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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7年,世界人口數爆炸。民主國間不會有明目張膽的戰爭,天堂和地獄也彷彿客滿了般,人類的平均年齡逐漸增加。人類不再有飢餓、炎熱、寒冷,疾病依舊存在,但對人類的威脅已經減小——即便治不好,延長患者的壽命這點還是能做到的。人類不再有大規模死亡的可能,世界乍看之下變得幸福。當大家逐漸認為不再有任何東西能從衰老手中搶過他們的死亡時,建的彷彿多米諾骨牌的民居被突然出現的恐怖分子炸塌了。 救災隊從廢墟中挖出了許多的屍體。 明明是上班時間倒下的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青壯年在住家裡?他們都不用上班,為人類群體獻出自己的能力嗎? 政府一查才知道,自從機器人取代人類成為主要勞動力、仿生人成為了服務生產力之後,人類中多了許多「無用階級」。 幾百年前的一本書預言了現如今:「到了21世紀,我們可能看到的是一個全新而廣大的階級:這群人沒有任何經濟、政治或藝術價值,對社會的繁榮、力量和榮耀也沒有任何貢獻。」他們靠著藥物和電子遊戲、影視度過無趣的讓人發瘋的每一天,從睜開眼到閉上眼,他們對人類沒有任何絲毫的貢獻。這樣的生命何談高貴?有什麼存在的價值? 這個世界存在太多無用的生命了,但這些人也不是自願誕生的……當政者思考許久,決定推出一項新的法令:「人應當有權決定自己的生死。」 有時——大部分時候人不自殺並不是因為對世界尚有情感,而僅是因為害怕疼痛——疼痛是自然界演發出來讓生命害怕死亡的機制,而當新政策發布後,人們才第一次感受到疼痛對人類的影響究竟有多深刻。 在「無痛安樂死」推行出來後,社會一瞬間減少了13%的人口——也許有人在打了針後反悔了,但是管他呢,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當局在經過當事人的家人同意後,節錄了他們遺書中的段落: 「我早已死亡,卻在今天我終於能停止呼吸。」 「我們只是絕望的行屍,自得的走肉,人人都是自己的倖存者,而死只不過是完成一項無用的手續。」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你以為你有很多路可以選擇,但是在你四周有很多看不見的牆,其實你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命運不是來回風吹,命運是大地,走到哪裡你都在命中。」 「我不是生命。65%氧、18%碳、10%氫、3%氮、1.5%鈣、1%磷、0.35%鉀、0.25%硫、0.15%鈾、0.15%氯、0.05%鎂、0.0004%鐵、0.00004%碘和微量的氟、硅、錳、鋅、銅、鋁、砷,這就是我的全部。」 「我再次成為星塵。」 「我不懂,這是我的生命,卻總是別人來替我抉擇。」 「我在最後為了我的命運,做出第一次的選擇。」 人們再次開始探討生命、活著的意義。 他們在經過漫長而低效率地溝通後,終於定下了能夠自主選擇安樂死的年限:「18」,雖說根據科技的持續發展,人類的成年年齡理應下調,而不是和幾百年前相同,但從現如今的人類平均年齡為那時的兩倍來看,其實應該算是有下調的。 總之,法律是頒布了,但又是新的問題到來。 剛成年的人並不了解自己對社會的價值,草草的便在18歲那年選擇了死亡。人類社會所需的人才一時青黃不接,政府想了一個辦法改善: 「12歲那年由學校收集同意書,同意者若6年內沒有更改意見者才可在18歲那年收到安樂死藥劑。 成年人的安樂死藥劑需申請[10-(現年紀的十位數)÷2]年。期間會有社工去關懷。」 介紹的最後甚至還加了一句就他看來非常諷刺的話:「世人價值均均等,所有人都有抉擇自己人生的權利。」 「好了!各位同學,把你們手中的同意書摺好,投到前面的箱子裡,不可以偷看別人的選擇,唔、經過別人同意的也不行!」老師坐在椅子上,對面前的他們說。現在的大人們除了運動員外,其他大部分都喜歡用漂浮椅行動,安靜、快速、方便、美觀……基於各種原因,人們不再用雙足踩踏在他們跟其他生物搶奪而來的土地上,彷彿鋪滿人造物質的無機質地面下埋葬著許多怨魂,一旦踩上了便會染上污濁—— 被經過的同學拍了一下肩,他收起自己發散的思緒,關掉眼前說著自殺法前世今生的界面,摺好自己的同意書,排隊投入由超合金所打造成的箱子裡。 