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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針尖上的名字

十一月的東京街頭飄著細雨,霓虹燈的光芒在濕潤的柏油路面反射出模糊的色彩。五條悟撐著透明雨傘,另一隻手抓著夏油傑的手腕,硬是把他從昏暗的錄音室裡拖了出來。

「你已經三天把自己關在錄音室裡了。」五條調整著透明雨傘的角度,語氣裡帶著擔憂,「七海說你連他買的便當都沒碰。」

夏油傑沒有回應,只是任由五條拖著他在雨夜中穿行。他的中長黑髮整齊地束在腦後,衣著依然乾淨整潔,但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被掏空的疲憊感,像是用盡全力在維持表面的體面。

他們在一棟老舊公寓樓前停下。一樓的角落有間小店面,玻璃窗上貼著「SAKURA INK」的英文字樣,下面是精緻的櫻花圖案。透過半透明的窗簾,可以看到裡面溫暖的橘黃色燈光。

「這是什麼地方?」夏油的聲音沙啞,像是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

「刺青工作室。」五條收起雨傘,「我有個朋友在這裡工作,手藝很不錯。」

「我不刺青。」

「誰說要你刺青了?」五條推開厚重的玻璃門,門上掛著的銀色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就是去坐坐,換個環境。」

室內比想像中寬敞,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刺青作品照片:黑白色調的龍蛇圖騰、色彩鮮豔的花卉圖案、還有一些看起來很抽象的幾何設計。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著某種說不出來的香氣——不是香水,更像是某種草本植物的味道。

夏油站在門口,雙手插在破洞牛仔褲的口袋裡,眼神空洞地掃視著這個陌生的空間。他不明白五條為什麼要帶他來這裡,但他也懶得問。這幾週以來,他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咲良,我帶朋友來了。」五條朝工作室深處喊道,聲音在空間裡迴響。

從後面的工作區域走出一個女人。她有一頭烏黑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肩膀上,身穿寬鬆的黑色V領T恤,露出精緻的鎖骨和左小臂上流動的煙霧刺青。她的眼神慵懶但銳利,像貓一樣,彷彿能看穿人心底最深、最不願意被發現的角落。

夏油不自覺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這位是夏油傑,我們樂團的主唱。」五條一手搭在夏油的肩膀上,語氣刻意輕鬆,「最近狀態不太好,我想說來你這裡坐坐,換換心情。」

有栖咲良點點頭,沒有多問。她的目光在夏油身上停留了幾秒,不是審視,更像是某種無聲的理解。她見過太多這樣的人了——那些帶著說不出的創傷和痛苦,在深夜裡遊蕩的靈魂。疼痛有時候是唯一能讓人確認自己還活著的方式。

「要喝點什麼嗎?」她問,聲音低沉而溫和,有一種莫名的安撫力量,「我有咖啡,也有茶。」

「咖啡就好。」夏油說,這是他進門後說的第一句完整的話。

咲良點點頭,轉身去準備。五條趁機湊到夏油耳邊小聲說:「她人很好的,不會問你不想回答的問題。」

夏油沒有回應,只是看著咲良的背影。她動作很慢,很從容,像是有無限的時間可以揮霍。這種節奏感讓夏油感到陌生——他已經習慣了匆忙、焦慮、和那種永遠追趕著什麼卻永遠追不上的感覺。

咲良端著冒著熱氣的咖啡杯走過來,放在夏油面前的小桌上。「想刺什麼嗎?」她問,語氣就像在問今天天氣如何一樣自然。

夏油搖搖頭,手指環繞著咖啡杯,感受著陶瓷的溫度。「沒想過刺青。」

「那看看作品本吧,」咲良從櫃子裡拿出一本厚重的黑色相冊,「也許會有感覺。」

她把相冊放在夏油面前,然後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五條識趣地走到一邊,假裝在欣賞牆上的作品照片。

夏油遲疑了一下,才伸手翻開作品本。第一頁是一個覆蓋整個後背的龍圖騰,線條流暢而有力,每一個細節都精雕細琢。他繼續翻動著頁面,看到更多的設計:花朵、幾何圖案、動物、還有一些漢字書法。

