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8

出了一口恶气,和原先的室友彻底撕破脸皮,集体宿舍是回不去了,但也不算完全的破釜沉舟。克劳德帮扎克斯打扫了房间,将房间的钥匙留在茶几上,在离开前对空房间说了谢谢。他用两手拖着行李箱,乘换电梯的一路上脑袋都在烧,落山的太阳蒸出欢乐的晚霞,彼此点头的电灯像有云朵舞动着穿过,少年的幻想是掀动的门铃,结露的绿意正顺流而下。

站在萨菲罗斯的房间门口,克劳德先是深呼吸三次,然后掏出PHS,又看了一眼早先萨菲罗斯关于“何时入住你的房间比较合适”这一问题的答复:

“ :) ”

萨菲罗斯只回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脸表情,实在太过喵言喵语,克劳德真的很想求助场外观众萨菲,但光有手环还不够,启动AI的声纹密码只有C知道,那位年长的自己口风太严,还没告诉他。

因此最好的做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行胜于言,至少根据后援会公布的萨菲罗斯行程表,今晚搬家是不会撞上萨菲罗斯的安全时间。

掏钥匙——插锁孔——拧动再旋转——咔嚓。

“打扰了,晚上好,萨菲——哦,没人……”

“唉?”抖一开灯的克劳德,就被七十平房间一眼见窗的通透格局与毫无人气吓了一跳。为什么萨菲罗斯的宿舍一股子精装修收房后从未入住过的感觉?不仅客厅里没有沙发茶几也没有电视机,厨房里没有炊具餐具也没有水杯,书桌椅子冰箱衣橱洗衣机一应俱无,更别提扎克斯提醒过的、“对特种兵而言尤其重要的”——

床。

为什么萨菲罗斯的房间里,没床。

一张床都没。

没床怎么睡。

不睡觉怎么当特种兵啊?

“……猫爬架?”克劳德将行李箱推至墙边就开始寻找,但在一室一厅连找三圈都一无所获,少年不禁对萨菲罗斯的理解能力绝望,原来他就真的只是给了无家可归的小朋友“一间房”。

这间房仅仅是达成了“五通一平”(通给水、通电、通路、通讯、通排水,土地平整)……而不是一个“家”。或者说,暂且还不是一个家。

“那么,第一步就是去买床了。”克劳德失落但不气馁,盘算着存款余额就去收拾行李箱,他找出漱口杯和牙刷,摆上空荡荡的漱洗台,蓝色的毛巾挂上晾杆,军靴和雨鞋也放进鞋柜,他特意留出另一半的位置,当作执着的流浪者能等到的岸边,或许萨菲罗斯并不在意名下房产之一到底给了谁暂居,但小孩子的心像是白色的云朵,总怀有柔软的希望。

“第一次不脱鞋就睡觉……但总觉得以后会经常这么做?”克劳德用纸巾认真地擦拭地板,从行李箱中翻出萨菲罗斯送的蝴蝶外套,将大衣铺在地上就躺倒下去。厚重的皮质有效阻绝了渗出地砖的凉意,蓝闪蝶的鳞翼在黑暗中泛起涟漪,克劳德的蓝色眼睛遥望着落地窗外米德加的幽绿夜空,心想着明天就要重返普通兵的日常,不知长官会给他安排什么新的任务呢。

“啊,对了,C。”一想起“长官”,克劳德就联想到与该词相应的凛然气质,与瘦削秀丽但不苟言笑的C。“萨菲罗斯给的怀表……趁独处,来试一试。”

克劳德起身披上大衣,从暗袋中找到看似平凡无奇的银质怀表,那表盖上压有片翼的暗纹,精雕细琢的黑羽毛编结成表链,克劳德猜测单侧的羽翼大概就是萨菲罗斯自创的标志,但意义为何,他暂未得知。

表盖有正反两面,正面开启是照映万物的镜面,背面才是显示时间的表盘。克劳德先看了背面,晚九点,又回到正面,他摸了摸已褪下片翼耳钉的左耳垂,深吸一口气后打开了正面的表盖。

