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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r's Tomorrow 章三
NatalieDADA
伊法露娜看着加斯特躲躲闪闪就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意识到必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如果附近有间厨房,她甚至想要端一盘新鲜出炉的饼干出来。然而,她现在只能用燃气灶烧一壶热水递给他,同时推他到椅子上坐下来。

沉默在狭窄的房间里蔓延,加斯特无精打采地转着杯子里的茶包。伊法露娜在他对面坐下,双腿整整齐齐地并在下面,纤长的手指笼住杯口冒着的白气,耐心地等着加斯特开口。

“今天发生了出人意料的事情,”他突然出声,心烦意乱地在宽大的手掌里一圈又一圈地转着茶杯,“今天常规地进行浸泡实验时,我不是......我不是很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萨菲罗斯一切还好么?”她忧心忡忡地问道,而加斯特的面色沉了下来。

“是,但倒也不必感谢宝条。”他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尖酸腔调咕哝着,“我对那个疯子到底想做什么,只能稍微猜测一下。”

伊法露娜放下茶杯,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抓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只是例行公事,”他缓缓地,近乎是受惊后试图寻找安慰般垂下目光,盯着她的手,“非常快速地吸收了通常来说几乎没有副作用的魔晄剂量之后,他却开始起反应。非常剧烈。甚至我以为他就要死了。”他承认,“当然,我立刻就中止了实验。但是我认为......我发誓我看到了除了萨菲罗斯之外还有人站在实验舱里。”

“是警卫或者科研人员站在他身旁?”伊法露娜冷静地问。但加斯特却摇了摇头。

“不,然而考虑到魔晄的性质,我认为或许我并不是真的看到了。但是图像却一直没有消失。还有件事,”他抬头向前看,把茶杯放到一旁,双手回握住对方,“几周前,宝条对萨菲罗斯做了未经许可的实验。那时实验室里发生了魔晄泄露的事故,而我们被迫撤离。不知怎么回事,当时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而萨菲罗斯依旧被束缚着,但所有的反射探针和呼吸导管竟都脱落了。同时,损毁报告书指出有两个魔晄管道留有被外力切断的痕迹,同时裂口光滑利落。这是武器造成的切面。”

尽管她对宝条(包括加斯特,即使他多数时候是个好人,但也仍在玩弄着男孩的人生)很生气,但伊法露娜还是控制不住地对加斯特嘴里的神奇经历眨了眨眼。

“但那并不是困扰我的事情,”他真诚地继续,供认不讳地脱口而出,“真正困扰我的是,萨菲罗斯曾经声称看到过天使。而我不知道我所见到的那个也长着翅膀的生物,是真实还是幻象。”

“监控着萨菲罗斯房间里安保摄像头的助手也曾报告过,他看到过萨菲罗斯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大声地自言自语。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很孤独才这样做,或是因为上次魔晄浸泡实验带来的幻觉,但......但或许它是真实存在的。”

“你知道的,大多数的科学家不会接受的。”伊法露娜静静地开口。

而加斯特对此愤怒地喷了道鼻息。“仅仅是因为我们看不到或是证明不了什么,这并不意味着它就不存在。而生命之流里仍有太多的东西是我们还不了解的。”

她挑起一边眉毛,“如果你这么轻率(地相信),那别人或许会认为你不适合搞科学。”

于是,他的思绪坠入了幽深黑暗的内心深处,“亲爱的,有时候我想知道你是否会想错。别人看待这个可怜男孩的方式,我时常无法改变,但又希冀改变。”

伊法露娜再次捏紧了加斯特的手,“这也没什么不好,只要现在你记得照顾好他就行。”这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至于天使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帮不了他。我自己以前都从未见过天使。”

他疲倦地冲她笑了笑,“亲爱的,你不认为我疯了,这本身就是是奇迹。”

而她则轻柔地笑着回答,“加斯特,我曾在梦里听过星球的声音。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疯了呢?”

她把茶杯送回了对方手里,同时抿了一口自己的茶。直到伊法露娜看到对方的情绪随着紧绷的肩膀一起放松,并能够更自然地展颜微笑时,他们才结束交谈。一两个小时就这样过去后,他被叫回了其中一间实验室。临走前,他纯洁地亲了下她的脸颊,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小套间。

微红着面庞,伊法露娜挥别了他。当加斯特走后,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支普通的应急蜡烛,然后拿着一盒火柴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她的房间透着实用主义气息,很明显被修建地适合长时间工作,但是韦德有一次从米德加来看望她时,送了一张非常产自五台的可爱地毯。当她坐在上面时,厚实又柔软的绒毛感取代了冰冷且坚硬的地板。

她划开一根火柴,点亮了蜡烛,等蜡油融化到滴到底部时,正好将它牢牢地黏在一个小瓷盘上。然后她吹灭火柴,将立着蜡烛的瓷盘放到地毯的边缘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技术上来讲,她不需要任何道具来辅助施展像呼吸一样的本能,但小小的火焰确实可以帮助她更简单地集中注意力。

房间里一片寂静。她闭上眼睛,仅能隔着眼皮微微感受微弱烛光跳跃的光亮。伊法露娜驱散了自从上次和宝条面对面交谈之后对加斯特和萨菲罗斯的担忧,触及到深藏于心灵背后的柔和温暖之处。这就像将脸贴近潺潺流淌的凉爽水流之中,感受着生命之流的涟漪和奔腾,感受着与她一同漂浮在水面之上的轻盈存在。

星球浩瀚的黑暗沉淀在生命之流的表面之下。星球的声音如水流般强劲有力却又静寂无声地卷她进来,推她前行,展示过去与未来的惊鸿一瞥。她还感知到一幢巨大的建筑,雷暴在大气中呼啸,颈后的寒毛悚然而立。

正在发生什么?

重生。星球对她宣告。进化。为即将到来的战争积蓄力量。

战争?她感受到源自恐惧的震颤,但不确定这是来自自己还是星球。

武器。飞鸟振翅般的迅疾。

那个天使,伊法露娜失语,即使星球对从未真实存在过的生物毫无概念(但还是制造出了他)。如果男孩比她更早就发现了星球上的变化,那萨菲罗斯就有着研究狂宝条都不曾发现的能力。

武器就是天使么?为了打败什么?神罗?

武器。灾祸。生命之流缓缓地走向干涸。

星球带来的缓慢而痛苦的死亡感触无比沉重,同时她一点也不惊讶地发现泪水已经从脸庞滚落。随着生命之流被消耗殆尽,星球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远。星球正在孤独地走向死亡。

萨菲罗斯跟这有什么关系?

灾祸。毁灭。疯狂。火焰。死亡。

伊法露娜剪短的指甲戳进了手心,试图在突然爆发的非人却等量的情绪冲刷下保持冷静。她从未直接跟萨菲罗斯交谈过,但是加斯特常常说他是个热爱学习的内向男孩。或许在社交上有些笨拙,但一点也不疯狂。

战争。一种摧毁星球的力量。

死亡,无穷多的死亡。

不幸的灾祸。

武器。

飞鸟振翅般的迅疾。

因果轮回。

伊法露娜死死地咬紧牙关,试图保持冷静。但即使是身为古代种,她也完全不确定之后会发生什么。即使她拒绝相信这么年幼的孩子竟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但萨菲罗斯已经不知缘由地深深卷了进来。

宝条总是太过多疑,以至于不允许她靠近神罗从地下挖掘出来的古代种标本,只留下被认为适合她研究的二手资料。而尤其当她应该从这个可怜肉体中研究出非常多的东西时,这就更令人沮丧了。但是她已经学会了忍耐和固执。虽然她厌恶去考虑这件事,同时退缩于欺骗的行动,但或许她可以利用加斯特的影响去接近萨菲罗斯,然后自行判断对方是否拾危险份子。

“对不起,”她低语出声,抬手紧紧扣住挂在脖子上的浅色魔石。

.......