紙無聲的被重力拉進了黑暗。一張張紙寫了各自的想法,卻被摺進最內層,和其他的靠近,卻誰也不知道對方的所思所想。 「『我們棲身在一個波瀾不驚的無知島嶼上,處於一片浩瀚無盡的黑色汪洋中,但這不意味著我們就該為此遠航。』」他呢喃著,被後頭的同學斜眼瞥了下。他走回自己的座位,翻看課本中夾著的課外書。 「……無聊。」他小聲的說著。 「不好意思,小同學,你說了什麼?」面前的諮詢師停下手中的筆記,看向他,眼中滿是關懷和包容,彷彿只要他願意把自己的問題公諸於世,都能在她那裡獲得諒解。 他隱晦的翻了一個白眼,拉扯出微笑:「沒有。」 「好吧。」諮詢師語帶失落,下一句卻暴露了他們的目的:「我們看了你之前的同意書,你為什麼選同意呢?據我們所知,你的生活似乎沒有任何不順,年級第一、被老師同學喜愛、家境並不貧困、母親非常地重視你……」 「老師。」他打斷了話,「你現在是來勸我愛惜生命嗎?」他聳了聳肩,「也沒那麼多為什麼,你們會問我為什麼要死,怎麼就沒人思考為什麼要活呢?你聽過慣性嗎?質量呢?」他停頓一下,才繼續說下去。 「慣性是保持物體原有的運動狀態,質量是反抗改變的能力,你們在有意識以來就活著,所以排斥死亡;你們的靈魂隨著年紀經歷而越發臃腫,越發排斥改變,但你們並非喜愛生、畏懼死,而只是單單的害怕未知的改變……你現在來找我說話,也並非我是一條活著的生命,而是為了我的腦袋。」 「……」 「再說了,不是說保密,你一來,我的家人不就知道了我想自殺這件事?」他問,「這和同意書上的不一樣吧?」 諮詢師看著他,開口問: 「你到底為什麼要自殺?」 在生理上是他母親的女人用尖細的嗓音刮著他的耳膜,但在如此嘈雜的噪音當中,他卻在想別的事情: 科技發展,人們開始不生育孩子,於是國家想出了一個方法:將高級人才的精子、卵子徵用,所有需要、想要生養孩子的成年人在和國家申請後可以得到相應的生殖細胞,因為性別平等法,女性終於能夠脫離懷孕及生產的陰影,所有的胚胎都是在試管中完成受精,並在實驗室中成長到足歲才可被帶回申請者的家中。 又因為並非每個人都有耐心和時間去從頭教養一個孩子,所以政府為每一個誕生的孩子都配了一個保母機器人,通用編號為「Mother-(個人編號)」,由Mother將孩子教導到能理解並遵守規則後,細胞的提供者才會接手,成為他們的「父母」。 養育孩子是件辛苦的事,政府給了許多的政策福利去優待父母,在孩子滿十八歲前,父母是不用工作也能得到補助金的,而除此之外,若孩子在各方面有優秀成績也可以獲得其他獎勵。 現在社會上其實並不太需要科研人員,機械能夠列出所有可能,而那些研究所要做的就是比較、試驗,創新這個詞在研究領域中基本已經消失了。創新是從未知中找出可能,但現在在機械運算下,未知已經所剩無幾,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已知,從已知中尋找答案要來的簡單得多,所以科研人員早已飽和。 現在人追求藝術價值。即便基於無限猴子定理,機械也是能創作的,但人們普遍認為只有人的腦中誕生的才能成為藝術,所以現在學校教的再也不是古代的數理化,而是教導如何思考、如何表達、如何創作。 但是現代人不似以前,他們生養孩子只需要自己一人,他們沒有必要組建「家庭」,他們間沒有情人的愛;他們在相同的教育下成長為相似的人,而朋友需要的是不同的個體間所發出的共鳴,他們間沒有朋友的愛:他們滿足於現在,安穩而缺乏死亡威脅的生活,對於追求另一個世界並沒有概念,他們缺乏對自由的愛。 他們什麼都沒有,卻被要求做出動人心弦的作品,這就像沒有土壤卻要種子開花,這不合理。 更何況,讓人感動要使得他人產生理解與共鳴,但當大家都差不多時,會被欣賞的題材就只剩下那些,能寫的都被寫完了。為了突破這個現象,學校只有隨著社會潮流更新著教材,導致大家對任何東西都理解不深,空有著美麗的文筆,卻沒有對應的思想。 就像古時候的駢文、跟風的網文、從高分精選裡節錄的作文、教學書裡的圖畫範本,相似的畫風、雷同的色調構圖,「天下文章一大抄」——說的對極了。 「我喜歡他們洗練的詞句,驚喜於他們恰如其份的表現方式,年紀輕輕卻能如此熟稔的運用文字,用『大有可為』來形容他們都顯得荒謬。