他的翻頁動作很隨意,沒有特別的目的,就像在翻閱一本無聊的雜誌。但當他翻到第十七頁時,動作突然停住了。

那是一個漢字刺青設計——「咲良」二字,用優美的行書字體寫成。筆觸流暢而有力,每一筆、每一畫都帶著某種說不出的情感,像是在訴說著什麼故事。字體的粗細變化很有韻律感,「咲」字的花部特別突出,像是真的櫻花在紙上綻放。

夏油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很久,久到咲良都注意到了他的異常。

「這個,」他的手指輕撫過照片上的字體,聲音比剛才更加沙啞,「是什麼意思?」

咲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那是我的名字。」

夏油的手指僵在照片上。房間裡突然變得很安靜,只能聽到窗外細雨敲打玻璃的聲音,還有遠處街道上偶爾經過的汽車聲。

五條在角落裡察覺到了什麼,但他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假裝在看牆上的照片,耳朵卻豎了起來。

夏油沉默了很久,久到咲良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後悔翻開這本作品集。她正想說些什麼來緩解這種尷尬的沉默,夏油卻突然開口了。

「我要這個。」他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咲良微微挑眉。「你確定嗎?那是我的名字。」

「我確定。」夏油終於抬起頭看著她,他的眼神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決然,「我想要它。」

咲良注視著他,試圖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些什麼。但夏油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只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平靜。

「刺在哪裡?」她問。

夏油放下咖啡杯,雙手開始解開黑色襯衫的釦子。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當襯衫完全敞開時,露出了他瘦削但線條分明的胸膛,皮膚蒼白得像是很久沒有見過陽光。

他的右手摸向左胸,停在靠近心臟的位置。「這裡。」他說,「會很痛嗎?」

咲良點點頭。「會。胸口是最痛的地方之一。」

夏油的嘴角浮現出一個幾乎察覺不到的微笑,那笑容裡有一種自我懲罰的味道。「很好。」

五條終於忍不住轉過身來。「夏油,你確定嗎?第一次刺青就選那麼痛的地方...」

「我確定。」夏油重新穿上襯衫,但沒有扣釦子,「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咲良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九點了。「現在就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個設計不複雜,大概需要兩個小時。」

「好。」

咲良站起身,走向工作區域準備器具。五條湊到夏油身邊,壓低聲音說:「你真的想好了嗎?刺了就去不掉了。」

夏油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咲良忙碌的身影。她正在調配墨水,檢查針頭,每一個動作都很專業、很仔細。窗外的雨還在下,房間裡的燈光溫暖而安靜,像是與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絕了。

「我想好了。」夏油最終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種奇怪的解脫感,「我要她的名字留在我身上。」

---

## 第二章:疼痛的代價

刺青的過程比想像中安靜。

夏油躺在黑色的皮製躺椅上,頭微微偏向一邊,看著咲良專注工作的側臉。她的動作很輕很穩,但針尖刺入皮膚的那一瞬間,疼痛還是讓他忍不住收緊了腹肌。

「還好嗎?」咲良問,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還好。」夏油的聲音有些緊繃,但語氣平靜。

咲良點點頭,繼續專心刺著「咲」字的花部。房間裡只有機器輕微的嗡嗡聲,還有窗外逐漸減弱的雨聲。五條在角落的沙發上翻著雜誌,偶爾抬頭看看這邊的情況。

「你寫歌多久了?」咲良突然問道。

夏油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寫歌?」

「五條剛才說你是主唱,而且...」她停頓了一下,「你身上有那種氣質。」

「什麼氣質?」

「創作者的氣質。」咲良擦拭著剛刺好的部分,血珠和多餘的墨水被輕柔地清理掉,「那種把情感變成作品的人,身上總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夏油沒有回答,但心裡有什麼被輕輕觸動了。很久沒有人這樣理解他了,不,或許從來沒有人真正理解過。

「大概七年了。」他最終說道,「從高中開始。」

「為什麼寫歌?」

這個問題讓夏油沉默了很久。為什麼寫歌?最初是因為熱愛,後來是因為想要被理解,再後來...

