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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唐布衣x龍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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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雷警告!
活俠傳二創文
唐布衣x龍湘
【情火自焚】後續
湘布活三人被申屠龍擊倒後的腦補
穿插一段布活二人前往臥雲崗前的自創事件

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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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湘在唐門的煉丹房中醒來。

陌生的房樑,稍微熟悉的藥材味兒,和他兩師兄弟身上能聞見的一樣。

身體彷彿被灌了鉛塊似地,沉重萬分,連抬起指頭都顯吃力。龍湘試著提氣運轉,卻發現重重受阻,勉強抬頭定睛一瞧,才發現身上多處扎著針,而此處,是唐門的煉丹房。

她的動作引來了房內人的注意,唐默鈴手中握著濕毛巾,迅速地移動到龍湘床邊。「湘姊姊,妳還好嗎?」她的聲音輕巧,眼裡卻是掩不住的喜悅與激動,她還隱約聽見了幾聲鈴響自默鈴身上傳來。

龍湘試著移動身體,對唐默鈴眨了眨眼。「我⋯⋯我好像動不了,能幫幫我嗎?」

唐默鈴搖了搖頭。「唐芳師姐說,要等藥效完全發揮作用,要是妳先醒了,就先躺著休息。」

「好吧⋯⋯」龍湘正想歇下,記憶突然如潮水奔湧而上——眉山棧道,蠍王火毒,金烏上人,申屠龍。強烈的怒意與絕望的恐懼自心底衝撞而出,龍湘一個激動,喊住了轉身走向另一張床的唐默鈴:「妹子!妳等等!」

唐默鈴定下腳步,靜靜地回身看著龍湘。「妳還是先扶我起來吧!我實在是無法嚥下這口氣⋯⋯」

「不行。」唐默鈴打斷了她的話。「妳得好好休息,不然⋯⋯不然⋯⋯」唐默鈴原本平靜的面容變了,豆大的淚滴自她秀麗的雙眸中滑落,一滴一滴,最後落成串兒,泣不成聲。

此刻,饒是龍湘再怎麼遲鈍,也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一股不祥的預感在胸中擴散,顧不得身上疼痛與氣血滯塞,她一個使勁衝破桎梏,強硬地翻身而起。

唐默鈴身後的床上,是裹著層層紗布的趙活。她拔除身上治療的銀針,焦急地上前查看狀況。

趙活的臉在傷勢的加乘下,顯得更加狼狽不堪。龍湘雖不諳醫術,但看趙弟胸部起伏,呼吸還算平穩,這才稍稍安下心。她有些寬慰地看向落淚的唐默鈴,語氣一鬆,如釋重負笑道:「什麼嘛,弟這不是沒事嗎?害我以為他怎麼了呢。」

唐默鈴依舊流著無聲的淚水,她抬首,緊抿著唇,眼中的悲痛濃得化不開,喉頭似乎哽咽著什麼,輕輕搖了搖頭,其中未能言的悲痛,清楚地傳達到龍湘心裡。

「什麼⋯⋯難道弟傷得很重?」一時間,龍湘並未將事情往最糟的方向想去。「妹子,妳跟湘姊說,要怎樣才能救趙活!雖然我醫術不行,但要是其他我能幫的,我一定幫!」她環視了下房內,並未見到另一個人的身影,遂又開口詢問:「對了,唐布衣呢?這兒畢竟是你們唐門地界,有他在我也踏實些。」

唐布衣三字一出,小師妹的身體瞬間僵了,身上的鈴聲狂響不止,急促而尖銳的鈴聲,如同崩潰的警報,替代她的啼哭,傾訴心中的傷痛。

龍湘看唐默鈴如此反常,擔憂地將手搭上她顫抖的肩膀,俯下身子想安慰她,順便弄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龍湘的身體也還沒好全,卻過來關心起小師妹,這讓唐默鈴自己更加糾結自責。她努力收拾情緒,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斷斷續續地發出啜泣聲:「大、大師兄⋯⋯在那裡⋯⋯」她指著煉丹房深處的一塊布簾,隨後爆哭出聲。

