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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之章

  過了多久呢?好像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又好像剛剛才站在這而已。在只能看到自己的黑暗空間中抓不準時間的流逝,正思考下一步該如何時,身後傳來微弱的機械運轉的聲音。一回頭就看到一片散發米黃色光芒的銀幕,上面正在播放倒數計時的畫面,旁邊有一台攝影放映機和一排椅子,就像之前某次出任務時偶然經過時看到的電影院一樣,那時他還想著等打倒無慘之後一定要和大哥和好,然後一起來看看這個時髦的地方。玄彌想了一下坐上椅子,上面的倒數也剛好結束了。
  開頭的影片是一個嬰兒出生的畫面,銀幕上有字幕,沒有講評人敘述故事的聲音,連同字幕一起出現的是女人和另一個孩童的聲音。
  「小寶寶出生了嗎?」一個銀髮的幼童的臉部大特寫就這樣出現在銀幕上,紫藤色大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這個小孩是大哥?
  「生出來了,這是你的弟弟喔,實彌現在是哥哥了。」那溫柔的聲音令人無比懷念到想落淚,是母親。
  這是走馬燈?和之前上弦四戰鬥時感受到的不同,好像有聽人說過:「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所以真正的走馬燈才會像電影一樣嗎?有趣的是背景音和別人說話的部分都會有字幕和聲音,但自己說話的部分雖然有字幕但卻沒有聲音,大概是自己心中會自動補上自己的聲音吧,所以並不影響觀看。
  影片內容是自己逐漸成長的過程,很多事情自己已經根本不記得了,也有些似乎有模糊的印象;除了父親出現的片段外,其實那是平淡的幸福時光,現在看來彌足珍貴。
  影片播放到母親變成鬼的那一天就停下了,銀幕的右下方打著待續的字幕,是要休息一下嗎?
  就當作休息等著下段影片時,玄彌開始回想那天後的事。

  事情發生的當下,比起母親被殺死的悲傷,面對殺人的哥哥的那份恐懼更勝一籌。
  「玄…」當時哥哥想靠近他似乎有要說什麼,但被他歇斯底里地打斷。
  「殺人犯!」哥哥染血的木然表情與過往父親施暴時的神情重合,抱著母親屍體的他只想逃跑而他也付諸行動了。
  由於太過害怕大哥會追上來,玄彌死命地往家的方向跑,以至於發現母親的屍體有異常的時候,懷裡只剩下母親所穿的和服和殘量不多的灰塊,這些灰塊在朝陽的照射下很快地就消失了,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為什麼?下意識地想問大哥,卻發現大哥沒有追來。
  玄彌順著原路回去尋找也沒有看到母親的屍體,連血跡都沒留下,而大哥也不在那了。
  之後也沒有再出現。
  那晚過後,因為不死川家的慘劇過程於悽慘離奇:不久前丈夫才被人刺死、一夜之間死了五個孩子、失蹤的母親和長子,再加上許多人都在接近清醒的黎明時分聽到僅存的次男呼喊著殺人犯的尖叫聲,讓周遭有耳聞的都認定不死川家是被黑道尋仇滅門,因為害怕多管閒事被牽連,居然一時之間所有的鄰里都不敢靠近這間長屋,也拒絕了年僅九歲的不死川玄彌的求助。
  事發的頭三天,不知如何是好的玄彌不敢報案,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報案,只能把母親的衣服和弟妹們的屍體並排在一起,畢竟這裡是下町區域,沒有能說埋就埋的空地,也沒有錢請葬儀業幫忙,家裡使用的推車是借來的,怕車子沾上血跡也不敢用來運送屍體,就只能這樣放著。
