節慶的重頭戲即將開始之時，他們就跟其他人一起去向天皇請安。
　　當茂夫站在自己父親面前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天皇的視線就像是塊冰似的，安靜的評估眼前的自己。即使是高貴的皇子，會在父親的跟前與他請安，甚至是在慶典時坐在比其他人更近的位置，但茂夫卻仍舊覺得眼前的人遙不可及。
　　距離新的一年只剩下幾分鐘的時間，在指針跨過十二點之時，皇居外的河堤不約而同發出數道破空的聲響，轉瞬之間，墨黑色的天空綻放出七彩的花束，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不間斷的煙花照亮了整個皇居，以及眾人的身影。
　　茂夫順著座位的方向悄悄的觀察皇位上的人，沒多久，他再度將視線移到點亮夜空的煙花上，在綻放出最完美的那一瞬間後，花朵便隨之殞落。這也令茂夫開始思索，坐上天皇的位置之時，他可以做些什麼，而自己想要成為什麼樣的大人？
　　說到底，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皇兄。」
　　聽到呼喚後，茂夫輕眨雙眼，轉頭看向身旁的人。
　　「怎麼了？律。」
　　「煙火好漂亮。」律的眼尾帶著極淺的笑意，開心的對茂夫說道：「明年如果也能這麼漂亮就好了。」
　　律的笑臉在煙火下特別的明亮，同時也照亮茂夫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
　　雖然茂夫從離開靈幻後便不斷地思索，也曾經懷疑自身的意義與價值，但也許他想要的，就是一個他最喜歡的人，都可以安心生存的世界吧。
　　「是啊，明年再一起來看吧。」
　　茂夫勾起嘴角，溫和的對律說道。
　　最後他抬起頭來，專心欣賞眼前那不斷綻放的絕美煙花，就算稍縱即逝，但煙花也已存在於他的回憶之中。
　　
　　☆
　　
　　漫長的一月過去，冬天的積雪卻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在這個寒冷的冬季中，茂夫更加注重自己的課業，春季巡視之時，茂夫在因緣際會下遇見身為貴族的花澤家，同時也跟擁有龐大家系的鈴木家搭上關係，雖然說非自己的本意，不過在巡視時，茂夫卻分別跟兩邊的繼承人交手過一回。
　　發現茂夫也是超能力者後，他們那狂暴的超能力也對周遭造成破壞，花澤輝氣用超能力做出具現化的刀刃，對茂夫進行無差別的攻擊，而鈴木將則是在巡視的最後一天故意帶走律，逼得茂夫必須要跟他打一場，使得部份住宅及農具被破壞殆盡。
　　面對兩種不同的攻擊，茂夫一方面把花澤兇殘的攻擊全部化解，另一方面則是把鈴木將破壞的東西修復到完好如初的樣子。
　　同為超能力者，茂夫想要與超能力共存的想法卻在戰鬥中慢慢的影響到他們，看到茂夫的為人以及巨大的實力差後，他們最終決定成為茂夫的盟友，而律也在被綁架的途中被激發出一小部分的超能力。
　　發現自己也擁有超能力的體質時，雖然感到震驚，但對律來說更多的是喜悅，在回到側殿後，律更加勤快的練習超能力，若是有相關的疑問，他也會跑到茂夫的房間，認真的跟他鑽研超能力的運用方法。
　　一切似乎慢慢的上了軌道，茂夫看著進入皇居時，特地來找律的鈴木將，有些開心的想著。
　　
07
　　
　　冬雪將融，在春天即將到來的二月底，茂夫再度收到綠繡眼親送的樹果。
　　因為想早點見到靈幻，所以茂夫在隔天早上啟程，他穿上保暖用的衣物，熟門熟路地飛過開始冒出綠芽的樹林，穿過木製的柵欄，然後拿著剛摘下來的鮮花抵達靈幻的住所。
　　看到白色的建築時，茂夫加快腳步，但意外的是，他卻在樹林的邊緣聽到東西摔碎的聲音，為了安全著想，他放緩腳步，安靜的在樹梢附近觀察，當茂夫凝視門口的方向時，他注意到那裡似乎有人影。
　　靈幻曾經說過，要他聽到其他聲音就趕快離開這裡，跑得越遠越好，但是那個聲音讓茂夫有些在意，理智跟感性在心底拉扯幾分鐘後，茂夫最終還是放心不下，於是他無聲的從視線死角穿過樹叢，同時靠到一般人不會注意到的邊角，專心聆聽裡面的聲響。
　　「不管你說幾次，我都不知道。」靈幻的聲音充滿冷漠，「如果真的有這種方法的話，你們應該會寫進史書才對，怎麼還會問我？」