看著面前唐默鈴泣不成聲的模樣,龍湘內心的警鈴也跟著響起。她要往煉丹房深處走去,卻被小師妹拉住了手。唐默鈴並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神卻透露出對龍湘的擔憂。龍湘不敢想像唐布衣成了什麼模樣,她得親眼看看才能知道——於是她抽回手,拒絕了唐默鈴的阻止,毅然決然地走向深處房間,掀開布簾。

濃厚的藥草味撲鼻而來,龍湘突然感到一陣昏眩。她定了定神,仔細觀察房內。屋內點著大量帶有氣味的藥燭,整排燭火隨著布簾縫隙竄入的風同時搖曳,晃得人內心惶惶。房內的唯一一張床上,鋪滿了大量香草及藥材,而唐布衣就躺在上頭,身上蓋著一塊大大的乾淨白布,僅有臉部露在外面。

氣氛相當不對勁,龍湘整個人愣怔了。她的腳步變得沉重而虛浮,走近床邊,看到唐布衣面如白紙,毫無血色。

她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輕探向唐布衣的鼻息,指尖卻只觸及一片冰冷的空氣,感受不到絲毫活人特有的溫熱氣息。她不死心,又將手掌貼向他的胸膛,那裡沒有任何搏動,一片死寂的平坦。

曾經那樣強勁、肆意的心跳,那份只屬於唐布衣的溫暖與生氣,此刻,如同爐底燃盡的餘灰,徹底消散。

他是不是又在和她開玩笑?是不是又像上次從金國逃亡回來時一樣,只是用了龜息功想掩人耳目?

她還活著,趙活也還活著,沒道理他飛俠唐布衣不能活。

是的,這一定是個玩笑。她一定要把他叫起來,告訴他這玩笑多麼惡劣、多麼不好笑!

「起來⋯⋯」龍湘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抖,這樣是叫不醒唐布衣的。她深吸了幾口氣,再次呼喊:「這一點也不好笑!唐布衣你快給我起來!」

似是聽到龍湘激動的聲音,唐默鈴從後頭跑來,抱住了龍湘,試著用她小小的身子去穩定龍湘即將失控的情緒。

「湘姊姊⋯⋯大師兄他已經⋯⋯」她哽咽著,努力將話說清。「師兄他們在山道發現你們時,大師兄就已經⋯⋯沒了氣⋯⋯」

龍湘的身體瞬間僵硬,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徹底抽乾了氣力。她沒有哭喊,沒有流淚,巨大的悲痛將她所有的聲音都鎖在了喉間。倏地,她感到喉頭一甜,居然嘔出了血來,嚇得小師妹驚慌失措。

「怎麼回事?!」 門簾猛地被掀開,唐芳師姐疾步衝入,她的視線先是掃過床上安放著的大師兄遺體,隨後鎖定在嘔血的龍湘身上,臉色瞬間煞白。

她沒有時間去安慰,一把將唐默鈴從龍湘身上拉開,語氣帶著焦急地指示道:「小師妹,去外面等著!唐門有難,妳不能倒下!」

唐芳迅速上前,試圖扶住龍湘搖搖欲墜的身體,但龍湘的眼神已經渙散,耳邊的所有聲音都化作了遙遠的嗡鳴。她只感覺到一股冰冷與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彷彿要將她徹底吞噬。

(唐布衣⋯⋯不⋯⋯我還沒⋯⋯)

在唐芳焦急的呼喚聲中,龍湘眼簾一闔,軟軟地倒在了她的懷裡,意識徹底沉入黑暗,任由自己墜入那段與唐布衣相處的,似甜又苦的過往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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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金國行回程途中,唐布衣不告而別,龍湘就一直擔心著他的傷口。一聽說唐布衣將前往臥雲崗應戰飛石幫幫主,她便在唐門山腳必經之路上蹲等,終於讓她等到了唐布衣和趙活的身影。

