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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

實際的南洋前線並不是每天都在打仗。

有著比其他人較為亮色的短髮的他總會趁著空閒時間四處蒐集東西、默默對著那些蒐集來的東西敲敲打打。

有些夥伴是看見他在茂密的林子裡端詳不同樹木的葉片,時而拍打枝幹,貼上樹皮嗅聞。

有的夥伴是看見他與村落裡的番人們互換了些物資,遠遠看去像是絲線,是要拿來修補衣服用的嗎?在這種地方?當時目擊的人不禁歪了歪腦袋。

還有人看見他拿著樹枝跟發配的軍刀走進叢林,幾聲拍打,一陣追逐過後,靜靜撥開地面高大蕨類出現的他手裡多了一隻近乎皮包骨的小狐狸。

那一天晚上,小隊們的成員聚在一起分食了沒經過多少調味的狐狸肉,享受那許久不曾入口的肉湯的鮮美。

沒人有空去追究端上肉湯的他轉身走向河岸又做什麼去了。


丈量、切割、雕塑、打磨。

設施的建設火熱而緩慢地進行著。

浸泡、風乾。

那些令人緊張的戰報並無法填飽空虛的胃袋與脹滿胸腔的鄉愁。

鑽孔、拉扯、敲打、綑綁。

他手中擺弄的東西也逐漸成形了。


那一晚,比起遠方其他部隊的捷報,那把克難成形的三弦琴更讓基地裡的人們感到亢奮。

他的夥伴們,甚至是指揮官都興奮地催他趕快彈奏一首家鄉的歌曲來聽聽。

他將目光移至與海平面遙遙相對的墨色叢林,深深吸氣,手腕一擺,撥動繃緊的弦。

有些歪扭的撥弦聲透過貼上狐狸皮的琴身悠揚響起,在不斷沖刷沙灘的海浪陪襯下,在沒有華美樓房遮擋月光的星空下。

喚起了那些珍重封在腦海裡內心裡的畫面。

例如盛滿紅漆酒杯的清香美酒,例如帶著海潮鹹香的酥軟烤魚,例如粒粒白如珍珠的米飯。
例如已經失去全貌的逞強擠出的笑容,例如被兩雙手掌緊緊握在中心的護身符。

四起的啜泣聲沒有打斷他的演奏,倒是隱約自濃密林間傳來的幽幽歌聲讓他忽然之間恍了神。

歌聲熟門熟路地纏繞三弦琴發出的每一道聲響,包圍身形高大的他,讓四周空氣都染上了似有若無的胭脂香。

琴聲持續到人們紛紛就寢。

到月亮即將沉入海面,日光尚未探頭。


他決心永遠不會跟任何夥伴說這首歌是從哪聽來的。


那是他的故鄉最知名的伎樓中,人人都想親耳聽上一次的歌。

高傲名伶只為他稱為夫君朗聲吟唱的歌。

唱著分開的人們互相思念的歌。


只可惜這份決意始終是多餘的。

還對著北面叢林的歌聲彈奏的他還不知道,這一夜過後,不會再有任何夥伴詢問他任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