“你以前总是去了哪里?”

克劳德把耳朵贴在地板上聆听,但注意力却突然被对方打断。他抬头有些困惑地看着萨菲罗斯,“没有去哪里。”

“那你为什么不一直呆在这里?”男孩从床上滑下来,躺倒在对方身旁的地板上,盯着克劳德的眼睛逼问道。

“这不是我能选择的。”

“那这是谁决定的?”

“星球,”克劳德心不在焉地回复。有声音在地板上震动。他听见了科学家们的脚步声,还有关在笼子里奇怪野兽的踱步声。而在很远处的老鼠窝里,一簇生命的微光在闪烁。不幸地是,他耳朵底下的地板实在是太过陈旧,流失了还身为树木时的记忆,与生命循环中的死亡一般沉重。克劳德指尖轻抚地板,安慰这过去的死亡。

“告诉星球,你要每时每刻都呆在这里。”萨菲罗斯命令道,但克劳德却只是冲他眨了眨眼。

“不。”

“为什么不?”

熟悉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

一个熟悉的简短音符在生命之流的风中回荡。这就像是一曲忘了半截的儿歌,而克劳德却困惑地无法记起它们来自哪里,它们如何传进耳中。这让他的心被这种困惑紧紧揪住了。

“为什么不?”萨菲罗斯强硬地重复。

克劳德却依旧温和地回复,“因为我做不到。它不会听我的。”

“那我来告诉它。”

克劳德晃了一下,“不,你做不到。”

“我学得更好了,”萨菲罗斯继续说,“我几乎可以成功缴械塔克斯,而星球则根本没有武器,然后——”

“萨菲罗斯,闭嘴!”克劳德厉声喊道,而这是因为萨菲罗斯竟已经决定夺取星球,这个想法让他的形体边缘恐慌地模糊,“你到底怎么了?”

萨菲罗斯从地板上爬起来,把膝盖拉到胸前,倔强地闭紧嘴巴,然后平静地瞪回去。在和扎克斯和小孩子接触过之后,克劳德意识到萨菲罗斯的这种行为就好似无声地嚷着——

小气,我才不要和小气鬼说话——

他竭力忍住了把头往地上撞的冲动。

“萨菲罗斯,说话。”

“为什么?你又不让我说话。”男孩的声音里浸着克劳德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的阴沉。

“为什么你这么急切地想要我呆在这里?”

“因为,”

该死,为什么在我需要蒂法的时候,她却不在?

“我有一些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萨菲罗斯。”

“你难道是要赶着去再杀死我一次么?”萨菲罗斯的话让克劳德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仿佛突然被重击,“我不知道之前你是如何停止在我脑子里盘旋的糟糕杂音,但是——”

“不,”克劳德飞快地打断了萨菲罗斯的话,坐起身来,然后把手搭在对方头上,轻柔地扯了扯发丝,“不,不,不。我不会再一次对你痛下杀手了,萨菲罗斯。我做不到。然后这是我需要修正的事情中的一件,好么?人们不会再自相残杀,并且一切都会变好。”

而直到男孩往后退了一步,克劳德才意识到自己扯对方发丝的力度越来越重。他对揉乱了对方的头发感到抱歉。“我会确保一切修正都会成功,而这样没有人能再次伤害你。”他更加平静地重复,“但这也意味着我无法陪伴在你身边。”

“但你是我的!”萨菲罗斯大喊。他的瞳孔微缩,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肿块般堵住了克劳德的喉咙。

“萨菲罗斯,你梦到了什么?”他缓缓地问道,但是萨菲罗斯的表情已经完全封闭了。自从上一次进行地十分失败的魔晄浸泡实验之后,男孩再也没又有整晚好梦过了,在睡眠中挣扎翻滚或是冒着冷汗地惊醒。

“你又一次听到她了?”

长时间的停顿之后,萨菲罗斯僵硬地点了点头。而克劳德则在心里翻来覆去用各种语言咒骂,甚至其中还有几句不是人类的语言。而当一只小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时,他差点惊呼出声。

“不要离开,”萨菲罗斯非常轻柔而小声地恳求道,刘海散乱地盖着脸。

“我会再多呆一阵子,”克劳德承诺道,即使这在生命之流再次呼唤他的精神时会十分困难。但他有些愚蠢地认为只要抵抗住了杰诺瓦,她就会离开萨菲罗斯。他需要让星球相信战争是可以避免的,并且完整地保留他自己的记忆会更好,非常感谢。他需要阻止男孩已经学会恨这个星球的想法。而更可怕,的是他本人就是造成这个想法的原因。这让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无论如何,杰诺瓦是必须被控制住的,至少为了这个孩子,并且,嘿,文森特也还被脑子里的恶魔困扰着,躺在不知道哪里的地下。

然后生命之流里又出现了那该死又熟悉的闪烁微光。

但是现在,小小孩童坐在面前,低着头,一只小手却还紧紧地抓着克劳德的胳膊。克劳德无声地叹了口气,向前微倾,伸出一根手指温柔地挑起萨菲罗斯低垂的下巴。

“嘿,”他呐呐地说,“看着我。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嗯?”

萨菲罗斯微微点了点头。

“棒极了。除非他们配得上,否则你无需向任何人低头,明白么?你无需对任何事情感到羞耻。”你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的人类,而这比任何事都重要。

萨菲罗斯有些迟疑地再次点了点头。于是克劳德从男孩手中抽回了胳膊,然后撤回身再次把耳朵贴在了地板上。而当他的心神最后还是再次陷在生命之流的迷云之中时,没有意识到此刻微弱但稳定的光正在眼底愈演愈烈地闪耀。

手蜷缩在衬衫下摆里,萨菲罗斯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天使。他不知道星球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它是一道像母亲一样的声音——不,他阻止自己这样想,如果它是一道像杰诺瓦一样的声音(他的天使曾经说过,虽然他身上有杰诺瓦的细胞,但她并不是他的母亲。不过这在某种程度上并不重要。),那么他想确保对方不会伤害克劳德。一直被他的天使保护,自己却不去反过来保护对方,那这对天使不公平。更何况,萨菲罗斯现在几乎可以缴械塔克斯里的任何人。

当萨菲罗斯再次开口时,克劳德近乎把头撞在了床的木质侧板上,“天使是由什么组成的?”

“什么?”他觉得自己今天好像和萨菲罗斯说了很多话。

沉思之中,萨菲罗斯歪了歪头,“你不属于世界上已知生物学类中的任何一种,而我也不了解还未发现的。宝条博士曾说我的长相遗传自母亲——我的意思是指杰诺瓦——而这都是写在我的基因里。但是如果遗传学也适用于天使进化,那这会让他们与我们俩相像,与“人类”相像。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所以,你是由什么组成的?你有妈妈么?所有的天使都像你一样悲伤么?你住在哪里?”

“呃......”

“加斯特博士曾经跟我讲过,天使在天空中生活,从云端俯身注视我们。但是你们是怎么上去的?”

“......我飞上去?”

而萨菲罗斯皱紧了鼻头,看起来一点都不满意这个回答。

“但首先你又是如何进化出翅膀,然后飞到那里呢?是因为你以前还是人类时吸收了太多的魔晄?但如果你身上没有可以用来进化成天使的基因,那浸泡魔晄又为什么很重要呢?”