“啊!C!”他惊喜地看见了“魔法”,镜面上映出了另一个他的侧颜,还是那般金灿灿的长发,末端带点小卷垂覆半侧肩胛骨,C赤裸着上半身向他回望,魔晄绿的眼睛像是尼布尔海姆水塔之上的星空,“……克劳德。”C一瞬间似乎很生气,但又立即平静下来,真不愧是(据C的说法/“设定”)已经活了几百岁的大人,“我说过由我来找你,也说过不要收萨菲罗斯的任何东西,可你一项都没听。”

克劳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鬓角,微咬唇瞅着镜面。他看见年长的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房间,坐在一张工作台前,好似在左臂肘弯处捆绑着什么东西——皮带?橡胶绑带?C为什么要捆绑自己,他手边铁盒里的闪光物件又是什么?安瓿瓶?略一数共七支,按容量由小到大依次排列,里面装着药还是血?那萦绕着微弱绿光的无色液体,真的安全吗?

通过调整怀表的角度,克劳德还能勉强看见C身上有着水珠和鲜红的伤痕,伤口从后颈部向胸口延伸,裂痕窄但极深,C像是被细长的刀刃所劈斩,可什么刀能有那种长度,几乎把C的上身切成两半?而且是从上方落下的弧形斩击,C的敌人一定个子很高。

由C低头的动作,隐约可见某几处血已止住但仍未愈合的软组织伤口,那美丽的肌肉运动像是猛禽爪子的收缩,衬和C隐忍的神情与紧抿的唇角,令克劳德在惊叹中微微眩晕,既觉得C肯定打架超厉害,又有点恐血,他猜想C大概是负伤后洗了个澡,可为什么只是做快递工作也会受伤?C在运输途中出车祸了吗?

克劳德心中的疑问就像是地鼠机出了故障,所有的小地鼠都“噌”地探出了脑袋,可他怕问题太多惹C厌烦,犹豫片刻才提出了最为牵挂的问题:“你受伤了,是不是很疼?有没有人替你包扎,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C面无表情地斜睨着他,冷漠地说:“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C:“先把萨菲罗斯给你的东西全部丢掉,丢出窗外或者扔进焚化炉,再和我说话。”

克劳德委屈的眉毛揪成了波浪:“可是,那些是礼物……”

C:“愚蠢,你完全忘记了妈妈教过的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认真想想萨菲罗斯为什么要送你‘礼物’?他做的任何事,都有他的‘目的’。”

克劳德:“妈妈的原话明明是‘猫先生给小鸟宝宝送礼物,也许是想喂胖小鸟后吃掉它,也许真的是想和小鸟做朋友……所以听到敲门声,不能轻易开门’。”

C:“这不是一个意思吗。由你告诉我,萨菲罗斯的目的是‘奸’还是‘盗’?”

克劳德歪歪头,困惑地想了一想,他觉得“都不是”,可C的表情极度可怕,仿佛只要他敢说“都不是”,C就会将刚拿出的注射器刺向镜面,直接刺穿玻璃扎他的眼睛,痛骂他“眼瞎、笨蛋、被怪物耍得团团转”。

但让克劳德真的丢掉那些“礼物”,他又打心眼里舍不得,逃避的心态再度平地蜿蜒,他躲闪着C的瞪视小声说:“我会还礼的,我不会让萨菲罗斯平白付出……以后不再收,之前的也不丢,可以吗,C?除了妈妈,没有人送我礼物……”

“只有萨菲罗斯送我礼物。只有他记得我的生日。”

克劳德将脑袋垂得很低,害怕自己软弱的恳求被C鄙视、责备,但小镜子的另一侧许久不曾传来言语,C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如野火烧过的春天原野,死亡被压缩得极为短暂,干草灰的余烬之下除了碧草露珠,骨殖的疼痛早已模糊不清。

“只有萨菲罗斯送‘我’礼物。只有他记得‘我’的生日。”突然,C奇怪地重复了年少小兵的话语,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地说:“笨蛋斯特莱夫,萨菲罗斯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却记得‘我们’的生日,你真以为他是真心实意为‘我们’庆祝?错了,之后你就会知道他的礼物全是绝望。他所谓的‘祝你生日快乐’,也只是‘祝你生日痛苦’——‘而我快乐’。”