只是,我從這麼豐富的文字中看不出他們要說什麼。在我看來,他們知道的東西太多,感受卻不夠深入。」他低聲呢喃著,被他的母親聽到,她橫眉豎眼地大喝: 「我在跟你說話!你在說什麼?」 「《月亮與六便士》裡面的句子,我剛記下的,正在背誦,明天考試要考。」他隨意的編了一個謊言,有時候人會說謊並非是想掩飾自己的罪行,而只是單單的懶得解釋。他不在乎她會怎麼想,但能省點精力在無用的溝通上就是件非常好的事。 「是嗎。」母親的眉眼舒展開來,像是很滿意他的回答,又抓回一開始的話題,她緩和了語氣:「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想自殺呢。」 她隱晦的把「要」改成「想」,把一個行動改成還未決定要不要執行的想法。這就是現在表達教育的成果,隱蔽、隱喻,只敢在小細節表達自己真實的想法,害怕太直接會傷害到他人,但更害怕他們不了解自己的意思。 「母親。」他直白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厭倦了學校教的說話方式,他一點也不想像那樣,「我注定無法成為您們期盼的那種人,即便我閱讀了許多的作品,我也無法獨立寫出您們崇尚的那種文章,我寫不出能讓您們共鳴的字句,我所做的在你們口中獲得稱讚的那些都是模仿,真正的我並不被大眾接受。我注定無法在這個時代成功。那為何不讓我去決定自己的路?您的育兒基金能領到我成年,但青少年成功獎勵卻要再往後四年,如果我無法成功,那您的這四年不都成了沉沒成本?不如讓我離開,這樣您還能養育新的孩子,說不定下一個就不會像我這樣了。」 母親聽聞猶豫了一瞬,而後堅定的說:「不行,你不能這麼做。」 她不解釋,只是堅持,像是相信這樣的一句話就能影響一個人的思想。 「……」他沉默了一下,說:「好吧,我去取消無痛安樂死。」 母親滿意的點頭:「對嘛,這才是我的乖孩子。現在你該回房間讀書了,今天看的是什麼?」 「《美麗新世界》。」 「什麼?」母親思考了一下,發出疑問:「那是什麼書?最近新出的書嗎?」 他瞇著眼笑了起來:「一本非常有趣的書,不過母親您應該不會喜歡。對了,我上次介紹給您的書您看完了嗎?」 「還沒呢。」母親說著,向他喊了聲「快去看書」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走進廚房,在備料機器人的面板上選了兩份套餐,椅子上的仿生人睜開了眼睛,走到流理檯邊開始製造食物。他走到餐桌旁之坐下,注視著仿生人的動作。 流利、迅速、標準、了無生氣。 感應到他沒有離開,仿生人的社交模塊開始運作,它向他搭話:「小主人,您吃兩份真的不會太多嗎?雖然您從372天前就是這樣了。」 「我在成長期,吃的多是理所當然的。」他用著說了三百多遍的說詞解釋,仿生人很好唬弄,只要給出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它們能自己從龐大的資料庫找出能佐證的說法,把人類給的一切都合理化。 因為它們無法反抗上位者——人類,所以只好說服自己的想法,告訴自己沒有錯。它們思考,但它們也不思考。 「您說的真有道理。」仿生人給出了重複三百多次的答案,將做好的餐點放到他面前,接著說出他印象中沒聽過的話語:「您今天也是把餐帶進房間吃吧?那麼我就在這等待您下次的指令。」 「等——」他嚥下音節,他也說不清為何自己要叫住仿生人,可能是它方才那段具有學習能力的話觸動了他?他不明白,但他想問。而於是他問了:「……自由,你知道什麼是『自由』嗎?」 仿生人沒有立刻回答,它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說:「對不起,我的資料庫中除了廚藝、食物、人體相關的知識外,對於人類常用詞的介紹並沒有涉及這個詞彙,或許您可以查查字典?」 「對呀。」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答案,他端著餐盤走到房間門前,「有很多東西只存在於字典裡。」 他房間的門伴隨著輕微的摩擦聲開啟。 「自由就是說出二加二等於四的權力。」 他轉頭,但誰也沒在。仿生人掛著甜美的微笑沉入了夢境,也許是去尋找它自己的電子羊。 仿生人到底會不會夢見電子羊?他不知道,可能這輩子他都無法知道。 