“萨菲罗斯,”他说,“有时候,并不是所有东西都有解释的。”

他鼓了鼓腮帮子,吹开了散落在脸颊的几缕发丝,很明显对克劳德话还在怀疑。

“这才不是真理,你只不过还没有找到答案而已。”

你真是个奇迹,克劳德心想。

门开了,然后克劳德本能地贴到床后躲着,一时忘记了其实只有萨菲罗斯能看见他。而当一名塔克斯和两名助手走进房间后,萨菲罗斯从地上站起身。打头的那个助手双手环胸,随意地靠着门口。

“博士传唤你去做例行体检,萨菲罗斯。”女助手盯着写字板,头也不抬地吩咐,“请跟我们走。”

而当萨菲罗斯依旧停在原地不动时,另一个男助手皱了皱眉。“来吧,男孩。你不想让博士们一直等吧。”

肩膀向后一靠,双手垂落两侧,他直直盯着对方眼睛地说,“我不想去。”

助手们显而易见地看起来很惊讶,而塔克斯的眼神一下子就犀利了。克劳德不知道该对此感到好笑还是好怕。不要喊警卫进来,就是不要。那个女人透过镜片上端看了过来,严厉地重复道,“萨菲罗斯,博士们正在等你。请不要为难我们。”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去。”

“这些检查对保持你的健康是必要的。”她简短地说,但他却摇了摇头反问,“那为什么其他人不需要做这些检查呢?”

那个塔克斯迈着在克劳德记忆里与曾和文森特如出一辙的致命优雅步伐向前,于是克劳德拿起最初之剑滑过去,悬停在萨菲罗斯看不见的背后。塔克斯在萨菲罗斯的面前停下,扳正他的脸,同时强迫他抬头看着男人瘦削的脸。一道细细的伤疤从他的金属眼镜边缘蜿蜒下延到下颌。

“你在害怕么,萨菲罗斯?”他不置可否地问,然后立马得到了对方的回答,“不。”

“真的不?”克劳德无意识地跟萨菲罗斯贴的更近了,手紧紧地攥住最初之剑的剑柄,“你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是,我不怕。”当走进宝条的实验室后,情况可能会变得更糟。

“那你又为什么拒绝去呢?”

克劳德察觉到萨菲罗斯正在外溢的紧张。无需思索,他就把另一只空闲的手微微搭在在萨菲罗斯背上,看着那根瘦小的脊骨立刻挺直。

塔克斯微微侧身,然后一把黑色的武士刀从身旁露出。这个突发行为刺激地克劳德紧了紧握住剑柄的手,但塔克斯仅仅把剑从剑鞘中抽出两英寸,任由利刃在光下闪闪发亮。

“剑客最重要的是要直面本心。这意味着你要承认自己的恐惧,萨菲罗斯。”声音很轻,轻到后面的助手根本无法捕捉到任何单词,“但是剑客也很实际。那么你觉得,反抗博士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要被这样特殊对待?”萨菲罗斯反驳。而出乎克劳德意料之外的是,塔克斯的嘴角竟勾起了一个扭曲的弧度。

“这就是成为举世无双的代价。”

在萨菲罗斯开口之前,克劳德前倾身子然后轻声低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孩子。扎克斯曾经常在深夜里重复,只要跟着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萨菲罗斯沉默了很久,后靠,贴在了克劳德的手心里。然后,他显然在心里下定了决心,急速地自顾自点了点头,大步向前。两位实验室助手神情有些困惑地跟着塔克斯和萨菲罗斯前行,而克劳德看着他们就这样离开,心都要碎了。

他需要和孩子在一起,以防万一。

他需要在魔晄浸泡实验出现变故,而杰诺瓦伸出尖爪更深地侵蚀萨菲罗斯之前,盯好她,

......该死的。

找到杰诺瓦并不难。他循着内心无法摆脱的欲望渴求穿过大厦,在遍布尼布尔海姆山脉的岩石里找到一条魔晄小径,让自己被全能母神拉了进去。

透过将杰诺瓦与世界隔离的玻璃,克劳德盯着她。他的目光追寻过那精致的死亡面具,石棺长长的曲线后,又回到了那闪烁着邪恶光芒的空洞眼窝。哦,这种感觉是重聚,但却发生在在回家与去绞刑架之间的重聚,又或许像是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的重聚。

如果他想,克劳德可以进入那个圆柱形的舱室。她的身体很久以前就已经变成了魔晄结晶,但是却还像是开在他大脑表面腐败溃烂的伤口般不肯愈合地控制着生命之流和他。而在没有了物理上形体的限制后,克劳德只需心念一转,眨眼一瞬,就将双手滑过了(母亲)怪物比喻意上的脖子。

他本人站在一个既没有生也没有死的地方,而与她如此亲密的接触是他能够看到从未见过的事物。一切像立体模型般展开,灾祸从诸天之上坠落,与之而来的微小的生物是如此强大有力,甚至还找到到比他们更强大生物—古代种,赛特拉,所以可以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毫不困难地感染一颗(古代种)的心脏。而圣洁之人是看不见黑暗的,所以这个微小的外来生物得以在新宿主体内蓬勃生长,学习诸如永恒、超越和控制之类的东西。

当星球的声音激起那个古代种一身鸡皮疙瘩之时,克劳德可以听到她痛苦而困惑的回音,而其中困惑来源于她发现自己的思想转变得对兄弟们十分残忍。而直到杰诺瓦降下恐怖之雨,他才意识到杰诺瓦的意志是如何突飞猛进地增长扩散。他看见玻璃上反射跳跃着火光,然后低语,

“你就是个怪物,杰诺瓦。”

怪物意味着本性失常。而她只是本性优于其他生物,所以理应被认为是来自外太空的神。捕食者狩猎胜利。在死亡面具之后是一具倒下的的古代种尸体,而它与萨菲罗斯和克劳德一样,都只是这个外星人的傀儡。

她向克劳德伸出充满爱意、柔软、保护欲的触须,这足以满足母爱渴求,又能圆满亲缘憧憬。但克劳德却对此完全免疫,无动于衷。他牢牢记得真正的母亲发丝焦枯而又满襟黑灰地在自己怀抱中逝去。他牢牢记得母亲,兄长一般的扎克斯,还有英雄化身的萨菲罗斯。他从未从这些失去中走出。从长达五年的沉睡中艰难苏醒后,他很难在依旧十六岁的心理年龄突然懂得如何像成年人一样行动。不,克劳德不会被这些母亲般拍打的触须引诱。现在,他和萨菲罗斯在分享同一个的梦境。

但是蒂法的胳膊曾经是那么强壮,甚至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砸碎砖石,但到后来却因为饥饿而消瘦虚弱。但是与此同时,大量的魔晄却让克劳德的身体依旧保持强壮。这都是杰诺瓦的错,是她的细胞不可挽回地毒害了生命之流,是她的灾祸让死去的亲朋好友无法复活,是她的错让蒂法挨饿,是她的错让利夫饮弹自尽。星球最后收回了生命之流,并留下其余所有生命消亡。而只有这样,才打破了杰诺瓦死亡又重生的循环。

你就是病毒,他发出星球上曾经最后一个存活生命的声音,就是癌细胞。

她伤心,生气,但依旧察觉到这是她的儿子——不是她完美的儿子,但是更年轻,更柔软,同时也是进化后的人类中敢于站出来对抗更高级生命的那一个。她的本能在矛盾地撕裂着,一半想要消灭这个有缺陷的后代,但另一半却又想要把他拉到怀里,永远不许离开。

你本来就不是人类,而正是这种认知冲突在克劳德的脑海里撕出了裂痕。

你不该存在,杰诺瓦,而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否认她的存在彻底激怒了这个外星人,背离了刻在她本能中的意识。克劳德振作起精神,感受到星球在他身后形成捕食者的阴影般若隐若现,而杰诺瓦则冲向他。

她带来了数千年来积累在冰封自我意识中的无能与狂怒,被克劳德这个面临死亡的人类的绝望驱使着扑过来。她带来了曾吞噬过的成千上万个世界的知识,带来了一颗星球从内到外地吞噬自己的痛苦,带来了作为她同类中唯一存在的孤独——

克劳德尖叫,以为自己再一次被撕裂成碎片。但是星球在这里,站在他的背后,而生命之流全力以赴地像一张裂开满嘴尖齿的巨嘴一般,死死地咬住她的一切,直到她被世界抗拒再次成为受害者的沉重意识所碾碎。但这就像是看见蔚蓝的天堂再次被空虚而恐怖的黑暗所吞噬一样狰狞恐怖。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萨菲罗斯曾挖苦地引述给扎克斯,但克劳德不知道这发生在何时何地且为了什么。)

杰诺瓦最后能够复生的几根触须断裂了,一,二,然后克劳德坠落在地板上。他太过灵魂化存在了,以至于无法感受到膝盖撞击地板时,或者脑袋砸到狭窄通道旁金属栅栏时真实的疼痛。但是他现在知道杰诺瓦是什么样子了,不是一个糟糕的克隆体,而是一切灾祸的源头。霎那间,他知道了在超新星之中诞生是什么样子。这是他那渺小的人类头脑无法理解,但有一个人却可以理解的知识。

——拜托

——告诉他

——他是谁

——他是什么

......

