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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之車》是台灣收視率高達4.21的奇蹟長壽劇,講述一名修車黑手從高中肄業一路變成台灣汽車零件龍頭的勵志故事。晚上八點,準時打開電視三十四台,就能聽見耳熟能詳的臺語淒美主題曲,接著是火紅的三個書法體大字緩緩升起——愛之車。

這是第四百三十四集,目前已經發展到第三代,也就是修車黑手的長孫與黑手前女友的長孫互相競爭的故事。時間是春天,剛過新年,電視劇的橋段也剛好演到主角們過完年假,正準備回公司開市上班。

黑手長孫兼負第三代的責任要將公司鴻揚海外,但不幸遇到了瘟疫事件導致貨品供需失衡,失意的第三代該怎麼再出發?然而對手的公司卻因為這次的事件,開發了頭套式空氣清淨器,一時間供不應求,全世界的人民全都搶著要,各大頭版都是他的照片。

大家都不出門不開車,身為董事長兼長孫的張亦城該如何帶領家族與公司走出世界呢?

是的,這部長壽劇最大的賣點就是跟著時事跑,舉凡最火熱的新聞消息、時下年輕人最常用的口癖、最流行的迷因梗,都能讓戲中人物融入當下,電視劇前的朋友們無不被這種貼近生活式的影劇給吸引。

然而看戲者看得歡樂,但演戲的劇組們可不見得跟著愉快。

《愛之車》劇組堪稱四粒電視台大樓內最血汗的一群人,常常是大樓夜已熄燈,只剩十七樓的戲劇組還亮著燈。演員超時工作是常態,燈光師打燈打到睡著,就連導演掛著點滴來拍戲也不足掛齒。

凌晨一點二十五分,《愛之車》的劇組還在公司仍未下班。導演臉色蒼白,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指揮著眾人快點布置場景,再不演的話後天預定要撥出的連續劇就要開天窗啦!

「劉導!」劇場助理提著宵夜回片場,一邊擦著鬍渣上的淚水 一邊大喊說:「編劇說他不幹了!他跑掉了啦!」

劉導抽著菸翻開劇本,還停留在主角張亦城發現自己老婆與敵手偷情的那一幕,他冷酷無情地下達命令:「去把他拖回來寫劇本!不然就到他老家撒廣告說他偷人老婆搞大肚子又不負責!」

劇場助理倒抽一口氣,導演根本惡鬼!正想邁開腳步時一旁的另一名編劇助理同樣也邊哭邊跑回片場。編劇助理是個年輕可愛的妹妹,哭起來的樣子特別令人憐惜,她朝著導演大哭說:「導演導演!編劇他說他不想活了!我剛剛沒抓緊他,他、他就、他就自己撲向車子了!」

所有人大吃一驚,導演朝天大吼一聲,把劇本摔在地上:「幹!挖丟災!他被送去哪家醫院,就把筆電拿到那間醫院的急診室叫他繼續寫!」

不對!導演比惡鬼還可怕!編劇都不想活了,導演還能撐下去嗎!片場所有人頓時陷入驚恐交加的愁雲慘霧中,《愛之車》少了靈魂人物,接下來該怎麼辦?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導演一個人身上,導演垂著頭,宛如躺在地上再起不能的敗鬥拳擊手。接著,痀僂的背部開始急促起伏,他抬起滿是紅血絲雙眼瞪著編劇助理,顫抖的指尖指著對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蔡佳娟!你不是一直很想當正式編劇嗎!從今天起!你就是編劇了!」

三小!眾人一片譁然!

蔡佳娟嚇得僵在原地,才剛出社會當助理不到兩個月的她,只上過四小時的編劇課,即將一肩扛起《愛之車》的收視未來。

《愛之車》有兩位男主角,黑手長孫張亦城由新生代臺語華語雙棲歌手周念淵所主演,此人相貌老少通吃,是街坊鄰居大嬸阿桑們最喜歡的親合型帥哥,搭配天生的好歌嗓,星光之路根本暢行無阻。另一名主角則是由初出茅廬的轉型男模陳恭霈飾演宋家寶,陳恭霈天生冷顏,是男性雜誌中長期被票選為最想擁有的容貌,搭配身高直逼一九零的完美身材,走出場就能迷倒芸芸眾生 。

剛吃完宵夜 的周念淵,在休息室內聽見了片場的哀號聲,他不安地回望陳恭霈,後者正躺在沙發上補眠。經過了一段時間,片場助理還沒來通知開戲,周念淵心裡有些忐忑,正當他想自己去找導演問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休息室的門被打開了,一瞧,原來是那個剛來沒多久的編劇助理。

蔡佳娟紅著眼眶,頭髮混亂,強塞給周念淵一疊廢紙接著轉身就走。周念淵低頭一瞧,原來手中的不是廢紙而是新劇本,而且還是手寫的!?早知道就別接四粒電視台的通告,周念淵滿腹牢騷,幸虧收視率還算不錯,他也跟著紅了一把,否則這工作時薪算下來還不如他去小七打工。

陳恭霈搖搖晃晃地甦醒,看了一眼桌上的新劇本,什麼話也沒說就一把拿過開始自顧自地 翻閱,冷酷得彷彿這空間不存在另一個人。周念淵一陣腹誹,工作辛苦就算了,連一起演戲的夥伴都這麼難相處,《愛之車》究竟什麼時候要完結啊!