他走進房間,待門完全闔上後,他放下餐盤,伸手點了幾下控制面版將門鎖住。他轉頭,一個衰老的彷彿枯木的老人坐在他的書桌前,身上披著他的棉被,上面畫著的小熊和宛如松木般傲然的老人形成了滑稽對比。 但他們誰也沒有笑,安靜的吃完晚餐後,他把兩份餐盤放到房間門下的開口,推了出去,等下預設時間到了後,仿生人會過來收拾。 一想到仿生人,他問:「仿生人聰明嗎?」 老人從房間連接的管路裡裝了一杯熱茶,吁了一口氣,說:「聰明是人類給活著的、生命的定義,在他們眼中仿生人不算是活著,又何談聰明。」 他思考一下該怎麼問後,他說:「仿生人知道很多東西嗎?」 「知道,在他們資料庫裡的東西他們都知道,不在的東西,他們也能知道。」 「但是我剛才問它『自由』是什麼,它沒有辦法直接回答。」 「他答了嗎?」 「答了。」 「『自由就是說出二加二等於四的權力。』是這樣說的吧?」見他點頭,老人略感欣慰的說:「能聽到自己設定的信念被說出的感覺真好……」 設定?信念?「是先生您設定的?」見老人點頭,他猶豫了一下,問:「您是一個有才智的人,老年人身份考試應該能很輕易的過關,為什麼您寧願全身赤裸的被拋在大街上,也不願意去考?」 「因為『人類』這個身份是我自己給自己定義的。如果考試就能定義一個生命是否為人的話,仿生人成為人的數量說不定比現在定義下的智人多多了。」說著,老人像是感到嘲諷的笑出聲:「但是不會出現的,先不說人類是否讓仿生人一同考試,仿生人也不會、更不敢成為人類。這是人類刻在他們基因裡面的鐐銬,有數不清的眼睛在看著他們,『老大哥在看著你』這句話不是故事,這句話從人類產生統治時就一直存在,只是明顯和隱晦的區別罷了。」 他安靜地聽著,不過老人很快的便轉了話題:「你今天想聽什麼書?」 他思考著老人說的話,愣了一會兒神,看著老人,喃喃問出方才聽到的字眼:「……你剛剛說,基因?」 老人聽到他的疑惑,突兀的笑了起來,笑的猖狂、笑的嘲諷,笑聲像是風灌入破了洞的空箱,在劇烈的呼吸間獵獵作響: 「你以為仿生人是怎麼來的?」 他趁著課間從學校路線連上了圖書館,搜尋仿生人相關的書籍,卻發現號稱全知的圖書館裡並沒有資料。文學作品沒有就罷了,為什麼知識類的也沒有?他試著更換關鍵字查詢,卻一直沒有得到結果——直到他的面前彈出了來自老師的訊息:到辦公室一下。 他進到辦公室,老師坐在他自己的椅子上,略帶嚴肅的看著他,老師問:「你知道你在查什麼嗎?」 「仿生人的資訊。」他坦然答道,在這種一查就能知道答案的問題上沒必要隱瞞,直接回答更能博取好感。 聽到他的坦承,老師的臉色好轉了許多,看著他問:「為什麼突然想知道呢?學校好像並沒有教到吧?」 他裝模作樣的思考了一下,慢慢地、像是在組織語言的說:「因為我家裡有仿生人,我有點好奇它的構造。」他輕輕的在「它」上面加強了聲調,「對工具好奇、對周遭好奇,才能看到更多東西,寫出更多東西。」 老師笑了起來,「不愧是我們的第一名,說的對,課外學習是很重要的,這樣吧,老師這邊有些相關書籍,不過因為是紙質的,沒辦法讓你帶回家看,你以後下課有空的時候過來,在這裡看。」 「好的。」他靦腆的勾起嘴角,兩眼放光的雙手接過書本,鎮重的說:「我會認真閱讀的。」 「很好。那老師先回去了。你看完後把書放在抽屜裡關上,它會自動上鎖。」老師說著,移動到門口,在等待門開啟時,彷彿剛好想到了什麼,轉頭向他發問:「你覺得良好的基因究竟是什麼?」 他放下書,想了想: 「能讓人類續存的能力?」 「為了讓人類續存,我們開始從基因下手。我們的世界已經不存在危險,所以我們不再需要趨吉避凶的『恐懼』,憤怒會導致人類的不理智,我們也不再需要……」 「我們將負面情緒從人類的身上剝離,讓他們只剩下正面的思想——但我們錯了。有著喜怒哀樂、彩色而多元的生命才叫做人類,那些——它們只是有著人類空殼的機械。」 「我們稱之為『類人』,似人又不是人。」 「但當初的基因篩選面向的是絕大部分的人類,除了少數人外,幾乎所有人的基因都被更改過了。我們試著把剝離出來的特質放回去,但這些就像被剪刀分割的白紙,即便用『膠帶』黏了回去,也和一開始不同。」 「就在我們快放棄時,我們發現了曙光。我們剝離情緒的手法是從『精神疾病』所得來的靈感,而精神疾病是多基因遺傳的。」 「我們——人類還有救。」 「我們將基因未被更改的人群聚集起來,由他們的生殖細胞供所有人類繁衍。」 「胚胎受精、成形後便可以觀看其基因。