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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夜巡(8)
克劳德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十分尴尬

早在爱丽丝说去替他拿换洗衣服的时候他就应该警惕起来

这里是爱丽丝的家,她亲爱的男朋友又一天到晚完全不成个人型裹着厚厚的狼毛(根据扎克斯自己的发言是因为他老家在南边,这里太冷了,他怕冷),那么理所应当地,这里会有适合男孩子穿的衣服吗?

至少克劳德勇敢地进行了幻想,当然,现实对此无动于衷

于是他只能接受被这个看起来并没有比他年长很多的的姐姐扒光了扔进浴桶的现实,而他原本的衣服现在应该正在壁炉前滴水

在爬出温暖的浴室前,面对着放在矮凳上的那叠布料,他还是决定最后做一个垂死挣扎

“爱丽丝!”男孩凄惨的声音从浴室传来,很自然地让人联想被迫洗澡的猫,“真的……真的没有别的衣服了吗??我裹着浴巾也行!”

爱丽丝手里还在搓揉毛衣上那一小片酱汁,强忍住声音里的笑意:“不行哦!你要是在这里着凉了可就更麻烦了,小鸟!也别想裹着被子——我这里就一床,你今天还要盖着睡呢。”

克劳德委屈地缩回水里,仍不肯死心:“扎克斯真的没有衣服放在这里吗?你们不都住一块儿……”后面的声音渐弱,但是爱丽丝还是听见了

“想什么呢,小鬼头?”她把手里的衣服抖了抖,好气又好笑,“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扎克斯只是偶尔来看看我,他要是住这儿,我的花怕是都活不成了。”

哦,这听起来很有道理,比你男朋友是个狼人现实多了。男孩一边把沓在脑门上的湿头发重新竖回去,在心里默默吐槽,他都不能理解这个法定结婚年龄到底是按人类还是狼人来算的。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疑问,毕竟他不是扎克斯,喜欢一天到晚拐着弯窥探别人的私生活,而且他也并不是真的想尝尝这位姐姐的打狗棒法

所以他最终地选择只有认命地从已经开始转凉的水里爬起来,用毛巾把自己身上擦干,掸去粘在皮肤上的草药碎屑,然后一脸视死如归地套上干净衣服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走出浴室,爱丽丝手中的毛衣也正好处理完了,可能仍然会留下一小块印迹,但是她已经尽力了。少女小心地把衣服架在离火炬稍远点的地方,和斗篷挂在一起,扭头就看见克劳德肩上披着潮湿的毛巾,发梢还在滴水,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穿着她以前的旧裙子

“唔,和我想的一样,果然很适合你,很可爱!”

爱丽丝的夸赞听起来完全发自内心,但即使忽略了那一点促狭的味道,克劳德也很难因此向她表示感谢。身上衣服的款式看起来很奇特,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裙服,跟村里一两个老太太偶尔穿着的倒是有点相似,但更加有异域风情。在穿上它的时候克劳德闻到了陈旧的木头和草药味,看起来这件衣服也已经很久没被穿过,被压在箱底小心保存。衣服的颜色总体也偏暗,克劳德猜测以前它应该更明亮活泼一些,但过去的自然染料并不能像现在一样长久地保留色彩。他心底有了一些猜测

女孩把他拉到壁炉前的地毯上坐下,自己坐在摇椅上。那条湿毛巾被随手一扔搭上炉子,又不知从哪里抽出了另一条,开始替他的一头金毛擦干

爱丽丝看着他好奇打量着身上衣服的眼神,轻轻笑了。“放心,很合适,一点都不奇怪。虽然已经有些旧了,但是我定期还会拿出来清理,所以也算干净。”

“不是这个问题。”克劳德抬起手臂来回细细端详衣料上简单优雅的花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衣服。”词不达意,但是更多他没法表述

“是我妈妈以前做的,现在应该没有人会用这种花样了。”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平静,能听出旧日的的幸福和怀念。克劳德的后脑勺还被她拎在手里,看不出他的表情

