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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之夜〉

那是久別重逢的一日。
荒天塵再非當初接任猂界守之姿,如今衣袍筆挺,氣息穩定。然見到挹天癒的那刻,眼中情緒仍止不住翻湧。

挹天癒看著他,語氣一如往昔:「長高了,約莫三寸。」

天塵喉間微動,聲音顫著開口:「……天大癒者,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話音甫落,他垂首,淚水終於落下。

挹天癒並未出聲安慰,只輕輕抬手搭上他的肩,那分力道不重,卻穩如山河,足以承住一瞬脆弱。

而自始至終,他的目光從未望向另一側靜立的藐烽雲。
那份刻意的空白,幾乎冷淡得近乎疏離。

夜深,藐烽雲進入挹天癒的室中。火燈未滅,光影流轉在兩人之間,靜默無聲。

他此來,是以「師宸」之名,向祇脈之主交代多年所行:祇脈復興之策、天塵繼任之事、未竟之約,以及既成之果。

挹天癒一直靜靜聽著,未曾打斷,僅偶爾點頭,神情無波。

說畢,藐烽雲起身作禮:「吾之主,若無他事,吾便告退。」

他轉身的瞬間,挹天癒開口喚他:

「治者。」

藐烽雲停住腳步,未語。

挹天癒聲音依舊平靜:「吾時常想起初入苦境時,有一名自稱『治玹天』的醫者與吾共處。那段日子,無爭無擾,得以品茶論方,共習醫道。……如今可還願,再與吾相處片刻?」

語氣平靜如昔,唯有片刻語尾的微頓,似有千言萬語未出口。

一瞬間,空氣彷彿靜止。

藐烽雲垂下眼,低聲開口:

「非是不願,而是不該。應死之人,不該——」

「不該配得上你,是嗎?」挹天癒打斷他,聲線無波,卻極沉。

他緊接著道:「當年若無你,弈天之戰,吾早應死。你說你應死……那麼,吾又憑什麼活著?」

藐烽雲的神情微動,終於轉身正視對方,語聲淡然:「……吾之主,猶是如此強勢。」

他輕步向前,語氣未有波瀾,動作卻近乎溫馴地靠向挹天癒的肩側。

「天塵那邊——」

「吾已經過他的同意。」

那一瞬,藐烽雲明白了。挹天癒之所以花了比預想中更長的時間與天塵交談,並非猶豫,而是在等那孩子親口許下的應允。

那是他一直心中介懷之事——挹天癒卻早已為他守住了。

藐烽雲輕聲笑了:「你在這方面,總是特別周全。」

挹天癒不語,只是抬手環過他的背,動作平靜自然,如同久經歲月的習慣。

兩人靜靜相擁,挹天癒輕聲開口:

「歇息罷。」

語氣如寒夜裡的一泓溫泉,無需刻意溫柔,卻足以令人卸下所有防備,靜然沉心。

床榻之上,兩人側臥相對,並未緊擁,也無多餘情語,僅是呼吸交疊,脈搏貼近。
那些多年未曾說盡的情緒,在這一刻靜靜擱下。

藐烽雲不語,眼底微微泛起波光,指節緩緩收攏。

那不再是爭辯,也不再是懷疑。
只是兩人心照的答案。

這一夜,無熱淚,亦無餘念。無人再語。
只是相倚,沉沉入眠。

三寸光陰,換來一夜無語。
而他們早已明白——有些情意從不需言語為證。

這本就是屬於他們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