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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薩不怎麼喜歡冬季，或許是寒冷的緣故。

　　並不是說他怕冷，而是對於寒冷，他腦海裡有太多不願再碰觸的記憶，而每當天氣轉冷，它們就會不受控制的、像雪花從天際緩緩飄落，落了他一身又冰又涼的銀白。

　　他記得最清楚的是它失去了雙親後，渡過的第一個冬季。

　　原本的三人之家並不算舒適。以薩家境貧困，兩個成人和一個毛都還沒漲齊的小孩擠在小小的老舊公寓中，晚上都是睡在客廳中，鋪上勉強足夠三個人睡的地鋪後擠成一塊，聽著損壞卻沒錢修的管道滴滴答答的水聲入眠。雖然棉被不太厚，可三個人一起的話，還是非常的溫暖，它們就這樣不依靠暖氣熬過了無數個寒冷的冬夜。

　　失去至親的那晚，以薩獨自躺入被窩中，終於真真切切感受到什麼是空曠。房子也是，沙發也是，洗手台也是，平常總要三個人努力把自己縮小才勘勘塞的下的所有擁擠空間，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就顯得太過輕鬆容易。

　　冰冷的棉被，碰觸不到任何熱源，以薩把自己整個人埋入沒有多少棉花料的薄棉被上，卻是怎麼捂也捂不暖。

　　外頭冷的下起了雪，當時不過高中的少年睜著眼睛，只感覺的到寒意由四肢逐漸向體內侵蝕，最後在他的心臟上紮下了根，以他心血的溫度為養分。逐漸的失溫令他止不住地顫抖，只能抱著自己的腿緊緊的在被中縮著，試圖抓住自己僅剩不多的溫度，然後他想起，三個人一起睡的時候，他也是用這樣的姿勢睡的。

　　管道裡的水或許是被凍成冰塊了，以薩一整晚都沒有聽見以往滴水的聲音。

　　只有一整晚的雪。

　　後來為了維持生計，他連這棟公寓也不續租了，搬到相對之下更便宜的打工處，酒吧的二樓。酒吧老闆人很好，看他還是個學生就大手一揮，給他的住宿費打了五折，偶爾還會請他吃頓飯。

　　人多的地方讓以薩感到安心，稍顯擁塞的小房間更是恰到好處。酒吧營業到很晚，有時候以薩都下班了，還有不少客人坐在吧台前和老闆聊天。

　　二樓的隔音效果說不算好，恰好能隱約聽到樓下隱約的談笑聲，以薩並不覺的吵鬧，只覺得被窩似乎比以前暖了些。

　　人聲取代了雪聲，以薩終於好好睡了一覺。

　　在那之後，雖然依舊覺得被窩總帶著點驅散不去的寒意，卻很少失眠了。或許他的確是在這個人聲鼎沸的酒吧中，找到了些許久違的溫暖，和驅散了孤獨的、「家」的感覺。

　　後來和朋友一起合租之後，以薩察覺了，自己搬來搬去，或許只是不斷的在嘗試尋找、建立一個和自己有著確實連結的家庭。

　　在他離開合租之前，他曾搭車回到最一開始三人的住處，在遠處遙遙看著。舊家似乎已經有了新的住客，一對年輕的夫妻和一個走路跌跌撞撞的小孩，他們三人歡聲笑語，推開門笑鬧著朝反方向逐漸走遠。

　　以薩好像又聽見了，那一夜不停的雪聲，從他們的身邊拂過，又落了他一身刺骨的寒冷。

　　原來雪從來沒有停過。他想。


　　當以薩拖著自己的行李抵達自己和米蘭達未來的新家，他就想，自己或許得努力工作一輩子，才還的起下半輩子的房租。

　　雖然這樣也很美好就是了。

　　米蘭達早他一步到了，這會正站在門口的階梯上等待著房子的另一個主人，一見到以薩便微微揚起嘴角。她一笑，眼角就會微微的彎起，琥珀色的眼裡盛著令以薩心動的光芒。米蘭達語帶幾分調笑，像是故意要捉弄對方的說：「真是的，以薩。你做為一個紳士，怎麼可以讓淑女等你呢？」

　　「哈哈，抱歉啊……你等很久了嗎？」以薩快步上前，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臉頰。雖然他知道自己其實是準時來的，而米蘭達則是早到，可他還是很願意配合女友的脾氣，陪她扮演一個沒有時間觀念的笨蛋男友。

　　「當然了。見不到你的時間，總是過的特別漫長……」米蘭達笑著點了點自己唇上艷色的口紅，利用自己站在階梯上和以薩平視的優勢，伸手將染上鮮紅的指尖又點在以薩的下唇，看著以薩有些無奈的由她在上頭抹上一點與自己相仿的顏色，狡黠又愉快的瞇起了雙眼。「我要從你身上討一點賠償回來，這樣才是對我公平，是吧，以薩？」

　　白皙的指尖撫過臉龐，以薩覺得有些癢，又覺得這樣的米蘭達實在是又任性又可愛，忍不住笑了出來：「是的，你說的都對。」

　　於是米蘭達滿意的勾起唇角，接著在以薩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伸手扯住以薩的衣領，自己則是向前一湊，一個夾雜著不知道是哪種花的香氣的吻便落在以薩臉頰上，留下一道鮮紅又曖昧的唇印。

　　「今天一天都不准把它洗掉，」米蘭達看著呆愣愣的摸著臉頰的以薩，笑得特別開心：「知道了嗎？」

　　以薩見她開心，就總是忍不住想給她更多的縱容。

　　「知道了。」

　　只要她開心，他做什麼都願意。


　　家裡已經被提前來的工人布置的差不多了，那些他們一起挑選的壁紙、地板和家具，將原本空無一物的房子，染上了屬於他們的顏色。他們放下行李，拆開一旁的紙箱，裡頭堆放的是各種生活用品和雜物。

　　他們喜歡的書籍，成對的馬克杯、牙刷和毛巾，所有東西都親自經由他們的雙手，成雙成對的裝飾起了屬於他們的客廳、臥室、廁所和廚房，直到用他們收集的碎片拼成一個溫暖的、完整的，幸福的家。情人節，一對情人，在寒冷的冬季組建出了屬於他們的家。

　　巧克力和燭光晚餐都已經過時，他們在眷侶互訴愛意的節日，選擇一起花整整一天慢慢布置好了他們幸福的未來。

　　夜裡，洗漱過的兩人躺上柔軟的雙人床，互換了一個晚安吻。米蘭達似乎是累得狠了，一下子就進入了夢鄉。以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將米蘭達抱入懷中，溫暖的棉被與體溫融化了冬日的冰冷，暖洋洋的，將他冰冷的心臟一點一滴的捂熱了。

　　哪怕是雪，以薩想，那份寒冷也會融在兩人的溫暖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