她本想上前打招呼,又怕唐布衣逃走,只得悄悄跟於後頭。唐布衣知道龍湘偷偷跟著,也不戳穿,任她一路尾隨,嘴角帶著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

一進入城鎮,人也多了起來。龍湘的注意力全在前方那兩道背影上,對周遭的環境略顯分神。她沒察覺,一個瘦小的身影如泥鰍般滑過,輕巧地摸走了她的錢包。

這一切,都被走在前頭的唐布衣和趙活收入眼底。

「大師兄,後頭⋯⋯」趙活率先發話,似乎有意插手處理此事。

「嗯~既然被我倆瞧見,總不能裝作沒看到,走吧師弟。」唐布衣微微頷首,腳步輕移,遂拉著趙活於人群中消失了蹤影。


頭戴布帽的小孩將錢拿回一處破敗的家中。病榻上的母親正咳得厲害,面色蠟黃,身形羸弱,似已臥病在床一段時日。趙活看著小孩將錢塞給母親,謊稱是路上撿來的,他臉色一沉,低聲斥責:「小小年紀不學好,長大還得了!」

母子倆見門口有陌生人闖入,不由地心驚膽戰。更別提那人生得一張驚世駭俗的面孔,還以為是哪來的妖魔前來索命。

「不要過來!」小孩雖然瑟瑟發抖,依舊護在母親床前,他張開小小的臂膀,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隨後入屋的唐布衣輕輕拍了拍趙活的肩膀,對著孩兒笑著說道:「有這膽識,倒是不錯。」他語氣溫和,與趙活並排,未再上前。「小兄弟,你別害怕,我們不是來找麻煩的。你看,我師弟的臉長得雖然嚇人,但心腸可比那惡鬼好上百倍。」

「還真是謝謝你喔。」趙活有些無奈地接話。

唐布衣哈哈笑了幾聲,才正色自報姓名:「我是飛俠唐布衣,是來替你們解決麻煩的。旁邊這位是我師弟,趙活。」

小男孩看著眼前一醜一俊的大哥哥顧自說著,似乎有些懵了。他回頭看向娘親,娘親的表情在唐布衣出現之後,似乎放鬆了許多。

「原來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飛俠⋯⋯!」女子顯得有些激動,飛俠之名在青樓間一直是個傳說,如今一見本人,果真是青年才俊,叫人好生傾心。但很快地,她又意識到自己在病榻上的狼狽模樣,加上先前他們明顯是對著孩子說些什麼,身為母親的護犢之情瞬間升起。

「奴家愚昧,不知大俠們所言何意,只求兩位莫要怪罪奴家孩兒。」女子聲音沙啞,眼中帶著淒苦與防備。「奴家本是青樓苦命人,不值得大俠們勞心。」

趙活正想直言孩童的偷竊行為,卻遭唐布衣阻止。

「他拿了我朋友的東西,倒也不是要你們急著還。」唐布衣蹲下身子,與孩童平視。「小兄弟,你若要借,不如找我身旁這位趙大俠。你別看他這樣,他可熱心了!」

「大師兄你幹嘛不自己借,非得拉我下水?」

「哎,我這不是還得留著使金錢鏢嗎?」

趙活一時語塞,再繼續瞎扯下去,恐怕要被大師兄跑偏題了。他觀察了下婦人臉色,雖不敢自稱醫術高明,但還是能瞧出幾分不對勁。房子角落擱著小藥爐,從一進門便能聞得滿屋子藥味,且聞著還挺熟悉。

