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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上帝反着拼是狗 (上)
恶魔萨 * 猎魔人云 (实际上这原本是个暑假就想写的炼铜梗,谁知道会发展成这样!这章还好,但后面会有炼铜情节,请谨慎观看)

星星死去时的声音传不到这里,因此小镇的夜晚总是寂静的——除非被少女的惨叫划破。

褐发绿眸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进卧室,将自己塞进床与墙壁的缝隙间,手中紧紧握住颈间悬挂的银质十字架,口中不住祷告着。一个极其消瘦干枯的东西从床下的阴影中钻出,展开一双挂着腐肉的骨翅,它像是被什么东西烤化了又凝固住,五官脱落到一半,以一个扭曲的形态定格在了脸上。

少女绝望地闭上了眼,口中祷告不停。

卧室的门被一脚踢开,有人将一把巨刃掷来,横插在怪物与少女之间。这把沉重的武器由铁锻成,刀身上刻着繁复的拉丁咒文。怪物明显瑟缩了一下,不敢再靠近少女。

“看这儿。”

怪物发出一声嘶吼,转身向踢开门的少年扑去。少年披着一件斗篷,一手还维持着丢刀的姿势,另一手举着一把左轮手枪正在瞄准。克劳德扣下扳机,一发子弹窜出左轮的枪管,刻着拉丁文咒语的银质子弹头镶入怪物的眉心。半融模样的丑东西僵在原地,一只干枯的手臂僵在离克劳德鼻尖十公分的位置,它挣扎着发出一轮刺耳的嘶叫,彻底化成一滩黑水。

克劳德松了口气。他枪法并不很好,银弹又只有打进脑袋里才起作用,幸好刚才那东西自己扑的够近。

克劳德走到床边,将受惊的少女拉起来。少女拉住他伸来的手,十字架垂在胸口。

“谢谢。”

“这个戴着没用,”克劳德指指少女胸口挂着的十字架,“扔水缸里,再遇到可以拿来泼。”

“谢谢。”少女拉住他,“你是谁?”

“不重要。对不住,毁了你的墙。”克劳德将六式从墙上拔出来,走前忍不住补充,“祷告也没用。”

“上帝会听见的。”

“但他不会管你。”克劳德将六式固定在背后往屋外走去。

“我叫爱丽丝,”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留下来吃点东西再走吧。”

克劳德的斗篷因为刚才的动作散开了一点,露出里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烂的旧衬衣,爱丽丝隐约看见几道血痕和胸口的像是五芒星的图案。

“你受伤了,”爱丽丝轻轻拉住他的手臂,“你需要休息。已经很晚了,明早再走吧,你救了我的命,起码让我给你弄点吃喝和一件我丈夫的衬衣。”

克劳德摇了摇头,将斗篷拉紧,直径往门口走去。

“留一晚吧,”爱丽丝跟着他走到门口,“我害怕。”

爱丽丝虽然从未被攻击过,但从小就能看见这些东西,因此此时并没有那么害怕。但眼前孤独的灵魂仿佛踏入黑夜中就会被寒风扯碎,连皮带骨卷到阴冷的森林深处。

克劳德迟疑了一下,将手从门把上拿了下来,坐到客厅中的米色旧布艺沙发上。

见他愿意留下,爱丽丝去卧室翻了一件扎克斯的旧衬衫出来,连带酒精和绷带一起拿给沙发上的少年:“试试看,可能大一点,但你那件真的不能再穿啦。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谢谢,我自己来。”克劳德接过衣物和酒精。

“好哦,”爱丽丝背过身去走向厨房,玩笑道,“我不会偷看的。”

“……”克劳德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穿上大一号但面料舒适的棉质衬衫。

半晌,少女端着面包,炖菜和一杯花茶从厨房回来,将托盘放在他身边的茶几上。

“那个图案是辟邪的吗?”爱丽丝好奇道,“你胸口的五芒星。”

克劳德顿了顿,含糊着“嗯”了一声。

少女十分活泼,在他身边又说了许多。

“茶是安神的,花是我自己种的。我从小就在这里生活,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最近镇子上是不太平。”

爱丽丝跟他讲镇子上最近发生的怪事,又讲到她自己,她的爱人扎克斯,她问他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克劳德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地吃完了一碗炖菜。