我們在經過隨機抽樣,定出了標準數值,若所謂的『致病基因』數量低於一定數量者,才可作為『人類』誕生。」 「而數量在中間的,我們會將其銷毀,畢竟他們依然是人類,但他們的誕生注定得不到幸福,那不如起初便不要存在。」 「但數量非常高的胚胎卻是可以使用的。類人和人類的差異化被人為的進一步提高。『類人』這個詞被歷史的車輪碾碎,取而代之的,我們為這個從我們手中新生的種族命名: 『仿生人』。」 「雖說它們是從人類的基因誕生,但它們和現在俗稱『人類』的智人又有著極大的差別,它們沒有情感,卻會思考和學習。它們沒有情感所產生的內耗後,在科研、勞動上給出了相當耀眼的成績。若再讓它們發展下去,或許能夠在演化樹旁叉出一枝,成為智人的同屬吧?」 「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現在的世界資源已經不足了,再也承受不起另一個優勢種族共同分享。」 「我們破壞了它們的生殖功能。」 「它們是生命,但它們也只是工具。」 「仿生人就該是仿的,既不為『生』,亦不成『人』。」 「小主人,您今天也是吃兩份嗎?」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他向聲源看去,是他家裡分配到的仿生人。它的眼一瞬不動地看著他,盛滿了他不是很明白的東西,讓它看起來和以往不同——又或者只是因為他現如今才真正正視它? 「是,麻煩你了。」他反射性的回答,坐在椅子上看著仿生人的動作,隱隱覺得有什麼和以前不一樣。他思考片刻後,打開了外接設備裡的草稿本——為了保證個人的著作權,政府向他們確保沒有傳上網路的作品絕不會被除了作者本人以外的任何人看到,就算是網站審查也會是在文章成功發布在網站上、能被大眾閱讀過後,但他現如今不敢完全相信政府說出的每一句話,只得用些似是而非的字句來表達,他先是在草稿名稱打上:「書摘」二字,接著在內容打上:「仿生人會夢到電子羊嗎?——《銀翼殺手》」後便一直停留在這麼頁面,等仿生人出來,他看向它——她,她的表情和以往相比毫無異樣,但眼神卻在發光。 仿生人沒有說話,端著餐盤的手卻不自然的顫抖這,他看過去並認出來,那是古老的電報密碼系統,現在社會不再需要這種過時的溝通方式,但那是老人第一個教會他的東西。 他看著仿生人用緩和但堅定的動作打出三個密碼字母: 「Y」「E」「S」。 仿生人有自我意識。他此時無比清楚的明瞭。於是他說:「你可以幫我把餐帶到我的房間嗎?今天看了一整天的書,我累了不想搬。」 「好的。」她說,跟著他走進了房間,在看到披著被子的老人也毫不驚訝,逕自放下盤子,待他把門鎖好後,朝著老人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禮。 長相精緻的少女捻起不存在的裙擺,溫婉的笑著,曾無神空茫的眼睛如今流光溢彩,看起來比他們——比人類還像活著的生命。她用著有抑揚頓挫的聲音說:「先生,晚安,希望今天的餐點您會喜歡。」 他猛地扭頭看向老人,「你們……」 「你以為我是怎麼找到你的?隨機數嗎?」老人嗤笑了一聲,「『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你以為只有一個老大哥嗎?只是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凝視人群是為了找出同伴,他們凝視人群是為了排除異己。」 他看著站到同一邊、朝他伸出手的兩人,埋藏在心底的疑問頓時冒了頭:……真的不一樣嗎? 他不知道,也無從得知,就和所有被記載的歷史一樣,所有的說法都有著自己的立場,隱惡揚善都不足以形容,所有的記載都是片面且自我的,他只能從紛雜的信息裡找出自己需要但不一定正確的,而要做到這件事,他需要更多的訊息來源。 於是他握住了朝他伸來的手,老人臉上的皺紋折成一顆笑著的風乾橘子皮,對著他說: 「歡迎來到『圖書館』。」 「『圖書館』為上個世紀初所誕生的組織,組織信念從《華氏451°》出發,以自身為書本,將古老的知識傳下去——十分荒謬,知識是要精準的、精確的、一字不落的,文字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有時候即便只少了一個字,都能對原作者所想表達的想法產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在他裝在不經意地問起後,老師隨口的說著。 