「因為有話想說,但不知道對誰說。」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咲良的手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工作。「所以把話寫成歌?」

「嗯。」夏油看著天花板上的投射燈,「但有時候,即使寫成歌,也沒有人真正聽懂。」

「或者聽懂了,但選擇視而不見。」咲良淡淡地說。

夏油猛地轉頭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咲良沒有解釋,只是繼續埋頭工作,但她的話像針一樣戳中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是的,更糟糕的是被人聽懂之後的背叛。

兩年前,他幫助過一個還在地下音樂圈掙扎的新人。那個人說自己很崇拜夏油的創作才華,說自己也想寫出那樣有深度的歌詞。夏油被那種純真的熱忱打動了,不但把自己的創作心得傾囊相授,甚至把一首還沒發表的歌詞草稿給他參考。

結果那個人拿著那份草稿,稍作修改後就以自己的名義發表了,還因此簽約了大公司,一夜成名。當夏油試圖討回公道時,對方冷笑著說:「有證據嗎?誰能證明這是你寫的?」

那首歌叫《深淵》,寫的是關於孤獨和被背叛的感受。諷刺的是,它最終真的成為了夏油被背叛的證據。

從那之後,夏油就很少再創作了。即使寫,也不會輕易拿出來。信任對他來說變成了一種奢侈品,他負擔不起再一次的背叛。

「輪到『良』字了。」咲良提醒道,「這個字的筆畫比較多,可能會更痛一些。」

夏油點點頭,重新平躺好。針尖再次刺入皮膚時,疼痛比剛才更加尖銳,但他沒有出聲。

「你呢?」他忍著痛問道,「為什麼做刺青師?」

「因為喜歡痛苦。」咲良的回答很直接。

「什麼?」

「不是受虐那種喜歡,」她輕笑了一聲,「是喜歡把痛苦變成美的東西。每個來刺青的人都帶著自己的故事,有些是紀念,有些是紀錄,有些是想要遺忘什麼,有些是想要記住什麼。我喜歡成為那個見證者。」

「聽起來像心理醫生。」

「也許吧。只是我的診療室裡有針和墨水。」

夏油忍不住笑了,這是這幾週以來他第一次真心的笑容。咲良注意到了,但沒有說什麼,只是專心地完成手中的工作。

一個小時後,「咲良」兩個字終於完成了。咲良小心地清理著刺青部位,然後貼上透明的保護膜。

「完成了。」她說,「想看看嗎?」

夏油坐起身,走到牆邊的全身鏡前。鏡子裡,他的左胸口多了兩個優美的漢字,字跡清晰,線條流暢,就像是本來就屬於他身體的一部分。

「很美。」他說,聲音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會後悔嗎?」咲良問,「畢竟是我的名字。」

夏油搖搖頭。「不會。」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我覺得...我覺得它屬於這裡。」

五條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過來看。「不錯啊,很適合你。」

「謝謝。」夏油對咲良說,「多少錢?」

「初次客人打折,八千日圓就好。」

夏油從錢包裡拿出錢,遞給咲良。他們的手指在交換錢幣時輕微地碰觸了一下,那一瞬間,夏油感覺到一陣輕微的電流竄過指尖。

「後續的護理要注意什麼?」他問。

咲良遞給他一張護理說明書。「三天內不要碰水,一週內不要做劇烈運動。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來找我。」

夏油點點頭,穿上襯衫。「我會的。」

當他們準備離開時,咲良叫住了夏油。

「如果你想聊天,」她說,「我通常晚上都在這裡。不一定要刺青,就是...如果你需要有人聽你說話的話。」

夏油看著她,那雙慵懶的眼睛裡有一種溫暖的理解。

「好。」他說,「我會記住的。」

走出工作室時,雨已經停了。街道上的霓虹燈依然閃爍著,但夏油覺得世界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胸口的刺青在衣服下隱隱作痛,但那種痛苦帶著一種奇妙的安慰感,像是在提醒他什麼。