伊法露娜独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而随着星球像潮汐一般汹涌起伏,她轻轻地啜泣了。她向前跌倒,碰到了那支小小的应急用蜡烛,但是她还是设法颤抖着手将火焰扑灭了。她暗自怀疑着自己是否还活着,而这仅仅是因为星球一直一动不动地在向另一个方向看。

......

通常萨菲罗斯不是挑起话头的那个人。但是当他裸着上身坐在台子上,并允许加斯特检查的时候,科学家却被一个平静的声音吓了一跳。“天使有很多不一样的种类么?”

“是指好天使,或者坏天使么?”他在写字板上记下了萨菲罗斯的脉搏。

“我的天使曾目睹过世界终结。”

加斯特像是不经意一般地把一个0画成了歪歪扭扭的6。他决定挑一个不太沉重的问题继续问,“现在是‘你的’天使了,是么?”

“是的。”男孩坚定地答道。

加斯特一边调整着萨菲罗斯上臂上的血压袖带,一边趁机整理起思绪。“好吧,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天使,”他最后还是开口,“我想你得自己去判断。请记得保持正常呼吸。”

“怎么判断?他又没有办法做血液测试。”

“血液并不会决定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孩子。”加斯特温和地对他说,“只有你的行动,还有如何对待其他人才能决定。”

“别再往他脑子里灌这些废话了,加斯特。”宝条突然走进来,开口说道。他烦躁地推了下眼镜,“伦理学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学科,不可能如此主观。别人的动机往往太过模糊,容易引起误解,以至于难以准确判断。”

“或许,”加斯特和善地回复,“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去尝试。否则,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宝条摇了摇头,拿起止血带,开始希紧萨菲罗斯的另一只胳膊,“你的多愁善感和职业一点都不相符。”

意识到萨菲罗斯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加斯特仅仅撅了下嘴,懒得争辩。因为宝条一旦说服了他自己之后,那他就不可能再看到其他结论了。

“我听说你试图拒绝过来,男孩。”宝条在镜片背后微眯着眼,继续问,“为什么?”

通常,萨菲罗斯会非常坦率地回答任何问题,但是现在他的目光在两位科学家之间瞥来瞥去,“我害怕。”他谨慎地回答,“魔晄浸泡实验进行地很糟。我以为你并不想冒着风险重蹈覆辙,博士。”

谎言,加斯特注意到,并且仔细观察着他们之间的互动。一个与其他单位产生共鸣并依此行动的能力进化了。他不认为萨菲罗斯在直接地撒谎,但是却在有意误导。虽然这是社会理解能力在逐渐成熟的信号,但是这也悲哀地提醒着,萨菲罗斯这种高智力和天真无邪并存的奇异悖论将不会永存

当宝条把一根针扎进男孩肘部弯曲处的皮肤时,他冲萨菲罗斯淡淡地笑了笑。男孩没有退缩,然而,就在宝条抽完血之后,萨菲罗斯的背脊突然剧烈拱起,并且眼睛也痛苦地猛然睁大。加斯特立刻把他推倒在桌子上,而宝条则拿出了镇定剂。然而在他们行动之前,萨菲罗斯就已经放松了,眼皮震颤着,坠入了紧张的潜意识。而两位科学家全都被惊得说出不出话来。

“狗屎。不要,再来了。”加斯特自言自语。

......

当克劳德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发现在躺在一张窄窄的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朴素的毛毯,胸前紧紧压着一小团温暖。这团暖意散发着魔晄的气息,却也浸透着人类的体温。而正是这份熟悉,让克劳德忍不住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这簇温暖。

但理智随之涌上心头,提醒着他,自己现在绝不可能是被扎克斯缠住。而尽管缠着他身体的家伙确确实实是孩子身材的大小和体型,却也不可能是身上从未逸散着魔晄味道的丹泽尔。眼睛刚缓缓地睁开一条缝,克莱德就发现银色的发丝正扑面而来地往自己鼻子里戳。

......停下,思考,什么?这是谁......不,不要问这个问题,沿着精神错乱存在的路上前行,然后克劳德,他需要去做什么,需要去......去保护什么,一些什么然后——

然后萨菲罗斯缩成一团地趴在他的身上。他的手扭在最初之剑的剑带上,而头则缩在克劳德的下巴下面,瘦骨嶙峋的膝盖相当不舒适地撑在对方大腿上下压。他似乎睡得很沉,呼吸轻柔而缓慢,但手指却发白僵硬地紧紧攥着。克劳德第一反应就是要迅速躲开,哪怕很可能在避开时滚落到地上,但某种新的本能却让他把孩子拉得更近一点,就像他是......不,他不是家长,甚至连监护人也不是。他是除此之外的角色。

有什么改变了?

杰诺瓦。他感知不到她了,感受不到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不安的暴力。这种感觉就像爱丽丝或扎克斯已经钻进他的脑子里,并挖走了疯狂扎于其中的腐烂根茎后,在他的大脑底部留下一个古怪的空洞。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曾经星痕症候群留下的幻痛已经完全从他的左臂和肩膀上消失了,然后克劳德再次感到.....轻盈。他就像重温战胜残余势力之后,而灾祸爆发之前的那段时光,也像看到爱丽丝冲他微笑,扎克斯与往常一样捉弄他。于是他抑制不住地埋在依旧试图闷死他的发丝中笑了。萨菲罗斯引起轻微响动地侧了侧身子,试图贴地离克劳德更近一点,但是膝盖却不经意地撞在对方大腿上。

“萨菲罗斯,”他轻声低语,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之后,男孩动了一下,然后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他。

“你的翅膀真漂亮,”萨菲罗斯看呆了,“还软。”

克劳德扭头,伸长脖子地越过自己的肩膀看去,然而却什么都看不到。“谢谢,”他回道。

萨菲罗斯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我感觉很奇怪。我刚才又泡了一次魔晄么?”

“不,”克劳德忍不住地又笑了,“杰诺瓦死了。”

(他依旧感觉有点不舒服,但她暗中作恶的声音已经消失了,而这才是要紧的。过于简单,他想,这其中一定有陷阱,但是他最终还是忘记了这个想法。)

“嗯,这是件好事,对吧?”

“是,它是。现在再也不会那么疼了。”

“噢,棒极了。这就是你看起来不再那么悲伤的原因?”克劳德不确定该如何回答,但是萨菲罗斯自顾自地继续问,“你认识我真正的母亲么?”

克劳德小心翼翼地呐呐道,“不曾亲自见过,但我认识一个非常非常爱她的人。”

萨菲罗斯眉心的紧蹙平复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唇边向往的微笑,“你能跟我讲讲她么?”

