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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風錄-重遇

地牢深处,龙族幺子靠坐在墙边,雪青瞳子空洞地望着前方。他那衣冠禽兽的兄长离去之后,过了许久,他才悠悠醒转。龙的高傲驱使他撑起伤痕遍布的身躯,爬离身下不堪入目的浊液,他扬着头,佯装不见裸露肌肤上的血红青紫痕迹,更不见因虚弱而化现的龙尾上点点污秽,却又觉得自己可笑。抹不去的耻辱,又岂会因他视而不见而减少半分。
疲惫失血令他恍惚,半梦半醒间,忽听牢门背后咔哒一响。他警觉转头,却见铁门哗地洞开,一个黑影如风般闪到他跟前。
双拳已然紧握,君逸眼神一闪,又放弃了强撑起身招架的打算。无论来人是谁,有这等身法,以他眼下状况,皆是无力抵抗。
牢中幽暗灯下,只见来人一袭黑衣,面上覆着形似蛇头的青铜面具,到了君逸身前,他将面具撤下,露出一张深色面庞,其上两点金瞳尤是夺目。
君逸看着他怔了怔,忽而恍然:
“是你……”
一开口他才觉得喉咙沙哑,几乎难以成声。方才屈辱闪回脑海,念及竟给人看见如此难堪模样,他本就乏血色的面上更是惨白,嘴唇也打起了颤。来人却只是覆回面具,将身后披风解下,裹在他衣不蔽体的身上,声音低沉庄重:
“公子能化回双腿吗?”
龙尾甚长,想逃离,自然化回双腿方便许多。君逸勉强提气,收了龙尾,赤裸下身便堪堪盖在披风之下。来人立时将他打横抱起,轻身掠出牢房。
地牢走廊之中,一干狱卒东倒西歪,有的手脚犹在抽搐,却起不了身。君逸认出来人,这些狱卒是如何被放倒,便不难猜。
蛇毒。
顷刻间来人已抱着他奔出地牢,牢外一片杀声,只见一众府内卫兵正与数名黑衣人相搏,想是来人入内之后,夜巡卫兵发觉不对,欲进地牢查看,却被同来劫狱者拦住。
“人已救出,撤。”
怀抱君逸的覆面之人喝令一声,众黑衣人便向他靠拢,同时向着王府高墙突围。他们人数虽少,却各个身手了得,立时便将这群卫兵撕开一个口子,一面躲闪身后乱箭,一面纷纷攀过府墙,向西穿过一小片旷野,便奔入乱草荒林之中。
君逸在那人臂弯里,只觉那人身形如梭,周遭树丛倒退如残影,脚下却是极稳,他浑身是伤,都不感颠簸疼痛。他暗暗惊叹,暻旭将境内蛇族战力几乎剿尽,蛇族却仍有如斯功力之人,更甚的,此人竟是……
半空忽现霹雳,落在离两人丈许远近处,地面震动,地上乱草更是登时燃着。君逸猛然仰头,越过那人肩膀望向天上,只闻空中一声咆哮,一道紫白龙影如电光般流窜而来。
“放下我。”君逸不假思索,急急开口,“他的天雷轰顶你受不住。”
天雷之招,唯有全身化龙方能使出。全身化龙时,便是飞龙在天,在地上奔得再快,亦是难逃。但化龙耗力甚巨,多是在战事激烈、不得不为时方会使出,君逸并未料到,他之长兄竟为他这争权落败的幺弟震怒至此。
不,或者说,令他震怒的是有人夺取他之禁脔吧。
君逸想得喉中苦涩,怀抱他之人却似没听到他的话,脚步愈疾。身畔荒草更盛,已长到半人高,君逸忽感那人体温骤降,双瞳在暗夜中灼然闪现金光:
“失礼了。”
那人说着便用披风掩住君逸头颈,身形一沉,隐没在荒草里。君逸被披风蒙着,只能见到他胸前衣襟,周遭乱草被拨开的疾声响如轰鸣,承托他的臂弯间不复换步带来的起伏,而竟生出滑移耸动之感,仿佛此人正以长尾穿行一般——并非仿佛。蛇能草上飞,亦能飞于草下,君逸心知此人已化蛇尾,方能全身藏于草丛急行,令暻旭难寻目标。
乱雷犹自落下,左右地面震动不断,都被那人堪堪避开。奔至山前,那人挺身跃出草丛,身形如箭射向山口处的一片金芒。君逸暗道那金芒必是蛇族结界,高悬的心方要放下,却见那人身后空中紫电劈落,失去荒草掩蔽不过一瞬,天雷便已临身。
“小心!”