  臉部傷處傳來熱辣的痛感,但玄彌沒有心思處理,只是隨便找塊乾淨的布條纏住傷口就不管了,三天來白天的時候他走遍和哥哥一起工作時所知道的地方,詢問是否有人能幫忙和有沒有看到哥哥回來的消息,直到晚上無功而返。他簡單的吃著家裡為剩不多的儲糧,用沒有沾到血的被褥將自己包起來,看著眼前的屍體們腦中拼命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但最終都在過度奔走的疲累中睡去。
  事情的進展在第四天早上一陣敲門的聲響一同到來。
  『叩叩、叩叩…』銀幕上面出現同時出現敲門聲和跳動的字幕,玄彌回神看過去發現畫面剛好播放到自己回想的時間點。
  面對僅是靠在門口的壞掉木板,來者仍舊很有禮貌的敲門。
  「有人在家嗎?」
  「聽說還有一個孩子活著,是逃掉了嗎?」
  沒等睡意朦朧的玄彌回應門板就被挪開,兩名身著黑色洋服的男人走進家裡,以為對方是警察的玄彌立刻驚醒,來者一看到屋內的狀況也吃了一驚。
  「都是小孩…」先進門的男人留著光頭,看到裡面一字排開的屍體從袖口掏出佛珠開始低聲念佛,「南無阿彌陀佛…」
  「你是這個家的人嗎?」後進門的男子看起來年紀較輕,後腦杓綁著一小撮馬尾。
  「你們是警察嗎?」玄彌從被褥裡爬出來,像看到救命稻草般看著男人們。
  「我們不是政府單位的人,我們是鬼殺隊。」光頭的男人姓坂上。
  「你臉上的傷…可以告訴我們這裡發生的事嗎?」綁小馬尾的人姓川崎。
  過去三天玄彌像不潔之物一樣被人避之唯恐不及,沒有人願意正眼看他,認識的鄰里也不敢與他搭話,他口中的野獸所為無人相信,看不到未來的不安與日俱增,直到今天出現願意聽他說明的人一開口便全部傾吐出來,就算對方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看樣子是你的母親被變成鬼了。」聽完玄彌的訴說,再觀察那件被遺留下的和服,坂上和川崎已經可以肯定了。
  「媽媽…變成鬼?」
  「被變成鬼也可以算是飛來橫禍吧,但你哥哥殺死的確實是鬼,已經不是你的母親了。」川崎從懷中拿出紙和炭筆開始寫字。「變成鬼的人會喪失理性,那個時候就只是順從本能渴望人血肉的怪物。」
  「鬼照到陽光會被燒死消失,同樣的屍體也是,所以才會只剩下你母親的和服。」
  川崎和坂上的話像木樁般重重的刺進玄彌的心臟,如果他們所言都是事實,那他對大哥說了什麼?
  「這裡我們會通知鬼殺隊的隱來善後。」川崎朝外吹聲口哨,數秒後一隻烏鴉飛進來,將寫好的信綁在烏鴉腿上,黑亮的翅膀一振很快就飛遠了。「能帶我們去看看你母親的行動路線嗎?」
  當天一整天玄彌領著兩人走一遍母親工作時的地點和有可能行經的路線,他們還問了路人一些問題,結果幾乎一無所獲。回來的時候家裡已經被打掃過,屍體都裹上草蓆放在推車上了,三個蒙著面的人無視周遭鄰里的視線站在推車旁待命。
  「看樣子元凶已經不在這一帶了。」川崎再次掏出紙筆開始書寫,「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想去找哥哥。」必須為自己的愚蠢謝罪。
  「你要不要加入鬼殺隊?」坂上問他。
  「咦?」
  「你在這裡已經待不下了吧?」從他們得到消息追來這裡時,就有注意到這附近對這事件閉口不談的迴避態度,這樣的狀況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畢竟人都害怕被波及。「加入鬼殺隊後會因為任務去很多地方也許能有機會找到你哥。」
  「鬼殺隊是做什麼的?」
  「就字面上意思是殺鬼的,把鬼找出來殺掉,也可以說是在救人,因為這些鬼才會出現像你這樣的受害者,我們的目的就是在減少這種慘劇發生。」