　　「不需要寫進書裡。」男人沉靜的回答：「你就是活生生的奇蹟，只要問你就行了。」
　　「我就說，你想從我這邊知道長生不老的方法，根本是痴人說夢！」
　　靈幻生氣的語氣及內容讓原本想要離開的茂夫像是被釘住似的，光是奇蹟兩個詞就讓茂夫感到震驚了，再加上長生不老的關鍵字，難道說靈幻活了很久嗎？
　　而在此時，茂夫想起這裡是地圖上不曾變動過的區域，如果說，靈幻一直都是住在這裡，也不曾離開的話，那又是為什麼？囚禁他的人又是誰？
　　該離開吧？不離開就來不及了。
　　本該是這樣想的，但茂夫卻無法向前邁進一步，他整個人宛如浸到冰水裡面，雙腳無法動彈，也許是因為靈幻難得的發脾氣，又或是因為屋內的另外一個聲音，是他所熟識的人。
　　是現任天皇，也是他名義上父親的聲音。
　　「別任性了，靈幻。」天皇不滿的說道：「只要說出口，你要多少東西，我都可以滿足你。」
　　「任何東西？」靈幻嘲諷的輕笑出聲，「那就讓我離開吧，這是我最想要的。」
　　「辦不到。」
　　「你連這個都無法給我，還敢誇下海口？」靈幻的語句帶著冰冷，彷彿會將人凍傷，「人類都是這樣，歷代的天皇都曾經問我這個問題，但沒有一個人相信。」
　　「這是當然。」天皇說：「你不管受到多重的傷都會重生，又活到現在，可以說是最接近不死的生物。」
　　「那我可真的要感謝這個該死的體質。」靈幻冷笑一聲，不耐煩的說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就離開這裡吧，我可不歡迎你。」
　　被拒絕後，天皇沉默半晌。
　　「等一下。」
　　「怎麼？你還要問我什麼？」靈幻說：「是要問北方的動態，還是想問其他事情？」
　　「窗外的人是誰？」天皇問道。
　　下意識的，茂夫知道這句話不是對靈幻說的，聽到的瞬間，他馬上運用超能力飛離原地。
　　地面上的殘雪隨著離去的動作紛飛於半空，茂夫雖然馬上往樹林的方向衝，但還沒踏進泥土地，他就被某種東西綑綁住，千斤重的重量迫使茂夫從半空墜落到地面。
　　因為沒有緩衝，茂夫的身體在堅硬的泥土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痕跡，碎石子及雜草毫不留情地打到臉頰及身上，同時帶來熱辣辣的疼痛。
　　是超能力者嗎？
　　身上的重量完全沒有消退的跡象，為了要趕快脫離這個狀況，茂夫立刻張開屬於自己的防護罩來抵禦，但下一個瞬間，他就看到身旁出現一個黑色人影，人影訓練有素的打穿尚未築構完成的防護罩，然後將他的四肢壓制住。
　　雖然用力的掙扎，但卻不影響對方的動作，他將茂夫的四肢綑綁起來，順便把眼睛蒙住，脫逃失敗的當下，茂夫也只能在看不清的狀態下被帶著走。
　　茂夫聞到被磨碎的青草香氣，沒多久，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變得高了一點，圍繞在身旁的陣風也停了下來，是因為踩上高低落差的階梯，然後進到屋內的關係嗎？
　　為什麼屋內的人什麼話都不說？
　　「看來是專程來找你的。」天皇率先開口，語氣中帶有濃濃的嘲諷，「沒想到居然是我的兒子之一，真該說不意外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靈幻直接否認。
　　兩人的對話讓茂夫害怕的緊閉雙眼，抓住他的人想必是知道身分才手下留情，不然在那股重力及訓練有素的攻擊下，自己沒有斷條手腳就算幸運了，哪會四肢俱全的躺在這裡？
　　更要命的是，被一般人看到的話，他至少還可以利用自己的身分要對方不要說出去，但既然是被天皇發現，基本上就是回天乏術，連神仙都無法救了。
　　他只能盡力的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然後讓靈幻不要受罰。
　　「是嗎？我就看你能不能這麼嘴硬。」天皇對身旁的人下令：「拉開他的布。」
　　身體被人一把拉起，臉上的布也被解開，當茂夫睜眼時，他先是看到深色的木頭地板，然後他順著光亮的方向，緩慢且謹慎地抬起眼來。
　　茂夫先是看到穿著白色直衣的天皇，而後他在天皇身後看到另外一位穿著象徵有位者裝束的人。那個人站在不遠的地方，他的衣服是柔軟的金黃色，頭髮也是帶點亞麻色的金黃，雖然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消瘦，但他的眼底不自覺流露出一絲關心，而他的視線也令茂夫下意識的知道，那個人就是他的師父。