C在镜子的另一侧开始动作,克劳德看见他折断了容量最小的安瓿瓶颈,熟练地将瓶内液体加入注射器,克劳德现在知道C用于捆绑自己的是橡胶止血带了,他赶在C用静脉针刺入皮肤之前,尖端恐惧症轻微发作地避开了视线。

克劳德听见C说:“生日是妈妈留给‘我们’最重要的纽带,我决不允许那怪物染指‘我们’生而为人的最后证明。”

静脉推注需时不长,像是这一秒与下一秒分坐两头的跷跷板,C很快就将用毕的针头丢进另一只铁盒,发出“叮铃”的脆响,吸引克劳德小鸵鸟般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问:“那是什么,C?不是……毒品……吧……你不能做傻事!”

C在注射后脸色透出憔悴,但回答却像是金属疲劳后干脆无比的断裂:“不是。S细胞的排毒性很强,常规和非常规的毒品都对我无效。”

克劳德:“‘S细胞?’新的名词……等等,怎么还有‘非常规毒品’,你到底在乱注射什么啊,C!”

C边解肘部的止血带边打马虎眼:“‘S细胞’就是‘Super Cloud’细胞,之类的……葡萄糖而已,别担心。”

好歹是自己的“第二人格”,C的“说谎时间”不要太好辨别,克劳德立刻就不满地嘟哝:“你在骗我!‘Super Cloud’细胞不该是‘SC细胞’吗!葡萄糖也不是那种颜色!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笨,你再说谎我就不许你使用我的身体了!”

C可能也自知理亏,抬起双手就无奈地说:“很抱歉,但实在是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克劳德:“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

C:“不行。至少今晚,无可奉告。”

克劳德:“那要到什么时候?我只是担心你……就像你说的,你担心我。”

C:“……”

C:“这样吧,你借我一次身体,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在我能力范围内,我绝无谎言。”

十六岁的小少年没有听出年长的自己话语中的陷阱,他以为抓住了C温柔的软肋,当即就抢答:“好!等会我就睡觉,把身体让你给用。你先回答我问题!你到底有没有注射不好的东西?到底有没有吸毒?”

C:“没有。我给自己注射的是一种类似于抗病毒血清的生物制品。”

克劳德:“哦,血清……C是要预防什么疾病?”

C:“第二个问题了,恕不回答。”

克劳德:“哼,斤斤计较的大人。”

气鼓鼓的克劳德盯着开始收拾工作台的C,敏锐地注意到C没有使用止血棉棒,肘部的针眼已经消失,但他从后颈到心口的刀伤依旧泛着血红色,好比即将腐烂的玫瑰梗埋在皮肤之下,荆棘的锐利并不为时间所磨平。

“交换身体之前,来梳理一下情况,克劳德。”C将工作台整理一清,伸手往少年看不见的暗处一捞,竟然捞出一只银质壳面上也有着片翼暗纹的怀表,“你收下了萨菲罗斯的这个东西,他怂恿你借助此物联系我。再一次得偿所愿了,那怪物……但能想到利用怀表中的圆镜作为桥梁,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智慧。”

C在镜子的另一侧展示他半开的怀表,克劳德注意到C的怀表明显上了年纪:构成表链的黑羽毛有磨损,凹槽处细微的灰垢像是年岁积攒的血迹,表盖上也留有明显的刀痕,像是宽刃剑落下的斩击,挥剑者似乎即将破坏怀表,但又及时收手,如此犹豫不决,还不止一次。

C:“虽然我们身处不同的年代,可日升月落的每日计时却相同,你在晚间揭开了表盖,看向了镜面,恰巧我也在使用着表中的镜……”“C经常用这只怀表?”

克劳德呆呆凝视着C手中的陈年旧物,突然就提出了疑问,C因被打断顿了一下,但并没有责怪克劳德的唐突,“不经常,偶尔。”

克劳德:“你会随身带着它吗?”

C:“这只表?不会。我为什么要随身携带萨菲罗斯做的东西。”

克劳德:“那你把它存放在哪里,家里?保险柜?”

C:“我没有家。更没有买保险柜的闲钱。我的必备行李都在‘芬里尔’上,但‘芬里尔’是一辆摩托车……‘芬里尔’算是我的家吗?”