“那个,”少女身上有时表现出的距离感对他而言比非人的扎克斯更加遥远,可她明明是个人类,男孩有点郁闷。她和扎克斯帮了自己很多,实际上这一路他都在不停给这些人添麻烦。萨菲、扎克斯、还有她,没有他们自己怕是早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夜中了

我也想帮他们的忙,男孩想,我希望成为他们的朋友。可我如此的弱小……可是……

如果在这迷雾幻象中连名字都不应当轻易递出,那么反过来,能够呼唤彼此的,必然是能够托付生死的友人吧

除了这份信任,克劳德,至少是现在的他,没有什么可以给出了

“嗯?”女孩把毛巾放下一边,拿出木梳开始给他梳理脑后的长毛

“克劳德。”克劳德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克劳德·斯特莱夫。我的名字。”

她看见女孩怔忪了一瞬,眼睛不可思议地微微睁大,随后又弯了起来

克劳德看见了夏夜草丛中闪耀的美丽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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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萨菲的眼睛也是绿色的,你们难道有什么血缘吗?老祖宗什么的?”男孩斜着脑袋和她聊天,爱丽丝正在为他脑后的马尾系上发带。十三岁的男孩身材单薄,脸上还远远没有显现棱角,于是这下不凑近仔细观察,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牧羊女了

“怎么样?”爱丽丝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还特意拿来手镜给他左右照照,“是不是很可爱?”

“……”克劳德只能长叹一声,在心里放声祈祷在扎克斯回来之前自己的衣服能干

“嘿嘿!”爱丽丝小心地把镜子收好,才回答他的问题

“嗯?应该是没有的。我们一族关于那时的混战仍然保留了一部分记载,所以据我所知,按照派系来说我们信仰的女神和将军的母亲并不相和。而且将军本人没有婚娶,也没有任何后代的记载。”

她忙活了大半天,现在终于可以歇口气,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晃来晃去,活像个小老太太

“说起来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各种记载中已经基本把将军的名字抹掉或用别的什么代替了。”

“意思是,萨菲只是个假名吗?”男孩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屁股在毯子上转了半圈从炉火转向她

“那到不一定,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摇椅嘎吱作响,“这里是他的领域,名字远远不能束缚他。而在外面……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抹去真名的惯例吗?”

克劳德当然不知道

“现在‘说厄运厄运到’这种俗语一般都只被当作迷信和巧合了。但是在神仍然存在而且活跃的时候,名字就像一把钥匙,你找到对应的那一把,用力转动,你就能打开锁住的门。”

“即使到现在那些门也会留存下来,但是有名有姓的诸神大多早早死去,即使拥有钥匙和足够的力量门后也空无一物;而比较特别的,比如将军。”女孩皱起眉毛

“他很强大,超乎想象地强大。”

克劳德回想起马蹄声,清脆、沉重、不缓不慢,像命运之轮一样不可撼动

“确实。他一刀就能把乱七八糟的东西赶跑。”天真的蓝眼睛亮晶晶地满是崇拜

他听见爱丽丝叹息一样笑了

“那甚至不是战斗,克劳德。”女孩从椅子上站起身,手指在一旁的小盆栽里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截杂草,根须带着土

“喏,就只是这样。”细瘦的杂草被扔进火焰,“对将军来说可能比这轻松。”

蓝眼睛被跳跃的火光染成撒着金箔的糖果

“你很喜欢将军嘛,觉得很厉害?”嘎吱一声,爱丽丝重新坐回去,半眯着眼

男孩脑中回想起那如银剑般华美锋利的声线,脸上不知为何开始发烫

一定是在火炉前面坐太久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说起来,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他?”他确实为这个问题苦恼,“我以为你们都是朋友,可是你和扎克斯称呼他的方式完全不同……”

你是不是讨厌他?后半句话他没有问出来

将军口中的小女巫看穿了他的内心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喜欢萨菲?嗯?”她毫不留情地揭穿男孩心中所想,故意也用上了那个亲昵的称呼

