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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段子】

「人類並不是你的敵人。」他幻化出的尾巴一下下拍打著地面,如他踩著裁縫機的節奏。
「雖然他們不喜歡妖怪,但他們對人類很好。」
女孩蹲在一邊,一手抓著蒸熟的馬鈴薯,一手試圖抓住他擺動的狐尾。
「可是我想變成妖怪。」她說。
他們是,想變成妖怪的人類和想變成人類的妖怪。
「為什麼總是有人無法如願呢?」他朝她投去悲傷的一眼,也許女孩還太過年輕而無法讀懂也不一定。
每個人都想被不屬於自己的世界接納。
「森林裡的妖怪說,只要吃了殺過妖怪的人的心,就可以變成人類。」女孩又說,狼吞虎嚥地往口裡塞入食物。「──再加上那個人的眼淚。」
「我不會傷害人類的。」他笑了笑,淡漠卻堅定。
「會殺妖怪的都不是好人,死了又沒有關係。」
在女孩最初最初的記憶裡,她穿著一襲漂亮的洋裝,被雙親遺棄在這座森林裡。
「你的父母或許有什麼苦衷。」他試圖解釋。
「他們根本就不懂,我寧願跟他們一起窮困,一起死掉,也不想一個人被丟下來。」
「那一定是發生了比死亡還嚴重的事。」他又笑,一如既往的溫柔。
*
「你不該這麼憎恨人類,」老樹爺爺的聲音迴盪在巨大的樹洞裡。「也不一定非得成為妖怪才能成為大家的一份子。」
「可是我不想要永遠都和你們不一樣!」她用快哭出來的嗓音回答,老樹爺爺又一次地陷入無措的沉默。
半晌,他的聲音又不知從何處傳來,讓整個樹洞嗡嗡作響。
「你今天想看什麼書呢?讓青葉幫你拿吧。」
草精清葉從角落的陰影處走出來,教她讀懂書上每一個新學的字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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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妖怪不需要和人類共存,你又為什麼要讀老樹爺爺給你的書?」
他問,又是那樣的燈光下,那樣的節奏踩著裁縫車。
「師夷之長技以制夷。」女孩晃晃手中的東洋歷史。
他的嘴角含笑,聳肩的動作並不會令人不快。
作為一只妖,於他而言,文字和文學是人類文化中極其迷人的事物。事實上有許多妖物也嗜書成性,結果成了人類口中的鬼怪傳說之一,文學如此,音樂,藝術抑是。也曾有妖附在畫作上,化作其中人物,離開時嚇壞了人類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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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村子不需要什麼捉妖人。」老村長向新居民瞪了瞪眼睛。「使法術的都不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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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村莊裡來過一個使法術的人,吹著一管神奇的笛子,帶走了鼠患和另一群人。
「我不是和同情心一起來的,所以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青年對年輕的夫婦一笑,將發皺的紙幣塞回妻子手中。
「把孩子留在森林哩,然後你們兩個永遠都不要回來。」
「只要你們回來見她,哪怕只是偷看一眼,她都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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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這個,」他從包袱裡拿出一襲狐裘。「可以隱去人類的氣息。」
「這是……?」她伸手接過,細細地撫摸柔軟的狐毛。
「這是我爺爺。」他看著她霎時慘白的臉色。「他是只相當厲害的狐妖,只是人類的捉妖士太喜歡結隊成群了,而我爺爺愛上了一心置他於死的人類。」
那是一只極大的狐妖,披著如雪景般的皮毛,火紅的眼因憤怒而近乎狂亂,嘶吼間彷彿摻雜著令人心碎的哀鳴。
「那你為什麼不恨?」
「──」他的眼神閃爍。
「我無法為了幾棵樹,放棄一整片樹林啊。」
最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