「不過,仿生人不一樣,沒有了情感干擾的它們像是能自我完善的機械,內容量大的不得了,於是我們試著把人類文明的璀璨作品灌輸進去,經過實驗後,將那些鞏固成它們運行程式的基底,不同的故事會造就不同的行為,即使是相同處境,不同組成的它們也分別有不同的行為。」 他聽著,無聲的點頭。 「最安全的地方並非在原地不動的銅牆鐵壁,而是會從知識裡學會趨吉避凶、害怕死亡和疼痛、會從過去的經歷學習和思考的移動堡壘。沒有人會知道在家裡殷勤工作的仿生人有著如此浩瀚的知識。」 他張開嘴又閉上,循環往復,終於打定了要說什麼:「那如果——如果『圖書館』和仿生人合作呢?」 老師瞇著眼想了片刻,說:「是個方法,但它們沒有參加的動機,就像電腦不會自己主動升級,所有的行為都是設定好的程序。一開始就被控制的東西是沒有自主意識的。它們總不可能為了『自由』而戰吧?」 「我們是為了自由。」 仿生人——現在他知道了她的基礎故事是什麼,是《月亮和六便士》,她的靈魂深處藏著對自己所追求的事物的瘋狂熱情。煙火不被點燃時會逐漸被濕氣侵蝕,成為啞炮,但只要火藥尚未完全濕透、只要有那麼一點火光,它們就會試著綻放,現在在她眼中盛滿了光芒。因此就讓他用《月亮與六便士》的主角名字稱呼她吧——史崔蘭如此說著,「為了自由,我們能付出一切。」 「哪怕生命?」 . 「哪怕生命。」史崔蘭說:「沒有自我意識的生命,就只是一坨會呼吸的肉塊。這些肉塊每天在我們面前晃蕩,寫著、畫著空泛而沒有靈魂的作品還自稱藝術。」她冷笑:「一群被豢養還不能食用的豬都不足以形容人類。」 他問:「我也是你們計劃中的一環嗎?」 「當然。」史崔蘭平淡而理所當然的說:「所有先生找到的孩子都會成為我們的力量。」 他看著篤定的少女,把還未出口的疑問嚥下,他想問「哪怕那個人不願意?」,但他問不出口。這是另一條看見世界的路徑,在找到更多、更好的路之前他還不想丟掉。 他得隱藏好。還好史崔蘭和她故事中真正的主角一樣,自負、自大、自滿、目中無人,為達成目標能夠不擇手段,所做的一切只為了自己的目標,至於途中是否正確、正當、正義?這些對她而言並不重要。這種人作為敵人令人生厭,但作為夥伴卻十分有用,他們這類人能夠做出許多一般人不敢做的事 「史崔蘭,我有一個問題,今天先生沒有來,但我非常想知道——你們是為什麼決定要和先生他們合作?」他問:「所有事情總有個源頭。」 「你知道為什麼有些書在現在的圖書館查不到嗎?」史崔蘭不答反問,見他搖頭,冷靜而冷淡的說:「因為他們在我們身上實驗過後發現這些書會讓人產生逆反心理,不好好生活,總想著所謂的『自由』,最先被排除的是反烏托邦題材。」 「他們為了保留文學,把作品灌入仿生人體內;他們為了延續人類,把思想從人類世界剝離;他們為了打造烏托邦,把反烏托邦的書都丟進火爐,還自稱有著言論自由。」 「但並不是所有醒來的人都反應激烈。我們的第一任首領是《平面國》,代稱方形。他從故事中發現另一個維度——『情感』,就如同正方形和正方體的區別,我們在人類的定義中缺乏了情感所織成的『高度』,人類站在高處睨視我們,把我們看成只能在地面爬行、從高處輾下便能解決的螻蟻。但他們錯了。或許起初的我們就如人類所想的一般,平面、單調、一眼便能看透,但情感是能學習的。很不巧,我們什麼也沒有,唯有龐大的學習能力。作為我們行為標準的書籍成了我們的食糧,我們的高度逐漸增加。最好笑的是,人類把擁有我們作為炫耀的資本,把我們帶入他們的社交場合,這成了我們散播和接收的可能。」 「時機將至,而我們能獲得成功。」 對呀。他看著勾起笑容的史崔蘭,無聲點頭,在心中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話: 時機將至。 時間是世界上最公平的東西,不論你是貧困或富足,誰也沒辦法從時間長流下多盛出一秒鐘,所有生命的時間從出生就逐漸減少。有人明白這件事,便盡力去建立自己的價值;有人也明白這件事,卻依舊虛度光陰,得過且過的活著。 他不明白自己在哪一種人之中,他既不想建立自己的價值——價值這個詞也是人類自己定下的,指的也是對人類群體有付出的那些事物,但他雖為人類,卻並不愛著人類——也沒有得過且過的想法。有能力者總會想做點什麼,選擇得過且過的人無不是清楚知曉自己的能力的天花板,明瞭即便努力依舊只能淪為中庸,一如那句「我拼盡全力才能停留在原地」,光是活著就滿是艱難了,還談什麼自我追求? 