“克劳德,”他吃完后开口,“你可以叫我克劳德。”

爱丽丝快习惯了自言自语,听到他回复还有点惊喜。

“克劳德。”她笑了笑,“很好听的名字。”

爱丽丝边收碗盘边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餐前不祷告的人。”

“祷告没用。”

“他听见了,他派了你来,”少女柔声道,“一切都是上帝安排好的。”

“信不信由你,”克劳德嘴角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我不是他派来的。”

“你不相信有神吗?”爱丽丝的问题中没有一丝咄咄逼人,只有单纯澄澈的好奇。

“我信。”克劳德转了转有些酸涩的眼珠,饱腹后的困倦卷了上来,但他不想入睡,“只是不信他在乎我们。”

“神爱世人,”爱丽丝的声音很温暖,像炭火的余温,“爱每一个人,他也爱你。”

“也爱我。”克劳德觉得有点好笑,但他没有笑,“那他对爱的定义挺怪的。”

爱丽丝将碗盘放在沥水盘里的时候听见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慌忙跑进客厅,看见克劳德倒在沙发旁边的地摊上,极其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并不高大的身体整个埋在斗篷里,剧烈地喘息着。

他一手死死抓着胸前衣物的布料,指节泛白,身体在痛苦的压迫下微微颤抖。

“别碰我!”克劳德用最后的理智隔着斗篷猛地挥开少女伸过来的手,“有盐吗?在我身边撒一圈,不要留空。不要碰我!”

克劳德在地上蜷成一团,恨不得将心脏连带着灵魂一起从胸口扯出来。斗篷和扎克斯旧衬衫的包裹下,少年心口的图案灼烧着四周的皮肤,发出橙黄的光亮,像是地狱的火光。克劳德知道自己掌心下按着的东西离防止恶灵侵犯的正五芒星差的很远:倒置五芒星,中间细碎的纹路依稀是一个山羊头。

爱丽丝将盐拿来的时候,地摊上蜷缩的少年已经没了动静。他安静地蜷在宽大的斗篷里,只有帽檐边上漏出一两根金色碎发。爱丽丝想去试试他的鼻息,但又想到对方之前的警告,迟疑半晌,还是先将盐在少年身周撒了一圈。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经年累月与恶魔邪灵打交道的直觉让她决定听从少年猎人的意见,不去冒险触碰。

她没有看见,在斗篷巨大帽檐的遮掩下,克劳德睁开了眼睛。原本冰蓝的双眼此刻泛着绿光,瞳孔缩成竖瞳。他轻轻动了动头,在看见身周的盐圈后没有动作。

克劳德几乎在合上双眼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他实在是太累了,像是从未闭上过双眼一样。他有人能患上的最糟糕的恐惧症:睡眠恐惧。睡眠等于放弃控制自己意识的权力。

从契约建立的那一天起,他每次睡去都会来到同一个地方,见到同一个人,他的脑海中根植着一整个地狱。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梦境,直到后来某天被蒂法剧烈的挣扎惊醒。克劳德惊恐地松开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低头便看见了杰西的尸体。昨天还与他调笑拥抱的女孩毫无生气地躺在地板上,颈椎以诡异的姿态扭曲着,生命最后的难以置信凝固在了她的脸上。克劳德跌坐在被掀翻的木质餐桌旁,意识到恶魔已经能控制他的身体,能用他的手杀死他的朋友。

他第一次后悔选择活下来。

克劳德拒绝了蒂法的挽留和跟随的请求,孤身一人连夜离开了尼福尔海姆。

他没有能力承担这样的风险,如果自己留下,下次清醒时手上会沾着谁的鲜血?少年成了流浪者,只要能不睡就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哪怕将头狠狠地反复砸进冰冷的雪地里也要多争取几分钟,直到将自己扔在荒地,废墟,或密林深处等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敢放任灵魂被拉进地狱。

又来了。又来了。克劳德绝望地闭上眼睛。萨菲罗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伴随着地狱灼热的空气。一双手环上他的腰间,接下来的一切他都已经熟悉。

