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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織∕小恐龍與九条學長

春假伊始,在和泉一織暫時離開宿舍回到家裡住的期間,九条天像是做了一場夢。

一如往常地採購日用品、路上的風景早已看過無數遍,甚至連人行道旁花草數量都記得一清二楚;然而,回到宿舍時,他卻在大門附近的小樹叢裡瞥見一條鮮豔的藍色尾巴。本想著或許是宿舍裡哪一位品味奇特的學生粗心大意地落下這類服裝,結果當他正準備伸手拎起衣服時,那條小巧的藍色尾巴就這樣溜進了灌木之間。

接著,一隻不到九条天膝蓋高的小生物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撲到了他的長褲上──目測應該是一隻小恐龍──等等、小恐龍?

「我找到天哥哥了!」

小小的手掌抓住了褲管,藍色小恐龍抬起頭看著比自己高大好幾倍的大學生,對他露出了安心且燦爛無比的笑容。

「天、哥哥?我?」九条天不自覺地放慢語速並以手指指向自己,再次確認這個孩子是不是有認錯人的可能性。他蹲下身子與小恐龍平視,才發現這隻小恐龍是完全是和泉一織的縮小版,不只有幾乎一模一樣的五官,標誌性的藍色亦是再明顯不過的線索。

「嗯!天哥哥!一織找到天哥哥了!」見小恐龍毫無防備地報上與自家後輩相同發音的姓名、褲腳似乎又被拉得更緊,就算再怎麼不可思議,眼前的景象與聽見的聲音都在逼迫他去相信這也許是另一個世界的和泉一織。

「哈啾!」在冷風的吹襲下,小恐龍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看在不能讓這個小生物受寒的份上,九条天彎下腰,將有些重量的迷你一織抱入懷中,用外套細心地包住他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相當不可置信,但在九条天以各種方法上網搜尋關鍵字之後,得出的結論是有不少關於小恐龍的都市傳說。隱隱約約曾在電視節目或是網路論壇上看到相關討論,但他從來沒有相信這種生物的存在──直到自己親眼看見為止。

「你叫什麼名字?」他將小恐龍身上沾染到的髒污盡數拭去,而迷你一織也很乖巧地配合天的動作,接著便被放到單人宿舍裡柔軟的床鋪上。

「我叫做一織,和泉一織!」小恐龍心情愉快地回答著。
「那你喜歡什麼東西呢?」在能順暢對話的條件下,他決定藉機了解這個迷你一織,如果、如果這位小恐龍真的是和泉一織的化身,那──

「我喜歡……唔、我喜歡我的哥哥、還有天哥哥!」一織小恐龍的咬字仍有些模糊,牙牙學語的感覺可愛地像是要融化他的心一般。他想起那一位素日一絲不苟的後輩,在會議上報告時總是井井有條、口齒清晰並帶著不容質疑的氣場,和惹人憐愛的小恐龍完全不同。

而且,「天哥哥」被列入了小恐龍一織「喜歡」的範圍內。

「一織,你是怎麼認識我的呢?」他不自覺地柔和了聲調,輕輕地牽起那隻甚至不到自己手掌一半大的小手。

「天、天哥哥不記得了嗎……」見眼前的天哥哥似乎忘記了重要的回憶,小恐龍不禁感到有些委屈,嘟起了小嘴抱怨著,「是天哥哥撿到我、還幫我找到哥哥……」

九条天突然覺得有些混亂,如果小恐龍一織說的都是實話,這是否代表這世界上存在這一個跟自己長得相像、名字也叫做天、同時還與這隻小生物熟悉的存在?

他暫時捨棄這些紛雜的思考,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後回覆小恐龍:「嗯,我都記得喔。只是想考考一織記不記得,一織很棒呢。」無傷大雅的謊言應該能夠被原諒吧?他在心裡暗自想道。只是接下來該拿這隻小恐龍怎麼辦呢?必須找到屬於他的、真正的「天哥哥」才行。





小恐龍說他叫做和泉一織。小恐龍還說,他喜歡天哥哥。

累壞了的小生物被他塞進了單人床裡,確認一織已陷入熟睡,他輕手輕腳地拿出食材,希望能夠在小恐龍醒來之前準備好晚餐以確保他不會餓肚子。

他依循著自己平常對於和泉一織的觀察與印象,在腦海中選擇出小恐龍一織也可能會喜歡的料理。一織嗜甜──儘管本人並不怎麼承認──那麼小恐龍大概也會喜歡甜食。剛才有買下巧克力餅乾真是太好了,他暗自慶幸著。

快速地決定要製作三明治給小恐龍之後,以防一織在他完成晚餐前就先醒過來,他便留下字條告訴一織,要待在房間裡乖乖等他回來。

他拎著食材來到公用廚房,一邊備料的同時,一邊想著小恐龍一織與他所認識的和泉一織究竟有多大的差異。

外貌與身形撇開不說,性格完全是光譜上的兩個極端。難不成和泉一織小時候其實是這個樣子嗎?能夠對著自己喜歡的人肆意撒嬌、所有的情感都如此簡單易懂。他所知道的後輩,與這些形容都毫無相干,本人甚至強烈地要求不應以可愛二字去形容一名男大學生。