「感覺怎麼樣?」五條問。

「很奇妙。」夏油摸了摸胸口,「就像...像有什麼東西終於找到了它該在的地方。」

---

一週後,夏油又出現在SAKURA INK的門口。

這次他沒有五條陪同,而是一個人來的。咲良正在整理工具,看到他時露出了不意外的表情。

「傷口癒合得怎麼樣?」她問。

「很好。」夏油脫下黑色的毛衣,露出胸口的刺青。結痂已經開始脫落,字跡變得更加清晰。

「恢復得不錯。」咲良檢查著刺青的狀況,「沒有感染的跡象。」

「我想再刺一個。」夏油說。

咲良抬頭看著他。「這麼快?」

「嗯。」夏油重新穿上毛衣,「我想了很久,覺得只有你的名字是不夠的。」

「什麼意思?」

夏油走到作品本前,翻了幾頁,停在一個黑龍圖騰的設計上。「這個,可以刺在腰側嗎?」

咲良看了看那個設計,然後看著夏油。「你確定嗎?腰側也是很痛的位置。」

「我確定。」夏油的眼神很堅定,「而且...我希望它和你名字的刺青有連結。」

「什麼樣的連結?」

夏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像是在守護著什麼。」

---

# 第三章:《sakura》

兩個月後,夏油已經是 SAKURA INK 的常客了。他的身上多了三個刺青:胸口的「咲良」,右腰側盤旋的黑龍,還有右斜方肌上一隻慵懶趴著的貓。每一個刺青都有它的故事,每一次疼痛都是一次靠近她的機會。

這天下午,夏油比平時來得早。有栖正在為一位客人做大面積的背部刺青,他就在旁邊的皮沙發上安靜地等待,隨手翻著桌上的刺青雜誌。

「你可以先回去,」有栖頭也不抬地說,專注地在客人背上勾勒線條,「我這邊還要兩個小時。」

「沒關係,我不急。」夏油合上雜誌,「而且我喜歡看你工作。」

有栖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專心刺青。客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工作室裡只有刺青機器的輕微嗡鳴聲,還有從音響裡傳來的輕柔爵士樂。

夏油安靜地觀察著她工作的樣子。有栖的專注讓她顯得格外迷人,長髮束在腦後,露出修長的頸線。她的手很穩,每一個動作都精準而優雅,像是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一個小時後,客人終於完成了。在他滿意地離開後,工作室裡只剩下夏油和有栖兩個人。

「累嗎?」夏油問,看著她收拾工具。

「還好。」有栖伸了個懶腰,黑色的短背心隨著她的動作上移,露出腰間的一截肌膚。夏油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然後整個人僵住了。

在她的腰側,一條黑蛇的刺青若隱若現,蛇身纏繞著她的腰線,從後腰延伸到側腰,線條流暢而性感。蛇的眼睛是紅色的,帶著一種危險的誘惑,彷彿隨時會活過來。

「在看什麼?」有栖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但沒有迴避。

「你的刺青。」夏油沒有移開視線,「腰上的那條蛇,很美。」

有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腰側,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整理著工具。「是我第一個刺青。」

「什麼時候刺的?」

「十八歲。」有栖坐在椅子上,「剛開始學刺青的時候,用自己練手。那時候技術還不夠好,痛了很久。」

「為什麼選蛇?」

有栖沉默了一會兒,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腰側。「因為蛇知道怎麼和痛苦共存。牠們會蛻皮,會重生,會在黑暗中生存。我想要那種力量。」

夏油看著她,心中有什麼東西被深深觸動了。他想起自己胸口的「咲良」,想起自己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名字。也許他們都是在尋找某種和痛苦共存的方式。

「還有其他刺青嗎?」他問,聲音有些沙啞。

有栖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丝玩味。「想看嗎?」

夏油點點頭,感覺心跳加快了。

有栖沒有說話,只是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她背對著夏油,雙手撐在桌子上,然後緩緩捲起右腿的褲管。

夏油倒吸了一口氣。

在她的右大腿上,一條白龍從膝蓋上方開始,盤旋而上,龍身優美地纏繞著她的腿部線條,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更高處。白龍的鱗片細緻入微,爪子銳利,眼神威嚴而神聖。它與腰間的黑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黑一白,一邪一正,像是在她身上進行著某種永恆的對話。