他惊呼时已迟了,紫电劈在那人背后地上,余威堪堪扫中两人。火焚剧痛临身,君逸本已极虚弱,只来得及听得抱他之人一声闷哼,便眼前昏黑,人事不知了。

待君逸再度苏醒,不知又过了几时。他艰难转头,见周围并非狱墙,看来自己未被抓回龙族,那便是平安了。他垂眼望去,见自己盖着棉被,躺在床上,一个人坐在床尾,脊背笔挺,那蛇头青铜面具正拴在他肩上。
那人见君逸挣扎着要起身,便上前去扶。君逸坐起之时,身下一阵撕裂痛楚,不禁揪起了秀眉,那人忙将动作放得更轻,又掇过旁边软垫,放在他背后。君逸靠在垫上,方觉周身虽仍隐隐作痛,却感清爽,显见全身伤口在他昏睡时都已被包扎妥当。
他扫了一眼屋内清朴的陈设,又转回目光打量那人。那人黑色长发微鬈,松松扎在背后,肌肤是久经日晒的铜色,俊朗面目刀削一般分明,身形劲瘦,粗布衣衫,束着革甲。君逸又看看自己身上有些松垮的滚金边黑绢衫,分明是眼前人的身量,看来此人是将他最好的衣裳给自己穿了。
那人用深嵌在眼窝里的金瞳注视了他一阵,接着长身而起,退开两步双膝跪倒。他俯身之时,见得动作有些迟滞,但仍是一叩到地:
“山左蛇族首领曳风,谢过当年公子救命之恩。”
“曳风。”君逸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眼前之人还跪着,便道:“请起。”
曳风起身,依旧垂手肃立。君逸闭上了眼,思绪一瞬回到几百年前。
彼时他还是个小小少年,皱着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跟在暻旭身后,穿过满是铁锈血腥气息的地牢走廊,走到父王面前。暻旭躬身行礼,报告已将蛇族叛兵精锐擒得七七八八,不日即将其中成年者尽数问斩,年幼者则押入矿山为奴。此时各牢房铁门开启,单留门中铁栅,供龙主观视。他无意瞥见一人跪在一间牢内,吊起的双手和身躯皆被异色锁链所缚,显见因功力较强,须施以锁妖链单独关押,身形却较单薄,似乎还未长成。
他不禁将目光多停了片刻,恰逢牢中的人勉力抬头,深色少年面容上一双金瞳满含愤恨,灼痛了他的眼。
是夜,他潜入长兄的密室,发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条条蛇皮从屋顶悬垂而下,有的上头血还未滴尽。蛇血蛇胆齐齐整整分装樽内,丹炉炽红,人间炼狱不过如此。他这才知道长兄近来功力大增的缘由,才知暻旭构陷蛇族,诱使其反抗龙的统御,再发兵清剿之,为的不只是立功树威。这些贱族,他亦不过视为臣仆,但毕竟是能化人形的生灵,为攫取力量,竟可视如草芥……呵。
那少年……也会被挖了灿若晓星的瞳子,剥了皮……挂在这里?
他顿感手足冰冷,沉住气出了密室,又摸进刑官的书房。王府上下皆视他为母族低微的无能幺儿,因受轻视,他出入要地反不怕拦阻,便被抓着,亦可推说误闯而已。他在书房案上寻得蛇族待斩名单,上头犯人各附年龄形貌,以作核对。其中一张纸上有一名十夫长,黑发金瞳,成年不过数十载,他想便是那少年了。他抽出那张纸,提笔重抄了名单,略过了那少年,又从另一沓为奴名单中抽了一张,将少年名字写在最后,岁数则是减了百岁,落笔字迹,与刑官别无二致。王族明争暗斗,诸子多隐藏能为,他又如何不会?
他回到地牢,说白日在此丢了父王赐的玉佩,现下来寻,叫狱卒别声张。寻到关着金瞳少年的牢门前,他又说玉佩或许滚进了这间牢房,狱卒本觉蹊跷,但见到小公子塞到自己手中的宝珠,也只有给他开门的份。
他举着火折子,凑近已被惊醒的少年,附在他耳边说了个数:“再有人问你,你便说自己是这个岁数。我改了名单,你不会死了。”
少年愣了愣,随即恍然,瞪着金瞳,咬牙低声道:“为什么……我叔伯兄长都死在你们手上,我活着又有何用!”
