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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糖

输液过程中,克劳德间歇的陷入混沌。萨菲罗斯始终没走开,但也没碰他,只是待在近处,存在感浅浅的压在那根弦上。绷着的感觉像口锚,勾住他,防止他被卷进虚无的深渊。

那其实……还不坏。

风从阳光洒入的方向不断吹来,形成环流,空气湿度饱和,带着海洋清新的味道,气温跟他差不多,也在发烧。

「……这是哪?」克劳德问。让他猜,他会说是阳光海岸,但那不在回程的路上,要绕很大个弯子。

他的上司轻声发笑,「你以为的地方。」

冥思苦想,克劳德发现他可能真的猜对了。之前萨菲罗斯读地图的时候,他随口提了句,「我以为是去阳光海岸。」

难道说……就因为这个?

他糊涂了。

即使外星生物也不会这样捉弄别人吧?这像是纯粹的……示好?

萨菲罗斯深深的注视自脑海中浮现。为什么?他想问。可是被莫名的胆怯所阻止,仿佛要是他问了,就……就会……

别瞎想,他告诉自己,这里是神罗的员工度假地,而英雄的假期尚未结束,简单明了,以上。

那之后,他是被抽针瞬间的刺痛唤醒的,药不知何时已经滴完。

金发少年略微张开嘴唇,从细小的动作,萨菲罗斯知道他的意识回归了。

「乖孩子,」他褒奖说,「赏你一颗糖。」

过去,在加斯特博士的照料下,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得到一颗糖。一颗糖,算得了什么?但比起后来神罗把他捧上天的优待,他更怀念那颗不值一提的糖。那是没有功利性的善意。他很喜欢,他想小鸟应该也会喜欢。因此在前台,他特意抓了一把那种薄荷糖。

糖?

他几岁?

小鸟口齿不清的哼哼唧唧,以萨菲罗斯对他的了解,翻译过来是,「没兴趣。」

包装撕开到一半,他有些气恼,似乎不管他提议什么,克劳德统统没兴趣。

目光落在对方随呼吸颤动的唇上,他改变主意。

「我仍要给你一颗。」

是啊,没有不这个选项。

糖就糖吧,死不了人。克劳德正想着,什么柔软之物贴上他的嘴巴。

那不甜,不像糖,甚至不像任何吃的。似乎被什么罩住了,周围突然暗下来,脸上有点痒,像被羽毛扫过。联系起一切,他意识到,他所品尝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嘴唇,那扫过他脸颊的是对方的鼻息,轻拂他额头的,是对方的碎发。

那是……萨菲罗斯的嘴唇。

心揪成一团,方寸大乱。

他想推开对方,想暴跳如雷,想破口大骂,但这该死的魔晄中毒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

毫无疑问,这是对他叛逆的惩罚,萨菲罗斯新发明的羞辱他的花招。他怎么可以这样趁人之危?这也好意思叫英雄?

克劳德连最基础的咬牙切齿都办不到,像被麻翻的贝壳,卸去所有防护,敞开内在的柔软,等待掠食者为所欲为。

潮热的海风,燥热的体温,灼热的床铺……热火将他全方位缠绕,简直要蒸干烧着了。萨菲罗斯的嘴唇是与他相贴的唯一冷的东西,除了冷,淡然无味,像略微冰镇过的水,凉爽而润泽。

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停在那,保持静止。戒心渐渐回缩。肢体末端开始变得麻木,并往外蔓延。克劳德开始失去时间感,拿不准过了多久。除了嘴唇,他开始察觉不到萨菲罗斯的存在。似乎萨菲罗斯真的就只给了他一颗糖,一颗沁凉的薄荷硬糖。

他含着那颗薄荷糖。海浪声一成不变,搅拌他的意识,他渐渐化开,一个分子、又一个分子的溃散,溶解进南国海岸烈日炎炎的午后……

接下来的数日,萨菲罗斯每天都会给他输液,然后给他一颗「糖」,每次都令他像最初那么震惊。

千头万绪在脑袋里乱糟糟的缠成死结,他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萨菲罗斯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专断独行,是他的风格。克劳德也没问,没法问。

「为什么亲我?」他可开不了口。

再者他还不能确定一切是真实发生的,魔晄中毒会导致癔症,弄不好这只是他的幻觉。虽然仔细推敲,他在幻想萨菲罗斯亲他也吊诡极了。

他得到的真的是亲吻吗?亲吻应该是什么样的?他连这个认知都开始不确定了。

撇开「糖」不提,萨菲罗斯给他注射的针剂实际上效果显著,他每天都在好转,到第五天,已经可以稍微活动四肢,只是浑身还是很疲倦,昏昏欲睡,除了躺着什么也不想干。

针头离开血管的刺痛。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克劳德不由得紧张。

正如他所料,他的上司严格遵照流程,给了他一颗「糖」。但又出乎意料,这次对方甚至没有预先提醒。

凉而润的触感落在唇上,比前几次更加鲜明,似乎在自证并非虚构。没有就此停止,那片柔软贴着他的嘴唇徐徐磨蹭,自下而上,以缓慢而均匀的节律拂拭,像季风巡行大陆,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