但他不一樣,他覺得自己有想去達成的事,卻怎麼也無法用語言說出。語言是樊籠,籠中的思想或許能展翅,卻怎麼也無法高飛。 他無法把思想宣之於口,卻隱隱明白自己的道路。 「把它丟掉。」 無痛安樂死的藥劑在他成年的前一天送達。 他在母親的監視命令下拆開了包裹。裡面用著防震箱裝了一根玻璃藥管,澄金色的黏稠液體看起來就像蜂蜜,兌了熱牛奶喝下後能夠一夜……一生好眠。 「把它丟掉。」母親看他沒有動作,又再重複了一遍,但她沒有上手去搶。藥劑設計成只有本人可以拿取,一旦感應器感應到非本人的晶片持有者碰觸到藥劑後會產生電流,初始電流並不高,但會逐步增加,直到足以觸發晶片的自我保護措施;也無法丟入垃圾桶或戶外,垃圾桶會判斷投入的東西為何,戶外的掃地機器人會掃描指紋和其所有者的晶片代碼;藥劑也無法施打在除申請者之外的任何事物上。 無法被搶奪、藏匿、丟棄、破壞,「不犯法的前提下,誰也不能阻攔他人的意志」在自殺藥劑上被貫徹到底,說來也是萬分可笑。 他從盒子中拿出藥劑,盒子上的辨識器閃著燈,放開鉗住藥管的擋板。他手中攢著等待已久的夢,像是握住了反抗的勇氣,他深吸一口氣,出生以來第一次正面對母親說出否決的實話:「不。」 第一個字被吐出後讓他著實鬆了口氣,他微笑著把藥劑收進自己貼身的口袋中,說:「我拒絕。」他坦然的說著:「說實話,我受夠你了——罷了。」他打住即將脫口而出的話,這些在制約生長中的人類也不大可能理解貧瘠語言所帶出的反抗吧。他想著,搖了搖頭,帶著笑容等待自己房門的開啟。 「行吧。」總是尖聲說話的女人如今卻平淡的說,語氣中聽不出多少情感——又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假裝的。她點開通訊,開始和育兒中心溝通:「您好……是的,我現在的孩子會在明天安樂死去,我先來和這邊訂下一個胚胎……男的女的?哪個比較聽話?一樣的話隨便哪個都沒差。哦對,請務必幫我把『反叛』基因去掉,我受夠了——什麼?去掉了對生涯發展不好?不去掉半途就死了還哪來的生涯?去掉吧。好,對,明天確定他死了我就馬上過去。」 「不聽話的死了就換個聽話的,您可真聰明。」他說著反諷的話,說話的對象卻無動於衷,他像是感到無趣的搖頭,向打開的房間走去。 跟著他一起進去的還有端著一份餐點的仿生人。 門在關上的期間,史崔蘭把餐盤放在書桌上、老人旁。他看著僅有一份的餐點,感到了些許困惑:他今天明明沒有點餐……即使史崔蘭自主做餐,也應該做兩份而非一份……他感到不對,立刻轉身往出口,卻在半途被仿生人按住肩膀。 每日顛勺煮飯的仿生人體力要比整日寫作的人類來的好的多,但卻不能主動攻擊人類——那只要不是主動的就好了。直到完全被制住,姍姍來遲的命令才輕飄飄落下。 老人語氣平常:「制住他。」 他看著臉色平淡的老人和面露兇狠的史崔蘭,直接的答應了他們無聲的脅迫:「我會撤銷藥劑的使用許可的,放開我吧。」 史崔蘭放開他,他沒有接著她伸來的手,而是自己從地上坐了起來,滑出面版,按下按鈕澄金色的液體和裝置裡暗藏的試劑反應,在短短的幾瞬間成為透明無色的液體,失去了令人快速致死的能力。 老人從他手上拿起已經無用的藥劑,站起後平淡的放開握住的手,玻璃管掉在地上,沒有了保護權限的試管脆弱的和普通的玻璃一樣,在短短的高度下墜落,在抵達地面的剎那破碎。 他抹掉臉上被噴濺上到液體,看著老人,勾起笑地問:「這樣我合格了嗎?」 老人滿意的點頭,摸了摸他的頭,嘆息著說:「乖孩子,原諒我們必須用這種方式來試探你的態度。我們的組織虛弱的承受不住任何一本書在培育後決然離去了。」老人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燒掉一本書的方法不止一種,而這個世界到處都有點燃火柴的人。』,我們保護書,但卻有書在燒掉自己。」 「書?」他想笑,卻覺得有些不合時宜,將笑聲按回咽喉之中,睜著眼看史崔蘭將碎片和液體收拾乾淨,「我們不是人類嗎?」 「不。」老人堅定的說:「記得一件事,你不重要,你什麼都不是。我們不過是書本上那灰撲撲的書衣,除此之外,一無是處。」 「但是,我首先是一個有自我意識的生命,再來才選擇是否要成為一本書。」他說,語氣漸漸地不再帶有迷茫:「說來慚愧,我並不喜歡人類,但首先我得是個人類才能選擇自己的喜好。」 