“不,不是。和你一样,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个回答多少令男孩意外

“上一个踏进这里的人类小孩,是我。”少女脸上带着回忆与空白的神情,克劳德感到了一种违和感。“是将军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当时比你还要小,他就拜托安吉和杰内照顾我,因为他自身属于恶灵,不便跨过流水。”

“我的故事你可以之后让扎克斯告诉你。”她伸出手臂揉了揉男孩的脸,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像是叹息,又像是喃喃自语:“有些事我始终还不够坚强,还没办法直面……”

男孩乖巧地在她手心里蹭蹭,称职地为她男友的大脑袋代班。少女被他逗乐了

“总之,我不讨厌萨菲。”她做了总结,“但是……见到他总是让我紧张——不是关于那颗脑袋的部分。他偶尔会过来溪流附近拜托我帮忙打理头发,水实际上丝毫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你可以理解成,猫不喜欢沾湿自己的毛。当脑袋不在脖子上的时候,这种总会变得很难,不是吗?而且他头发那么长,我猜大概跟你一般高。”

克劳德脸上逐渐呆滞,他在尽力想象这一副十足奇幻的场景,简直是奇幻世界的荒诞派艺术鉴赏

“所以,头盔后面那个白色的长毛是他的头发?我还以为是什么贵重的装饰,独角兽尾巴什么的……”

“独角兽不会比人神混血的将军更珍稀了,小南瓜,同理他的头发肯定比马尾贵重的多。”爱丽丝也顺着他开起玩笑

男孩坐在地毯上和她一起笑出了声,炉火的热度已经把他的头发彻底烘干了。一定是多亏了爱丽丝悉心调配的药物和热水澡,到现在他还是很有精神

克劳德抬起头看向外面,微薄的天光已经又慢慢昏暗了下去

这么快就天黑了吗??

爱丽丝显然注意到了天色的变化,忧虑地注视着远方,没有消息,任何消息

她最终还是决定提醒一下男孩。虽然她不该用恶意揣测自己的恩人,血液中流淌的每一条知识却都在明确地向她预警,那位骑士远比他表现出的危险,甚至比他相处千年的好友们预想的还要可怕

“克劳德……”她最终可能还是不得不破坏男孩心中不现实的憧憬

“嗯?”金发支棱着划了半个圈

“关于将军,关于萨菲,可能有些事情必须告诉你。”她沉思了一下,“这些东西不一定是正面的,可能会使你不快。无论如何,我希望你知道。”

男孩迟疑地点头,好奇,又下意识地有些排斥。这算不算一个好朋友在跟你讲你另一个朋友的坏话?他的思绪不合时宜地跑偏了

男孩的分心都被爱丽丝尽收眼底,她无奈,可是最近发生的让她确信如果没有告诉他,很大概率她会为之后悔。只能无视男孩的小情绪,她自顾自地开始讲解

“我想你应该已经听说了,这里是大混战时期的最终战场之一。长年焦灼的战事使将军侍奉的王室内部产生分歧,最终临阵倒戈背离了庇护他们的女神,另一边的诸神向他们许诺将他们的城邦收于自己的羽翼下,只要他们证明自己与‘邪恶’彻底割袍断交。”

她忧郁地叹息

“战争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克劳德。每一方都信奉这自己的‘正义’并为之而战,善恶是之后书写的事。说到底,只是人杀人的游戏。当时的混战现在看来就更为荒谬了,诸神驱使着人类互相残杀,逗弄着鸡犬一般——最终这场游戏也导致了他们自身的灭亡。”

“在信仰那位女神的时候,她赐予这个国家的三个血脉是他们战无不胜的利剑;那么到了背弃的时候,这剑就悬上了自己的脑袋。”

“女神的三个孩子,你见到了其一。”

克劳德几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当时的战场

赤色的天空,被血液染成黑色的大地——

“战场的细节并没有被很详细地记录,我们的记忆传承毕竟依赖生命。时间过于久远,相关文献记载也已经相当稀少,大多还充满了艺术加工的色彩,毕竟那个时代已经被认定为神话了。”