“嗯,她很聪明,就像你一样。”事实上,她可能是唯一一个纯粹凭借自己的智力突破神罗等级的女人。不幸地是,文森特很少有想要谈论露克蕾西亚的心情。所以克劳德添了很少一些关于自己母亲的模糊记忆,然后讲到萨菲罗斯因为精神上的极度疲倦而再次睡着时才停下。

(克劳德并没有把自己对宝条自称是萨菲罗斯父亲的质疑告诉对方。萨菲罗斯的脸型,语调和肢体上的优雅都太杰出了,这让克劳德在探索世界的旅途中时不时怀疑地偷瞄文森特。)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萨菲罗斯十分明显有所变化。他似乎更了解自己了,而好像他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个性。虽然他再也没有率直地反抗过了,但是他开始在宝条持续不断的监管下寻找抗争的方式。武器使用训练时,他不再是简单地模仿被教授的方式,而是开始调整,让它形成自己独有的。在理论学习时,他现在开始思索并发问,“为什么?”

而向来一丝不苟的宝条,自然几乎立刻就注意到这些改变,但他对此一点也不高兴。而加斯特却冲萨菲罗斯微笑,笑容每一次都更加明媚。

在吞噬了杰诺瓦之后,星球的意识似乎平静下来了,内缩地只专注它自己,并且不再理会克劳德。不会有人质疑这突如其来的自由,然后克劳德开始跟踪这男孩,并更密切地观察他。他开始注意到以前分心时不曾看到的东西,比如萨菲罗斯像是对待珍宝般地使用训练剑,或者所有的实验室助手都对宝条可怕地蔑视。克劳德从来没有注意到,分散在实验室里的警卫们一直保持着警惕,提心吊胆地等候着科学家们对现有样本厌倦之后转而去寻找新标本的那一刻到来。

他还通过断断续续的偷听和宝条习惯性的自言自语中得知,萨菲罗斯不是特种兵中唯一的孩子。但是,无论克劳德检查过多少次扎克斯的记忆,他都不记得曾经听过“杰尼西斯”和“安吉尔”这个两个名字,而这让他很紧张。仅仅是他的出现是否即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又或者,即使是陨石坠落之后,这两个孩子依旧是神罗保守的最好的秘密之一?也许答案很简单,比如这两个孩子很快就死了。考虑到宝条一些其他实验最后的结果,这并非不合理的猜测。但是。但是。

克劳德最喜欢做的事情很快就变成了观看萨菲罗斯进行武器训练。当萨菲罗斯被称为战争英雄时,克劳德已经长大到能够阅读尼布尔海姆唯一发售的报纸了。但眼前却证明了,即使是萨菲罗斯也有着必须要被纠正姿势,和因不够强壮而无法防御住对手,使剑被一击脱手的一段岁月。

“你需要放松,”有一次,克劳德曾贴着男孩的耳朵低声说道。仔细地观察着那个塔克斯之后,他把手搭在了萨菲罗斯的肩膀上,然后将它们推到了一个更自然的位置,“无需思考,而只需要放任身体自行反应。你的身体已经记住了所有的动作,而脑袋只不过是在碍事。”

(“放松点,孩子。你把剑握得太紧了,而这只会让它更加容易从你手中被打掉。”)

萨菲罗斯很沮丧,但是并没有争辩。下一次,当塔克斯的武士刀闪向他的喉咙时,萨菲罗斯成功地从刀刃下方钻了过去,然后抽出自己的剑向上挥出,架住了塔克斯防御般地下劈。

他从未见过地,也从未想象过地,克劳德第一次笑地露出了牙齿。

......

伊法露娜紧挨着加斯特,一起迅速地穿过走廊。经过非常多次的交谈、询问和恳求,她终于要去见那个可怜的孩子了。萨菲罗斯的房间比伊法露娜猜测地更靠近她自己的,临近密密麻麻地有无数走廊和房间组成的神罗实验室的中心地区。他的门和这里其他的一样都只是普通的碳素钢材质。而这则让她皱起了眉头。加斯特的手在键盘上方停下,同时扭头看着她。

“我毫不怀疑这件事会被报告给宝条,”他平静地说,“只是......小心。”

她拍拍他的胳膊,假笑着安慰他。而他则抓住她的手,将PHS塞了进去。

“只是以防万一,”他严肃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解释道,“我已经把私人号码输进去了。”

“加斯特,一切都会很好,”她收起手机同时回复道。但是他却只是安静地摇了摇头,“我希望能得到你对他的肯定,亲爱的。”

简短地敲了敲门后,他输入了密码,然后领她进去。这是一间单人房,不像她的房间一样拥有单独的卧室和小厨房。而属于儿童的房间竟如此单调朴素,这着实令人不安。萨菲罗斯本人则握着笔坐在书桌前,平静地看着大学课本。

“博士,”他认出对方了,然后放下笔,有些好奇地站起身来打量着伊法露娜。

加斯特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你好,萨菲罗斯。你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萨菲罗斯,我想让你见见伊法露娜。她会是一个好朋友,同时也住在实验室区里。”

他伸出一只手,带着无可挑剔的礼貌说,“很荣幸认识你,伊法露娜小姐。”

但是她并没有回握,反而弯下身来,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而当她放开萨菲罗斯后,对方困惑而又警惕地盯着她。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萨菲罗斯。”她还在微笑,“加斯特博士跟我说了很多有关你的事,不过别担心,里面没有什么令人尴尬的事情。”

男孩向博士递了个眼神以寻求提示。显然,“捉弄”并没有重要到需要被教授给他。

“伊法露娜在某种程度上是研究魔晄的专家,”加斯特闪烁其词地说,“她只是来跟你聊聊天,别无他事,然后我会呆在外面,好么?”

为了说服加斯特相信她更愿意独自和萨菲罗斯呆在一起,伊法露娜费了很多口舌,不过很快对方就让步了。萨菲罗斯仍然面带怀疑,他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但还是哼了一声表示理解,而加斯特则犹豫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你在学什么?”她和蔼地问道,慢慢走向他的书桌。

“分子生物学。”

伊法露娜觉得这很讽刺,但还是把这个想法深埋心底。“我对此了解的不多。你喜欢它么?”

“它们之间有关联么?”他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语气礼貌地问道。而她则悲哀地叹了口气,走在床沿坐下。

“我很早就想见你了,萨菲罗斯。我认为或许我可以帮你。”他一言不发,但是他绝对在以防御的姿势坐着。她继续说,“你是否在梦中听到过一个声音?”

“没有。”他立马回答。

“我有,”她温和地承认,一只手向后搭在椅背上,而另一只则放在弯曲的膝盖上。“从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甚至那时比你还年幼。明明房间里没有别人,我却时常能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他再次沉默了,但是她能想象出他在想什么,而在宝条的逻辑里这就是幻觉。“后来,我发现那就是星球本身在通过生命之流说话。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萨菲罗斯勉强地摇了摇头。而伊法露娜则很明显地向床头板的方向挪了挪,在自己和床脚之间留出足够的空间,以防男孩鼓起勇气想要坐到自己身旁。

“如果将星球想象成一个巨大的有机体,那么生命之流就是他的血液。每一个生物,从昆虫到神罗总统,都像是在同一个有机体中的单个细胞。生命之流滋养着我们,而当我们死亡时,我们会将这些能量还给这个星球,同时让它变得比以前更伟大,更丰富。我们的经历、梦想和思想就像是星球新陈代谢时交换的养分。”

萨菲罗斯缓缓地走向床边,最终坐在离她尽可能远的边缘而没有公然无礼.这种对伊法露娜来说就像是一次小小的胜利。

“你是否曾经听说过古代种?”她问道。

“听过。这是一个在人类进化之前的种族,但后来由于未知的原因灭绝了。魔石就是他们的智慧浓缩出物理形态的东西。”他补充道,听起来和摊在书桌上的课本里写的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正确的。”她依旧保持微笑,“魔石来源于地球,而地球则依靠我们生活中创造出的知识来蓬勃发展。他们也能够听到星球的声音。而这从来都不是令人恐惧的事情。”

他像猫一样歪了歪头,“你是古代种么?”

她的眼神对着安保摄像头闪烁了一下,但考虑到科学家们已经十分了解她了,伊法露娜不觉得照实说会造成什么危害。“对,我是。”

“那我呢?”