克劳德:“摩托车不能算是‘家’吧!至少得是有门、有窗户的房车,那种勉强才算……等等,C现在呆在哪里?你身边的陈设,并不像是旅馆?”

C:“一间机车修理厂,废弃时间大概是五十年前。之前送货发现的,觉得合适就改装了下,如果工作中恰好顺路,这里就是个不错的落脚地。”

克劳德:“如果你的送货范围覆盖整个星球,你很难‘顺路’到一间特定的修理厂吧,C。”

C:“所以我有不止一个落脚地,更标准的说法是我的物流仓。斯特莱夫快递诚信经营,使命必达,连通星球,办会员卡还有优惠。明白了吗,克劳德。”

克劳德并不是很明白,但他强撑着点头,拼命将话题掰回正题:“你会将萨菲罗斯送你的礼物保存在哪里,C?”

C直到此时才隐隐察觉克劳德别扭的小心思,他不悦地紧蹙眉头,眉间似乎含着一道刀刃,但长发流下他的锁骨,明快的金色调削弱了他那怒颜的威慑力:“都说了那些不是礼物,只是萨菲罗斯单方面塞过来的东西。我能用上就用,不用就随手一丢,大概散落在我的各个仓库里?不想管,都烂掉算了。”

克劳德简直想为C的语气采访一下他:在你的“设定”中,你和萨菲罗斯冷战分居多少年了啊?那怀表分明就是经常使用、你还动不动拿它泄愤的模样……

可真要将采访词说出口,小少年毕竟还是不敢,更何况他牢记着萨菲罗斯为他制订的《治疗方案》:尊重第二人格的“自我设定”,越不相信越要表现出相信。

“C,别的礼物——东、东西,我不清楚,但至少那只怀表,请你以后随身带着好吗?我如果遇到棘手的问题,想能通过怀表联系上你。”克劳德顺着C的话,表现出乖巧与恳切,C果然吃软不吃硬,颔首便道:“好。尤其是萨菲罗斯对你做了什么事之后,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克劳德眨眨眼:“‘做了什么事之后’?具体是‘什么事’?”

C:“……克劳德,我就是你,只有我不会害你。告知我你认为值得告知的任何事,无论大事还是小事。”

克劳德:“喔……C要做我的Siri的意思吗,语音日记本?”

C:“去掉S,换成Ciri。每日记录,说吧克劳德。”

克劳德:“噢……中午和以前的室友打架了,五比一,我赢了。”

C:“非常好,恭喜,以前我一直为了能当上特种兵而忍耐,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暴揍那五个混账。”

C的微笑映衬着那头金色长发,真的很有克劳蒂亚在晚间昏黄灯光下的温柔感觉,克劳德备受鼓舞,张口就开心地说:“既然打了架,我就不回原先的宿舍住了,萨菲罗斯给了我钥匙,我现在在他的房间。”

C:“……”

克劳德:“C要看看吗,这里作为单身宿舍,还是很宽敞的。我想应该有七十平米,精装修过。稍等,C,我带着怀表,在房间里走一圈。”

C:“……”

克劳德:“看到了吗,C?这里没有任何家具,我想先添置一张床。你觉得高低床合适吗?萨菲罗斯如果不满意可以自己再买。扎克斯还推荐了猫爬架,但他应该只是在开玩笑。”

C:“……”

克劳德:“C?你怎么不说话?”

C:“……我。”

克劳德:“你?”

C:“我要杀了萨菲罗斯。”



依靠着同为“斯特莱夫”的直觉,克劳德无比及时地捂住了耳朵,但C爆炸式的怒骂还是间或钻进了他的指缝,少年粗略估计萨菲罗斯已经在C的痛骂中死了一万次。这时候的C即使蓄着金色长发,也一点都不像克劳蒂亚了。

在怀表前“土下座”的十六岁少年,一边将耳朵捂得更紧,一边嘀咕:“妈妈如果听到你这样说脏话,会生气的……”

在镜子的另一侧开始用扳手猛砸怀表的、据“设定”已经好几百岁了的大人:

“被男人一套房就拐走的笨蛋,更让妈妈生气好吗!”

C:“【自主消音】【自主消音】【自主消音】”

C:“干,我杀了萨菲罗斯。”

C:“他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