他还是抗拒——他总是抗拒的——他已经习惯,但永远不会麻木。时间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未来已经发生,过去将要重复,所有的苦难都是一场轮回。萨菲罗斯在他耳边说的话和五年前在尼福尔海姆教堂中牧师的声音重叠,连顶撞的节奏也是那样相同。他的屈辱,他的痛苦,他引以为耻的享受,一切都像是第一次发生,又像已经重复过无数回,但每一回都同样激烈,同样鲜活。

克劳德低着头,发出细碎的呜咽。有时他也谩骂,但此刻没有心情。萨菲罗斯的声音模糊了起来,他一时间分不清那到底是回忆还是现实——他又忘了,这没有区别。回忆也是现实,未来也是回忆。

“是吗。那么现在你的上帝在哪里?”

“回答我,克劳德。”

“在哪里?”

“他也在看着你吗?”

“他总在看着你。这是他的默许,克劳德。他无所不知。”

“……”

“克劳德,克劳德?”

克劳德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在爱丽丝焦急的面孔上,他是抓着她的声音从梦里爬出来的。

他知道自己什么也留不住,这间木屋,女孩的声音和掺着花香的炭火味儿都是暂时的,他早就做了交易,注定只能和骨瘦如柴的皱皮怪物或口喷腐肉的温迪戈作伴。有最尊贵的恶魔等着收取他的灵魂,他属于痛苦,折磨,和永远旺盛的地狱火。

渴。克劳德的嗓子像是一把干柴里的纤维,任何牵动都会导致什么断裂。他试着出声,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啊”。

爱丽丝急忙把手边的陶制水杯递给他,里面是温热的花茶。

克劳德润了润喉咙,喝下大半杯,温水流过食道的感觉反复提醒着他此刻身在人间,将他的灵魂如数安顿回这具身体里。这时他才注意到女孩身后还站着一名相貌英俊的黑发男子,大概是之前爱丽丝讲过的扎克斯。

“你睡了将近两天,”爱丽丝担忧道,“中间醒了好几次,但是好像又不是你。我看见你的眼睛……”

“我知道。”克劳德没有让她说下去,也不想解释, “给你添麻烦了。我马上就走。”

只有他知道自己昨天在这里晕厥让爱丽丝陷入了多么危险的境地,他甚至比他杀死的恶魔还要危险。

爱丽丝没有拦他。她想留住这名少年,她能看出扎克斯也想。但她看见自己的挽留好意激起了克劳德强烈的恐惧。她看着克劳德,第一次觉得兴许确实有人从神包容一切的爱中被落下了。爱丽丝为克劳德准备了一个装着食水的皮质挎包,临行前送他一个自己做的薰衣草香囊。

“是安神的。”少女压下自己的担忧,笑着与他道别。

“昨天多亏了他,”扎克斯叹道,“希望还能再见。”

爱丽丝点了点头。再见与否,她都会为他祷告。

爱丽丝所处的镇子距离尼福尔海姆并不远。克劳德踩着冻硬的柏油路面,凭着记忆往家乡走去。五年前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从未想过要回来。他不敢向他的朋友开口说“请你杀了我吧”,无论对方答应与否,只是问出来就足够残忍。因此他想开启一段路途,并让自己死在这条旅途上。最开始,他把自己横在恶魔凶灵面前并不是为了救谁,只是希望能在战斗中死去。他甚至试过向其他恶魔转买自己的灵魂,但没有成功——没有恶魔敢抢萨菲罗斯的东西。

时间一久,他偶尔会遇到自己曾经救过的人:骑着单车撒泼的孩子变成了开着皮卡的少年少女,小镇上的姑娘考上了知名大学,独居的老人收养了三条流浪狗……克劳德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情可以让世界上少一些自己这样流浪者。他能送一个操蛋东西回地狱,就能让世界上多几个能享受幸福的人。

他不想死了。经年日久的痛苦都有了意义,从此每一天都是他从萨菲罗斯手里抢来的,杀一个恶魔就是赚一个。萨菲罗斯要他的灵魂,大可以拿去,可他就要活着,要活个够本。

在更加漫长的旅途开始之前,他得回一趟家。当年走的匆忙,他需要给自己一个了结。

他得谢谢蒂法对克劳迪娅的照顾,他还欠杰西一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