片場開演,第四百三十六集的第七幕,地點是宋家寶老家的客廳,導演拍板開機。

這是一場棚內戲,飾演張亦城的周念淵因為專利的因素跟宋家寶起衝突,兩人要在豪宅內大打一場,進而發現其實宋家寶不只搶了張亦城的老婆,就連他的初戀情人也不放過,宛如當年上上一代的恩怨再度重演。

此時一陣雷聲乍響,窗外下起了夜雨,原本該是用花點錢做特效,但因為後製還要花時間導演乾脆下令燈光助理在旁邊直接敲鑼打鼓做雷聲,面對人一觸即發的爭執,這點窮酸兼殘破的雷聲更顯得緊迫逼人,效果煞氣十足。

「為什麼你要搶走薇薇!你說你愛薇薇就算了!沒想到你連梅姬也敢出手!你還是不是人!你這樣是對不起薇薇也對不起梅姬!」周念淵面露痛楚,用生動的姿態把台詞唸出來,還順便推翻了桌上的水果盤,等等劇組們還會將水果撿起來吃的,決不浪費。

演了四百多集了,說到背台詞這件事情,其實《愛之車》並沒有太多困難的台詞,只要把編劇的大概意思表達出來就行,通常導演不會太苛求。也因為如此,演員通常不會花太多時間在背劇本。

冷若冰霜的陳恭霈——此時他飾演的是宋家寶,聲如寒冰,一字一句地說:「張亦城,你敢說你愛她們 嗎?你其實一點都不愛她們,由我來愛她們,你應該要跪下來跟我說謝謝的。」

這什麼毀三觀的台詞!周念淵「蛤」了聲,背劇本的時候他通常不會去理對手的台詞,但今天怎麼覺得有些弔詭?他察覺導演沒有喊卡,於是趕緊接下一句:「我當然深愛著薇薇也深愛著梅姬,但我有了薇薇,就不能有梅姬,因為我一次只能愛一個人!」

唸完台詞的同時,周念淵察覺陳恭霈臉色有點不對勁,彷彿吃了屎,似乎也在想著「這到底三小台詞」。

兩個人讓場景凝滯一點時間,同時用眼角餘光偷覷導演,導演壓根沒有喊停的意思。陳恭霈只能咬牙繼續演下去:「張亦城你不懂愛,是因為你沒找到真正愛的人,你不知道你愛的人是誰。」

片場助理的便當掉在地上,臉上表情呈現茫然癡呆。周念淵已經渾身抽搐,覺得自己的靈魂快暴斃了,越來越奇怪了啊啊啊!這是什麼鬼劇本啊啊啊——

「……從現在開始,」以冰山帥哥走紅的陳恭霈幾乎快吐血了,「你……要……好好……看著我……怎麼喜歡一個人……。」

周念淵渾身發抖,兩眼快翻白眼,因為他接下來的台詞是:「宋家寶……你倒是教教我……。」教什麼教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導演扔出消夜吃剩的便當盒,怒喊一聲說:「這他媽誰寫的劇本!」

片場的所有人臉色慘白一陣驚恐。媽啦,誰寫的劇本不就導演您老人家指派的嗎!周念淵與陳恭霈雙雙鬆一大口氣,還好還好,總算不用繼續演了。

「幹!蔡佳娟!」只聽導演繼續喊:「你真他媽的天才,這種台詞也想得出來!你怎麼不早點出來寫!來人啊!誰去急診室把編劇那台筆電拿回來,叫他不用再寫了!」

周念淵與陳恭霈雙雙瞪大眼,導演拿著紙捲朝著他們兩個大喊:「——演入戲一點!你們的演技已經零分了還能爛到到地心去,當片場的人腦殘還是瞎子!」

旁邊的導演助理立刻衝過去單膝跪在導演身邊,狗腿地翻開第五頁的劇本,兼用眼神示意周念淵與陳恭霈先下去休息。兩名男主角彷彿靈魂被抽空似的,兩腳虛浮地回到了休息間。兩人回到休息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趕緊打開劇本,核對一下彼此的台詞。

「果不其然。」陳恭霈臉色慘白,一頁一頁地翻,「在我的劇本裡面,你的台詞根本不一樣,難怪我們背台詞的時候都沒發現怪異,直到我們演出來的時候才會察覺有問題。」

一攤開劇本,之中暗藏的陷阱一目了然。周念淵雙脣顫抖,同樣臉色發白,這分明是有腐女入侵了劇組,打算把他們兩個湊成一對!

「怎麼辦!」周念淵苦著臉,揪住陳恭霈的雙腕求救:「我們再這樣繼續演《愛之車》下去,說不定就真的會上車啊!」

陳恭霈臉上青紅交加,俊臉憋成了苦瓜:「你先冷靜,現在要改寫劇本也來不及了,再不演就要開窗了,我們先演,劇本如果越來越奇怪就趕緊跟經紀人說。」

周念淵用力地點點頭,一副哭出來的樣子。陳恭霈翻開後續的劇本,逐條地審視,劇本底下有一條用鉛筆寫的小副標——「上車之後,就是奔馳的開始」——他臉都綠了!陳恭霈丟下劇本,說了聲失禮就起身,丟下慌張的周念淵頭也不回離開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