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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不上是什麼原因,墨的步伐被一道細如薄絲的陌生歌聲牽絆住了。

  一開始他以為歌聲的主人是位海妖,那向來以美麗惑人的嗓喉聞名於世的半人種族。不過他想起海妖是離不開水的,而在這城市的廣場,最大的水源也不過就是座清淺的噴水池,對海妖來說無異於人之於豔陽下的沙漠,實在是過於苛刻的生活環境了。

  所以,那會是誰的聲音呢?

  周圍的嘈雜噪音彷彿都被消音似的,在一片人聲鼎沸之中,墨卻只聽的見那如同從天上垂下的蜘蛛之絲般細微而脆弱的歌聲。他身上那從精靈族血脈繼承下來的靈敏聽覺不受控制,自發的抓住了歌聲傳來的方向,猶如向日葵朝陽而行,不問緣由,只是理應如此的自然。

  墨像是被蠱惑了,順著那閃爍著銀芒的聲之絲線邁出腳步。

  這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他生性向來自由不受拘束,能夠吸引他駐足的事物實在是太少了,更遑論這個世界在他眼中實在是過於單調無趣——不,應該說,在大部分人的眼裡都是如此。

  黑與白,還有以黑白兩色配比成的各種深淺不一的灰,便是這個世界上過半的生物眼裡的風景,死氣沉沉、讓人提不起半點興致。

  並不是這個世界天生沒有色彩,而是單純的看不見,「在遇到自己命定的對像之前」。

  那便是所謂的「色擊對象」。

  色擊對象並不是雙向的,有可能只是單方面的色擊,而非常幸運的——他的父母就是彼此的色擊對象。他們極少數的幸運兒,絕大部分的人還是會跟非色擊對象結婚生子,畢竟並非只有看到色彩才是所謂的「幸福」。

  但是墨仍不只一次好奇過他們眼裡的世界是怎麼樣的。

  那得是是多麼瑰麗的世界,才會讓他們在注視著彼此的時候,眼裡都會帶著閃閃發亮的光芒呢?

  他走到了中央廣場,噴水池勤勤懇懇的撥動著池水,行人匆匆行過,僅有三三兩兩的小孩從袋中抓出一把麵包邊角的碎屑,餵食著白色地毯般的一群白鴿。他邊走邊轉動著視線,尋找著歌聲的主人。接著,他抬眼,望向噴泉對面坐椅。

  墨停下了步伐。

  一抹耀眼的黃金色,顛覆了那黑與白的世界,張揚而又恣意的闖入他的視線。像是終於被拉開的窗簾讓刺眼的陽光灑入無光的房間,炫目的他不得不瞇起自己的雙眼,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燙傷。

  他的父親說過,龍喜歡財寶,所以沒有龍會不喜歡金色。

  恍惚間他想,父親說的是對的。那是一眼就讓他再也別不開目光的絢麗顏色。陽光照射在那燦金的髮上,折射出柔軟滑順的一圈亮光,像壁畫上天使的光環,連帶著周遭的空氣都彷彿帶著點點金粉似的光芒,明滅閃爍著融在了金髮青年的呼吸中。

  吟遊詩人正垂著眼簾,白皙纖長的手指在那細銀的豎琴琴弦上來回撥動,悠揚的樂聲伴隨青年溫潤輕柔的嗓音流淌而出。每一次琴弦的顫動,讓每一個音符都帶著不同的顏色,將墨無趣的黑白世界塗成一幅色彩斑斕的水彩畫。

  墨吞了吞口水,喉頭夾雜著自己也說不清的乾渴在灼燒,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幾步。而吟遊詩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抬起了頭。

  在那美麗的燦金之中,他看見了一汪清泉般乾淨的藍。

  不知為何,墨心裡無端升起了些許做賊心虛的侷促——也許他盯著對方看的行為是有幾分失禮和踰矩——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只能放任自己沉醉在那明亮澄澈的水波之中。他想,也許他的確是心懷不軌——就像是窺視著擺在展示櫥窗中藍寶石的竊賊,心養難耐的思考著,該如何將他得到手。

  沒有一頭龍能夠對眼前的寶物視而不見,哪怕他嚴格來說只能算一半。

  於是他走上前,看著同有長耳朵的一半的同族,開口了。

  「你唱的歌,非常的好聽。」


  墨看見那對昂貴的藍寶石裡,折射出點點雀躍而晶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