「龍膽瀉肝湯?」

「你怎麼知道!」小孩兒在聽聞趙活的猜測後瞪大了雙眼。「你是大夫嗎?那你可不可以替我娘看病?我⋯⋯我錢會還的⋯⋯」

「你偷拿人家的錢?!」女子怒火攻心,氣得連連咳嗽,情緒激動。

「我只是想要娘親好起來!」孩童委屈又氣憤,將母子如何被欺負娓娓道來。

女子原在青樓接客維生,一日那爺自稱地方幫派之子,且有親戚在鹽場管事,有意替該女子贖身,然而贖身後女子懷孕產子,孩童髮色竟與常人不同——孩童一面說,一面將頭上的布帽取下,一頭顯眼的紅棕色短髮便暴露於前。女子堅信此子是該位大人的,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但是對方根本不聽,直接將他們趕走。

他們風雨飄搖好不容易才回到青樓,老鴇卻讓女子頻繁接客導致身染疾病,也被趕了出來。如今只能臥床,坐吃山空。孩子已經餓了幾天,錢都拿去買藥,大夫說阿娘得吃些營養的,還要花更多錢買藥,他才行竊。至於行竊手法,是孩子落魄街頭時受丐幫協助,學了點小伎倆。

趙活聽完這番話,原本糾結的神情徹底消失,只剩下憤怒與憐憫。這等江湖不平事,讓他給瞧見了,豈能坐視不管?他回頭看了看大師兄,想來對方也是一樣的。

「事情的經過我們知道了。」唐布衣點了點頭,與趙活打商量。雖然他現在身上仍帶著傷,但要處理小小的公子哥還是游刃有餘。最後二人決定讓趙活先留著照看母子倆,而他則前往鹽場周遭一探究竟。

趙活將行囊裡包好的幾味藥材取出,一面整理一面對著孩童說:「行竊可是會被官府懲罰的!你以後要是遇到困難,就找唐門吧!」

「唐門⋯⋯」男童原本憤世嫉俗的眼中,似乎又恢復了些光亮。他好像聽過這個地方,印象裡似乎不是什麼正經門派。但如今親身受到幫助,完全洗清了他小腦袋裡既有的負面成見。



趙活和唐布衣入屋那時,龍湘便尋了過來。她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悄悄靠在門邊的陰影處,默默觀察著。

眼看唐布衣要出外調查,她不再猶豫,趕忙一個箭步飛身追上。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沿著河岸輕盈前行。

唐布衣猛地側過頭,嘴角勾起一抹難以言喻的弧度。「我道是誰,原來是跟蹤狂龍女俠。」他語氣輕佻,身形微頓,故意朝她身前貼近了幾分。「妳這等輕功,不來唐門學暗器,實在可惜了。」

「我來是為了惜花令!此人姓名亦登載於名單上,我與你同路。」龍湘臉頰微紅,抬高下巴,沒有理會唐布衣的胡言胡語,給出了一個十足的理由。

「哦?龍女俠真是好眼力,能將那榜上有名之徒,與我這趟任務聯繫起來。」他語氣中的玩味更甚,但很快又收斂回來。「不過也好,有個這麼可靠的護衛,我倒是安心許多。」

「我是⋯⋯」龍湘本想反駁,但想起自己一開始的確是因為擔心唐布衣傷勢,才在附近等他。只不過恰巧唐布衣和趙活現在要找的對象,正好在惜花令上罷了。她收回了原本要說的話,驀然改口:「當你護衛也行。」

「喔?」二人拐過一處山路,唐布衣有些意外地挑眉回頭看著龍湘。

「你不是傷還沒好嗎?明明還要赴臥雲崗之約,現在還插手管事⋯⋯」龍湘的語氣略帶嗔怪,但話說到一半又止住。大抵是她終於想起,現在這番行動的原因皆是因她而起。

唐布衣輕輕嘆了口氣,眼神中帶著一絲無奈。「拜某位女俠所賜,要是她顧好自己的錢包,我和師弟現在已經在城裡的客棧休息啦。」

龍湘聞言,微微咬了咬下唇。「我很抱歉。不過⋯⋯看那孩子過得如此辛苦,那些錢就當是解燃眉之急。」龍湘繼續說道:「要是他們真的是被惡意拋棄,那我絕對不輕饒!」龍湘握緊了天觴劍柄,眼中的怒意銳利可怖。