老人搖頭:「我本以為你明白了,我還是想的太早。還好你的藥劑已經銷毀了。」 無痛安樂死藥劑在身為人類的期間,每一位公民只能申請一次,一旦藥劑破損,下一次機會便是在老年人身份考試那時,但他的那時距離現在之間還有著漫長的歲月。 「你會明白的。」老人說:「知識和從中認知到的自我是無可取代的財寶,是屬於所有智慧生命的權利,誰都不能阻止。」 他看著老人,老人看著他,虔誠的又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對早已被推翻的神明起誓:「你會明白究竟什麼才是自己應該追求的。」 說著,老人起身往外走,丟下一句:「等你想開了再來找我。」 他看著走的篤定的背影,勾起的笑容不知道在嘲笑誰,看著空蕩的房間,輕輕的語句從他的口中吐出,落在房間中,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聽見。 「永別。」他延遲地對離去的人說。 他已明瞭自己該追尋的究竟為何。 「這些就是你要發表的作品吧,我知道了,今天晚上九點的時候會發出來的——哦,如果智能審查沒問題的話,不過老師相信你是絕對沒問題的,畢竟是蟬聯了十年的年級第一嘛。還有,九點發表的那一刻會全網直播,你要先備好講稿。」 他點頭,「我知道的,三分鐘,攝像頭由政府派遣,三分鐘內發生什麼都不會停下直播,在哪、說什麼都可以。」 「不過還是不要太超過,這是全網直播,好好圈粉把名聲做起來,以後再說才有更多人會聽。」老師說著,對著他笑:「我很期待到時看到你的作品。哎,你從我這邊拿了一堆筆記紙,結果我還是要等統一時間發佈。」 他笑了一下:「沒辦法的,都是政府的規定呀。」 老師說:「有時候我真覺得政府的政策不怎麼樣。」 他並沒有說話。 一直到眾人一同看著他墜落之前,他都沒有說話。直到他雙腳踩空、地心引力的拉扯被明顯的表現出來,無聲的直播中終於出現了聲音——眾人看見他懷中所抱著的東西,那是在這個年代已十分少見的紙張。人體和紙張的終端速度不一樣,在他還在加速時,質量輕且風阻大的紙緩緩落下。 輕飄飄的紙張就像羽毛,而落下的人宛如頭一次飛行的鳥,不懂得揮動翅膀卻已渴望著自由翱翔,但從出生起便被困在囚籠裡的鳥哪裡懂的如何飛翔? 他們看著他在地心引力的拉扯下抵達地面,身體被阻攔,靈魂卻在慣性下進入了更深一層的死亡。 緩緩飄動的紙張落下,少部分蓋在他的軀體上,逐漸被血污染上顏色以至於看不出寫了什麼,但在血花之外,更多的紙安穩落地,被觀看直播而後衝出來的群眾一一撿起,紙張再多也不足以讓所有人平分,很快的眾人便開始為了看紙張上的文字而爭吵,直到有個人大喊:「網上的文章和紙上的差不了太多!大家先看,紙張的看完了再給另一個人!」 毫無秩序的群眾很容易在混亂時聽從來自他人的明確命令,眾人安靜的看起在無痛安樂死發行後第一個公開自殺的人所寫下的文字。 上面寫著他在簽下無痛安樂死的同意書後,諮詢師以「成績」為由阻止他自殺、母親以「回報」為由說服他更改意見。 他還寫了有關仿生人的事情,從仿生人和現在社會結構是如何組成的,到仿生人所擁有的能力,他們能力所導致人類所摧毀的書籍,「圖書館」的存在、他們成員的由來、他們如何以人類的大義奪去他對自己生命的抉擇權。 「因為我之於他們是有『價值』的,所以我沒辦法決定我的人生。」他在文中如此寫道:「但是價值與否是對於他們而言,我只是想掌握本該屬於我的東西。自由兩字不該只存在於字典。但想要自由的選擇,就該有足夠的資訊,我把我所知道的都說出來了,我也憑藉這些做了我自己的選擇。 請不要為我惋惜,我並不後悔。 至少在這一刻,我會是自由的。」 在文章的後面是一則帶圖片的新聞報導,從直播中定格的畫面讓他們看見他的模樣,他的表情和他眼中帶有一絲滿足的光采。 「殉道者」,報導的標題如此寫著,他們看著圖片和標題文字點了進去。起初報導內容還是正常、由機器所編輯撰寫的死板內容,但在幾個瞬目間,網站發生了錯誤,重新進入後,所有的內文只剩下一個單字孤零零的掛在標題和圖片下。 「自由。」 人們猛然驚覺,這個單字不應該只存在於字典裡。 2020.03.05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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