“活着可以报仇。”他故作老成地轻笑,“矿山险象环生,做苦工也未必能活……你可别死了。”说罢他指风一划,将流血的手腕送到少年唇边。龙血芬芳,有固元疗伤的奇效,少年受饥渴驱使,不禁吮吸起腕上的伤口来。
见少年抬眼看他,金瞳中神色变得难以言表,他又笑了笑,“我等着你。”
几百年光阴过去,不想自己等来的并非复仇,却是……
“看来吾当年眼光不错。你救我,只为报恩么?”君逸终于睁开眼,轻声问道。
蛇族首领微微垂下了眼。“对曳风而言,这理由已足够,但对吾之族人不是。”
说着他转身行了几步,打开房门,向门外道:“两位长老,公子已醒了,请入内吧。”
门外响起一双脚步声,接着一名拄杖老者与一名中年美妇进入房中,亦是向着君逸便拜,道:
“山左蛇族护法嵩翁、明姬,拜谢公子佑护吾族之恩。”
君逸便知这两人是蛇族的护法长老,蛇族首领是推选而非承袭得来,长老地位崇高,首领亦要敬其为长,长老一致认同之事,便可说是为多数族人认同。
“两位请起,是君逸当谢诸位相救才是。”他在床上欠了下身,道。身为龙子,他受惯了下族的礼节,但此时为人所救,纵然对方用意仍未完全明白,他亦知应摆出何种姿态。
曳风便将拄杖的嵩长老扶起,一旁明姬亦自起身。嵩长老便颤巍巍道:“暻王失道,吾等知公子仁德,愿助公子东山再起,取暻王而代之。”
龙族幺子的雪青瞳子在三人身上逡巡。原来这方是蛇族愿随首领劫狱救他的缘由,曳风请长老来说,便是表明此言已得族众首肯,非他一人意愿。
他将眼神转回老者身上,“长老,你们这样看我,就因为我曾救了曳风么?”
嵩长老慢慢摇头道:“不止如此。”说着便目视那妇人。明姬便接道:“吾等暗中关注龙族已久,龙族诸子之中,数公子最为宽仁,对他族非但从不盘剥掳掠,更会周贫济困,因而吾等皆寄望于公子身上。”
君逸不禁默然。少时听夫子讲仁德,玄之又玄,在底层部族眼中,“仁”之标准却如此之低,连不盘剥掳掠都成了善事,更别提自己势单力薄,便是想盘剥掳掠,也没几个爪牙可用,自己的周济,亦不过是出游时眼见惨景,随手施舍而已。他这幺儿虽尚算受父王宠爱,但毕竟血统不纯,母族卑贱,在王府中虽是锦衣玉食,白眼排挤却也没少受,他的所谓仁德,又有几分不过是因为自己受过欺,便更厌恶再以同样欺凌加诸更弱者之身?
“龙主失道,为何寄望于吾,而非蛇族自行称王,取而代之?”他再开口却是尖锐发问,“众人说龙是天命所归,僭越将受天罚。但若不会遭天罚呢?”
蛇族首领与长老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一问并无准备。嵩长老看向首领,似乎在问是否要由他代答,曳风却转开眼神,又思索一阵,才望向君逸,金瞳中尽是坦荡:
“龙是天命所归,并非只因为僭越将受天罚。龙族法力高强,能行云布雨,令五谷丰登;能镇守四方,抵御外敌。即使蛇族耐旱,亦有自保之力,但保不了境内各族丰饶平安。这是我等寄望于龙族再出仁主的理由。”
君逸看着他,一动不动。见多了勾心斗角,他无法不疑蛇族名为拥护自己,实则却是为了引动龙族内部自相残杀,他们便可乘虚而入,一报族人之仇,到时自然亦会将自己过河拆桥。可现下他被这答案震动了。眼前之人自身尚在挣扎求生,犹然顾及其他部族的丰饶平安,龙族高高在上,即使对他族施惠者,又有几人不止是为获取感恩服从,而是真将他族疾苦放在心上?
“好吧,吾答应了。”他终于答道。虽然自己也并无其他选择,他暗想。
另三人显见得松了口气。曳风便道:“那便请公子养伤为先,吾等不相扰了。”
见三人便要退出房外,君逸忽然望着曳风,道:“请留步。”
曳风看来有些莫名,却仍是停下脚步,向两位长老一点头,目送两人出了房。
待房中又只留下两人时,君逸便不再客气地盯着曳风:“让吾看看你背后的天雷之伤。”
曳风一怔,只听君逸又道:
“进入蛇族结界前,你我分明皆被暻旭的天雷波及,你在我身前挡住大半力道,且方才下拜时动作迟滞,背上受伤必然不轻。把上衣脱了。”
曳风低下了头,显见得是被说中,只得依言坐到床边,先解了革甲。君逸见他抬手亦是迟缓,想是牵动了伤口,待他将上衣衣扣解开,便撑着下身不适跪了起来,凑到他背后,将他外衫连着里衣一齐拉下。
只见一道黝黑宽阔的焦伤,横亘在蛇的淡褐背脊之上,从左肩直没入右侧腰际。
曳风上身僵了僵,便觉得一阵沁凉漫上左肩伤处。他转头向后望去,只见君逸抬手虚盖住他伤处,蓝光如水,沿着肌肤点点流淌而上。天雷既是龙族绝式,龙族有独门疗伤解法,也是该然。