唐布衣曾領教過龍湘的調查手法,這事要是沒弄清楚,搞不好一條命就沒了。

唐布衣過往遊歷江湖,便曾見過孩子與父母輩長相不同之事。這情況在國境交界處尤為明顯,多半是因祖上有混入異國血緣,若雙親都有,那便易顯於孩童身上。

這事其實並不罕見,那名刻意拋棄妻小的男子,是否別有隱情?或只是想將罪責推給女子一人,進而避開責任?又或者⋯⋯一切僅是女子的自導自演?
實際上如何,還得多方打聽消息。


唐布衣與龍湘兵分兩路,一個向當地的說書人、商販打聽,一個則向行腳大夫和老僕詢問。約莫半個時辰後,兩人於城鎮邊緣的一處竹林會合。

「我這邊消息有了。」唐布衣率先開口,語氣帶著一貫的平靜,但眼神卻沒有笑意。

他將收集到的情報一一道來:「那名男子確實是鹽場某位高官的遠親,身份略有分量,但絕非什麼『幫派之子』。至於那紅棕髮色,我也向大夫打聽了,那在他們家族中確實有隔代遺傳的先例。」

龍湘靜靜地聽著,原本眼中的一絲希望徹底熄滅。

「所以,他撒了謊。他很清楚紅髮可能是家族血脈,但為了避免被家族問責和牽連,才將責任推給女子。」唐布衣的結論冷靜而殘酷。

「他竟然為了所謂的血緣清白,捨棄了自己的骨肉和承諾!」龍湘怒火中燒,氣得將劍鞘緊緊握住,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這種人,簡直不配為人!」

唐布衣見龍湘的怒意,輕輕頷首,語氣稍轉沉重。

「龍姑娘,別氣,這事其實並不罕見。」他目光掃向遠處繁華的街道,像是看透了層層表象下的社會瘡疤。「愈是位高權重,對血緣純度的講究更甚。一般窮苦百姓,是被生活逼迫,不得不減少一雙筷子;而那些在上供養得起的,卻為了維護虛假的門面,拋棄了自己的骨肉。」

唐布衣的嗓音低沉,字字帶著無形的力量:「我們的敵人,不僅是他這個人,而是家族整體的偽善與偏見。」

龍湘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她瞭解唐布衣說得是事實,那份無法用武力解決的階級壓迫,比任何江湖仇殺都更讓人憤怒。

「好。」龍湘抬起頭,眼中怒火已然轉為堅定的殺意。「走吧,找那偽善之人算帳。」

「妳想怎麼做?」

「那還用說!錦香宮劍下從不留淫賊狗命!」

「這人是罪該萬死,但這樣做卻幫不了無依無靠的母子倆。」

龍湘停頓思考了會兒,覺得唐布衣說得挺有道理。「那你說,我該怎麼做?」

「這下換妳問我了?」唐布衣抬手輕點自己的下巴,眼神中帶著一絲考量。「我不是妳的師父,妳得自己想清楚,妳要的是他的命,還是那對母子能安穩活下去的路?」

「⋯⋯」龍湘陷入沉思,沒有再說話。她緊皺著眉頭,視線在手中的劍鞘與地面間來回掃視。唐布衣說得對,斬了那公子哥兒,固然痛快,但那對母子將徹底失去申冤的機會和經濟來源。

龍湘抬起頭,眼中的殺意已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的意志。「我全都要!」

「哈,龍女俠雄心壯志,唐某佩服!」唐布衣滿意地勾起嘴角,語氣變得輕鬆起來。「既然目標明確,那這場仗,咱們就先不打劍招,打名聲。」他轉身率先邁出腳步。「走吧,去準備東西~咱們要讓他嚐一嚐自己的苦果。」

