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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的擁抱、

一般人提起戰俘,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畫面會是如何的?

是傲慢昂著頭面露不屈神情,口中大放厥詞但身軀細微可見地顫抖著?還是蜷縮著身體,嘴裡幾近崩潰唸叨胡言亂語?

以上種種安德烈都見過,沒過多久後往往會在戰俘營的某個犄角旮旯處發現他們的屍體,或是自殺或是被殺,一開始他還會因為發現那些被虐待至死的戰俘而感到震驚,後來次數多了,便也麻木了。

畢竟戰爭中最不缺的便是死人。

但這次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不同。

眼前剛被送來的戰俘擁有一頭金色短髮與藍眸,是日耳曼人標準相貌,但他沾滿土污的臉上沒有被俘的屈辱或是絕望,相反的,他可以見到那雙如同天空般湛藍雙眸底盡是堅定與對生的渴望。

即使他特殊,但畢竟立場對立,安德烈沒看多久就移開了視線。

而今晚是他負責值班看守戰俘營。

一如往常枯燥乏味的站崗,棕眸無焦距地望著眼前寸草不生的空地,心中默數著時間的流逝。

然而下一刻,他的耳朵捕捉到身後傳來窸窣騷動,棕眸恢復焦距,他毫不猶豫立即端起槍向後轉,將槍口對準了來人。

身後的青年抬起手,以行動表明他的無害。

——是早上見過的那名俘虜。

儘管如此,安德烈依舊沒放下槍,低喝“回去你的床鋪!”

青年開口,嗓音卻沙啞得可怕“很抱歉、咳、咳!”

“只是想請問您能不能給我一些水……我已經很久都沒喝水了……”

憑藉著月光的照亮,安德烈看見眼前青年乾涸開裂的嘴唇與蒼白的臉色,確定他說的不是假話。

在軍人投以打量視線時,青年其實也有些緊張,畢竟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對方要是一槍打死自己也沒人追責,但強烈的求生本能仍讓他張口去問。

出乎他意料,眼前軍人解下水壺拋給他“拿去,記得還我。”

青年眨了眨眼,接著反應過來後重重點頭,迫不及待開啟瓶蓋,將水灌入口中,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在剎那都得到了滋養。

當喝完了水後,青年才意猶未盡停下動作,將水壺還給軍人“謝謝。”

不知出於何種心態,他朝眼前的軍人開口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赫爾穆斯·赫德。”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驚訝,為何要與眼前敵方的軍人介紹自己!

再一次出乎意料之外,或許是因為夜晚太過孤寂寒冷,軍人回話了“安德烈.艾德林.伊芬。”

赫爾穆斯一愣,接著看著他揚起笑容。

他的直覺沒錯,眼前的軍人與其他的有所不同。

那一夜,他沒有回去擁擠的戰俘營中入睡,而是席地而坐,與原本應是敵人的棕髮青年聊得有來有往,臉上滿是笑意。

他們談論了許多,意外發現其實即使身在不同立場,他們在某些方面的想法卻是相同的。

這也算是這嚴肅的戰爭之中唯一能令人高興起來的事。

而安德烈在與赫爾穆斯的交談間逐漸卸下了疲憊,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像是最初那個抱著愛國情懷與嚮往英雄而毅然決然入伍的少年。

經歷無數場戰役,那些原本懷抱的理想早已被他忘卻,當初他曾經嚮往貞德那般的救國聖人,但卻也忘記了將聖女置於死地的正是戰爭。

與眼前戰俘的談話是他入伍以來唯一值得高興的事。

他們聊了整整一宿,直到墨藍夜空被白日照明。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這句話浮現在二人心中。

安德烈斂起了神情,戴上頭盔,準備再度赴往戰場。

“安德烈。”

他聽見身後青年喚他的名字。

轉過頭,只見他有些侷促地張開雙手。

他心下了然,卻沒排斥而是同樣張開雙臂,去擁抱眼前短暫的朋友。

兩人體溫相互交換,給予彼此一絲慰藉。

不到片刻,兩人同時鬆開手。

“再見。”

這句話之後,安德烈提槍遠赴戰場,赫爾穆斯返回擁擠戰俘營。

或許再沒有下次見面、或許他會死於戰場、或許他會撐不過戰俘的苛刻生活。

但他們都會記得在這一天與這位特殊友人的一個懷抱。