他整个身体都被那阵风鼓动,密度减小,变得极轻,飘乎乎的。星球重力再也拉不住他,他被吹走,乘着气流飞行,直到很远很远……

克劳德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回绝似乎并不正确,回应更是错上加错。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还是不想要,不知道那种感觉是正常或反常。他处于一种互不相让和摇摆不定的心境当中,矛盾得快被撕成两半。好像这条极端的电路,要么开,要么关,不存在什么平滑舒适的循序渐进。

他装作睡着,直到那颗糖化尽,留下悠长的余味。

他这是怎么了?

那天他第一次在夜间醒来。

眼睛已经可以睁开,但视觉尚未复原,看什么都像隔着毛玻璃,模模糊糊。

晚风宜人。房里没开灯,月色透过落地推窗洒下,形成晕开的冷蓝色光带。他知道床边有张单人沙发,是他上司的座位,现在,那里空着。萨菲罗斯应该去休息了。

对方没说过「有需要叫我」之类的话,完全按照自己的步调在照顾他。不必抱怨,他还活着,这就很了不起了。他这次算是欠了个天大的人情。

嗓子干得冒烟,克劳德尝试坐起来,但努力的结果只是眼冒金星的跌回床上。

萨菲罗斯站在窗前,观察铺满月光的海,背后传来低微的响动,他走回床边。

「怎么?」

小鸟支支吾吾,「我渴。」

对他的忸怩,萨菲罗斯报以嗤笑,「还以为,你要我给你摘星星。」

这就是克劳德不愿意求他办事的理由。

嘲讽归嘲讽,他的上司仍然端来水。克劳德含住递到嘴边的吸管,抿了一口。

苦的,一股子药味,他吐回去,咳嗽起来。

「里面搁了什么?」

「魔晄中毒会影响味觉。」萨菲罗斯说明。

别想骗他,克劳德非常清楚魔晄中毒是怎么回事。

「换一杯。」他说,然后又有了新的主意,「我要牛奶,给我牛奶。」

真挑剔。他的上司烦扰的叹了口气,但似乎决定不和病号一般见识。

「行。」他重重的说。

这次,对方端来的东西尝起来更苦了,而且还有股浓浓的腥味,根本无法下咽。

「这牛奶不对劲。」小鸟闷闷不乐的噘着嘴巴。

「是你不对劲。」萨菲罗斯怎么说来着,魔晄中毒影响味觉。

克劳德眯起眼睛,奋力伸长脖子,仔细审查那只玻璃杯。他的上司大方的举到他鼻子跟前,让他随便瞧。

除了黯淡光线中一抹洁白的影子,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他放弃了。

「你又在耍我,一老这样。」

没有争辩,萨菲罗斯对他言之凿凿的指控照单全收。

「别这么娇气,克劳德,我小时候,大人喂什么,我就喝什么,不论味道多糟糕。」

他大概是指在研究部门给人家当小白鼠的阶段。

「你傻瓜。」换成克劳德,只要他能抗争,他就要抗争。

他的上司顿了片刻,竟然同意,「我那时候是够傻的。」

「现在也不见得聪明到哪去。」

他的咄咄逼人终于超出了对方的容忍限度。

「当然,」萨菲罗斯夹着怒气冷言道,「否则我就不会在这,伺候一只病得爬都爬不起来,还挑三拣四发牢骚的坏脾气小鸟。」

遭到数落,金发少年安静了。过了一会,萨菲罗斯正要走掉,对方偏过头,含住吸管,一口气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干了,表情难看的皱起。

克劳德听见他的上司笑了,接着是一句柔声夸奖,「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他的。好孩子。呵呵。

小鸟合上眼睛,萨菲罗斯起身去洗杯子。走出两步,忽然听见对方喊他。

「萨菲罗斯。」

「嗯?」他回过头。

「今后别犯傻了。」对方梦呓似的喃喃,「你可以选择。」

选择。

这对萨菲罗斯来说是个陌生词汇。他所背负的,更多是必须。回顾他的人生,从开始,展露在他面前的就是条孤独的单行道,只能沿着铺好的铁轨行驶下去。

但那是小时候,现在情况转变了,凭他的力量,足以挣脱神罗的控制。未来将有无数的可能性供他挑选。

「不会了。」他说。

小鸟仍不放心,「一言为定?」

短暂的寂静,克劳德感到他的手被拉住。

对方用力的捏了一下,「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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