「你已經想到辦法了?」龍湘追著唐布衣的步伐,又朝街市的方向而去。

後來,他們將一份寫有紅髮隔代遺傳的醫藥記錄,和男子承諾贖身給予私宅的證據,偷偷送到男子原配夫人及家中掌權的老太爺房內。

一夕之間,整個家族亂作一鍋粥。這不僅是男子在外面亂搞,更是一個足以影響家族清譽和仕途的定時炸彈。過往鹽場高官的遠親涉及人口買賣,讓家中血脈混入一絲異族血統,好不容易隨著時間淡去,如果此事曝光,不僅公子的名聲盡毀,連帶鹽場高官的臉面也會掃地。

來來回回幾番折騰,家族決定給予病婦一筆足以讓她安度晚年的巨額銀兩和良藥,承諾每月撥付供養費用,換取她對此事的永遠沉默。而公子的原配似乎有意將孩子接回,但那已經是別人家務事,他們不過問了。


經此一事,龍湘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雖然父親是前武林盟主,但對於父親的記憶,其實已經相當淡薄。關於父親的英勇事蹟,他就和其他的小孩兒一樣,也是聽旁人講述來的。
亂世當下,能與真正有血緣的家人聚在一起,竟然成了奢望嗎?
她並不是嫌棄錦香宮,溫夫人待她如己出,該嚴則嚴,卻也相當寵著。不過是看到了這對相依為命的母子,一時感慨罷了。

唐布衣看著龍湘微妙的神情,帶點打趣地探問道:「怎麼,難道妳也想把那孩子接過來照顧?」

龍湘臉頰微紅,連忙擺手。「才不是!我是捨不得看他們母子倆分開!」她語氣一軟,眼神中流露出對溫情的嚮往 。「一家人和和氣氣,幸福一塊兒生活,那樣才比較好吧。」

「那也得看是不是發自內心,如果生活在一起卻活得憋屈,還不如分開的好。」唐布衣聲音一沉,帶著點洞悉的深意。

龍湘不滿地蹙起眉頭,「你現在是存心說反話氣我是不是?」

「豈敢豈敢!知道妳說的是和善完美的情況,我也不過是有感而發,妳就當我放了個屁,聽過就算了。」

看唐布衣雙手微抬的投降模樣,龍湘嘴角忍不住抽動:「⋯⋯這屁還挺響。」

「起碼不臭啊!哈哈哈!」唐布衣的哈哈笑聲,將那份沉重迅速掃開,迴盪於腦海中,久久不散。

——————


龍湘的意識如同被拋入冰冷的地窖中,猛地從那片溫暖的回憶中掙脫出來。

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木樑和天花板,空氣中依然是厚重的藥草味。她的喉嚨火辣辣地疼,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痛苦。

龍湘沒有急著起身,她只是伸出顫抖的手,輕輕覆蓋在自己的心口。

剛才夢裡,她和唐布衣一同言語調笑,相互打鬧;現在,只剩下喉嚨裡殘留的血腥味,和胸口的那份冰冷。

龍湘的目光緩緩轉向趙活躺臥的床榻,意識到自己還在唐門,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淚水都逼回了心底。

後悔,如同最炙熱的火毒,瞬間燒遍她的五臟六腑。

為何當初他輕薄於我時,我只顧著憤怒,沒能逼問出他言語背後的真心?為何當他滿心矛盾地推開我時,我沒有抓住他,問清他為何如此言行不一?

她與他之間,所有的對話都停在了那片曖昧的迷霧中,成了永遠無法解開的死結。

(我得振作!)後悔也無濟於事。龍湘睜開眼,眼中不再有悲傷,只剩下如同寒鐵般的堅定與冷靜。

她不能倒下。
唐布衣的生命已逝,但他的理想和行俠的初衷還在。她要繼續磨練武藝挑戰申屠龍,為自己、為他和趙活,甚至是為自己的爹親討回公道,也為這份未能說出口的感情,畫下一個清楚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