「這個呢?」夏油的聲音更加沙啞了。

「保護。」有栖放下褲管,轉過身來看著他,「黑蛇是毀滅,白龍是守護。我需要它們的平衡。」

夏油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覺得自己第一次真正看見了有栖——不只是那個慵懶的刺青師,而是一個和他一樣在痛苦中尋找出路的人。她的身體就像一本書,每一個刺青都是一個章節,訴說著她的故事。

「我想寫一首歌。」他突然說。

「什麼歌?」

「關於你的。」夏油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我想把你寫成歌。把你的故事,你的痛苦,你的美麗,都寫成歌。」

有栖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有複雜的情緒閃過。

「我可以嗎?」夏油問,聲音裡帶著一絲不確定。

「可以。」她說,「但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想聽你唱。」她的聲音很輕,但很認真,「不是在錄音室,不是在台上,就在這裡。我想聽你為我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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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把自己關在錄音室裡已經一週了。他像著了魔一樣,反覆地寫著、改著、唱著。桌上堆滿了揉成團的草稿紙,咖啡杯裡的液體早已冷卻,但他渾然不覺。

這首歌不同於他以往的作品。它更私密,更個人,像是從靈魂深處挖掘出來的情感。每一句歌詞都是經過反覆斟酌的,每一個音符都承載著他對有栖的情感。

*「我在胸口寫下你的名字
等你在夢裡看見⋯⋯」*

他輕撫著胸口的刺青,想起那個雨夜,想起有栖專注為他刺青的模樣。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被理解的溫暖。

*「如果疼痛是靠近的代價
我願意承受每一次針落⋯⋯」*

他想起每一次去工作室的理由,想起那些刺青時光裡的沉默陪伴。疼痛變成了一種儀式,一種靠近她的方式。

*「黑蛇纏繞你的腰身
白龍守護你的心⋯⋯」*

他想起她身上的刺青,想起她說的那些關於痛苦與重生的話。她的身體是一首詩,而他想要用音樂來回應。

透過隔音玻璃,團員們能看到夏油的狀態。他時而抱著吉他輕撫,時而在筆記本上塗塗改改,時而閉著眼睛哼唱,表情專注得像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創作。

「他這樣多久了?」灰原有些擔心地問。

「一週。」五條靠在牆上,「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投入過。」

「感覺像在寫情歌。」七海推了推眼鏡,「不,不只是情歌。更像是在寫一首獻歌。」

「獻歌?」

「就是古代詩人為了表達愛意而創作的歌。」七海解釋,「那種歌不是為了商業,不是為了觀眾,純粹是為了一個人而存在的。」

「那個人是誰,我們都知道。」五條笑了笑,「問題是,她知道嗎?」

第八天,夏油終於走出錄音室。他的眼睛有些紅腫,鬍子有些凌亂,但眼神前所未有的清亮,像是剛從某個美麗的夢中醒來。

「我寫了一首新歌。」他說,聲音有些沙啞但很堅定,「《sakura》。」

「櫻花?」灰原問。

「是她的名字。」夏油摸了摸胸口,「咲良,櫻花綻放的意思。這首歌⋯⋯它只屬於她。」

「什麼意思?」七海問。

「就是⋯⋯」夏油停頓了一下,「這首歌不是為了商業,不是為了觀眾,甚至不是為了我們的演出。它只是我想對她說的話,用音樂的形式。」

團員們沒有追問,但都能感受到這首歌對夏油的意義。這幾個月來,夏油的變化太明顯了。他開始重新創作,開始重新對生活有了期待,而這一切都是從那個雨夜開始的。

「下週的演出,我想把這首歌安排在最後。」夏油說,「作為壓軸。」

「你確定嗎?」七海問,「壓軸曲通常是最激烈的。」

「我確定。」夏油點點頭,「這首歌需要安靜的氛圍,需要所有人都專心聆聽。我想讓它成為那個晚上最重要的時刻。」

「我們需要先排練嗎?」五條問。

「不用。」夏油搖搖頭,「這首歌⋯⋯我想讓它在那個晚上第一次完整地呈現。對你們,對觀眾,對她。」

「她會來嗎?」灰原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我還沒邀請她。」夏油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她會不會來。這首歌⋯⋯它太私人了,太暴露了。我害怕她聽到後會覺得⋯⋯」