　　天皇低頭凝視半跪在眼前的人，冷聲說道：「你最好解釋清楚，自己是怎麼進來的。」
　　「非常抱歉，父皇大人。」茂夫對天皇俯首，輕聲地說出自己早已構思許久的理由，「在晨間散步的時候，因為剛好看到牆邊有一個洞，所以才決定進來看看，所以才會碰上您，這一切都是意外。」
　　「這理由不夠充足。」天皇的聲音再度低了幾階，「牆在百年間都有人維護，不可能會有缺口。」
　　「是真的。」茂夫的頭垂更低了，「您可以檢查牆邊，如果有絲毫欺騙，我可以接受處罰。」
　　「所以你也沒見過眼前的這個男人？」
　　「沒有。我從沒見過他。」
　　低頭凝視地面的茂夫看見天皇的影子稍微側身，柔軟的衣物也傳來摩擦聲，並為這個寂靜的屋子帶來一絲聲響。
　　「你怎麼說？」天皇問道。
　　「我可沒見過他。」靈幻語氣沒什麼感情的說：「如果見到的話，我肯定會阻止你，不是嗎？」
　　「也是。」天皇沉吟一聲，「這樣子就麻煩了，畢竟他闖進禁區，又看到你的臉，若是聽清楚我們的對話，說出去就麻煩了。」
　　茂夫低垂脖頸，他的背後冒出冷汗，放在身後的雙手則是握得緊緊的。他可以感覺天皇的視線正銳利的審視自己，心臟就像是被放到天秤上一樣，只要偏離其中一方，就會直直地落於傳說中的阿鼻地獄中，永世不得轉生。
　　「這樣吧。」天皇的聲音帶了點愉快，「看在你是皇子的份上，如果你們真的素昧平生，那我理應放你一馬。」
　　茂夫的雙手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但在聽到這句話以後，他懸在高空的心臟也安穩的落到地面。在緊繃情緒放鬆的當下，當茂夫想要抬頭感謝父皇的寬容之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脖子邊緣似乎帶了一絲冷意。
　　「前提是你能活下來的話。」天皇說道。
　　痛覺一閃而過，當茂夫看向天皇的臉龐時，那張與他相似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憐憫的神情，就跟在慶國典禮當天的表情一樣，冷漠的凝視自己。
　　他真的是天皇的孩子嗎？還是說他跟律只是所謂的政治工具而已？
　　看來是真的觸碰到禁忌了啊。
　　溫熱從脖頸爭先恐後的流出，茂夫看到鮮血慢慢浸染自己的上衣，他張口試著要說一些話，但因為脖子的傷口所以什麼都說不出來，心臟的跳動讓血液完全無法止住，視野變得模糊起來，眼角似乎流出了淚水，但茂夫搞不懂這是因為痛覺，還是心碎。
　　如果這是場惡夢，他希望在自己睡著的瞬間，這場夢就可以宛如泡泡破裂，然後到了隔天，他可以繼續跟律談笑風生，跟母后一起聊所見所聞，有朝一日，他想要拉起靈幻的手，跟他一起生活在藍天之下。
　　直到這時，茂夫才知道自己的留下只是讓靈幻親眼見證他的死亡而已。
　　他做了多麼殘忍的事情。
　　「靈幻師父……」茂夫的脖子無力垂下，他在天皇看不到的角度輕聲呼喊他的名稱，用快哭出來的聲音喃喃說道：「我……對不起。」
　　因為失血而脫力倒下時，茂夫已經沒有辦法去思考任何事情，當他閉眼倒地時，迎接他的不是硬質的木頭地板，而是柔軟的布料，就像是蓬鬆的羽毛似的，把他整個人給包覆起來。
　　「把他交給我。」靈幻的聲音傳進茂夫耳裡，帶點冰冷，「這就是我的條件。」
　　「成交。」
　　意識漸漸的脫離身體，疲憊隨之席捲而來，但在死亡的跟前，茂夫卻完全不覺得害怕。
　　他只是安穩的，沉入寧靜的黑暗之中。
　　
TBC
後續的故事將會收錄在《黃金鳥》中，感謝閱讀，我們之後再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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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Ru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