奇怪的沉闷感在房间里蔓延,而伊法露娜根本无法忍受。她不知不觉地就抬手扣住了那个挂在脖子上魔晄水晶,微微地笑了起来,“不,你不是。但你的身体里充斥着大量的魔晄,并且这让你比大多数人都更接近星球。”

萨菲罗斯咬了咬嘴唇。停了一会儿后,他试探着问,“这就是我能看见天使的原因么?”

随着他自己主动提起这话题,伊法露娜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我想是的,虽然我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房间里的沉闷感似乎越来越强烈,好似四周的墙壁都在向她逼近。伊法露娜忍不住地环视了一下房间,注意到萨菲罗斯的注意力突然锁在了被她身后的某个地方。一只强有力的手滑过她的脖颈,指尖冷酷无情地压住她的喉咙,而突然爆发的肾上腺素则更让她的心感觉被冻结了。

“你是谁?”一个轻轻的声音在她耳边逼问。

而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冷静地回答道,“我的名字是伊法露娜,住在实验室里——”

突然,那只冰冷的手放开了她,而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气氛也松快了。

“伊法露娜?”这道声音重复着。但这一次却听起来很不确定,甚至近乎是迷惘的。萨菲罗斯已经站起来走动了,而当她转过身时,看见他正搂着一个年轻人的细腰,不,他不只是一个人,真实存在的,除非从肩膀伸展开来的优雅白色羽翼正不安地扇动也能算是真实存在的迹象。他的胳膊带着无意识的保护欲搭在男孩身上,而他的轮廓则像是在弯曲镜面中的倒影一样微微晃动着。更何况,挂在他身后的剑更是巨大到荒谬的程度,尺寸远远超过她曾经见过的任何武器。

伊法露娜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魔石吊坠,“你一定就是萨菲罗斯说的那个天使。”

出于某种原因,他回头看了看,然后从闪闪发亮的蓝眼睛的余光里回瞥了她一眼,困惑地皱了下眉,“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我很担心萨菲罗斯,”她真诚地费了好大的劲才解开项链,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一想到“天使”背后站着的星球是如此强大的存在,她就感到恐惧,“魔晄浸泡时,他的反应很糟。所以我想来看看他是否一起还好。”

天使眯起了眼睛,而伊法露娜随即嗫嗫地不说了。

“你相信孩子在这个地狱般的鬼地方呆着会‘一切还好’?”他冷冷地问,但当萨菲罗斯发出好奇的响动,且紧紧地抱住天使的腰时,克劳德突然爆发的严厉随即缓和下来。伊法露娜悲伤地看着眼前,萨菲罗斯是一个孤独的孩子,而天使——唉,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武器,星球再次对她低语。飞鸟振翅般的迅疾。疯狂。火焰。死亡。

“我认为我们需要的,”她突然开口,站起身来,仔细端详着小书柜,“是一个好故事。”

萨菲罗斯和天使都盯着她。而一眼望去全是按照字母顺序整齐排列的课本们并没有让她气馁,(尽管她确实想知道宝条的育儿理念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她还是很快就找到了一本薄薄的本地童话故事书。

“冥界的独眼神,”她随机翻到一页之后大声朗诵,然后快速地继续念下去。这不是一位异于常人般伟大的孩子需要听的东西。但她还是翻身回到床上,后仰地靠着床头,继续略读。“一开始,”伊法露娜顿住了,冲另外两个人挑了下眉。“站在那里你可不能很好地欣赏这个故事,起码现在不能,对么?萨菲罗斯,亲爱的,过来坐到这里,同时也拉你的天使过来。”

萨菲罗斯沉思着,又咬了咬下唇,反问道,“你怎么能看得见他?”

“我是古代种,还记得么?”她耐心地等待着萨菲罗斯谨慎地权衡利弊,无视掉天使在一旁犀利的审视。

“他是克劳德。”萨菲罗斯故意又紧紧地搂了下天使的腰,然后才放开手,在伊法露娜附近的地方坐下。

“那么,克劳德。现在:‘一开始,只有穆斯贝尔海姆和尼福尔海姆这两个世界。穆斯贝尔海姆是火之大陆,而它的火焰点亮星星和彗星。尼福尔海姆是北方的冰之高原,然后当它的雾气与穆斯贝尔海姆的热气相遇时,最初的生命诞生了。’”

“这不可能,”萨菲罗斯立刻打断,“由于缺乏科学控制变量,活物可能来自非生命物质的自发理论被证伪。”

“这是真理,但有时候,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解释。对有些人来说,这些故事和你我的存在一样真实。”

男孩咕哝了几句伊法露娜听不懂的“天使”和“飞翔”之类的话,但不管它是什么,现在它逗着克劳德低低地笑出了声。而当她继续朗诵下去,天使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萨菲罗斯却慢慢地滑了过去,直到压到了她的肩膀上,目光越过肩膀一起阅读。

但在她朗诵之后不久,门开了。萨菲罗斯立刻站了起来,抹掉了在他试图解开神话中显然不合理的谜团时脸上露出的深思熟虑。伊法露娜默默地把书塞进了枕头后面。加斯特走了进来,但并非只有他一人。宝条也刚好前脚跟后脚地走了进来,而那个无处不在的塔克斯则在门口徘徊。

“来吧,萨菲罗斯必须回去学习。”宝条推了下眼镜,然后给了她一个带着算计意味的古怪眼神。

“当然,”伊法娜温和地回答,站起来对塞菲罗斯最后一次笑了笑。“亲爱的,和你在一起很愉快。”

“这是我的荣幸,”他一本正经地说,而这让她想再次拥抱他。而当看到克劳德站在萨菲罗斯身后,带着这她所见过的凝聚着最幽深黑暗的仇恨冲宝条咆哮时,伊法露娜全身心都在抗拒。加斯特呆若木鸡地凝视着克劳德,但克劳德的眼睛里已经照不进除了宝条之外的任何身影。天使愤怒的力量让伊法露娜感到恶心,但星球不仅没有帮她缓冲,反而还放大了这种黑暗又有毒的感觉。萨菲罗斯放在桌子上的那支笔震动了一下,然后毫无缘由地滚了下去。

“宝条,”伊法露娜飞速地说道,“我有一些关于魔石性能的问题想要问你。我们可以去一下你的办公室么?”

而在科学家开口回答她之前,伊法露娜就已经径直先行离开了。而当她经过加斯特时,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后他点点头,明显地镇定下来了,“萨菲罗斯,我亲爱的男孩,记住请不要为了学习熬夜到太晚。宝条,我们能不能.......?”

而直到伊法露娜走了很远之后,她仍能感觉到天使逸散出的黑暗。

......

加斯特站在宝条的桌前,等待着对方在笔记本上潦草地涂涂写写着确认自己的结果。他痛恨这种等待着被别人确认时产生的低人一等的自卑感。而严格来说,他才是尼布尔海姆实验室的领导者,但却根本没意识到权力正在缓慢地下移到宝条手里。

“我们将在一年内把总部搬到米德加,”宝条突然开口,却并没有停止书写。一时之间,加斯特惊地说不出话来。

“我从来没有批准过这样的转移。”终于,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无论如何,事实就是我们这里的设备很快就不足以研究急速成长的萨菲罗斯了。而只有我们把他转移到有着最好研究设备的地方,才能确保一切正常运行,对么?”宝条乌亮的黑眼睛里没有温情,没有怜悯,只有和乌鸦一样的算计。*“还有,”宝条继续写下去,“你想让萨菲罗斯接触社会的提议,我已经记在心里了。霍兰德的两个样本也会被带去米德加实验室。比起往脑子里灌荒谬的本地神话故事,和那些明白自己在社会上身份地位的人来往对萨菲罗斯更有益。”

“我读过霍兰德研究对象的报告,”加斯特说,“而在我的印象里,杰尼西斯曾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不稳定行为。萨菲罗斯以前从未跟同龄人接触过,而如果就这样冒然把他扔进这种环境里,必然弊大于利。”

“这种‘不稳定行为’的产生仅仅是因为霍兰德缺乏处理这种样本的经验。毫无疑问,这只是男孩在孩子气地给我们指出在培育他的过程中犯的错误。不,与其接触普通人,不如让他和那些更接近他的超能力的人交往。这才是对萨菲罗斯最好的。”

宝条的最后一段论据动摇了加斯特的想法。一方面,如果萨菲罗斯和那些像他一样被注射了魔晄的孩子待在一起,那么他也许就不会这么孤独了。但另一方面,加斯特察觉到这整个流程背后掩藏某种他无法搞清的事情,而这让他浑身鸡皮疙瘩暴起。

“但事实是,这件事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我的批准,而我仍然是这个项目的领导者。”加斯特双手压在宝条的桌子上,身体前倾地强迫宝条直面他的凝视,“我想要所有与这次转移相关的文件。即使你曾经做了很多未经批准的实验,我也一直对你很宽容,宝条。但你行事确实已经完全超出了你的权责范围,明白我的意思么?”