沁凉沿着伤口向下,伤处翻绽的皮肉渐渐平复。君逸将手移到背心伤深处时,曳风只觉水系功法涤入五腑,他捱了烈焰燎身之痛许久,犹能隐忍,此时适意却令他不由得轻哼出声,他又连忙咬住了唇。
君逸心下暗赞一句硬汉,口中却说:“被天雷余波扫中,只受皮肉伤和这等程度的内伤,你修为当真了得。”
曳风似是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一阵,方道:“赞谬了。吾只是练有蛇族软功,练至上层,可以化消冲击。”
君逸在他背后低笑一声,掌心渐渐移向他右侧腰际,曳风身体却愈发紧绷,只是纹丝不动。右腰伤口较浅,君逸将手掌贴上肌肤,慢慢滑向曳风身前伤痕尽处——
龙子本是舒展的修眉一蹙,扳着身前之人的肩,强行令他转身。他盯着曳风右侧腹上的纱布,眯起了眼。
“蛇胆可解百毒,难怪我真气运转已无滞碍了。” 蛇族胆汁是解毒灵药,因此暻旭才挖蛇胆去炼丹,且供药者功力愈高,药效亦随之提升。先前被擒入大牢时,他被暻旭灌了毒,暂时抑住功体,方才毫无挣扎之力,任那禽兽兄长为所欲为。方才他为曳风疗伤,已做好了强运真气、疗效不彰的准备,却意外发觉功力已复,此刻方明白原因。
曳风看着他微怒神色,低下眼神,亦不自觉地握紧双拳:
“公子所中之毒,若久不得解,将伤及功体,便是日后解了毒,功力亦不能全复。我等无对症之药可解此毒,情急之下,才用此贱物解之 ,唐突了公子,还望宽宥。”
君逸怔了怔,突然扑地笑出了声。
“呆子,你将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是气你受了天雷之伤,还抽胆汁为我解毒。你还要命么?”
蛇身虽是灵药,但蛇乃下等种姓,反叛被剿之后,更被视为奴隶一般,王公贵族视蛇身为污秽,再不屑以其入药,但私下里如何便不好说了。见曳风才说希望龙族为王,是因为龙能给各族丰饶平安,而非天生贵贱,此时却仍是脱不了贵贱之思,竟将自己与那些王公视作一般,君逸着实好气又好笑。
曳风听得呆了呆,才信了君逸当真不是嫌蛇身低贱,而是在关切他。他低下头,声音终于也带了笑意:“若非公子,曳风这条命早没了,这又算什么。”
“天雷之伤,至少还需再疗伤两次,你明日再来。”君逸一面给他穿回上衣,一面又问:“蛇族并无覆面的习俗,你的名字也与当年名单上的不同。你覆面易名,是怕牵连我么?”
当年他偷改待斩名单之事,确是终归被暻旭查到,其时曳风已与其他蛇族奴工一同,从矿山逃走了。暻旭顾虑他将自己擅炼蛇丹之事讲出去,方才妥协,没向父王状告他私放逆贼,但也给了他一番苦头吃,不过他不想向曳风提罢了。若给暻旭知道他当年私放之人,竟被推作蛇族首领,成了大患,还不知要给他什么罪受。
许是因为龙子金尊玉贵,竟给自己穿衣,曳风僵得愈发厉害,受也不是,推拒也不是,只得由着君逸将自己衣扣颗颗系好,才讷讷地道:“正是。”
“那以后便不用戴了。曳风,你生得这样俊,别遮着脸正好。”
蛇族首领蓦地抬头,对上龙子弯弯的柳眉凤目,铜色的面上竟顿时泛起薄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君逸笑容愈盛。他虽无意于风月之事,但身在豪门,耳濡目染,况且便是血统不纯,终究是龙子,皮相又好,便也见惯了爱慕者,在他眼前,蛇族的年轻首领实在是个雏儿。他方苏醒时,便隐约觉得曳风看他眼神不似纯是对恩人,曳风在疗伤时被碰触的不自在,为他解毒却又感自惭的误会,应答自己的木讷,乃至最后自己故以言语挑逗,他这一脸红,坐实了他是有意于自己了。虽然自己救了曳风以后,便不曾再见他,但明姬有言,蛇族早已暗中关注龙族诸子,或许曳风是在暗中观察他时……?
他暗道了一句趣味。不过自己本不喜人近身,这尾蛇在身边,却也意外地反令自己安心,因此,又何妨?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说笑,只躺回床上拉起夹被,向曳风抬起手,道:“陪我待一会。”
曳风如逢大赦般地松下双肩,依了君逸之意,起身坐到离床头稍近之处。君逸拉过他一只手,将自己的手搭在他覆着茧的掌心上,闭上了眼。毕竟伤重初醒,又动了真气疗伤,他也着实乏了,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此间再无旁人,蛇族首领看着熟睡的龙子,抿紧了唇,金瞳中泛起浓浓的眷恋之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