“事实上,将军可能是那段历史现今在人世最大的锚点了……但这又非常、非常地不合理……”

她美丽的美貌蹙成一团,火焰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出阴影

“在关于无头骑士的传说里,一般他们的怨恨都会在寻回自己的头颅后平息,回归冥府。因为即使是最疯狂的亡灵也有得到安息的权利,任何刑罚都必须有一个期限,克劳德。像我之前所说,不然就……过于残忍了……“

”然而将军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显然没有如同传说中的那样疯狂狩猎着生者的头;而根据安吉和杰内的观察,在几个世纪前找回了自己的头颅后,他也丝毫没有安息的迹象……”

“你能明白吗?克劳德?他已经强大到可以忽视‘规则’了。我们之前猜测过是因为他体内的神血过于浓厚,死前的怨恨过于磅礴,使他已经近乎脱胎换骨成一个新神。”

她看着男孩沉思的脸颊,吐出自己最后的忧虑:“但……那其实也不合理……大部分神祇的存在维系于信仰,既他们存在是因为有足够多的人,足够坚定地相信他们存在,神性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男孩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克劳德沉默许久,迟疑地替她补充

“……但是现世已经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了,是吗?”

忧郁的绿眼睛证实了他的猜想

“可是如果我离开了这里……我会重新把他带回世界上吗?”他大概猜到了少女的担忧

然而爱丽丝只是轻轻摇摇头

“你不够强大,也没有足够强烈的精神,孩子。在跨越边界之后这份记忆多半就会被抹除了,因为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可她也并不能为此放松下来,关于萨菲罗斯的一切都太超越常理,即使在他们这些奇幻生物中也是绝对的例外。她曾经担心萨菲罗斯是在试图通过以这个孩子作为薄弱点,打开一条单向的通道重返人间

但他这几天从来没出现过,也不曾询问他的状况。看起来真的就是好心捡到了一个迷路的幼崽扔给他们,准备养好了放回去。那位将军没有把克劳德作为锚点的条件,锚点的建立要求极为苛刻的情感连系

如果他真的决定实施这个方案,自己大概都比这个只到来两三天的孩子合适。当然,她预设将军没有那么……邪恶的癖好

“所以,我所说的大部分都很有可能是毫无意义的杞人忧天。我只是希望你平安无事,克劳德。”

克劳德绝对不会怀疑她话语中的真诚。从昨晚到现在,这个还没到结婚年龄,明显只能被称为姐姐的少女一直悉心照顾着他,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

克劳德能看见她眼下睫毛的阴影都遮不住的疲惫的痕迹

她是真的关心自己,像一个久别重逢的家人

“我不明白……”男孩看着她半合的双眼小声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他真的已经强到了没有道理的地步,他为什么不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

而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因为他自身既是地狱,既不能从中飞升,也无法逃离*”

为他做出解答的声音全然陌生

两人抬起头,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红发红衣的男人,正缓缓受拢着左肩的黑翼

“因果之缘,梦想也好,荣耀也罢,已然丧失。”

男人看着他们,口中颂念着克劳德听不懂的诗句

爱丽丝从摇椅上跳了起来,露出了克劳德今天所见的第一个纯粹喜悦的笑脸

“杰内西斯!”


TBC

*:化用“逃避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地狱;我自己就是地狱;虽然在地狱的底层,仍有张着大嘴在等待把我吞下去的更深的一层;同那相比,我目前的地狱简直是天堂了。”《失乐园》卷四,约翰·弥尔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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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老师的形象必然是有所参考撒旦的,我觉得一部分心理也可以以此推敲

当然仍然是个人想法

差点忘了,这里给云片的小裙子脑中的画面大概是《风之谷》里娜乌西卡在家穿的那一套传统服饰。不是胸口带弹夹的那套。但下面配的都是阔腿裤和小矮靴
就很可爱,充满民族气息
说起来赛特拉人也算游牧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