超出加斯特意料之外,宝条没有发怒,更没有被吓倒。取而代之的却是微笑,即使它看起来有些不太自然。“我完全明白,加斯特。”

......

在加斯特担忧的保护和宝条仔细的审视观察下,伊法露娜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继续定期地去见萨菲罗斯。当读完那本童话书后,她开始创作自己的故事。角色与冒险故事的深度和复杂性都在不断增加,而萨菲罗斯也逐渐沉浸于在想象中描绘他们。有时,她只是简单地告诉他自己对这个星球所知的一切,那关于声音和生命之流的故事,那不应在其中迷失自己的重要性。男孩拼命地沉浸在她全身心投入的讲述之中,像对待课业一般聚精会神地听她的故事。而这让伊法露娜真希望他是她自己的孩子。

第一次见面之后,伊法露娜就再也没有听过克劳德一次说两三个以上单词了。当她来到这里,那么天使通常也在的时候,他往往会如同石像鬼一样蹲在某个地方观察,又或是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而当一旦确认了她不是一个威胁之后,他似乎立刻就会将她抛之脑后,然后迷失于自己脑海中的任何世界里。

有一次,他喊叫,跌倒。然而在摔落到地板之前,他却先一步地消失在一缕绿色之中。萨菲罗斯一直都含蓄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于是直到对方回来之前,他都不说话也不睡觉。而克劳德回来之后却看起来比平时更憔悴,更冷淡。但他却丝毫不愿意解释发生了什么——如果说发生了什么,那一定是他似乎丧失了语言能力——但当伊法露娜联想起星球的窃窃私语,那他的沉默就有着更加可怕的意味。

“伊法露娜,”一天晚上,萨菲罗斯再次倚着她的肩膀沉睡了,克劳德才轻轻唤道。在男孩扑扇着合上眼皮之后,伊法露娜依旧读了很久的书。她已经非常非常习惯这种安静了,以至于克劳德突然响起的声音激地她微微跳了起来。

“嗯,克劳德?”她抬头望向天使,迎着对方如此紧张的注视,告诉自己如果会因此感到不安那简直就很愚蠢。

“你听说过一个叫文森特·瓦伦丁的人么?”

她思索了一会儿,“这听起来很熟悉。我想我可能听说过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问?”

终于,他背过身去,这让她得以再次放松地呼吸。与此同时,他也在进行着自我心理斗争,“在萨菲罗斯出生之前,他曾作为塔克斯驻扎在这里。宝条曾射杀他,但他依旧还活着,同时被关在这里其中的一个房间里。”

伊法露娜惊恐地抬起手捂住嘴。“宝条曾射杀他?为什么?”

“什么时候宝条杀人会需要理由?”克劳德低低地嘘了一声。“文森特曾当面反抗过宝条的萨菲罗斯计划,所以他消除了对他宝贵实验的威胁。但......我觉得很快就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他疲倦地用手掌根部擦着前额,“到时候,你就去找文森特。他就在图书馆走廊旁的一个废弃的房间里,躺在棺材中,明白了吗?”

“你要去哪里?”她严肃地问,而他则苦涩地抽了下嘴角。

“我不知道。”

“如果你能亲自去见文森特,我想你肯定不会告诉我这些。那么你为什么不能?”

天使的视线飞快地点了一下萨菲罗斯,“星球并不喜欢宝条曾经对文森特做过的事。这会让事情变得......困难,而我......这样的。”

伊法露娜放下书,小心翼翼地把萨菲罗斯的头挪到床头旁的枕头上,很有技巧且细心地没有吵醒他,然后走近克劳德。他透过发丝谨慎地看着她,一只手无意识地抽动了下,条件反射想要去摸自己的剑。

“我妈妈过去常给我将天使的故事。”她温柔地说,“我以前不能确定它们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传说。”缓慢地走着,伊法露娜拂去他眼前垂落的发丝,而指尖被生命之流的存在而刺痛着。“这颗星球告诉我,你是战争中的一把武器,但我认为你远不止于此。你以前是人类,对吗?”

克劳德沉默。

“说‘是,古代种夫人’,”她捉弄道。但当他依旧没有展颜微笑时,她叹了口气,更严肃地补充说,“没有人能够完全理解这颗星球,克劳德。但它不会撒谎,并且它正在告诉我,无论身上发生过什么,你依旧是人类。”

克劳德缓缓地冲她眨了下眼。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来,覆盖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毫无理由地低语,“给她取名叫爱丽丝。”

伊法露娜不知所措,想要问他是怎么知道她喜欢这个名字,知道她一直想给女儿起这个名字。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走了。无论他是天使还是人类,抑或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怪物,从那时起,伊法露娜就因此开始用一条环装的的小手链串一些偷来的魔石戴着。只是以防万一。

几个月后,伊法露娜的下腹呈现出很明显的圆形,而萨菲罗斯对此着迷。他会把耳朵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专心地听着。或者他也会把手掌贴在上面,伸开手指,等待着那轻微的滑动。尽管周围的环境阴森恐怖,气氛紧绷,但伊法露娜还是藏不住地容光焕发。生命之流在她体内涌动,流转中将力量注入那小小的一团细胞之中。而终有一天,这些细胞也将长成另一个像她的古代种。而在夜里,新生灵魂的歌声飘荡在她的梦中。如果说Cetra能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创造生命。

爱丽丝,她在心里唱着,用手轻抚着腹部。伊法露娜知道这个新生灵魂会成长为一位强大的女孩子。她决定像她妈妈曾对自己做过的那样,将自己种族的智慧就在这里传递给自己的孩子。

即使加斯特紧张而疲倦,但每当他看见她时,脸上的紧张就会一扫而空。他的表情会变得开朗,笑容也转而染上温暖。当他亲吻她的时候,同样也会虔诚地用自己的手抚摸她鼓胀的小腹。有一次,根据所有这些在她怀孕小腹上的抚摸,她想自行判断自己的女儿是否会被孕育成一个触觉完好的人。当她向一个细心的——虽然他从来都不会表现出来,但其实对此多少有点厌恶——萨菲罗斯解释婴儿的概念时,伊法露娜非常希望她的小爱丽丝能对这个可怜的男孩表现出和自己同样的爱和关心。

克劳德只摸了她的小腹一次。他屈膝跪了下来,只为了能够贴地更近一点,带着隐藏在心底的感动而柔和地低语,“这次,我也要拯救你。”*

(战斗吧,伊法露娜曾经常听到星球歌唱,于是她的心跳地漏了一拍。)