「會覺得什麼?」

「會覺得我太過分了。」夏油低下頭,「把她寫成歌,把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寫成歌,然後在眾人面前唱出來⋯⋯這算不算是一種背叛?」

「不算。」五條拍了拍他的肩膀,「愛本來就是一種表達的衝動。如果你不表達,她永遠不會知道你的心意。」

「那就去邀請她吧。」七海說,「最壞的結果就是被拒絕,但如果不問,你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夏油點點頭,心中的勇氣慢慢聚集起來。是時候邁出那一步了。這首歌需要她在場,需要她聽到,需要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想起有栖的條件:「我想聽你為我唱歌。」

也許那個晚上,就是他履行承諾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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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那一吻

演出當晚的日式 Livehouse 比平常更加擁擠。昏暗的燈光下,觀眾們肩膀貼著肩膀站立,空氣中瀰漫著汗水、酒精和期待的味道。沒有座位,所有人都得站著,這讓氣氛更加緊繃而熱烈。

有栖站在第一排最角落的位置,穿著黑色V領洋裝,露出胸口的曼珠沙華刺青。她的長髮今晚特意盤起,露出頸後的線條。五條在台上時不時往她的方向瞄,似乎在確認什麼。

前面四首歌都是他們的招牌曲目。灰原的貝斯線穩定有力,七海的鼓聲精準冷靜,五條的吉他音牆在空間裡層層疊疊地鋪展。夏油的聲音在前幾首歌裡都很克制,像是在蓄積什麼情緒。

觀眾跟著節拍搖擺,偶爾有人大聲喝彩。但當夏油放下吉他,只留五條的音效器製造出空靈的前奏時,整個 Livehouse 突然安靜下來。

《sakura》。

有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從來沒聽過這首歌的完整版,但她認得那個旋律——夏油有時會在刺青時哼唱的片段。

他重新拿起木吉他,手指在弦上輕撫。聲音很輕,像是在她耳邊的私語:

*「我在胸口寫下你的名字
等你在夢裡看見⋯⋯」*

有栖感覺自己的呼吸停止了。她看見他胸口那個「咲良」的刺青,透過薄薄的黑色T恤若隱若現。那是他第一次來她工作室時選的圖案,他從來沒有解釋過為什麼。

歌聲在 shoegaze 的音牆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像是情緒的潮汐。夏油閉著眼睛,彷彿在唱給某個特定的人聽。有栖知道那個人就是她。

*「如果疼痛是靠近的代價
我願意承受每一次針落⋯⋯」*

五條在台上看著夏油,難得沒有嬉皮笑臉。七海的鼓聲變得更加輕柔,像是心跳的節奏。整首歌像是一場告白,隱晦而深情。

歌聲結束時,現場安靜了幾秒鐘,然後爆發出掌聲。但夏油沒有謝幕,也沒有回應觀眾的掌聲。他直接放下吉他,眼神鎖定著第一排的有栖。

五條在台上張大嘴巴,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七海停下鼓棒,罕見地露出了微笑。

夏油走下舞台,人群自動為他讓開一條路。他的眼神從來沒有離開過有栖,彷彿這整個 Livehouse 只有她一個人存在。

走到她面前時,他停頓了一秒。有栖看見他眼中的緊張和決心,還有一直以來藏在深處的溫柔。

「咲良。」他輕聲說出她的名字,就像歌詞裡那樣。

然後他用手扣住她的後頸,吻了下去。

現場瞬間爆炸。觀眾的掌聲、口哨聲、起哄聲混成一片。五條在台上興奮地揮舞著吉他,灰原咧嘴大笑,連七海都鼓起掌來。

但有栖什麼都聽不見。

吻很輕很溫柔,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也帶著所有說不出的話語。夏油的唇有點乾燥,帶著微弱的菸草味,但很溫暖。她能感覺到他輕微的顫抖,那是壓抑太久的情感終於找到出口的震動。

分開時,夏油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周圍的喧鬧聲彷彿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我愛妳。」他說,聲音只有她能聽見,「我想我愛了妳很久了。」