他耐心地將夾滿生菜、雞蛋與火腿的三明治切成容易入口的大小並逐一叉上竹籤;他想起和泉一織在學生餐廳吃飯時,也總是喜歡將食物切至一口左右的份量,然後再像小兔子似地吃掉盤裡的所有東西。

迷你三明治整齊地排列在圓盤上,巧克力餅乾放在一旁當作飯後甜點,天將準備給一織小恐龍的晚餐送回了房間。

設計給學生的單人宿舍裡,九条天克難地翻出紙箱,放在鋪著毛毯的地上讓小恐龍充當餐桌使用。他迅速地解決晚餐,好讓自己可以時刻關照著一織,以確保小恐龍的一舉一動不會讓他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跌倒或是產生任何傷害。

「好吃嗎?」他看著那與和泉一織如出一轍的可愛吃相,溫柔地問道。
「唔、唔姆……嗯!好吃!」小恐龍一織嚥下最後一口三明治,漂亮的藍色雙眼裡滿溢著對於照顧者的依賴與愛。
「一織好棒呢,有乖乖吃完所有食物。」他忍不住摸了摸小恐龍小巧的頭,給予這個孩子一個讚美。一織隨著他的觸摸晃了晃,欣喜地蹭著溫暖的手掌心。

為了與小恐龍齊平視線,長時間的彎腰與下蹲讓他的雙腳與肩頸發酸,但是能夠與這一個「和泉一織」相遇,或許已是他此生最驚為天人的奇遇。

也不管手邊還有多少待辦事項,九条天只是默默地照看著在探索陌生環境的小恐龍,在一織快要撞到床角時輕輕地拉住他的尾巴、在他摸不著櫃子裡的物品時替他拿下來;僅僅是看著小恐龍在自己毫無生機的房間裡四處遊走,彷彿連牆角的灰塵都能恢復生氣,冬天的夜晚似乎也不再那麼寒冷。

「天哥哥,為什麼這裡沒有兔兔……」始終沒有看到自己最愛的羅普,小恐龍只好轉過身來求助房間的主人,楚楚可憐又滿是委屈的小臉蛋讓九条天被一陣強烈的罪惡感吞沒──他應該把宿舍打理得更有生活感一些、應該多買幾隻
玩偶好讓小恐龍一織有一個玩伴。

「一織在找羅普嗎?」他再次來到小恐龍身旁,盡他所能以最柔軟的語氣耐心地與一織對話著。
「嗯!我想要找羅普玩。」
「但是一織,我很抱歉這裡沒有羅普……」
「天哥哥把羅普、送走了嗎……?」

他並不是不喜歡那些充滿童心的玩偶,而是從沒有想過那一隻藍色的小兔子可以為他過於極簡的私人空間帶來什麼變化──曾經被他置於櫃子裡的限定款羅普馬克杯,也早已作為生日禮物,被送到那位既可愛又不可愛的後輩手中。

小恐龍的手緊捉著天的毛衣袖口,大大的眼睛正等待著照顧者的回覆。他實在是承受不住迷你一織這般哀求與難過的眼神,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天的雙手已經先做出了行動。

他輕輕地抱起小恐龍,在他的耳邊低聲地說著:「對不起,一織。我把羅普送給別人了。」感受到小恐龍一瞬間的掙扎,天也沒有鬆開雙手,「不過那個人比你更需要羅普喔……那個人啊,平常總是說自己不喜歡可愛的小東西,但其實又比任何人都更想要羅普的陪伴。一織是個好孩子,所以暫時把羅普讓給更需要的人,好不好?」

天並不確定小恐龍是否明白了他話中的道理,但懷中掙扎的幅度確實逐漸地變小,他將一織抱到自己的眼前,看見了小生物滿是不情願的表情。

「唔……一織是乖孩子,所以會把羅普讓給更需要的人……」
「嗯,一織好乖。」

他的手輕撫著藍色的後背,靜靜地等候直到懷裡不再傳來哭鼻子的聲音。

暫時失去日常玩伴的一織小恐龍索性窩在天的懷中,如果沒有羅普的擁抱,天哥哥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最安心、最溫暖的所在。

「那、天哥哥要答應我,會讓那個人開心……」

小恐龍趴在天的胸膛前,用力地伸手抓住對他而言過於寬闊的肩膀後,努力地忍住眼淚,以一張皺巴巴卻又可愛的表情要求照顧者的承諾。

「……好,我答應你,會讓那一個需要羅普的人,一直都開開心心。」
「嗯。天哥哥要……說到做到……」

他以緩慢的節奏安撫已經疲倦的小生物,懷中的一織靜靜地睡去,而他卻不知道自己能否實現剛才許下的諾言。

「晚安,一織。」他呢喃著,像是說給小恐龍聽、卻又彷彿是說給那一個、或許、自己有一點喜歡的後輩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