一切都变了的那一天,是从一杯无害的茶开始。伊法露娜呷了一口她最喜欢的茶,然后站在小厨房里冲洗杯子时,因为未出生女儿突然大惊小怪的乱动而皱了下眉。她披着一条产自尼布尔海姆附近小镇的羊毛披肩,向萨菲罗斯的房间走去。当她经过警卫时,愉快地向他们问候,并在走进之前礼貌地敲了敲门。伊法露娜嘴上说着“早上好”地走进来,但当看见房间里空无一人时,困惑地停下了脚步。

“萨菲罗斯?”她呼唤着,朝床边张望。他不是那种会捉弄大人的孩子,虽然他确实也让她吃惊了几次。但这次似乎并不是,因为他没有立刻从床下爬出来。他也有可能被是因为意料之外的身体状况,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带走了。但被带走的这件事的某个环节一定出了问题。她又环视了一下房间,床上皱巴巴的毯子和放在地板上的童话书映入眼帘。萨菲罗斯一直都非常用心地保持整洁,甚至几乎到了强迫症的程度。

她皱着眉,拿出加斯特一段时间前塞给她的PHS,然后试着给对方打电话。拨打了六次都没有回音之后,对方方面面的担忧取代了之前的不安。她告诉自己,他或许只是忙于照顾萨菲罗斯,尽管昨晚加斯特对此一个字都没提过。当然,因为一直像影子般跟随着萨菲罗斯,克劳德不会在这里。

站着。伊法露娜心不在焉地用手捂着肚子,保护着自己,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也许早上她还在睡觉的时候,加斯特留下了一张纸条,而她只是没有看见它。

在回房间的半路上,一阵尖锐的剧痛突然在她的腹部炸开。伊法露娜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墙上,从牙缝咬出一声小小的啜泣,然后她察觉到生命之流在周围危险地流动着。伊法露娜强迫自己站直,一只手扶着墙,尽可能快地在疼痛和她的宝宝允许的范围内移动。惊慌的驱使之下,她加快了速度。但她冲进套间的门时,令人惊骇的景象击中了她。

加斯特仰面躺在地上,面部肌肉因死亡而松弛。鲜血浸泡着尸体,还在从他胸口的弹孔中滴落。宝条明晃晃地握着枪站在尸体前,而身旁跟着一位塔克斯(就是那个送给他披肩的塔克斯,而他怎么能这样对她)和几个警卫。她哽咽道近乎窒息。

哽咽的声音使好几个人转过头来看着她。但在宝条来得及举枪,塔克斯抬起武士刀之前,伊法露娜的手就已经抢先一步地从裙子口袋里掏出手链,然后投掷魔石。或许这是因为她是古代种,也或许是因为她的愤怒和恐惧,魔石立即对她反应。而她也跟本就不在乎理由究竟是哪个。唯一重要只有让火舌立刻舔舐起男人的衣服,让火星跳跃到家具,让火焰、烟雾和叫喊声吞没房间。因为离门口最近,伊法露娜得以躲过了枪林弹雨,溜回了走廊,而视线则被泪水模糊了。

克劳德,你在哪里?她将自己的愤怒和恐惧倾泻给这个星球,通过她与它的联系寻找某个答案。

武器,这就是星球给出的全部回复了。牺牲一个细胞来拯救全身。

不!她尖叫着冲进了从实验室通往神罗大宅地下洞穴的门。他不应该是为了某个东西的牺牲品。

警卫正在追赶她。伊法露娜能够听见他们靴子踢踏的脚步声和枪支射击的响动。她知道一个快要临产的女人不可能从一群士兵手下逃脱,但是克劳德的话突然闪回了她的脑海,她想,图书馆,到图书馆去。

伊法露娜已经听到自己的身体在散发出快要燃尽般的气息,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前进。而当她走到通向图书馆的拐角时,停了一下,时间刚好够她再次从口袋里掏出魔石。火焰再次从警卫身边炸开,而她这次没有再分心停下来和听他们的尖叫。她内心的一小块正在因为内疚而哭泣,而古代种总是会因为杀人而感到疼痛。但是没有办法,她绝不可能让她的女儿像父亲一样死去。

非常对不起,加斯特。

克劳德描述的那个房间隐藏在黑色的石墙背后,而伊法露娜差点跑过。她尝试着撬开房门,但又立马因看到祭坛周围整齐排列的几具棺材而颤栗。而当伸手去开其中一个的时候,怪物身上散发的有毒而被污染的气息逼退了她。

该死的,文森特,你在哪!

其中一具棺材很明显也透着被污染的气息,但那更是一种伴随着轻柔呼吸的更纯粹的黑暗。伊法露娜明白时间已经不多了,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棺材,甚至差点撞到了里面的人。

“文森特?”她急促地喘着气,腹部剧烈疼痛,感觉到四肢渐渐脱力。而当一双血红的双眼睁开并盯着她时,她终于如释重负地啜泣出声。

“你是谁?”男人丝绒般的嗓音低语着。

“文森特,拜托,我需要你的帮助。”伊法露娜恳求道。她听见警卫们越走越近,“加斯特死了,而宝条在谋划着什么。但我找不到萨菲罗斯和克劳德,哦......”

一阵剧痛撕裂着她的腹部,而她则倒在了木质棺材的边缘。两只强壮的手(不,其中一只是爪子)抓住了她的胳膊来不让她跌倒在地板上。该死,她本不应该在孕晚期为了活命而剧烈奔跑。

“你刚才说了‘萨菲罗斯’?”

“是,”她气喘吁吁地说,又一次胎动发作使她蜷缩起来,“文森特,求你了。克劳德告诉我你可以帮我,而我不——不知道宝条正在谋划什么——”

某种尖锐的东西刺穿了她的肩膀,猛地将她推到了那个穿斗篷的人身边。世界立刻疯狂地旋转起来,而她深陷其中分不清东南西北。而在沉入黑暗之前,她所能看到的就只有文森特的斗篷变成了宽大而猩红的翅膀。

......

宝条自言自语。如果人们学会只听从理性行动,那像现在这样的混乱就根本不必发生。

古代种女人瘫倒在古祭坛上,而镇定剂几乎是立即生效。尤其是在加利亚兽被召唤出来之后,瓦伦丁更难被制服,不过他还是由于突然唤醒和之后的变形而混乱。而因为神罗的士兵正在源源不断地被送来,那在制服他的过程中损失几名警卫就更是微不足道的。瓦伦丁在那个女人身旁的地板上倒下,长长的头发凌乱地覆盖在苍白的脸上。

“先生,”一位来自贡加加的塔克斯说道,而宝条从未想过要记住他的名字,“您应该去看看医生。我已经给医疗处打过电话了。他们已经正在为您的到来做准备。”

宝条知道不该摸自己的脸。他能感觉到皮肤在随着说话而开裂。“好,很好。我要你们尽快清理干净这里,还有古代种房间里的那个垃圾。我们明天就要搬去米德加。”

“先生——”

“就这样做,”他不耐烦地厉声说道,但随即撕裂的皮肤感觉到就像被冰冷的火焰再次蜿蜒烧灼,于是皱了皱眉。该死的女人,该死的魔石。

......

克劳德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此刻他的脑子里就像是被人放了一个正在尖叫的唱诗班。萨菲罗斯正在呼唤他,大喊着你为什么不在这里,但星球的声音淹没了他。

重生。武器。未来的可能性正在变成现实。

不,我需要在那里,我需要保护他,我不能再让一切重蹈覆辙。

刚刚清洗的伤口。杀死病毒。重生。

杰诺瓦他马的已经死了,萨菲罗斯不是威胁!

但是星球已经做下决定。

*原文beetle-black

甲虫般的眼睛。有人说是有光泽的乌亮,有人说是脏污蒙尘的漆黑。前者说法更多一点,但公认是一个不推荐且容易产生歧义的组合词。

*原文butterfly-soft

查了一圈不是俚语,然后又翻了几篇文章。在英文艺术文学等层面上,蝴蝶往往是意味着深藏在心底的情感,通常来说是感动、喜悦等。同时蝴蝶也有着安宁、和平、和谐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