有栖看著他的眼睛,那裡有脆弱,有恐懼,也有她從未見過的坦誠。

「我知道。」她回答,手輕撫過他的臉頰,「我也愛你,傑。從你選擇刺我的名字開始。」

他們在觀眾的掌聲中擁抱,像是終於找到了彼此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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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宣告

慶功宴在 Livehouse 隔壁的酒吧舉行。這是他們的老地盤,硝子就在這裡當調酒師。她今晚特別調了幾款特製雞尾酒來慶祝演出成功,灰原負責活絡氣氛,就連平時嚴肅的七海都難得放鬆地喝著啤酒。

夏油和有栖坐在角落的沙發上,他的手從表演結束後就沒有離開過她的。有栖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著他胸腔的起伏。她能感覺到他比平時放鬆許多,彷彿終於卸下了什麼重擔。

「所以,」五條舉起手中的威士忌,藍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我們是不是該祝賀什麼特別的事情?」

他故意拖長音調,一副早就知道答案的樣子。

夏油看了看有栖,她對他點點頭,眼中帶著鼓勵。

「我們在一起了。」他說,聲音平靜但堅定。這是他第一次在朋友面前承認一段感情,說出來的瞬間感覺很不真實。

「終於!」灰原大喊,差點把手中的啤酒灑出來,「我們都等這一天等多久了!天啊,你們知道看你們曖昧有多痛苦嗎?」

「等等,」硝子放下調酒器,好奇地湊過來,「咲良,你什麼時候答應的?這傢伙求婚了嗎?還是說了什麼甜言蜜語?」

「剛剛。」有栖笑了,臉頰因為酒精微微泛紅,「在他吻我的時候。我們其實從來沒有正式表白過。」

「那之前你們都在幹嘛?」硝子繼續追問,「我看你們每次見面都黏黏膩膩的,結果告訴我你們不是情侶?」

「曖昧。」夏油說,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有栖的手背,「很長時間的曖昧。我不確定自己配不配得到她。」

「配不配?」五條挑眉,「老兄,你把自己想得太複雜了。有時候愛情就是這麼簡單。」

「對我來說不簡單。」夏油搖頭,看著有栖,「我有太多問題需要解決,太多傷需要癒合。我不想把這些都丟給她。」

「但是我願意。」有栖輕聲說,「我願意等你準備好,也願意陪你面對那些問題。我們都有傷疤,不是嗎?」

她說著,輕撫過自己腰側,那裡有黑蛇的刺青,也有一些舊傷的痕跡。

「值得嗎?」五條問,語調難得認真起來,「這麼長時間的等待?」

夏油看著有栖,她正在喝硝子調的酒,側臉在昏暗的燈光下很美。她的長髮散在肩膀上,胸口的曼珠沙華刺青若隱若現。這是他見過最美的畫面。

「值得。」他說,聲音裡帶著從未有過的確定,「等待是為了確認,確定我們都準備好了。確定這不只是一時的依賴或者逃避。」

「那現在呢?」七海難得開口,「現在確定了嗎?」

有栖放下酒杯,轉身面對夏油。她的眼神很清澈,沒有一絲猶豫。

「現在準備好了嗎?」她問,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晰。

夏油看著她,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專注為他刺青的模樣,想起那些午後在工作室裡的沉默陪伴,想起她從不追問但總是理解的眼神。

「嗯。」他吻了吻她的頭頂,呼吸裡帶著她洗髮精的香味,「現在準備好了。我想要好好愛妳,不再逃避,不再懷疑。」

「乾杯!」五條舉起酒杯,「為了我們終於等到的這一刻!」

所有人都舉起酒杯,為這遲來的愛情慶祝。有栖靠在夏油懷裡,感受著他手臂的溫度,心裡前所未有的安定。

「對了,」硝子壞笑著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刺情侶刺青?」

有栖和夏油對視一眼,都笑了。

「已經在想了。」有栖說,「但這次要更特別一點。」

她想到兩人身體上未來的對稱印記,想到那些還沒說出口的故事和承諾。疼痛將再次成為愛的證明,但這一次,它不再是自我懲罰,而是兩個人選擇彼此的勇氣。

夜還很長,但他們終於不用再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