  「雖然這次是太遲了,抱歉。」銀幕上川崎道歉的字幕和坂上充滿歉意的眼神當時的玄彌並沒有特別的感受,因為那時他滿腦子充斥著想要立刻見到哥哥並道歉的強烈想法,現在看到這回憶場景忍不住想:那兩人怎麼了呢?還活著嗎?但現在想這也沒用,自己已經是彼世的這方了。
  畫面中年幼的自己從處理家中的物品到出發找到坂上介紹的育手所待的那座山時,中間間隔大約快三個月,那段幾乎是流浪的日子,讓玄彌體會到自己沒有大哥果然是不行的。還沒發生變故的家常常會有飯吃不飽的狀況,那時他會和大哥把食物讓給較年幼的弟妹,就算肚子餓只要和大哥一起他就可以忍耐,反正睡著了就不會餓了;但當旅行到後頭盤纏用完又找不到工作時,難免還是會有挨餓的情形,那時不安和孤獨會放大飢餓的感官,在睡眠中也無法停止。不想偷別人田裡的作物,到後來他幾乎是走在路邊看到感覺能吃的植物就會直接放到嘴裡,雖然味道時好時壞,但奇蹟似的從來沒有中毒吃壞肚子過,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的消化器官真的挺優秀的。

  旅途開始時是夏天,抵達育手的所在處時已經入秋。
  「我先和你說清楚,不管你加入鬼殺隊的目的和心情是甚麼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在地爐的火光跳動下,那是張清肅正直的面孔,看上去約五十多歲,包裹在深赫色和服裡的消瘦身形很難想像用刀去砍殺鬼的樣子,「不見得是失去性命,有時候是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
  「有時候死了還比較輕鬆。」育手姓齋藤,拿著火鉗調整柴火的右手只剩下拇指,其他四指自手掌根部沒了蹤影,左手也一樣,「雖然世人會說活下來的就是幸運的,看個人吧。但普遍最壞的打算還是要有死的覺悟,你有嗎?」
  「我要找到哥哥。」
  「那你最壞的打算就是找到他之前就死了,能接受嗎?」
  「能。」那就在找到之前都不能死!
  「……」這樣的眼神雖然看過不只一次,還有著光,但之後很快就會消失了吧,「那就先來上課,上完課後改變心意想放棄也可以。」
  「我不會放棄!」
  齋藤是甲級退休的隊士,那人習慣將一切都說清楚,在正式訓練開始的前兩天所謂的上課就是將藤襲山的最終選別、鬼殺隊的歷史、組織制度、武器、鬼的弱點……等全部都告訴玄彌,也說了自己退休的原因,每次話說完結尾一定會問:「如何?想放棄了嗎?」
  「不想。」他也都一貫如此回答。
  但直到開始正式訓練的時候,玄彌才發現:現實比想像中還艱困。
  他無法學會呼吸法。
  齋藤使用的是水之呼吸,據說是一切呼吸法的基本型,應該也是最容易學會的,但他就是學不會。
  剛開始想著是體能肺活量不夠那就加強鍛鍊體能,後來或許是身體反應力不強就鍛鍊反應力,但鍛鍊到一個程度後還是沒辦法,齋藤想出其他方式用圖解來做輔助教學,想讓他意會呼吸法的訣竅,結果仍舊不行;最後還向以前的隊友討教其他類型的呼吸法,希望也許只是向性不合的問題,但最後的成果還是令人失望。最小的葫蘆任憑他嘴巴用力吹到疼痛出血仍舊是結實如初,一點裂痕都沒有。
  學不會呼吸法的刀式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在鬼的面前跟花拳繡腿沒有甚麼兩樣,雖說加入鬼殺隊要有死的覺悟但也不是真的就得去送死。他就是那種沒才能的人,但齋藤一直都沒有說出口,只是默默的訓練著。
  開始正式訓練後,齋藤就沒有問過他要不要放棄了,就算過程辛苦到常常滿身是傷、也吐了無數次;卻一直不提最終選別的事情,直到來到這裡的第四個初冬,那次的對談才爆發了他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的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